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君如伴猫—— by十八鹿

作者:十八鹿  录入:07-30

一向磊落的陆沉舟,在他明利如刃的目光中败下阵来。许久之后才说:“回去吧,吃完午饭,有人送你回京。”
沈云稚不语,看他的眼神近乎含恨。
陆沉舟只好蹲下来,哄他说:“什么时候,没有雾城这种地方了,我什么时候就回京了。”
沈云稚离开的当天,陆沉舟坐在屋顶,看了整整一夜的月亮。
直到月亮越来越薄,薄得像一片冰刀,割得他心里生疼。
沈云稚在凌云的护送下回了宫,回头望去,只觉山高水远,再见也漫漫无期。
他回宫的当天,皇帝驾崩,看起来是吊着一口气在等他。沈云稚第二天即位,一个月后举行登基大典,成了新帝。
沈云稚在十八岁这年登基,从此和陆沉舟山海两隔。

陆沉舟把沈云稚教得很好,他已经是一个非常合格的帝王了。
王座龙辇,明镜高堂。忠臣相逼,奸佞作娼。文臣虚言,武官欺傍。
朝堂是不见血的战场,沈云稚堪堪十八岁,脖颈尚且稚嫩,但也承起了冠冕之重。
权衡薄情相,算计机峰藏。
装愚,暗降,拔除权贵近忠良。
除恶,安邦,文韬武略无人挡。
沈云稚用了五年时间,终于成了一个心思深沉不可撼动的帝王。
可沈云稚仍然时常想起那座山城终日弥漫的大雾和夜雨。
他终于立于最高处,却无法摘星拭月。一日复一日的孤寂和苦寒,殿中明灯不熄,更漏的声音如同相思,一点一滴将他侵蚀。
月光洒在帷幕上,沈云稚闭上眼,梦长君不知啊。。。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明白,帝王也不过浮名一场。纵然权势滔天,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他也不能让那个人留在他身边。
同年,陆沉舟回京述职,两人隔了五年的光阴终于再见到了彼此。
沈云稚早已褪去稚气,宛如脱胎换骨一般。他坐在龙椅上,满身的威仪和尊贵。
陆沉舟穿着低阶的青色官服,补子上是一只磕碜的瘦鸟。
沈云稚看着他,心里充满了酸和涩。他已经可以做到喜怒不形于色,唯独面对这个人,仅仅是看着就忍不住想要落泪。
五年了,那么漫长的岁月……
沈云稚问他:“雾城现在可安居乐业了?”
陆沉舟:“还未安居乐业。”
沈云稚:“我看了地方上的折子,这几年雾城民均收入已经翻了两倍。”
陆沉舟鞠躬,只说了一句:“天下不止一个雾城。”
金殿阔大,灯火燃了一室,内侍立了一殿,两人久久不语。
直到红烛燃尽,沈云稚坐在龙椅上,遥遥叹了口气。
陆沉舟和陆沉舟温玉衍聚了一回,还是在当年的那个茶馆。烟雾袅袅,一如当年。
才喝了两杯茶,陆沉舟就想换酒。
温玉衍问:“还喝梨花白?”
陆沉舟:“都一样,是酒就行。”
温玉衍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温玉衍如今已是宰相,在朝中地位很高。他说:“咱们现在这个皇帝,可以说是励精图治,夙兴夜寐,让人挑不出一点错来。唯独。。。”
陆沉舟眼皮一颤,抬眼问:“唯独?”
