“东西大部分都装好了,”两人之间互相说着流利的意大利语,“你检查一下箱子里的吧。”Lim说。
江朔拿出手机,对着shen昨晚写给自己的单子,低头仔细翻看箱子里的食材。
这要是像上次一样又把韭菜当成了葱,非得被shen用菜刀削掉半颗脑袋不可。
箱子里没有的,江朔得自己去找,站在冷柜前,他左手一把紫苏右手一把九层塔,头大地问Lim哪个是香菜。
Lim呵呵笑着走过去,帮他迅速配齐了单子上要的食材。
“上次的韭菜都吃完了?”蹲在箱子前,Lim问。
“韭菜盒子真香。”江朔一脸真诚地回答。
这时Lim那位已经八十多岁的老母亲从仓库里探出头,说着一口带闽南口音的中文,朝自己儿子招招手,“阿坤,过来帮我一下!”
江朔起身的动作顿了一下,抬头和她笑着打招呼。
“欸,小江你来啦,这天气戴什么帽子?”Lim的母亲笑眯眯的,对着自己的脸比划了一个手势,“这么好看的脸都挡住了。”
说着,老太很有心眼地朝他身后左右张望一番,“欸,小江,又是一个人来的?还没有女朋友啊?”
江朔无辜地眨眨眼。
Lim看了他一眼,满脸写着我就知道,无奈起身,嘴里叽里呱啦蹦出一串泰语,拉着老母亲回去后头仓库。
“那个Sam叔的小女儿——”仓库里传出老太锲而不舍的声音。
江朔,“……”
将东西都搬到车上,两个人站在路边抽烟,Lim皱眉看着他那辆被塞得快要合不上门的小车。
“下个星期默里要去趟卡塔尼亚,我看他的意思,是想请你一起去。”抽到一半,Lim看着他说。
江朔嘴里吐出一口烟圈,看着路上来回经过的车辆,片刻后笑着说,“不行啊,店里这段时间太忙了。”
差不多半年前,Lim的儿子请江朔去看他们乐队的演出,在巴勒莫的酒吧里,江朔遇到了十九岁的默里,那个泰意混血的漂亮男孩儿和他一样,也是一名同性恋。
少年人的追求真挚而又热烈,充满着西西里盛夏阳光般火一样的激情,江朔对此却好像很平淡,Lim其实觉得他俩挺配的,有一次忍不住好奇问起来,江朔就只说不合适,但具体是哪里不合适,他也不说。
“真不考虑一下吗?”Lim说,“默里不是那种乱玩的。”
江朔听后笑了笑,随即叹息着说,“我都已经三十了啊,我们华国有句古话,老牛不吃嫩草。”
“……”Lim拧眉对他这句古话的真实性表示质疑。
告别Lim和他的母亲,江朔开车回切法卢。
天空万里无云,微凉的海风轻抚面颊,余光里海面上碎钻般的光晕蔓延向遥远的无尽深处。
江朔沉默地看着前方的道路,开到一半,似乎觉得车里有点过于安静,于是连上手机蓝牙,手指轻触屏幕,放了首十多年前的老歌。
这车音响效果一般,粗糙的音质配上王菲轻灵的歌喉在车厢内缓缓飘荡,倒也悲伤得恰到好处。
还没好好的感受
雪花绽放的气候
我们一起颤抖
会更明白 什么是温柔
还没跟你牵着手
走过荒芜的沙丘
可能从此以后
学会珍惜 天长和地久
有时候 有时候
我会相信一切有尽头
相聚离开都有时候
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
可是我 有时候
宁愿选择流连不放手
等到风景都看透
也许你会陪我看细水长流——
眼前的道路仿佛没有尽头,江朔将车一直往前开,开过三年四季,开过璀璨的海岸线,穿过山脉,越过雪山,最后停在不知何处的岸边,望着远处的大海怔怔出神。
王菲的歌声还在继续,在这熟悉又陌生的国度,独自为他唱着这首《红豆》。
还没为你把红豆
熬成缠绵的伤口
然后一起分享
会更明白相思的哀愁
还没好好的感受
醒着亲吻的温柔
可能在我左右
你才追求孤独的自由
有时候 有时候
我会相信一切有尽头——
可是我 有时候
宁愿选择流连不放手
等到风景都看透
也许你会陪我看细水长流——
作者有话说:
《火力全开》即将更名为《焰色反应》不要迷路咯!
