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陈鹤轩抬眼看了一下戚玉,笑了笑,那道温柔的视线似乎在传达着什么。
戚玉看懂了,陈鹤轩的意思是:
“宝宝,别难过。”
戚玉不难过,真的一点也不难过。
他只恨,为什么世事无常,为什么他们不能相爱。
又为什么在师兄爱上他的时候,他没有那么爱师兄了。
火烧了很久,终于将看似柔软实则坚不可摧的平安符烧毁,只留下一堆灰烬。
对陈鹤轩、戚玉二人,如同过去了好几个百年一般。
忽的,就在二人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不知道从哪个方向刮来了一阵风,将陈鹤轩手心里的灰烬吹走了。
月光与烛光打亮了翻飞不歇的烟尘,粘赘了许多飘落的雪花,越来越厚。
陈鹤轩嘴角牵起一抹苦笑,将手里最后一点灰烬往空中一扬。
戚玉再次往后一退,靠着亭柱,垂着眼睛,盖住了眼底的失落。
接着是一阵可怕的死寂。
“宝宝,你再离远一点,我怕把血溅在你身上。”陈鹤轩走到了亭中央,正对着处于斜角的戚玉。
“不用。”戚玉抿了抿唇,声音微颤。
陈鹤轩温柔地笑了一下,从储物戒指里拿出了一把看上去很普通的剑。
他低下头认真地用手从剑身上划过,光滑的剑身映出他凌厉的下颔和微微翘起的唇角。
看到这一幕,戚玉瞳孔震了下,他皱眉下意识道:“用这把剑。”
说罢,他手心突然出现一把青色的长剑。
陈鹤轩循声看去,不由得一愣。
戚玉手上的那把剑正是消失已久的太阿剑,血迹依旧从剑尖贯穿至剑身中部,然而血色已从铁锈色变成了鲜红,看上就像是血在流动,好不诡异。
“好。”陈鹤轩笑了一下,任由太阿剑在戚玉的控制下停在自己手心。
戚玉是太阿剑的剑灵,宝宝愿意把太阿剑给他,是不是意味着宝宝想亲自动手。
这么想着,陈鹤轩期盼地望向戚玉。
戚玉冷声道:“别想多了,我刚才暂时断开和太阿剑的联结了,你现在可以控制它。”
闻言,陈鹤轩唇角的笑意淡了一下,他勉强打起精神道:“好。”
纵使万般不愿回想那件事,陈鹤轩不得不回想自己杀死戚玉的时候用的什么法术。
就在这时,戚玉友好地提示道:“你当时用的是无妄剑阵,你现在也用这个吧。”
陈鹤轩的思绪被戚玉的声音拉了回来,他轻轻摇了摇头。
戚玉皱眉,问道:“怎么,觉得这个阵法太狠了要放弃了……那就不要拦着我离开。”
“不”,陈鹤轩温柔地注视着戚玉,坚定地道,“我已经合体期了,无妄剑阵虽然能伤到我,但还不够……”
戚玉愣住了,问道:“不够什么?”
陈鹤轩的笑容愈加平静、温柔,饱含了爱意:“不够我经历一次你经历过的痛苦啊。”
戚玉回过神后皱眉怒道:“不,我不需要你在这种方面弥补我,我……我只要那四十九剑就可以了。”
陈鹤轩笑着摇了摇头,自顾自道:“绝杀剑阵怎么样?”
就在这时,不远的草丛里忽然出现了灵气的波动,接着,四个身影由透明化作了实体。
正是莫明旭、曾棋骞、任枭,和吕伟诚四个人。
莫明旭跑得最快,下一秒就要冲进亭子里。他先是瞪了斜角的戚玉一眼,然后看向陈鹤轩,劝道:“陈鹤轩你至于吗,那可是绝杀剑阵啊。”
绝杀剑阵和无妄剑阵差距有多大,如果说无妄剑阵可以屠城,那绝杀剑阵就可以把一个大国的所有生物统统都杀死,是真的做到斩草除根。
具体表现绝不如此简单,甚至还有可能毁掉修士的灵根和修为,不亚于一场雷劫。
陈鹤轩看向他,很平静地道:“我知道。”
话音落下,陈鹤轩开启了一道结界,笼罩住整座小亭,将莫明旭和赶过来的曾棋骞等人都挡在了外面。
结界外,莫明旭恨恨地锤着结界,然而无论他怎么使用法术和武器,都没法把这个结界砸开。
他气急败坏地问曾棋骞:“你们有没有办法?”