“唯独不肯娶妻立后,后位空悬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温玉衍又道:“当年静王谋逆之事,先帝其实早有预料。把沈云稚送到你那里,一为避祸。毕竟谁都想不到,娇生惯养的沈云稚会伪装成一名催收长随,随着你去那偏远之地。”
陆沉舟不语。
其实这步棋,早在当时先帝贬他到雾城的时候就已经布下来。陆沉舟说的没有错,他本就是先帝给沈云稚留的一条后路。
温玉衍说:“其二,你有帝王师之才,将沈云稚放在你身边,可受教诲,不至于荒废。”
陆沉舟捏起酒杯,烈酒顺喉而下,如刀子般割得人生疼。
温玉衍看出门道,此时也是唏嘘不已,说:“谁料。。。”
谁料他们生了情。
酒酣之时,已经是半夜。
凌云突然走进来,把醉醺醺的温玉衍抱了起来,冲陆沉舟点了点头,便朝着屋外的夜色中去了。
陆沉舟看着两人的背影,心想,温玉衍这是等到了。
第二天陆沉舟在客栈醒来,宫中来了人,是一个公公,尖着嗓子说皇帝宣他进宫。
沈云稚在花园的亭子里接见了陆沉舟,他们坐在帷幕层层的亭子里,隔着薄纱对视。
亭子外面花团锦簇,香炉里燃着沉香,桌上茶水氤氲馥郁。
内侍尖着嗓子道:“跪~”
陆沉舟要跪,被沈云稚制止了,令他在桌边坐下。
沈云稚一挥手,屏退了所有人。
亭子外,水流潺潺,虫鸣萧萧。放眼望去,皆是皇家的泼天富贵。
直到茶香散去,沈云稚才问:“哑婆可好?”
陆沉舟:“很好,上个月做祖母了。”
沈云稚又问:“阿黄可好?”
陆沉舟:“很好,去年娶妻了。”
又过了一会儿,沈云稚问:“你呢?娶妻了吗?”
陆沉舟:“没有。”
沈云稚垂眸不语,又过了许久,说:“我登基之后,每年都开恩科。”
陆沉舟不语。
沈云稚又说:“我物色了好几个品行兼优的人,可以去雾城替你。”
陆沉舟明白他的意思,却不接话。
沈云稚似乎早料到他的反应,问:“所以雾城只是借口,是吗?”
陆沉舟不语。
沈云稚声音带着水汽,心如死灰一般问:“可我呢?你就打算让我一个人在这冰冷的皇城待着,是吗?”
陆沉舟喉咙酸涩,依然一言不发。
沈云稚声音近乎哽咽,问:“是哄我的,是吗?”
你说什么时候没有雾城这种地方了,就回京了,都只是为了哄我,是不是?
陆沉舟说:“你该听御史台的,早日立后,绵延子嗣。”
沈云稚无悲无喜地看着他,默然不语。
一个帝王的爱太过沉重,陆沉舟这般心智坚硬的人,在他的目光下都忍不住低下了头。
天下不止一个雾城,却只有一个陆沉舟。
沈云稚除了放手,再也没有别的选择。沈云稚无法责怪他,他为的是自己的江山。
在天下大同这四个字面前,他们只能做圣人。
陆沉舟没有在京城多做停留,几日后就回了雾城。
还是那辆牛车,还是那头大青牛,慢悠悠地在路上走,每一声蹄响都是陆沉舟的哀思。
陆沉舟回到雾城,经常夜不能寐。雾城终日雾气弥漫,什么时候看,都像被困在梦境里。
沈云稚一人在冰冷的皇宫,只觉得更漏的声音更吵人了。
每每夜深人静,他独自在寝殿听更漏。不止一次地想,如果我是个昏君,他是个佞臣,就好了。
可是先帝曾说,陆沉舟是苦臣。
一个苦字,道尽了陆沉舟的风骨,和他注定要受的磋磨。
沈云稚坐于高堂之上,而陆沉舟则游走山川之间,深入贫困之地。所见所闻皆在胸间,所思所想落于纸上。
又是一年过去,太后随先帝去了,沈云稚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太后薨逝的丧钟传遍全国,陆沉舟看着皇宫方向,想着那个人此时此刻的情形。
张了张嘴,才想到这么远,他如何能听得到?
