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思涵不拐弯抹角,她知道,把话说开了,这饭局才能顺利开始,然后快速结束。
马高远率先站了起来。他从一开始,目光就没有从黄思涵那张漂亮得极具攻击性和诱惑力的脸上移开过。
男人对美丽的女人,都难免会产生想要征服的念头。
但他也知道,黄思涵这样的当红流量,他征服不了,他也不是来征服的,他只是来谈合作的。
周然抛出黄思涵这鱼饵的时候,他立马就上了钩,他的公司最新的产品需要一个巨大流量来代言,在巨大的影响力下拉动销量。他也曾联系过黄思涵的公司,但全都都被拒了,理由无非是他的公司太小,配不上黄思涵的名气。
但他刚拉来了一笔投资,他现在不缺那笔代言费,他缺的是一个契机,这个契机,在周然这个饭局,来了。
“黄思涵小姐,我想请你——”
“代言还是站台?”马高远话还没说完,黄思涵就猜到他要干嘛。
她现在的巨大流量是很多公司手里的香饽饽,但她懂得爱惜自己的羽毛,要让她代言或是站台,产品必须质量过关,她在这一方面,尤为重视。
马高远没有想到黄思涵这么直接,既然如此,他也不藏着掖着了,直接回答:“代言!费用好商量,合同也可以根据你的要求进行修改,你可以考虑一下!”他说着,从公文包里面拿出一份合同,礼貌地推给了黄思涵。
黄思涵拿着合同翻了翻,然后合上说:“我回去一定好好看!”说完,又看向其他几位问:“你们几位呢?有资料就拿来,我带回去慢慢看,合作这种事情,还是要谨慎些才好,不然翻了车,对谁都不好。”
于是其余几位把自己的资料尽数递到了黄思涵那里,她收起来之后,换上轻松的笑脸,说:“今儿个是人家周然的生日,搞这么严肃干嘛!来来来!咱们大家,敬寿星一杯呗!”
乔以安和沈思朗他们宛若局外人一样,跟着站起来举杯,皆是尴尬无比。
周然这时候突然把话题转到了乔以安这边说:“这几位都是我老同学,各位,以后多照顾!”
乔以安心想,他一个医生,哪里需要这些商业人士照顾,他们以后才是需得着他的人,毕竟人都有生病的时候。
徐声声这时高举着酒杯,冒了出来说:“四通八达快运,各位总,有需要打电话!”说着,将名片一一递了过去。
沈思朗摇了摇头,心里对他这眼力见忍不住赞扬起来。
众人举杯之后,席间推杯换盏,说着一些场面话。
乔以安他们真的是一刻都不想待下去,但那些推来的酒,不喝又不行。他摇了摇头,有些无可奈何的举着杯子,心想,周然果然是拉他们来陪酒的。
好在饭局在黄思涵的把控下很快结束了。
她在娱乐圈这些年,已经习惯这种带着利益目的的酒局啊饭局啊,她懂得如何让局面快速进入正题,然后再快速结束。她更加懂得,如何把利益更多地偏向自己这边。
她们的圈子也是个唯利是图的圈子,钱吗,谁都爱。
更何况,她身后一大群人靠着她一个人吃饭,她不能讲那些狗屁情面,周然的面子,她也可以不顾,所以找她代言,去跟她经纪人谈,虽然最后点头的是她,但谈钱这种事情,还是专业的人士比较靠谱。
不过今晚,她面子还是卖了出去。
饭局在一个小时内散了,几位精英人士走了后,包厢里面剩下的就只有他们几个老同学了。
周然松了一口气瘫在椅子上,乔以安这才数落起他来。
他没好气地说:“要知道是这种场合,你跪下来求我,我都不来!”
“别介啊,我生日也!”周然坐直起来,赔着笑,“总要找个由头才请得动这些人嘛!体谅一下我们这些创业狗咯!通道总要先打开,资源才能流转起来嘛!那几个人,都是高新科技的精英,我这公司刚开始,正是需要和他们打好关系的时候!要是我那批产线能顺利成为他们供应商,就算只是其中一家,我这公司,也就能从半死不活,稍稍恢复那么一点生命值!”
“你犯得着吗?”黄思涵不屑道,“你老爹那么大个地产公司,你有毛病啊,出来单干受这些气操这些闲心,我看你就是……有病!”
黄思涵这话说中了周然的痛处,他神色忽然肃然起来。
不过,也只有一瞬。
他不想与黄思涵在这件事情上纠结,他有自己的打算,他不需要别人来指手画脚。为了逃避这个话题,他突然提议说:“刚吃得不愉快,咱们转场如何?”