吕伟诚走了上来,他摸了摸结界,沉思道:“除非我们几个人都到了合体期,才有可能把它打开。”
曾棋骞按住莫明旭的肩膀,道:“我也没办法,看来鹤轩他已经下定决心了。”
任枭面上也不再轻松,他皱眉道:“或许这是轩哥真正想做的事,我们谁都拦不住他。”
莫明旭愤恨地敲着结界,道:“那怎么办,我们就这样看着他自寻死路?”
“不会,他已经是合体期了,绝杀剑阵不会让他死”,曾棋骞补充道,“最多就是让他元婴破碎、筋脉受损、修为倒跌百年罢了。”
任枭呐呐道:“现在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祷戚玉能拦下轩哥了。”
结界内,戚玉脸上闪过一丝慌张,他连忙劝道:“我不需要你这么做,你就算这么做我也不会原谅你,你也不能弥补我经历的痛苦。”
“宝宝,你别上来,我怕伤着你。”陈鹤轩笑道。
说罢,他将太阿剑插入阵眼里,掐起了法诀。
戚玉张着嘴,似乎有很多话要说,一时间眼里闪过许多思绪,最后化成了一句话:“师兄,不用了,我不要这乱七八糟的四十九剑了,你快停下来,我留下来了,我再也不走了。”
“不……宝宝,这是我差你的”,陈鹤轩笑了笑,明光温和平静,长久地注视着戚玉,“这四十九剑我本来就要还给你的,无论你是否要留下来。”
“你不要这样,你这样做已经没有意义了,我只想要你活下来,求你不要这样。”戚玉面色煞白,慌忙上前。
然而他还是太迟了,绝杀阵法已经开启,将戚玉彻底挡在外面。
随着法诀的不断完善,在绝杀阵法的控制下,一把又一把太阿剑在半空围绕陈鹤轩快速转了起来,青褐浑厚的剑身贯彻着杀意。
隔着杀意与剑阵,陈鹤轩用目光搜寻着戚玉,深深地看了最后一眼,怀着温柔和爱意地望向他。
陈鹤轩张了张嘴,似乎在告诉戚玉什么。
“别……”戚玉腿一软,只觉得浑身力气尽失。
他看懂了陈鹤轩的唇语:
宝宝,我爱你。
无声的爱语一落下,最后一道法诀也落在剑阵的中心。
忽的,一道红光从阵眼射出,穿过头上的屋顶,直直射向了夜空的月亮。
轰轰的,不只是四十九剑,霎时间数剑齐发,其其穿过陈鹤轩的身体,将他固定在了半空,血花从他身上那件白色的衣服上蔓延开来。
戚玉彻底没了力气,跪坐在地上,目光呆滞地望向半空被一道又一道剑穿过的陈鹤轩身上。
发冠落在了地上,陈鹤轩的一头长发骤然散开。
陈鹤轩擦了擦嘴角的血痕,笑着对戚玉说:“宝宝,别难过。”
然而,他忘记了自己已经疼得发不出声了,只能徒劳地发出气声。
然而,戚玉听懂了他的话,泪从眼角落下,紧紧揪着自己胸前的衣服,好让自己没那么难过。
不知想起了什么,戚玉忽然打起了精神,道:“师兄,你快停下来,已经够了。”
莫说四十九剑,百剑千剑都已经到了。
四十九剑,实际上是无妄剑阵的数量。
而绝杀剑阵足足万剑,每一剑都有横扫千军的威势。
和戚玉曾经经历过的伤害比起来,陈鹤轩觉得,这万剑也不算什么。
不会痛吗?
