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镖敬业地放下手机,揉了揉酸胀的眼眶开始工作,看着江朔从一个屏幕走到另一个屏幕,然后和往常一样,拿出砧板开始做饭。
他们早都将厨房里刀具之类的危险物品全都收了起来,保镖老神在在地看着江朔慢慢往面粉里加水,然后卷起袖子开始和面。
“今天又和面,怎么天天和面——”保镖嘀咕了一句,无聊地靠回到椅背上,看了眼时间,心想那群人下去买个早饭怎么还不回来?
如今和面的本事江朔已经掌握了七七八八,从监控上看,他的每一个动作都熟练又仔细,但其实如果保镖这时候再多上点心,或许还能察觉到一丝异样,但这段时间江朔实在是看起来太正常了,所以等其他人买了早饭回来,一群保镖坐在楼道里吃吃喝喝地聊起了天,把屏幕上正在发生的一切理所当然地当做了背景。
直到快两个小时过去,才有人发现了不对劲。
“他怎么还在和面啊?”有个保镖抽出嘴里的烟,拧眉看着屏幕。
一群人登时深感不妙,哗啦一下都挤了过去,紧张地盯着屏幕。
看起来正常,又好像不太正常。
江朔面前的料理台上其实已经摆满了东西,看数量都能喂饱一个团了,可他居然还在和面,动作依旧慢条斯理,揉完揪出一个白色的面团来,搓圆后放在掌心一点一点地捏。
“这是什么啊?”其中一个保镖纳闷地点点桌上那堆看起来一模一样的玩意。
话音落下,江朔打开旁边灶台上冒烟的蒸笼,探头朝里看了一眼。
“看不清,看形状像是窝窝头?”有人说,“不过比窝窝头要小一点。”
似乎对自己做出来的东西不怎么满意,江朔用毛巾垫着,从蒸锅里拿出蒸笼,把上面的东西一股脑倒进了垃圾桶。
“可能在玩儿吧。”又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
但这句话并没有起到任何安抚作用,几个保镖眼错不眨地盯着屏幕,心里越发觉得不安。
这天从早上起便一直没什么阳光,天阴沉沉的,监控画面也变得有些昏暗,半个小时后,江朔第三次把手伸向面粉袋,随后便拿着空荡荡的袋子,像只焦急的无头苍蝇,开始在厨房里到处翻箱倒柜地找面粉。
“面粉用完了。”几位保镖见状起身,仿佛如临大赦,不约而同摸了把满是虚汗的额头。
然而谁都没有察觉到,包括在厨房里忙碌的江朔,蒸锅里的水早就已经彻底烧干,干烧了快要半个小时的不锈钢锅就在这时砰的一声炸了,燃气灶上腾然跃起的大火霎时吞没半间厨房!
火光甚至撩到了屋顶的摄像头,监控器画面啪一声陷入漆黑。
尖锐的警报声响彻整栋大楼,保镖们迅速开门冲进公寓,只见厨房内吐出的火舌将客厅天花板映得发黄,冲到厨房门口,他们惊恐地看见江朔在火光中乱作一团的身影。
“不要——”
不顾身旁肆虐的火舌,江朔将料理台上捏好的面粉团一个个抱进怀里,有几只被火星燎到燃起来,看起来束手无策的他竟然直接用手去拍!
他们怎么就能觉得这个男人变正常了!保镖们吓得骨寒毛竖,扑上去抓住他就往外拖。
“江先生!”