第106章
将车停好,江朔抱着箱子推开院门,听到厨房里隐约传出动静,心说看来至少沈师傅是起了。
抱着满满一箱子食材的江朔此刻走路都有了底气,昂首挺胸地走进厨房,果然,向来兢兢业业的沈师傅已经对着今晚的预约单忙碌起来,听见脚步声回头冲他抬了下下巴,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和店里那些常客一样,江朔也早都习惯了沈师傅的高冷,但人家高冷得很有格调,一手绝活让这家创意私房中餐馆在短短开业半年的时间内,排名一路飙升到了西西里岛旅游必吃餐厅推荐单的首位。
故事还要回到两年前,当时江朔和江榕正式结束长达一年的辗转,最后选择定居在西西里岛上,这座人口不足十五万的临海小城。
说来也是缘分,那时候沈师傅刚遭遇情伤,老家那位青梅竹马的恋人一夜之间嫁作他人妻,身为五星级餐厅主厨的沈师傅悲愤之下,辞职开始了一场环球疗伤之旅,然而万万没想到,旅途的终点竟是和老江家兄妹俩的一场偶遇。
当时沈师傅正在威尼斯跨年,三十一号晚上,上万人挤在圣马可广场上欢呼倒数,结束后,满面红光的沈师傅满心以为再次找到了美好生活的真谛,结果转头就发现自己的背包被偷了个精光,钱包手机护照全部丢失。
疗伤之旅遭遇重大挫折,沈师傅蹲在冰激凌店门口一蹶不振,然后便在那里遇到了手里抓着两个冰激凌甜筒的江朔。
兄妹俩将可怜巴巴的沈师傅捡回了酒店,三个人聊了一夜,最后一拍即合,沈师傅去罗马补办完护照后就跟他们来到了切法卢,经历将近半年的筹划,一起开了这家名为Viola del pensiero的创意私房中餐馆。
开业后,得益于沈师傅五星级主厨的好手艺,餐厅先是两个月内在切法卢当地爆火,然后名声远扬,迅速传遍整个西西里岛,甚至登上了那一年西西里岛官方旅游指导手册。
这本是好事,但爆火的结果就是那老牛耕地般的工作强度大大违背了他们“努力工作享受生活”的人身信条,于是两个月后,累得灵魂出窍的三人果断将餐厅改成预约制,每晚限定三桌。
这规则延续到今天,餐厅已是一位难求,排队往往要等上一个月,若是旺季夏天,甚至可能要三个月。
江榕曾经开玩笑,这要是在国内,一张黄牛票得卖多少钱?然后成功得到了沈师傅的嗤之以鼻。
江朔随手从桌上捡了一个Arancina咬了一口。
这玩意儿在国内叫炸饭团,在西西里岛上的做法则更丰富些,米饭里面包裹着十分浓郁的芝士酱料、碎牛肉以及蔬菜粒,裹上一层面包糠在油锅里炸一遍,一口下去,口感外酥里嫩,酸甜微咸的浓郁酱汁溢出嘴角,幸福感简直爆棚。
第一次吃的时候,江朔惊为天人,更震惊于居然能在欧洲吃到煮熟的米饭。
而店里的饭团经过沈师傅的改良,减少了油腻感,馅料也变得更加丰富,有五花肉甚至荠菜鲜肉,江朔现在吃的这个正是五花肉馅的,稍稍炸过后烤至表面金黄,比粽子还香。
“冰箱里还有新品,今晚送给客人尝尝。”沈师傅把剩下的食材搬进来,一边检查一边说。
一听这话,江朔眼睛一亮,一个滑步窜过去打开冰箱门,果然在里面看到一盘三角形圆滚滚的Arancina。
“别动,等下我来炸!”背后响起沈师傅警惕的声音,一句话,背后藏着说不尽的心酸。
江朔讪讪地收回手,“什么馅的啊?”