锥心刺骨之痛。
这年七夕,沈云稚在皇宫独自观星,想起父王母后,又想起在雾城的陆沉舟,他身边是真的一个人都没有了。
他很想念陆沉舟,很想……很想……
当年在雾城的那个七夕,陆沉舟一文钱给他买了三个愿望。
他的三个愿望,一愿天下清平,二愿父母常健,三愿陆沉舟……
可以与他岁岁长相见。
他躺在空寂华丽的寝殿,突然遮眼苦笑,笑出了眼泪。
一文钱,自己当时怎么敢这么贪心?许这么多这么大的愿望。
陆沉舟教了他许多许多,却唯独没有教他,如何面对求而不得。
这也许是所有帝王都没上过的一堂课,毕竟没人会觉得一个帝王还有所求不可得。
二星遥在天,河汉东西隔。
你我在人间,南北各自默。
京城和雾城,中间隔着一道道的河,和一重重的山。
夜深人静时,他们也会望着同一轮月亮默默垂泪。

第27章 云可飘过山
终于在沈云稚称帝的第八年,沈云稚时年二十六岁。御史台重磅出击,请他立后,大有死谏之势。
沈云稚不应亦不答。
内阁亦纷纷上奏,竟然将先帝都搬了出来,说沈云稚不孝。
这样大的帽子扣下来,连天子都撑不住,沈云稚在高堂上气得发抖,最后狼狈退朝。
退朝之后,沈云稚便称病不出,这是他登基后八年来第一次生病。
言官亦有所顾虑,不敢逼迫过急,心里却都纷纷起了疑云。
沈云稚怀揣着那枚雕刻着芍药花的镜子,回了雾城。除了不立后,这是他登基八年之后,第一次的任性之举。
他身边一个人都没带,披星戴月赶了很多天的路,独自回到了雾城。
皇城和雾城中间隔了一道道山,和一条条河。
沈云稚想,陆沉舟没撒谎,从皇城到雾城,骑马要十天。而因为他特别特别思念陆沉舟,所以八天就到了。
他在月亮下赶路,一路换马而行,腿被磨破了也不吭声,一行就是几千里。
蚀骨的相思在催着他,他一刻也忍不了了。
当年的街道依旧热闹,却有些不一样了。不再是老弱病残,时而可见年轻新鲜面孔。
沈云稚累了很多天,有些浑浑噩噩地。他揣着铜镜在街市上走,听着耳边人声鼎沸的杂乱声音。
“荷叶包饭,三文钱一碗呐…”
“你这个衣裳我看看,嗯…还有得缝。”
“这个镜子,在我这补你放心,修得保准你看不出来。”
“合”、“缝”、“补”…
沈云稚神志不清地想,这就是“耳卜”。
那这个结果是不是说明,他们可以在一起了?
沈云稚几乎是带着泪,脚步越来越快,他跑回那个他曾经无比熟悉的县衙。
他此刻只想着诗经里的“尔卜”。
“尔卜尔筮,体无咎言。以尔车来,以我贿迁。”
说的是:你去算卦问神仙,没有凶兆真吉利。你快去牵车,来拉我的嫁妆。
沈云稚一边哭,一边跑,心说:我要嫁给你,我要嫁给你…
他泣不成声,朝着县衙狂奔,泪水模糊了他眼前的视线。
我来嫁给你…
终于,他推开县衙的大门,陆沉舟坐在桌后执笔书写,听见声响抬头看他。
一眼万年,两人隔着这么长久的岁月相望,一时之间都说不出话。
“怎么哭了?”陆沉舟上前拿出手帕给他擦眼泪。
沈云稚攥住他的手,哭得言行无状,说:“我太想你了…我只能来找你…”
哑婆做了一桌好饭菜,阿黄把酒食都端到屋顶给他们。
沈云稚仍在哭,哭得停不下来,说:“我真的撑不住了,我…你随我回京。好不好?”
陆沉舟心中酸涩。
他在想,一座江山的重量到底有多重,足以把一个人压得面目全非。
陆沉舟不说话。
沈云稚喝了酒,语无伦次地表白:“陆沉舟,我太喜欢你了。我已经病入膏肓,我还能怎么办呢?”