怀里的面团在拉扯中掉落在地,被一只只慌乱的脚踩得稀巴烂,江朔见到后着急弯腰去捡,随即被保镖拉住不由分说拖到了外面。
剩下两位保镖一个负责关燃气灶,一个负责去水池那里接水,江朔被几个人摁在门外,眼睁睁看着他们将一桶水倒在炸开的蒸锅上,几秒后,水流冲出几只圆乎乎的黑炭。
滚几下,掉在地上,啪嗒碎成了无数片。
警报声戛然而止,厨房里浓烟滚滚,一片狼藉。
江朔站在门口,看着乌糟糟的灶台,脸上的表情有点委屈。
“江先生,你的手受伤了。”保镖说。
“都没有了。”江朔却好似没听见,看向地上被踩扁的面粉团,还沾着干面团的掌心蜷缩起来。
“江先生,我带你去上药。”保镖又说。
“我该怎么办?”江朔嘴里喃喃自语,抬头看向对方,空洞茫然的双眼让那人心里顿时一咯噔,“我到底要怎么办啊?”他问。
保镖害怕地往后退了一步。
江朔被拉走去沙发那里处理手上的伤口,保镖汗流浃背地蹲在面前,在医药箱里翻找酒精棉花,他扭头望着窗外,看着对面那栋大楼怔怔出神。
从厨房探头看了眼外面那个奇怪的男人,两位保镖满脸后怕和无语地互相看看,卷起袖子开始处理事故现场。
地上的面粉团特别难清理,要用手指慢慢从瓷砖缝隙里扣,那人正心烦意乱地扣着,就听同事突然说,“这到底是什么啊?”
抬头一看,只见对方从垃圾桶里堆积如山的窝窝里头随手拿了一个出来,捏在指尖来回翻看。
两个人凑头研究了半天,觉得这个歪瓜裂枣的丑玩意有点像只小狗。
“真是奇怪的男人。”
小狗被丢回到垃圾桶里,袋口一收,一股脑塞进了垃圾通道。
作者有话说:
三明治,面粉捏的小狗,每晚都抱着他睡,他们以前是真的甜过。
四章整段看完你们应该就都明白了,明天四十米的大刀先别拔出来。
经过这一次,几个保镖算是彻底被江朔吓坏了,再也不敢留他独自一个人在公寓里。
于是一切又回到最开始的模样,六位保镖二十四小时轮流守候在卧室门口,闹腾了一轮,江朔又把自己关回了卧室,整天也不知道在里面干些什么。
总之干什么都行,厨房是别想再踏进去半步。
“坐牢都还能偶尔放个风,换谁被这么关着能不疯——”
客厅里,一位保镖打着游戏,看了眼同事从房间里端出来的饭菜,忍不住小声嘀咕。
“可以把手机借我一下吗?”
这天,医生照例来为江朔做身体检查,骤然听见这个声音,在场的人竟不禁都愣了一下。
半晌才反应过来开口的是谁,医生惊讶地抬起头,随即对上一双平静的眼睛。
他对江朔这段时间的事迹略有耳闻,有些彷徨无措地看了眼旁边的保镖,好像生怕他一下子扑上来抢,不着痕迹地往后挪了挪,“啊?手、手机——”
“我要给陆邵坤打个电话。”江朔一脸诚恳地向他解释。
“……”
话音落下,几位保镖快速地对了下眼神,顿时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势。
急急忙忙送走医生和护士,保镖对江朔说,“江先生,陆先生这段时间现在很忙,您专心在这里——”
“我知道,”江朔看着一下子愣住的保镖,“这些话你已经说了八百回了。”
“……”
“我知道他很忙,我就想给他打个电话,花不了他几分钟的时间,我有个问题想要问他。”
他平静的语气和神情让保镖们毛骨悚然,后背直冒冷汗,一群人脸上写满了为难,“江先生,这个——”
打电话明显不在被允许的范围内,况且这段时间就连他们都无法联系上陆总。
“把手机给我!”
哐啷一声,江朔一脚将面前的茶几踢翻在地!
桌上的东西登时撒了一地,几位保镖吓了一跳,赶忙冲过去阻拦,“江先生,请您冷静!”
“到底要把我关到什么时候!”就像一头被逼到发疯边缘的野兽,江朔用力挣脱他们的钳制,“你们到底要把我关到什么时候!”