今晚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他已经不需要刚才的假面了。此刻这个傻笑着的他,才是他们的老同学。
大家看着他突然换了神色,无奈摇了摇头。
周然突然站了起来,看着桌上根本没动的菜,有些嫌弃着说:“小酒馆怎么样?咱们竹城的小酒馆的火爆,味道一绝,这点儿,刚好!走吧,各位!有什么旧,在那种烟火味中叙起来,才够味儿啊!”
他说着,冲着大伙儿使了个眼神,说:“走吧!我生日,大家给个面子!赶紧的!”他刚要走,突然又想起了什么,看向余薇薇关心着:“薇薇,明天你早班,你先回去!不用等我!开车的时候小心点儿。”
余薇薇也没打算要和他们去续摊,他不属于他们的老同学之列,她也的确明天早班,所以她没有跟着他们一起去,她在迎客楼门前看着周然他们的背影,在昏黄的灯光下,她看到了他们每个脸上的各种复杂神情。
她看不透那些神情代表着什么,她融不进去那个氛围,因为她不属于他们即将要叙的那些旧时光,她没有出现他们的高中时代,她就算去了,也只能被晾在一旁。
看着周然他们的身影在转角处消失后,她提着打包的食物,融进了行色匆匆的人群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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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青小酒馆中,老板娘钟晓柔在吧台不慌不忙地准备着。
她一头利落的齐肩短发因低头垂下,遮住了她略带少年气的精致小脸。她是个兼具女性温柔和帅气的女性,她有着属于自己的独特气质,放人群里,另类却能一下子吸引旁人的注意力。
时间已经快八点半点了,她的小酒馆每天九点以后是最忙的时候。
兼职的那个少年蹲在冰柜前面,将一盘一盘冷碟放进去。他们每天都会事先备好这些冷盘,客人点了之后直接就能上,不需要临时配菜。这为他们节省了许多时间。
“袁姐,大师傅的菜都备好了没有啊?”钟晓柔一边整理着菜单,一边喊着。
后厨紧接着冒出来一个年约五十岁的大姐,笑着回复她:“都弄好了,老板娘,你就别操心了,咱们什么时候出了错,人再多,我们都是熟手了,绝对搞得定的!”
钟晓柔倒不是担心搞不赢或是出错,而是她习惯了这些例行的程序,她不问一下,她的心就落不到地。
这几年,随着年龄的增长,她也越来越仔细小心,不像二十多岁时那么粗心大意了。
三十三岁,她已经觉得自己是个历经世事的中年妇女了。
她二十五岁开了这家店,八年了,她很庆幸这家店还在,更加庆幸,那个人也回到了她的身边。
小店的位置并不当道,外面没有车水马龙,环境清幽寂静,但小店大师傅的手艺令人称道,所以她这店的生意还算过得去。而且,每晚她都会自弹自唱几首民谣,一些文艺青年,尤其喜欢来这种小店喝两杯。
九点一刻,小店的门被推开了,钟晓柔抬头看过去,有些诧异的看着来人:“小乔?你们怎么来了?”她的目光落在了乔以安身旁的人身上,她在打量中将那个人的样子和八年前那个总是来接乔以安那个人的样子重叠了起来。
她认出了这个人,当然,也认出了旁边那个带着墨镜的黄思涵。
黄思涵那身太扎眼了,她大晚上戴着能遮住半边脸的墨镜,这种掩饰,反而突兀。
她现在正当红,电视上铺天盖地都是她的广告和电视剧,所以钟晓柔对她来这种小酒馆有些意外。若是被狗仔一拍放到网上,她这家店怕是要一晃成为网红店。
她觉得出现那种情况就惨了。
她不想要那样,因为她习惯了这种不温不热的状态,她受不了一时火热后的沉寂,那种从天上一下坠落地面的冲击,会让人受到重创,甚至容易让人因此堕落。
她就喜欢平淡如水的日子,不求那些轰轰烈烈。她满足于现在的状态,因为她守护的人回到她身边,她觉得就够了。
“晓柔姐!”周然推门而入,上前走到吧台跟钟晓柔说:“老样子啊!”
乔以安这时候走了过去,却说:“晓柔姐,另外弄一份清淡的,不要辣椒。”
沈思朗听着他的特别交代,会心一笑。
乔以安是多么细心的一个人啊,他怎么就被别的女人拐走了呢!
沈思朗又恼又恨,脑子又被那个“弟妹”两个字充斥着。他用力摇了摇头,让自己从那种没来由的情绪中清醒了过来。
徐声声好奇地看着他,冷不丁冒出一句:“干嘛?打瞌睡啊?”