陈鹤轩觉得自己的身体快被捅成了一个筛子,疼痛贯穿到心脏,一寸寸燃烧着他,血液激烈地涌进胸腔,四肢如剥皮抽筋一般似的。
他想,这就是戚玉曾经经历过的吗?
一想到戚玉是如何面对最爱的人的背叛,又是如何被最爱的人杀死,陈鹤轩这才真的感觉到痛。
这种从灵魂深处蔓延的痛、伤害戚玉和失去戚玉的痛,于陈鹤轩而言,才是最痛的。
戚玉觉得这些剑不是插在陈鹤轩身上的,而是插在自己心里的。
戚玉疼得已经流不出泪了,他的心脏像是不再收缩了一般,全身得不到供血,一阵冰冷。
怎么会这样……
戚玉一开始想的是,师兄已经合体期了,无妄剑阵也伤不了师兄多少,但是足够他趁师兄受伤的时候逃走了,师兄养半年的伤就能恢复原状了。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陈鹤轩一意孤行坚决用了绝杀剑阵。
戚玉的思绪一片混乱,他没想通到底是哪出错了。
可是当他抬头看到陈鹤轩那双即便痛苦,也蔓延着爱意的眼睛,才意识到自己错在——低估了师兄对自己的爱。
在这一刻,戚玉如梦初醒般意识到,原来师兄是真的很爱他啊。
在感到悲伤的同时,戚玉也感觉到了害怕……
不知何时,陈鹤轩对戚玉的爱,已经远远超过戚玉对陈鹤轩的爱了。
戚玉只擅长□□人者,从来没有做过被爱者。
最后一剑终于插入了陈鹤轩的身体,陈鹤轩用力抬头对戚玉笑了笑,他唇色尽失,面色十分苍白,衣服上全是血。
戚玉将害怕藏起来,连忙跑上前去接陈鹤轩,然而比戚玉更快的是,撞破结界冲进来的莫明旭。
莫明旭的手刚要碰上陈鹤轩,陈鹤轩就摆了摆手,自己扶住了太阿剑,磕磕绊绊地走向戚玉。
曾棋骞拍了拍莫明旭的肩膀,叹道:“让鹤轩没有遗憾吧。”
陈鹤轩抹去唇角的血,温柔地对向自己走来的戚玉道:“宝宝你停下来,这次到我走向你了。”
闻言,戚玉停了下来。
他以为自己已经流不出泪了,然而在他看着哪怕满身是伤、也坚定向自己走过来的陈鹤轩时,泪还是忍不住流了出来。
现在的陈鹤轩,身受重伤,元婴和筋脉已经破碎,他只靠着元婴里储存的一点灵气吊着命。
每走一步,对他身体造成的负担就越大,几乎是他每十年的修为。
然而,就是这样抚着太阿剑磕磕绊绊地,陈鹤轩最终还是走到了戚玉面前。
身后他所走之处,留下了一串血痕。
陈鹤轩疼得几乎快要晕厥过去,他眼前除了戚玉什么都看不见,其余全是血色。
离戚玉就差最后一步,气血猛然翻涌,陈鹤轩喉间涌出了一抹鲜血。
戚玉看到这,眼睛一红就要迈步上前替陈鹤轩走这最后一步。
陈鹤轩把血抹干净,笑着对戚玉摇了摇头。
戚玉再次停了下来。
陈鹤轩按住太阿剑,顿了一会,才勉强有些力气向戚玉走去。
他终于将戚玉抱在了怀里,嗅着那阵嵌入他灵魂的草木香,笑道:“宝宝,对不起,还是把你的衣服弄脏了。”
“不会不会,我不在意脏不脏。”戚玉将手搭在了他的腰上,努力抑制住哭声,一股血腥味立即涌入了鼻腔。
陈鹤轩拍了拍戚玉的背,用力将他抱紧,轻声道:“宝宝,等着我,我迟早会找到你的……”
说罢,血色布满了他的视界,陈鹤轩终于撑不下去了,跌入了黑暗的没有戚玉的地狱。
戚玉抱着陈鹤轩,感受着他的紊乱的气息在耳旁逐渐淡了下去。
莫明旭沉着脸,不作声地要从戚玉身前抢过陈鹤轩。
“你做什么?”戚玉搂着陈鹤轩的身体往后一退,抬眼瞪向莫明旭。
“还能做什么,自然要带他去疗伤”,莫明旭冷笑一声,“你再耗一会,他就死了。”
任枭和曾棋骞对视了一下,任枭连忙上前道:“我们来,你俩别吵了。”
说着,就接过陈鹤轩,和曾棋骞一个在左一个在右把陈鹤轩扶走了。
莫明旭拦住正要飞身的戚玉,沉着声音怒道:“这就是你想到的计划,让陈鹤轩自己杀死自己,喊我们来就是给他收尸对吧?”