客厅里那些熟悉的摆设被一件一件砸在地上,崩裂的瓷器在巨响中滑向客厅各处,保镖们冲上去试图将他拉住,可掌心里的手臂细得令人胆战心惊,仿佛稍一用力就会折断。
“江先生,您冷静一点——”保镖们一筹莫展,眼睁睁看着他将整个客厅砸得一片狼藉。
不知过了多久,这一切才渐渐停下,凝固的空气中,所有人的耳朵嗡嗡作响,心跳在还未彻底平息的惊恐中突突凿击着喉咙。
江朔立在满地狼藉中,大声喘着粗气,抬起一双通红的眼睛看向墙角的监控,声嘶力竭地质问,“为什么要这么逼我,为什么!”
监控如一只漆黑的眼,沉默地注视着这里发生的一切。
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他紧盯着监控摄像头,苍白的嘴唇缓缓嗫嚅,“陆邵坤,你个王八蛋——”
长久的寂静,始终没有任何回应。
他冷笑一声,踩着满地碎片趔趄地后退一步,突然扭头冲进走廊右侧的房间,抓过旁边的凳子举向半空,狠狠砸向那台X光机!
哐一声巨响,昂贵的机器顿时炸开刺眼的火花!
房间里不断传出震耳欲聋的声响,一群保镖不知所措站在客厅,看着那个奇怪的男人歇斯底里地发泄。
整台X光机眨眼间被砸得支离破碎,噼啪闪烁的火星不断迸射,手里的椅子掉在地上,江朔咚一声跪了下去。
膝盖袭来难以忍受的剧痛,嶙峋的脊背弯下去,他抱住脑袋发出一声绝望的咆哮!
这回是彻底疯了吧。一位保镖走过去,神色复杂地想要将他扶起来,“江先生——”
啪。一滴泪落在地上。
那人愣了一下,伸出去的手就这样僵在了半空。
碎语声从眼前这具瘦骨嶙峋的身体里传出,江朔抱着脑袋,看着眼前废墟般的地面,神经质地喃喃自语,“你满意了吗?你现在满意了吗?”
保镖面有不忍,回头看向身后其他人,眼神里的意思很明确:不然就联系一下那个女人,问一问那什么陆总吧?这人都变成这样了,再关下去怕是命都要没了。
然而就在他分神的瞬间,江朔猛地起身,冲进卧室将自己关了进去!
几秒后,听见里面咔哒一声落锁的声音,几位保镖顿时大惊失色!
“快去拿钥匙!”
砰!砰!
厚重结实的木门在一脚接着一脚的重击下沉闷震动,保镖们一个个心急如焚,“江先生!开门啊,江先生!”
几秒后,木门在轰一声巨响中砸在墙上,保镖们一股脑冲进去,随即瞳孔一缩,惊慌地涌作一团扑向床边!
“江先生!!”
江朔被扑倒在地,手里的碎瓷片被一把夺走,摊开的手掌上全都是血。
胸腹一颤一颤,飘出古怪的气音,保镖们惊魂未定地看着他,看他缓缓抬起头,胸前的衣服顷刻间被血水浸透,泪痕交织的脸上又哭又笑。
看着眼前这个仿佛彻底疯了的男人,一群人僵硬地站在原地,只觉得天灵盖阵阵发麻。
几个小时后,接送的车子停在楼下,保镖们小心翼翼护送江朔下楼,原本想要解释什么,但是看着一脸麻木的江朔,最后还是闭上了嘴。
脖子上缠着厚厚一圈纱布,江朔看着窗外的街景,安静得像块死气沉沉的木头。
春节已经过去将近一个月,街上依然有不少商户门前挂着灯笼,红色的灯笼喜气洋洋,车子驶过,将江朔毫无血色的苍白面容映得有些红润。
大街小巷人群穿梭不息,所有人脸上无一不洋溢着快乐的笑容,司机看了眼后视镜,有些于心不忍,于是拧开了车载广播。
安静的车厢内响起主持人欢快的声音,稍稍驱散了凝结的寒意。
保镖看了身旁一眼,犹豫一瞬,最后选择了默许。
江朔不怎么关注歌坛,平时听的歌也都是些十多年前的老歌,广播里这位年轻歌手的声线温柔舒缓,听着听着,江朔不禁微微侧目,木然的面庞浮现一丝动容。