沈思朗摇了摇头,“没有。”
黄思涵有些不耐烦地站在门口,看着他们寒暄两句后,像只高傲的孔雀一样路过他们身旁,朝着店里走去。
她进去捡了张椅子坐下,取下墨镜环顾四周一圈,看着店里环境干净,布置也清新淡雅,不像一般的小酒馆那样昏黄昏黄的,找不到挑刺的地方,也就没说什么。
她从她那限量款的包里取出一只手机壳镶嵌着水晶的手机,看似胡乱地发了条信息出去。
钟晓柔根据乔以安的要求,在菜单上备注了一下,然后给他们说:“老位置空着,这个天也不冷,就在那里吧!”交代完,示意了一下,便朝着后厨走去了。
乔以安的目光落在了那个兼职的少年背影上,他恍惚想起了曾经的那个自己。
他曾在这家小店打过工,每天晚自习结束,都会过来做两个小时,那时候每天晚上可以有八块钱的收入。
那个时候的水平只有那样,八块钱是小时工的市场价,但钟晓柔每个月底都会多算一些给他。虽然不多,但那时候钟晓柔的店也刚开,也没什么钱,所以她对乔以安已经很好了。
乔以安记得这些好,所以至今都很感激她。
回到竹城后,他将周然和余薇薇带来了这家店,也会介绍一些医院的同事来照顾生意。乔以安对帮助过他的人,总是充满感激之情。
他是个懂得感恩的人,也是个记仇的人。尤其是对沈思朗的那八年,他耿耿于怀,记得比任何事都狠。
周然他们上了楼,坐在了露台上的那张桌子边。
他们各自落座,一时无语。
“这个地方,怀念吧!”乔以安突然开口,却不知是对谁说的,周然以为是对他,于是回了句:“也还好,回竹城后不是常来吗,倒是你,应该比我更有感情一些!”
乔以安跟他说过他和这家小店的故事,他知道他对这家店的感情和对钟晓柔的感激。
“那是自然,毕竟这里也发生过一些事情的。”
沈思朗听着乔以安这话,脑子里面冒出一些画面来。
他曾经只是在店外等着乔以安下班,却从来没有进去过。所以他记得这家店,也记得当时总在吧台忙碌,在大厅弹着吉他唱着民谣的钟晓柔。
如今再见,他觉得钟晓柔和记忆里那个模糊的影子有些不同。
在他记忆中,那时候钟晓柔要比现在年轻些,但却没有现在开心。
他不知道时间改变了什么,他只是觉得时间太残酷了。
它推着人往前,从来不给人回头的机会。
只是如果可以回头,沈思朗仍然会选择当初的道路,他从未后悔当初的选择,即使后来他身不由己,也从未后悔当初的决定。
他唯一后悔的,是对乔以安造成的伤害。
乔以安见沈思朗没有任何回应,他悻悻然接着说:“而且,我是个念旧的人,本来就重感情。但感情这个东西啊,太久了,还是会淡掉……”
他意有所指,但不知道意中之人是否听得明白。
“这话说得,深沉了啊!”周然打住他的话,“今我生日,能不能说点开心的事儿?别整那么伤感!”
他伸手拍了拍乔以安的肩膀,又冲着其余几个人囔着:“别他妈一脸沉浸过去的样子!沈思朗,黄思涵,还有你——”他一时记不起名字了,顿了顿,略过了,继续说:“一会儿喝酒,谁都别犯怂啊!”
“喝呀,谁怕谁!”徐声声被这样一激,燥起来了,“当年我在二中逃了晚自习出去喝酒的时候,你们一中的还在教室里咬笔头呢!跟我拼酒,你行吗你!”
“你倒是挺自豪的!”
黄思涵记起徐声声以前在学校时的形象,不由笑出了声。
那声音略带不屑,但徐声声是个神经大条的人,他听不出那笑声里的讽刺,他甚至以为那是在夸他,所以他哈哈笑了两声,“那可不!”