戚玉现在只担心陈鹤轩的伤势,根本无心和莫明旭解释,他抬起眼只道:“别挡路。”
莫明旭眯了眯眼睛,按住腰间的剑柄,上前掐住戚玉的下颔,威胁道:“戚玉,你别以为我不敢杀了你。”
戚玉见曾棋骞等人已经离开视线,压力按住莫明旭的手腕,气急反笑道:“你杀啊,到时候被天下人怪罪的人就是你了。”
“你……”莫明旭气急败坏,甩开戚玉的脸,道,“你这样做对得起陈鹤轩对你的感情吗?”
“那师兄你呢,你就敢说自己问心无愧了吗”,戚玉冷笑了下,“我还以为你们感情有多好,现在想想,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也没有多难,你说是吧,师兄。”
“我……我这是不得已而为之。”莫明旭辩解道。
“我不管你到底要做什么,别拦着我。”戚玉收起笑意,挥袖便即将离去。
“你要去哪?你还不趁这机会离开吗?”莫明旭皱眉喊住他。
“我去彻底结束和他的所有关系。”戚玉落下一道话音就走了。
莫明旭连忙跟了上去。
几人扶着失去意识的陈鹤轩来到医仙沈星的山头,彼时沈星和几名弟子正在埋在药田里,就被小童喊了回去。
在医女的指导下,曾棋骞等人把陈鹤轩放在了专用的床上。
没过一会,便有几个女人穿着短褐、踏着双草鞋进了屋内,正是沈星和她的弟子们。
脸上还敷着泥的沈星施了个法诀净身,将一身泥除去后,看向曾棋骞,道:“具体情况我在路上已经了解了,再向你确认一下,是自己施了绝杀剑阵对吧?”
说着,往床边走去。
“是这样”,曾棋骞跟在沈星身后,解释道,“麻烦星姐了。”
“你们先出去吧,这里交给我们就行了。”沈星低头仔细检查着陈鹤轩的伤势,道。
“行,我们就在外面等着,有什么事喊我们就行。”曾棋骞笑道。
戚玉和莫明旭一前一后赶到的时候,就看见房门已闭,曾棋骞等人站在屋外。
“情况怎么样?”莫明旭上前,问道。
任枭叹了口气,道:“星姐她们还在救,再等等吧。”
见戚玉闻言皱起眉头,曾棋骞走到戚玉面前,道:“小玉,应该没什么大问题,沈星是修仙界唯一一个半人半仙,肉白骨、医死人,不会出事的。”
戚玉松了口气,道:“多谢。”
“和你曾经救过我相比,这有什么可谢的。”曾棋骞笑道。
“那不算什么,只是举手之劳,你别放在心上。”戚玉有些疲惫,垂下眼睛道。
“那日话还没说完”,曾棋骞笑道,“要是有什么事,我和我身后的长绥曾家可以帮你。”
天蒙蒙亮的时候,沈星终于从屋内出来了。
她脸色有些复杂地道:“命是救回来了,但是情况比较严重。”
众人连忙围了上去,戚玉先他们一步站在最前面。
“绝杀剑阵毁坏了他身体内大半的灵脉,幸好还有几条主要的灵脉没被毁。”沈星道。
众人纷纷皱眉。
“第二就是元婴破损程度严重,和灵脉一样还要进行修复和疗养。”沈星解释道。
“那他还能继续修炼吗?”任枭担忧地问道。
“陈鹤轩体质特殊,能肯定能,十年内好好休养定能恢复到原来的状态。”沈星皱眉道,“不过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这次剑伤再加上他百年前的暗伤复发,使他修为倒退了百年,甚至可能需要重头开始修炼。”
众人心里毫无疑问是悲痛的,与他们而言这无疑是一个巨大的噩耗。
戚玉面色尽失,颤抖着嘴唇问道:“还有别的办法吗?”