等到一首歌过去,主持人说完一大段话,背景里响起一首劲爆的摇滚乐。
江朔将脸转回向窗外。
保镖一直在前面关注着他的动态,见状赶紧换台。
一连换了几个台,终于又找到一首舒缓的情歌,而且还是首粤语老歌,江朔的眉眼稍稍舒展,看起来听得很是认真。
见状,司机和保镖都松了一口气。
下了高速,车子准备右拐进旁边的小路,就在这时,左侧车道一辆捷达突然向右侧加塞过来,司机避之不及,只听一声轻响,两辆车发生了剐蹭。
司机无奈皱眉,和对方隔着车窗打了下招呼,双双将车停在了路边。
“江先生,稍等片刻。”
司机锁上门,和保镖下车同对方进行交涉,江朔一个人坐在车上,广播里的歌一首接着一首的换,十分钟后节目结束,等广告过去,广播里却换成了另外两个主持人,照例和听众寒暄几句后,嘻嘻哈哈地聊起了最近娱乐圈里的八卦。
江朔看了眼车前,司机正在填保险单,保镖站在旁边,脸色明显透出不耐烦。
“系啊,被影到??——(对啊,被拍到了)”女主持人神秘兮兮的语气。
“真系假嘅,我唔信,玉女欸,好靓嘅啊!(真的假的,我不信,玉女欸,好漂亮的)”男主持人羡慕道。
“唔信你去睇了,上个礼拜杂志封面都系。(不信你去看了,上个礼拜杂志封面都是)”
“好喇好喇,人哋陆总有钱又靓仔,我识得啦!(好啦好啦,人家陆总有钱又英俊,我懂得啦)”
“就系了,仲噘醋,回去照镜子了咩?(就是咯,还吃醋,回去照镜子!)”
“哇! 咁多年嘅拍档——(哇!这么多年搭档)”
江朔的视线落在屏幕上的调频数字。
“陆邵坤同薛玲玲,哗,狗仔呢相影嘅认真,半山豪宅好,唔系,好郎才女貌!(陆邵坤和薛玲玲,哇,狗仔照得不错哦,这半山豪宅,不是,好郎才女貌)”
“哈哈哈哈,新一代玉女掌门薛玲玲,我系女人我都激动嘅啦,(哈哈哈哈,新一代玉女掌门薛玲玲,我是女人我都激动啦)”女主持人咯咯笑着,突然压低声音,问身边的搭档,“你知呢个薛玲玲称号咩?(你知道薛玲玲的称号吗)”
“咩啊?”
“就系小柳絮飞咯!”
“哇!”
意味深长的声音。
整个车厢充斥着两位主持人热烈的讨论。
十分钟后,司机和保镖回到车上,广播里正在播放薛玲玲的新歌,不愧是新一代玉女掌门,歌声婉转动听,就在一分钟前,主持人还在调侃这是被爱滋润过的歌喉。
保镖惊了一下,立刻伸手关掉广播,甚至忘了要掩饰,下意识回头看向身后。
江朔看着车窗外的街景,神情与之前无异,沉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这次的地方换到了市中心,某个不起眼的普通小区,联排别墅其中的一栋。
傍晚时分,小区内不少遛狗的住户,一位穿着花棉袄的老太好奇地停下脚步,看着车身黑亮的陌生奔驰从眼前滑入车库。
车库门缓缓降下,一个削瘦的身影从后座上下来,脖子上渗血的纱布一闪而过,随即被几个人影团团围住。
老太皱了下眉,用力拽着自家傻不愣登要往那里冲的哈士奇赶紧离开。
短暂的四十五分钟放风结束,江朔再次被关了起来。
他被安排在二楼一间朝南的房间,继续由保镖看管以及负责每天的一日三餐,谁知到的当天,脖子上的伤口出现了感染,江朔直接发起了高烧。
医生和护士连夜赶来,半夜十二点,江朔高烧到四十一度,整个人意识不清地躺在床上,蜷缩着身体,嘴里不断喃喃自语。
“他在说什么?”年轻护士调整了一下输液器,困惑地将头凑到他嘴边。
“不知道。”另一位护士往床上看了一眼,随即手上的动作一顿,“他是不是在找什么东西?”