黄思涵摇了摇头,一脸的嫌弃。
她坐得离徐声声远远的,似乎觉得靠太近就会被传染他那股“神经大条”的傻劲儿。
喝了一圈后都没人讲话,徐声声开口打破了沉默:“你们知道吗?以前在学校啊,都在传他们俩的绯闻呢!传得老凶了,因为这事儿,还导致了学校那个小霸王陈泽明,和阿朗打了一架的!哎哟哟,你们可不知道啊,那架打得,真他妈是毫无悬念……阿朗的拳头啊,就一个字——硬,一拳就揍得陈泽明半边脸乌青……唉,当年啊,轰动全校啊!不过你们一中的人,应该不知道……你们都是书呆子……”
徐声声说完最后这句,他感到似乎有两道寒光从对面投了过来,他觉得一股凉意骤然从脚边升起,他意识到自己或许说错话了。
“可不是嘛,就是书呆子啊!”黄思涵难得附和徐声声,“不过,书呆子可不是好惹的,你小子,可得小心着啊!谁知道他们心里憋着什么坏,和他们比心机,咱们啊,是比不过的。”
她这话似是意有所指,但又没说太明,只是她那意味分明的神情,映入了乔以安的眸中,她在那平静如湖面的眼波中,看到了一抹没来由的冷笑。
她勾起嘴角,同样发出了一声冷笑。
气氛微妙起来,在这间隙,钟晓柔端着两盘烧烤上来了,打破了彼此之间的僵持。
周然往旁边挪了挪,钟晓柔放好铁盘后说:“酒在那边,自己拿!”
周然和乔以安点了点头,钟晓柔便下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九点一过,陆续有人来了。
她不需要特别招待乔以安,因为他对店里熟得很,一切均可自助。
看着桌上的冒着热气的烧烤,徐声声毫不客气地抓起一把,“整起撒,不是要拼酒吗?来撒,愣着干啥!”徐声声说出了夹带方言的椒盐普通话。
“哈哈哈……来就来!”
周然丝毫没有架子,他拿起一瓶啤酒,朝着桌子边沿磕开瓶盖,仰头就猛灌了几口,畅快之余,一扫先前在迎客楼里在那几个西装男面前的点头哈腰。
此刻他没有假面,他只有属于他27岁的潇洒和恣意。他觉得自己,依然保留着十七八岁少年郎的豁达,即使藏在假面之下,他仍然保留着那些珍贵的东西。
他们喝到很晚,钟晓柔的小店为他们亮着灯,把本来十二点打烊的时间为他们推到了他们尽兴为止。
零点到来之前,露台的灯光瞬间灭掉了,吉他声音突然响了起来,一个蛋糕在生日歌的旋律中出现,余薇薇的脸浸在烛光中,她笑着朝着周然走了来。
醉得有些糊涂的周然咧嘴一笑,恍惚觉得自己在做梦。
他找了个多好的女朋友啊!
徐声声和黄思涵突然有些羡慕起来,他们面色绯红,在那气氛之下,起着哄:“哟哟哟,秀恩爱啊!真他妈可恶!欺负我们这些单身狗啊!”
“你他妈单身狗,别把我带上啊!”黄思涵已经无法保持她的人设了,她拉过沈思朗的手,将头靠在他肩上,用模糊不清的语气说着:“我这不是……这不是……有嘛……这么大个帅哥给我当男朋友多好啊……”
沈思朗和乔以安虽然也喝了些,但不至于像他们三个不知节制的人一样神志不清,沈思朗任由黄思涵靠在他肩上。
他们同时看着那个蛋糕,陷入了久久的失神中,久远的回忆突然从他们脑海深处被翻起,画面一幕一幕飞速滑过,洞开了那扇被封印已久的记忆大门,他们被莫名的引力拖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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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少年心事(1)
同善桥街名不副实,因为这一带没有任何一座桥,只有一条长得看不见尽头的石阶。拾级而上,两侧全是蓝色铁皮拼凑的破旧房子。
这是竹城出了名的贫民区,里面住着的都是社会最底层的人们。
石阶一路往上,在顶端,那里坐落着一间低矮的破屋子。
屋子外墙是蓝色的铁皮,铁皮之中的铁门上面布满了铁锈,唯有钥匙孔那一块的光洁,还能看出一点生活的气息。
时值初夏,清晨一早,整座城市便被热气笼罩成了一个大蒸笼。
不明方向的风窜进了屋子,窗帘飘动时拂过窗子边没合上的书,书页翻动的声音惊醒了铁架床上的少年。
他伸手搭在眼皮上,愣了一会儿,然后翻了个身,盯着眼前那个瘦削的肩膀出了神。
他觉得自己有些不对劲,有些热,有一种羞耻感爬满了他全身。
为了掩盖这种莫名的感觉,他扯过传单盖住那不听话的悸动,继续盯着那肩膀,盯得越久,越是觉得不对头。
他快速掐断那没来由的乱七八糟的念头,伸手推了那肩膀一下,喊了声:“乔以安,起床了。”
被轻轻推了肩膀的少年闭着眼闷闷地回了句:“再睡五分钟……”
“别睡了!六点半了!”