“腐乳鸡丁。”
江朔咽了口口水。
江朔虽然做菜不行,但几年锻炼下来,如今打起下手来,手脚还是很麻利的。
填饱肚子,他开始帮沈师傅处理食材,手里举着菜刀,仔细刮着上面的鱼鳞。
“江榕还没起?”他问。
“早起了。”沈师傅道。
“出去了?”江朔有些意外,餐厅每天晚上开门营业,这丫头平时不睡到下午三、四点绝不会起。
“嗯,早上我听到动静,好像是跟几个同学出去玩了。”沈师傅说。
江榕在网上报名了工商管理课程,学校在巴勒莫,每周上三天课,两年下来,如今他们家都快成了班里那群年轻人的固定聚会场所。
晚上,江榕果然带着一群朋友回来了。
三年前,在去往机场的路上,江朔一个电话,她二话不说便跟着林婉青的人离开了学校,之后便跟着他辗转世界各地,居无定所长达一年,江朔对她感到很愧疚,江榕却说,“哥,我考申港大学就是为了能够离你近点,我们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我很开心啊!”
按照江朔的说法,是他和陆邵坤彻底分手了,想要离开演艺圈过平静的生活,他不知道陆邵坤当年如何同江榕诉说他们的关系,但江朔不想让妹妹知道哥哥其实是被包养过的事实。
若是仅仅如此,那为何要流浪整整一年?兄妹俩心照不宣,江榕贴心地接受了江朔给予的说法。
背井离乡的艰难,兄妹俩互相扶持着竭尽全力过好他们的生活,江榕的适应能力比起江朔强了简直不是一星半点,当江朔还在为基础对话苦恼时,她已经能在学校里用一口流利的意大利语,将涉嫌歧视的老师怼得面红耳赤。
餐厅的客人都还没到,花团锦簇的院子里吵吵嚷嚷,站着一群活泼的年轻人。
江朔从二楼房间出来,身上已经换上了西装,脸上带着精致华丽的黑色面具,只露出下半张脸,穿过院子去开门时,朝江榕的同学露出一个微笑。
几位女同学眼冒爱心,看着个高腿长的江朔从面前经过,一颗颗荡漾的春心根本按捺不住。
“你哥哥真的太帅了!”她们拉着江榕。
“那当然了!”江榕一脸骄傲,心说我哥可是戛纳影帝啊!