江朔将手抱在身前,侧身蜷缩在床上,指尖不停在周围一寸范围内摸索。
“你想要什么吗?”热心的护士在他耳边小声问。
苍白干裂的嘴唇动了动,江朔说了几个字,护士听不清。
直到最后扛不住病痛,他在凌晨一点多的时候浑浑噩噩地昏睡过去。
似乎是要将之前亏虚的一并爆发出来,江朔这场病来势汹汹,自此一发不可收拾。
医生给他做了一个全面的身体检查,查出他有非常严重的营养不良,并且伴随轻微的抑郁倾向,保镖再次找来营养师,为他制定了严格的食谱,然而他却食难下咽,往往吃多少吐多少,吐到最后胆汁都吐了出来,嘴里苦不堪言。
最后医生不得不给他开营养剂,短短一个月过去,一米八的身高,体重掉到不足六十公斤。
整栋别墅内的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保镖们一个个战战兢兢,二十四小时轮流守在房间门口,稍有动静就要开门进去察看一眼。
两个月后的一天,江朔在床上睁开眼,看着窗外昏暗的天色怔怔出神。
他已经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了许久,久到一时间竟有些愣神,忘了自己身处何地。
那些意识模糊的日子里,他偶尔能听到窸窸窣窣的交谈和刻意放轻的脚步,然而身体太过虚弱,不等他睁眼便再次陷入昏睡,继续做着各种各样光怪陆离的梦。
别墅的窗上安装了铁栏,透过缝隙,他看到一只蓝色的鸟停在树梢上,叽叽喳喳地蹦来蹦去。
外面已经春暖花开,今天阳光灿烂,那只鸟拍打着翅膀,树枝颤巍巍晃动,将脆嫩嫩的树叶折射出的光晃得耀眼。
等鸟飞走,江朔才收回目光。
尝试动了动,觉得似乎有了下床的力气,于是他慢慢爬起来,去柜子那里找衣服。
他刚刚又经历了一场高烧,最严重的时候,半夜烧到了四十一度,三天后高烧退下,低烧断断续续又持续了一周,期间输液打针吃药,几乎就没停过,此刻两只手背泛着骇人的青紫色,被扎得没一块好肉。
找到衣服,正准备去浴室洗个澡,守在外面的保镖听到动静开门进来,看到他站在房间里,顿时吓了一跳,“江先生?”
视线落在他手里的衣服上,发现他要去洗澡,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越发惊异。
“我想洗个澡。”江朔说。
保镖回过神,说话都磕磕巴巴,“有、有需要、需要帮忙的吗?”
江朔摇摇头,走进浴室,轻轻关上了门。
站在镜子前,江朔看着镜子里形销骨立的自己,神情有些怔然。
镜子里的男人已经完全瘦脱了相,脸颊凹陷颧骨突出,因为久病在床,眼下挂着两大片乌青,下巴上快一周没刮的胡子十分杂乱。
头发已经不知不觉长过了肩膀,江朔揪起一缕在指尖绕了几圈,然后指尖慢慢往下滑,停留在脖子上已经愈合的伤口处。
又多了一道疤。
有些无奈地笑了一下,那根手指继续往下滑,沿着脖子摸到嶙峋的锁骨,接着是干瘪的胸口,根根分明的肋骨,和几乎能看出形状的胯骨。
看着镜子里面陌生的男人陌生的身体,江朔深吸一口气,拿起洗漱台上的剃须器开始一点一点清理。
一个小时后,浴室里的水声停下,等了半天没有动静,保镖忍不住走过去敲了敲门,“江先生?”
门哗啦一下从里面打开,水雾缭绕间,只见江朔站在那里,胡子刮了,换了身干净衣服,整个人清清爽爽,看着他问,“有剪刀吗?”