他的表情也确实像一个病入膏肓的人。
像一个快渴死的人求一口水。
像一个中剧毒的人求解药。
像这一刻得不到,下一刻就会死!
沈云稚很快就醉了,他酒量一直都不好。
“陆沉舟…”
“……”
“陆沉舟…”
沈云稚总喜欢这样,没有意义得叫他的名字。仿佛那三个字是什么珍宝,噙在嘴里就想念,少喊一个字就是亏了。
“陆沉舟…”
陆沉舟终于回头看他,眼眶通红到像是要滴血。
月光下,沈云稚神色平静下来,问:“陆沉舟,我是皇帝了,皇帝不是想要什么都可以吗?”
沈云稚突然欺身靠近,目光灼灼得看着他,不知羞耻,不留后路,颤声问他:“那我能不能要一个陆沉舟?”
他的眼泪和话音同时落下。
分明是知道这有多无望。
他已经站在最高处,皇权富贵加身,可那是抓不住的浮云。
江山千里,他只想要一个陆沉舟。
沈云稚把头枕到他的膝盖上,眼泪源源不断,语气带着明知不行还是要讨的无望和酸楚,说:“给我一个陆沉舟吧,我以后一定好好当皇帝。”
陆沉舟闻言,眼泪也差一点就掉下来了。他想起以前,沈云稚也是这样,说:“给我买一个糖牛,我回去一定好好背书。”
可陆沉舟一直都知道,就算不给他那个糖牛,他也会把书好好背完。
就像现在,就算不给他一个陆沉舟,沈云稚还是会好好当皇帝。
就因为一直都知道,所以才对他这么残忍,不理会他的孤苦和渴求。
看他拿着不是筹码的筹码乞讨,五脏六腑都疼得移了位。
陆沉舟在心里自问,你这不是在欺负他吗?
沈云稚一个人把酒喝尽了,他喝酒的样子和他告白的样子一样,不管不顾的模样。
陆沉舟把他背下来,从头到尾都不敢说一句话。好像怕一开口,有些东西就会崩塌。
他藏得本来就那么艰难。
月影下,虫鸣唧唧。
沈云稚的声音带着雾气:“陆沉舟,你曾经说,一文钱,在岭南海边可以买两只小蟹。在云贵河边可以买一捧河虾。在杭州可以买一碗茶。”
“那在雾城,多少钱可以买到一个陆沉舟?”
“你们都说整个天下都是我的。可为什么陆沉舟不是我的?”
陆沉舟背着他,听见他在自己的颈后困惑发问。
月亮西沉,沈云稚还在说话。
“陆沉舟,皇城好冷,寝殿好空,奏折好多,御史台好烦…”
御史台的笔墨喉舌,几乎将他杀死,他每一天都在苦熬。
社稷、皇嗣、规矩,桩桩件件,都大过他们的情爱。
那他呢?就因为他是皇帝,所以他的感情就不重要了吗?
最后,沈云稚在他的背上睡着了,所以他没有听到陆沉舟压抑的抽泣和哽咽。
陆沉舟坐在床边看了他一整夜,似乎要填补八年来的空缺。他长久地看着沈云稚,看着他默默流泪。
他明明都是皇帝了,天下之主。
可是陆沉舟还是感觉,委屈了他。
沈云稚留在雾城,不肯回去。只说:“除非你跟我回去!”
“我听话!我懂事!你教我的我没有一句敢忘,当皇帝的每一天我也不敢有一丝懈怠。”
“我三更睡,五更起,我一个人在宫里熬了八年!”
“我没有一丝怨言,可是你们不讲道理!”
沈云稚又哭了,说:“你们都不讲道理!你们就仗着我是皇帝,就欺负我!”
天底下再也没有比这更荒唐的话了,天子居然在哭诉委屈。
可是能让天子都觉得委屈,那应该真的是天大的委屈了。
陆沉舟心想,我把他教得这么好,怎么还是被人给欺负成了这样?