三年前,由江朔主演的《夜》,在当年的戛纳影展上一举斩获四项大奖——最佳外语片,最佳编剧,最佳导演,以及最佳男主角。
这是华语电影史上前所未有的荣誉时刻,那一夜,法国戛纳影展颁奖典礼上,林殊成为了最忙碌的人,最后,当颁奖嘉宾宣布最佳男主角得奖者时,大屏幕上跳出李天的面容,林殊的眼中流下泪水,带着一众主创上台,怀揣着最大的敬意,为他们缺席的男主角接过了沉甸甸的奖杯。
“江朔,你看到了吗?”林殊眼眶通红,对着摄像机,举起手里的奖杯,“这是属于你的荣誉。江朔饰演的李天,是我在这个冬天,有幸见证过的,最动人的奇迹。”
那一年,《夜》的发行权卖到全球二十七个国家,翻译成十多种语言,累积收获数十亿票房;那一年,李天的故事让全世界开始关注同性群体心理健康问题,全球LGBT机构门口都贴上了《夜》的海报。
电影最后一幕,李天自杀前,坐在桌上面向镜头的画面,正如当时摄像师所言,成为了影史上十分经典的一幕,十年后,每当有人提起《夜》这部电影,首先想到的,依然是这个触目惊心的画面。
“李天的丧钟由谁敲响,是至今对少数群体依旧怀揣着偏见的我们。”——纽约时报影评人
没有人知道江朔在典礼那天为何缺席,也没有人知道,其实他当时就在戛纳。
他没有失约,热闹喧嚣的会场对面酒店顶层,以陌生的名字和陌生的身份,伴着电视机里响起的雷鸣般的掌声,江朔举起酒杯,同画面上热烈盈眶的林导对视,默默为他的李天庆祝。
也是那一年,戛纳电影节首位失踪的最佳男主演,江朔的就此消声灭迹,成为了影史上最为人津津乐道的奇闻,也让无数人为之感到惋
有人说他是结婚生子故而选择了退圈,也有人说他是拍完电影便不幸感染恶疾亡故了,更夸张的,有人说电影《夜》的男主角其实根本就不存在,是导演使用的AI技术。
不过这一点很快就不攻自破,对亚洲人甚是脸盲的外国人之后发现,原来江朔还是电视剧《神迹》的男主角。
众说纷纭间,整部电影因此蒙上了一层厚重的神秘气息,之后不久,《夜》看似不起眼的男二号,成功替江朔分担了一部分火力,成为了电影史上最神秘的主角。
毕竟这人不仅身份不明,甚至全片没有一个露脸镜头。
又是那一年,无论各国媒体人如何努力地试图从导演以及一众主创的口中撬出男二号的身份,结果通通以失败告终,面对各种采访,林殊游刃有余地与之周旋,然后顶着一张略显欠揍的微笑脸三缄其口。
“很多人猜测,对方和江朔是真情侣,”一位美国记者回以一个更加欠揍的微笑,“听说在华国,同性恋是遭受到严重歧视的,江朔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会选择退圈,是吗?”
“我们华国有句古话,”画面上,林殊摇头晃脑,“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不要道听途说,这样会显得自己很没有文化。”
美国记者气得脸色铁青,仍旧不甘示弱,“电影最后那句话,听着实在是很像一句深情告白呢。”
电影的最后,李天的身影被一团白色光晕吞没,生命走到尽头,男人的声音突然再次响起,真实得不像是一场梦。
“我爱你。”
整部电影,男人只两句台词,却在最后又给了观众一个惊喜,然而惊喜过后却是更深切的哀伤,李天终究是错过了他的爱情,一句我爱你,成为了所有人心中永远弥补不了的遗憾。
“那个是后期配音。”林殊一口咬定。
电影《夜》采用同期收声,影迷们不甘心,自发去做了声纹鉴定,将男人在电影里的两句台词通过电声转换仪器,将声波特征绘制成波普图形,最后确定说话的绝对是同一个人。
导演脱口而出的否认,似乎反而成了欲盖弥彰的铁证,再加上电影中两人拍摄对手戏时那几乎要溢出屏幕的性、、张‘力,于是还是那一年,全网掀起了寻找《夜》的男二号的狂潮。
然而三年过去,《夜》的男主角依旧消声灭迹,男二号更是无迹可寻,但因为两人为真实情侣的猜测,与江朔早前陷入的同性疑云不谋而合,于是越来越多的人开始选择相信,江朔确实是因为身为同性恋,不堪压力最终选择退圈,如今一定正和爱人在世界上某个角落,过着让人羡慕的平静生活。
作者有话说:
意外蹭到了最近戛纳的热点哈哈哈,下一章就见面啦
然后下一章就在十分钟后,哈哈哈哈哈,我是不是很听劝?大家520快乐么么哒,分别三年的小情侣,就让他们在今天见面吧!