“啊?!”少年猛地坐了起来,慌乱地转头看向房间里面的那个挂钟,在看见时针快要越过六点的时候,他转回头看着那个侧身躺着一动不动的人没好气地说:“沈思朗,你想死啊!你知不知道昨晚我几点睡的?”
沈思朗艰难地爬了起来。他的腿太长了,而这个铁架床太短。
他每天晚上睡觉脚都是支在外面的,每天早上都要艰难地从那个铁架栏杆里面挪出来。
“这破床,早晚我要把那栏杆给卸了!”他把脚收了回来,支在床上,一脸的嫌弃。
“你怎么不把你腿锯了!”
“以安啊,你一大早就怼人,哥哥我这一天的好心情都没了,让不让人活了?!”
沈思朗用手戳了两下乔以安的脑袋,又揉了两下,将他那睡成鸡窝的头发揉成了一个更大的鸡窝。
乔以安没有理会他,他揉了揉惺忪的眼,露出一脸的疲态。
沈思朗看着他,很是心疼。
“你昨晚怎么回来得那么晚?你打工那家店不是下班挺早的吗?”
“完了又去西门超市买了点儿打折的东西。”乔以安耷拉着眼皮,有气无力地说着。
沈思朗瞬间明白了过来,神色黯淡了下去。
他们如今的处境,很是艰难。
三年前乔以安的母亲自杀后,他们的生活就陷入了极度的贫困之中。
他们不太懂政策那些东西,所以当地的一些福利没有落到他们身上,因此乔以安母亲死后,他们必须为自己能够在这座城市里面生存下去而努力。
这家破屋子是每月花三百块钱租的。
以前乔以安的母亲在一家酒店做服务员,勉强能够支撑他们的生活,但仅仅是生活。
他们的学杂费以及其他开销,需要他们自己去获取,所以他们很小就开始在各种地方打工。
只是在很小的时候,很多老板都不会冒险考虑他们。那个时候,他们只能去捡破烂。
捡破烂没什么不好,都是靠双手谋生罢了。只要能放下那对他们而言一文不值的面子,弯得下被人视若珍宝代表着尊严的腰,有一双在堆积成山的垃圾中辨别值钱废品的慧眼,那就完全不成问题。
至少,运气好的时候,一个晚上的收获能让他们买两斤米面,不至于饿着肚子去学校。
上高中后,学校虽然减免了他们的学费,但生活方面,他们没有任何依靠。
他们都不知道自己是否有亲戚可以去投靠,就算有,他们也不想去麻烦别人。
寄人篱下的滋味儿,应该也不好受。
他们更不想去福利机构,因为他们觉得自己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适合去跟那些几岁的孩子一起生活。更主要的是,他们害怕去了福利院会被领养走,那他们就会因此分开。
印象里,他们从很小的时候就在一起生活了。
当初乔以安的母亲将沈思朗带回来时,乔以安好像只有五岁。
他母亲告诉他,沈思朗是他舅舅捡来的孩子。
舅舅死后,留下了孤苦无依的沈思朗,乔以安的母亲就把他接了来和他们一起生活。
但实际上,乔以安的舅舅也不是亲舅舅,他是乔以安爷爷朋友的儿子,只是他父母早亡,寄养在乔以安爷爷家罢了。
他们和他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乔以安的母亲完全可以不管的,但她就是这样一个善良的女人。
时间过去太久了,他们都已经记不得当初的具体情况。只知道,他们虽然没有任何血缘上的牵绊,但现在他们相依为命,是彼此唯一的依靠。
乔以安下了床,穿着拖鞋进了卫生间,不一会儿,厨房里面传来了打燃煤气灶的声音,紧接着是水声、米在水中搅动的声音……沈思朗平躺了回去,他听着这些声音,面色忧虑。
乔以安很小就自己做饭,他母亲以前工作时间太长,根本没有时间来管他们。
沈思朗不会做饭,他做出来的能入口,就是太难吃。
他盯着屋顶那个吊灯,陷入了久久的失神。
这屋子虽然破旧,虽然下雨天会漏水,大夏天热死人,但这里有乔以安,他就觉得这里是个避风港。
无论命运多么不公平,给了他们这样的困窘,他都觉得,乔以安在,就一定会有光照进来。
这束光在他儿时刚来到这个家的时候,不带一丝迟疑地接纳了他,甚至,给了他无尽的温暖。
他在初见那一刻,就一点没有因为一个陌生人的突然闯入而目露凶光,他温柔地拉过他的手,咧嘴笑着对他说:“妈妈说,你是哥哥!哥哥,是会保护弟弟的人。”
五岁的乔以安,就这样把他牵进了这个破烂的屋子。
一个,被他当做家的地方。
这个家,比起收养他的父亲来讲有温度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