然而他张了张嘴,说出口的是:“你改了吧。”
沈云稚垂泪,执拗地摇头:“不改。”
两个字里的决绝催人心肝。
沉默如雾一般蔓延。
陆沉舟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冷声问他:“你真的想要我?”
沈云稚皱眉看着他,一言不发。眼中慢慢浮现上困惑,陆沉舟怎么能用这种眼神问这种话?
这时,陆沉舟突然拽住他的手腕,把他拖进了屋子里。动作粗鲁得把他推到床上,接着就去扯他的衣服。
沈云稚被他吓到了,双目圆睁,气弱得喊道:“陆沉舟…你干什么?”
“你不就是想要这个吗?”陆沉舟带着怒气,甚至故意要把他弄疼。
“陆沉舟!你混蛋…”沈云稚被吓到了,忍不住哭着骂他。
他没办法不哭啊,翻山越岭一千多里来寻他,把自己心里藏了三千多个日夜的情爱说出来,却换来这样的羞辱。
他一哭,陆沉舟就停下动作,起身看着他。恨他吧,最好怕了。
怕了,就改了。
沈云稚衣衫凌乱得躺在那,眼泪止不住得流。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是这样?鼓足勇气说出来了之后,为什么会遭到这样的对待?
他用手心遮住眼睛,哽咽声断断续续。
过了一会儿,他从床上爬起来,拢住被扯开的衣服,几乎是逃出去的。
看都没看陆沉舟一眼。
沈云稚出去后,陆沉舟站在原地,忍不住也哭了。
自己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卑鄙的人了。
他是皇帝啊,他如此执拗,却没想过用皇权逼迫自己。他明明可以一道圣旨不管不顾把自己召回京城,不顾他的意愿把他强留在身边。
可是他没有。
沈云稚不舍得这么对他,他却舍得这么对沈云稚。
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比他陆沉舟更混蛋的人了。
沈云稚回京城了。
当晚,陆沉舟又像八年前一样,在屋顶看了整整一夜的月亮。
天亮时分,阿黄进来洒扫,眼看着陆沉舟因为醉酒从屋顶掉了下来。
和他一起掉下来的还有好多素白的纸,像醉仙人把云揉碎了一般,一片片飘下来。
阿黄把陆沉舟扶进屋里,请了大夫。又去院子里把那些纸都一一捡回来收好,收着收着,阿黄不动了。
他看着那纸上的东西,又隔窗看了看屋子里躺着的人,连连叹了好几口气。
陆沉舟大醉后从屋顶摔下来,后果就是在床上躺了好几天。
这天他卧在病床上翻诗经,一片金光烁烁的金叶子从书中滑落。
那时沈云稚当初给他的那一包金叶子,他私心留下了一片,夹在《诗经》里做书签。
陆沉舟不会承认自己是故意的,故意夹在那一页。
国风?宛丘。
眼泪垂落,晕湿了那一句。
“洵有情兮,而无望兮。”
我是如此倾心恋慕着你,却自知无望,不敢心存妄想。
作者有话要说:
写这一章哭了……
呜呜……

他每日处理朝政丝毫不懈怠,但是就是不肯立后。
每次在朝堂上被众臣逼得急了,沈云稚便一言不发,坐在龙椅上默默流泪。
天子落泪,众臣骇然。
这天,沈云稚以头痛发作为由,请太医院的太医令来给自己诊脉。
太医令给他诊完脉,沈云稚却并没有让他退下,而是屏退了殿内其他人。
沈云稚看着跪在面前的老太医,突然问:“姜太医,今年贵庚了?”