保镖的眼神顿时变得惊悚又警惕。
江朔笑了一下,捏着自己的长发解释,“我想剪头发。”
比起他提出的要求,他的笑容更让保镖觉得害怕,将信将疑地示意他稍等,保镖转身离开,片刻后手里拿着一把剪刀回来,身后还跟着另外两个人。
那人在房间里搬了张椅子,“江先生,我来帮您剪吧。”
出乎意料的是江朔竟然没有坚持,很配合地点点头,走过去坐了下来。
几位保镖浑身戒备,生怕他下一秒突然暴起,抢过剪刀又一次伤害自己。
寂静的房间里回荡着清脆的喀嚓声,发丝飘落在地,很快就在地上攒了一堆。
“江先生,”保镖的表情有些尴尬,“您看看,这样行不行?”
说着,另一位保镖站得远远的,面无表情地在他面前举起一面镜子。
江朔来回转动脑袋,认真检查对方的理发成果。
片刻后,他透过镜子,看着那人真挚地问,“可以剃成你这样吗?”
保镖也知道自己剪得跟狗啃的似的,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赶紧跑下楼,拿了自己平时用的理发器回来。
这回动作就变得熟练得多,十分钟后,江朔顶着一头板寸走下楼。
听到陌生的脚步声,这段时间几乎已经驻扎在别墅内的医生和护士纷纷抬起头,看了太久江朔缠绵病榻的模样,一瞬间,几位年轻护士顿时两眼发直。
他们都快要忘了,江朔可是曾经蝉联视帝的大明星啊,电视上看都那么完美的五官脸型,放到现实里只会更加惊艳。
如今剪了板寸,整张脸都露了出来,憔悴是憔悴了些,但还是看得人挪不开眼,几位小护士捧着胸口在心里感叹一句好帅啊,就是太瘦了,胖一点就好了。
“江先生!”一群人惊喜地喊。
保镖们可没他们这么轻松,见识过江朔发疯时的模样,现在一个个如临大敌,江朔表现得越是正常,在他们眼里反而越是奇怪。
看了眼桌上的营养色拉,江朔走进厨房,在所有人困惑的注视中,把头埋进冰箱里,片刻后两眼放光地从里面捧出一个速食汉堡。
“……”
“我吃这个行吗?”他举着汉堡有些不好意思地问。
汉堡的主人是一位保镖,那人看向医生,医生都呆住了,半天才勉强点了点头,“哦,可、可以。”
于是江朔喜滋滋地把汉堡放进微波炉里,转热后端着回到了客厅。
抱着盘子坐在沙发上,他张嘴咬了口汉堡,里头的酱汁溢出来,顿时满足地眯了眯眼睛。
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他看着保镖说,“我想看电视。”
见一群保镖神色为难,他笑着解释说,“我就想看电视剧,我演的,哪一部都行,你们看着放吧。”
保镖心中狐疑,不清楚演员看自己演的电视剧这件事算不算正常,但还是立刻派人去商场里买来了蓝光机和碟片。
一通操作,一个小时后,江朔怀里抱着一桶爆米花,认真看起了自己演的《神迹》。
他看得十分入迷,双眼炯炯有神地盯着电视,小护士们闲来无事,便围在旁边跟着看。
“这段演的真好。”有个小护士红着脸,偷偷和身边的人说。
江朔却听到了,很开心地回过头朝对方笑了笑,还把手里的爆米花分了一点出去。
窗外夜幕漆黑,几栋联排别墅集体亮着灯,三号一楼窗帘紧闭,缝隙处隐约透出一丝光亮。
客厅里,一群人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咔呲咔呲嚼爆米花的声音此起彼伏。
三天后,医生和护士被请出了别墅。
说起来也是奇怪,从那天起,江朔的病似乎一下子就好了,一个星期后已经能蹦蹦跳跳地在花园里追着鸽子满世界乱窜,食欲也恢复了不少,一口气看完总共三季六十集的《神迹》,这几天又开始看早年的作品《红尘》,他似乎很讨厌营养餐,每次都只吃几口,然后等营养师一走,扭头就蹭保镖的手机点自己喜欢的外卖和奶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