第107章
意大利人晚上吃饭普遍在八点左右,再晚九点乃至十点也是有的,今晚三桌客人,两桌都在晚上八点,还有一位——
江朔看着冰箱上贴着的预约名单。
对方是上个月月初订的位子,只有一个人,名字叫亨利罗斯。
亨利罗斯?这名字好有趣,江朔背着手站在冰箱前,忍不住笑起来,想起电影《初恋五十次》的男主角也是叫这个名字。
“笑什么?”沈师傅打开冰箱门。
这电影的名字怕是要戳中沈师傅的痛处,江朔摸摸鼻子,笑着摇头说,“没什么,就觉得一个人来咱们这种餐厅吃饭比较少见。”
沈师傅扫了眼预约名单,淡淡地嗯了一声,“确实。”
晚上九点。
看了眼对方的预约时间,江朔下楼去酒窖,拿客人事先预定好的红酒。
餐厅就建在自家后院,一间巨大的玻璃花房被他们布置得四季如春,如今西西里岛的冬天正是三色堇的季节,紫色的花丛簇拥着整间花房,点亮屋顶的小灯,像是萤火虫在花丛中翩翩起舞。
客人一进来就被眼前的美景惊呆了,江朔戴着面具站在花房前,微笑着侧身请他们进去。
“您的外套。”
“谢谢。”
拿走外套收好,江朔递上菜单,开始向他们介绍今晚的主厨推荐。
中餐在许多外国人眼中一直都是廉价快餐的代名词,他们当初之所以想要创办这家创意餐厅,正是打算更好地向全世界推广中餐,让那些老外都知道,中国菜并不只是街边小店里几块钱一份的廉价快餐,它也可以很优雅,很精致,有着独特的创新和品味。
第一桌客人是两位结伴而来的女士,江朔弯腰和其中一人低声介绍菜品,风度翩翩的模样令人挪不开眼,对面的女士看了一会儿,忍不住举起手机为他和同伴拍了张照片。
照片的光影在灯光下朦胧地晕染开,戴着面具的江朔有种古老家族贵公子般的神秘气质。
“早就听说这里的侍应生十分英俊,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对方冲江朔眨眼。
餐厅内飘荡着舒缓的音乐,江朔和江榕的工作忙碌又不失节奏,自在安逸的氛围中,客人耳边逐渐响起一段陌生动听的琴音,不禁好奇地叫住江榕,询问她这是什么乐器。
江榕穿着旗袍,笑着跟对方介绍,“这是中国的古筝,这首歌是电影《夜》里的主题曲。”说着拿出手机,给对方看《夜》的海报。
《夜》的海报是李天单人黑白独照,客人一眼就认了出来,“啊!我知道这部电影,但是我还没有看过。”
“你可以看一看,很不错的,当年在影展上拿了很多奖!”江榕推荐哥哥的作品总是不遗余力。
客人笑着表示回去就看。
晚上九点半,在厨房配合沈师傅搅拌酱汁的江朔忽然想起今晚最后一位客人的酒还没从酒窖里拿出来,顿时暗叫一声不好,放下勺子便急急忙忙去了地下室。
与此同时,一辆轿车缓缓停在院门口,驾驶座车门打开,从上面下来一个高大的身影。
原本应该在此处负责接待的侍应生不知去了何处,男人站在门口,一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抬头看着餐厅的招牌,片刻后抬脚朝里走去。
独自穿过木栅长廊,男人来到了后院。
整个后院花团锦簇美不胜收,随处盛放的三色堇在月光下犹如一片幽暗的紫色汪洋,随着夜风轻轻晃动。
这些三色堇全部由江朔亲手打理,他也不嫌麻烦,每年一到秋天便会开车去附近的花市,一口气买上几百盆,然后租辆货车拉回家,再一棵一棵亲自移栽到花园里。
男人看着地上的花怔怔出神,沈师傅刚巧从厨房出来,看见花园里站着一个人,于是快步过去,“请问您是?”
闻言,男人回头看过去,“我预约了今晚九点半的位子。”
申港人?