他难以想象,师兄一百多年来的努力因为他而消失殆尽。
沈星平静地道:“虽然我很想告诉你们从哪哪摘一株灵药能恢复他的修为,但是世界上最好的灵丹妙药都在我这,我也很清楚的确没有别的办法了。”
“你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力照顾好他,让他把伤养好别给我添乱。”
说罢,沈星就回到屋内。
屋外一片死寂,众人皆是垂头丧气。
实在忍不住了,莫明旭冲到戚玉面前攥紧他的衣领,道:“你开心了吧,陈鹤轩再也不能修炼了,终于如你的愿了吧,毕竟你那么恨他。”
戚玉毫无反应,浑浑噩噩地看着虚空,像是一只失去主人、伤心欲绝的小鸟。
“你还在装什么,你难道不就是想让他死吗?”莫明旭怒道,直接将戚玉压在树上,另一只手猛然锤向戚玉耳侧的树,直接在上面锤出一个大坑。
戚玉这才回过神来,将他的手甩开,道:“除非是陈鹤轩本人,你没有任何资格指责我。”
“我还没有立场吗,我是他最好的兄弟。”说着,莫明旭又往树干上砸了一拳。
“若是他知道了你做的一切,你猜他会怎么样?”戚玉连假笑都写不出来,只能面色惨白地冷声道。
“我想知道你们到底在瞒着所有人做什么。”和任枭、吕伟诚二人对视一眼,曾棋骞走上前来,问道。
莫明旭道:“这件事与你们无关。”
“我们也是陈鹤轩的好友,为什么和我们无关”,任枭愤愤不平地走过来,对莫明旭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轩哥今晚要做什么,才带着我们去偷看,而不是什么看热闹。”
莫明旭嘴唇微颤,正要说什么,天边忽然响起一道惊雷,轰隆隆的雷声几乎将整个山头震得抖了抖。
似乎被雷吓到了,莫明旭脸色骤白,神情复杂地道:“这件事很复杂,一时也说不清,只有我参与进来就好了,了解太多对你们不好。”
任枭瞪着莫明旭,怒道:“到底是什么事情比我们之间的友谊还重要,轩哥都伤成这样了哎,莫明旭你是不是傻啊。”
莫明旭垂下头,移开视线,道:“以后你们就知道了,我们所有人都在一盘棋里。我只能告诉你们,这件事最后有利于天下所有人。”
“好,好,等着你最后的解释。”任枭说完,转头望向戚玉,问道:“你难道就不解释一下吗,难道也是为了天下苍生?”
戚玉很平静地直直望向他们,道:
“我从来没想过为了什么天下苍生。”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陈鹤轩。”
曾棋骞温柔地问道:“你不会伤害鹤轩,对吗?”