“老臣已有六十了。”
沈云稚点点头:“也是到了该告老还乡的年纪了。”
老太医不明圣意,并未敢言。
殿内更漏一声声,窗外的虫鸣也传了进来。
老太医静静听完了沈云稚的嘱咐,猛地抬起头,双目圆睁,失声喊道:“陛下……”
沈云稚摆摆手,说:“你只管照我说的做。”
老太医思忖半晌,方道:“老臣遵命。”
一个月后,太医院的太医令告老还乡,离京前受了重赏。
然而他离京之后,坊间开始慢慢有传言,说当今陛下之所以不娶妻立后,是因为不能人道,也没办法有后嗣。
朝臣自然也有听闻,但没人敢去问沈云稚,只能看他的反应。
又过了两个月,沈云稚过继了先静王的孙子为子,似乎是坐实了传言。
朝臣心知肚明,不敢将当今圣上的隐疾翻到面上来讲,便也顺水推舟,毕竟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况且,沈云稚作为帝王,着实一点挑不出错。国家在他治理之下,清河海宴,百姓安居。而他最注重的便是偏远地区的民生,想使这些地方的百姓脱离贫困。
时光一晃,又过两年。
沈云稚总共花了十年时间,终于做到天下大同。
同年,陆沉舟也终于花了十年时间,写成了《脱贫十策》,在各地推行。
这一年夏末,陆沉舟卸职回京,再见沈云稚,沈云稚已经冷成一块冰,看向陆沉舟时,目光波澜不惊。
终于相见,彼此却默默无语。
仿佛曾经沸腾到几乎可以燃烧一切的血,都冷却了。
仿佛那些年少时的依赖,哭着的告白,以及月光下的千里奔赴都不曾存在。
陆沉舟在京闲赋了月余,便被册封为太师,教导新的太子。
朝廷赐了府邸,配了仆人,按本朝规定,费用皆由官中来出。
陆沉舟做了太师之后,看起来体面了,可仍是穷,一点私产都没有,只靠那点俸禄过日子。
这天授完课,陆沉舟抱着书准备出宫回府。路过花园的一处僻静地,看到一种很肥很肥的橘猫,窝在石桌上晒太阳。
陆沉舟看它眼熟,转头看了好几眼。
清风吹在树影扶疏的林间,小桥流水的声音清浅。
这时有一个清亮的声音,喊着一个名字寻觅了过来,是沈云稚。
隔着树影,沈云稚没有发现陆沉舟,而是先看到石桌上的橘猫。他松了口气,走过去把肥猫抱起来,在石凳上坐下,低头摸着肥猫的毛发。
一阵风吹来,林间沙沙作响,树叶翩然而下。
沈云稚抬起头,隔着落叶和陆沉舟打了个照面。
两人默默对视着,谁都没有先开头,一直到风停了。
陆沉舟上前行了礼,沈云稚请他起身在旁边的石凳上坐了下来。
沈云稚行为举止都有着天子应有的矜傲,怀里抱着一只猫,也没减损他的威严和气派。
沈云稚问:“在京城待得可习惯?”
沈云稚是客气发问,却换来了很不客气的回答。
陆沉舟摇摇头,说:“不习惯。”
沈云稚垂眸不语。
陆沉舟又说:“京城干燥,又吵闹。”
沈云稚点头,说:“这点是比不了雾城。”
十年过去了,沈云稚也想明白了,陆沉舟是真的不喜欢他。
所谓天下大同,不过是一个善意的谎。就像毛驴眼前的胡萝卜,吊着他一步一步往明君的路上走。
他早就想明白了,但是仍是抵不过对那根胡萝卜的渴望。
他用十年的时间去验证这个谎言,甘之如饴,如今也终于死心了。
橘猫在沈云稚腿上漠然地看着他们两个,眼神神秘莫测。
陆沉舟穿着正一品的大红官服,官服补子上是一只仙鹤,不再是让沈云稚觉得碍眼的那只磕碜的瘦鸟了。
沈云稚注意到陆沉舟发皱的袖口,问:“衣服怎么这么皱?”
陆沉舟低头看了看,伸手抚了抚,没抚平。
推书 20234-07-30 :穿成男主的病弱竹》:[穿越重生] 《穿成男主的病弱竹马[穿书]》全集 作者:米秋咪【完结】晋江vip 2023-07-15完结非v章节章均点击数:8962   总书评数:1129 当前被收藏数:5331 营养液数:1346 文章积分:51,863,656简介:【正文已完结,番外随机掉落】小可爱们可以戳个作收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