这口音实在是好认,沈师傅以前在申港学过几年厨,看着对方不禁笑了一下,原地转了一圈,没看见江朔,江榕那丫头也不知道跑去了哪里,于是便带着这位客人朝花房走去,“跟我来吧。”
因为惦记着锅里的酱汁,沈师傅的脚步很快。
“这是什么?”穿过花园,男人看着地上的花低声问。
沈师傅意大利语不好,见对方是中国人,难得地话也多了起来,说的还是一口颇为标准的申港话,“这是三色堇,老板上个月特意去花市买来亲自栽下的。”
“三色堇。”男人喃喃自语。
“Ti manco,”沈师傅说了句意大利语,“在意大利,花语是思念。”
男人看了他一眼。
一走进花房,另外两桌客人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向了门口,看着进门而来的第三桌客人,脸上的表情在一瞬的讶异过后随即流露出惊艳。
沈师傅将人带到唯一一张空着的桌子边,拉开椅子,“请坐,稍等啊,我去帮你找人。”
男人点点头,脱下外套交给他。
这人的气场和外形令人难以忽视,隔壁两桌客人忍不住窃窃私语几句,才继续刚才被打断的话题,余光却总是忍不住飘向那边。
坐下后,男人十指交叠,一动不动仿佛一尊石像,看着桌上花瓶里插着的三色堇,面前的烛光轻微晃动,照亮他英俊出神的侧脸。
江朔找到红酒后急急忙忙回去厨房,找了块干净抹布,仔细擦拭瓶身。
这酒在地下室放了大半个月,上面全是灰,正举着瓶子检查瓶身,江朔听见后面响起脚步声。
“客人来了。”沈师傅说着迅速走到灶台边搅拌了几下酱汁。
“来了?”江朔喘着粗气,透过窗户朝前面大门的方向张望。
“我看到他站在花园里,就直接带他进去了。”沈师傅说。
江朔向他道了声谢,想到那部电影,不禁莞尔,“亨利罗斯。”
“啊?”沈师傅炒菜的动作一顿,回头看向他,“亨利罗斯?”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几秒后沈师傅说,“不是中国人吗?”
“中国人?”江朔愣住了。
沈师傅斩钉截铁,“对啊,他说自己预约了今晚九点半。”
时间倒是对上了,但亨利罗斯怎么会是中国人?
两人随即又对视片刻,江朔放下手里的酒瓶,快步朝外面走,“那人是不是记错日期了?”
花园里传来脚步声,在飘荡着音乐和细声碎语的花房内格外明显。
担心真一不小心闹出个乌龙,江朔一路小跑到餐厅门口,还没进门,视线便径直落向今晚的第三桌,脚步随即一顿。
烛光跳动,影影绰绰,餐厅内,男人背对着门口坐着,高大的身影在昏暗的光影中显得格外沉寂。
许是他站在那里许久不动,客人们纷纷停下交谈,茫然地看向门口,就在这时,男人似乎也察觉到了,石塑般僵硬的身体微微一动,然后一只手撑在桌沿上,慢慢转过了身。
覆在那人身上的光影也随之开始变化,模糊的轮廓逐渐变得清晰,江朔看到对方线条凌厉的下颚线,凸起的喉结,微微敞开的领口,以及烟灰色衬衫包裹下紧致健硕的胸膛。
陆邵坤起身,注视着站在门口的江朔。
另外两桌客人好奇地打量着他们。
一个是餐厅侍应生,一个是独自前来就餐的神秘客人。
在这个世上,既定的事实总能让旁人就某一件事,某一个人,甚至某一个物品,给出无数客观理性的定义,而就在今晚这一刻,在这群客人脑中骤然冒出的无数种客观定义中,不会有任何人知道,这已经是他们分别的第一千三百三十四天。
江朔看着眼前这位“亨利罗斯”,想起电影的最后,男主角的那段独白。
——无论你将我忘记多少次,每一次,我都要竭尽全力,让你在清醒时,在仍旧能够记住我的时候,再次爱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