“是”,戚玉深吸一口气,道,“我所做的一切目的都不是伤害他,没有人能比我更希望他能好好活着了。”
得到沈星的许可后,众人细心照顾了陈鹤轩几日,然而他一直未从昏迷醒来。
又是一日,曾棋骞他们都有要事去处理,莫明旭也要去炼丹,不得不离开山头,只留下戚玉一人照顾陈鹤轩。
戚玉扶起陈鹤轩的上半身,一边用勺子给他喂药。
然而失去意识的人是不会自己吞药的,还是有一点药汁从唇角流下。
戚玉连忙用帕子把药汁擦干净。
整个喂药过程就是反复的喂药、擦嘴、喂药、擦嘴,一大碗药要花一刻才能喂下去。
然而戚玉并不觉得枯燥,他巴不得永远这样继续下去。
戚玉将陈鹤轩放回床上,给他掩好了被子,细细打量着他的脸。
这曾经是一张无比俊朗的脸,曾在戚玉的梦中出现过无数次,是戚玉闭上眼睛就能想起的脸。
然而,现在这张脸变得憔悴而苍白,唇色尽失,血色全无,像是一具神灭形消的死尸。
戚玉轻轻地用手抚过陈鹤轩的眉眼,眼神十分温柔,好像这是最后一次能碰到陈鹤轩了。
忽的,“噔噔噔”响起,有人敲了敲阖上的窗户。
戚玉抿了抿唇,握住陈鹤轩的手,忍不住絮絮叨叨地念道:“师兄,我真的很珍惜和你相处的这段时光。”
“我其实一点也不舍得你,不舍得被你爱着的日子,但是现在我也没有遗憾了。”
“真好,能在生命的最后一段时光里被你爱着、能感受到你的爱。”
陈鹤轩依旧安静地躺着。
戚玉亲了亲他的手背,有些无奈地道:“我才意识到你真的好爱我啊,比我爱你还要爱我好多。”
“噔噔噔”的声音再次响起。
戚玉站起身来,弯腰在陈鹤轩额头上落下一吻:
“不要再爱我了,也不要再找我了,我们已经不可能了。”
似乎听到了戚玉的话,陈鹤轩用力握紧手心,然而什么也没有握住,只是满手的空荡和熟悉的青草香。
屋外的声音传进了屋内。
“走吧。”
“想好了,这一走可就再也不能相见了?”
“你说错了,我和他能再见的,只不过是最后一面,之后便是真的生死相隔了。”
“你真的不后悔吗,万一他选择了你,虽然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不后悔,于他而言,大道比我重要多了,他想要修成大道,我就助他求得大道。”
话音逐渐消散在风中。
下一个人来的时候,只发现戚玉不见了,而陈鹤轩的脸上出现了两道泪痕,手心也不知道被谁掐得血肉模糊。
【第二卷 ·拾玉end】
陈鹤轩从关于初春的美梦中醒来。
在醒来前的最后一刻,在朦胧的日光和琐碎的树影下,他正温柔地注视着对方那双充满期盼和忐忑的双眸,正要告诉对方自己的答案。
然而还未等他说出口,梦境骤然塌陷,而他只能将“我也心悦你”不上不下地含在口中。
“你们有没有看到……师尊刚才手好像动了一下。”
“不会吧……啊,眼皮是不是也动了一下?”
“真的动了!明旭你快来看。”
在一阵喧闹中,陈鹤轩费力地睁开眼睛,只觉眼皮无比地沉重。
光晕逐渐进入他的视野,同时,一股说不清楚的感觉浮上心头,好像有无数声音在提醒他,于是,陈鹤轩陷入了惶恐中。
思绪过乱,在视野完全清晰的那一刻,陈鹤轩便把差不多浮在嘴边的一句话念道:“戚玉呢?”
混乱的心事被勾起,最后又沉在了“戚玉”这个名字上。
对上那些或是担忧或是喜悦的视线,许久未说话,陈鹤轩的嗓音还有些沙哑,他重复道:“戚玉呢?”
站在床边的莫明旭、曾棋骞和司空长缨还来不及互相对视一眼,因陈鹤轩醒来的喜悦就转变为莫名的苦涩。
莫明旭握紧垂下的床幔,清了清嗓子道:“戚玉走了。”
他们预想的伤心并没有在陈鹤轩的双目中显现。陈鹤轩了然地垂下眼睛,唇角泛起一丝苦笑,轻声道:“我知道了。”
就像是这种情况早就被他料到一般,当事情真正发生的时候,就不再那么悲伤了。
“棋骞,可以扶我坐起来吗?”陈鹤轩的视线从床边的一张张脸望过,最后停在了曾棋骞的脸上,他笑着请求道。
曾棋骞双目一涩,道了声“好”就小心翼翼地扶着陈鹤轩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