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还没找到他吗?”作为掌门,濮雪峰不得不保持镇定,然而眼中还是透露出些许愠色。
任枭道:“我们把能找的地方都找过了,还是没有找到轩哥。”
“他会去哪了,都跟他说了飞升大典很重要,若是错过今天,通道就会对他关闭,这是唯一一次飞升到上界的机会。”
莫明旭担忧道,眼中露出不解。
曾棋骞走上前安慰道:“再等等吧,鹤轩跟我说他一定会来的,说不定有什么事耽误了。”
众人的困惑随着时间流逝而不断增加,难道鹤轩仙尊真要放弃这唯一一次能飞升上界的机会吗?
修仙界过去也不是没有放弃飞升、留在下界的修士,然而仅仅只有五位。
留在下界,意味着修为永远停留在尊者级别,不能再晋升。虽然可以寿命与天地同寿,但并不意味着不会死,其常被天道视为眼中钉,故那五位留在下界的修士,要么触犯天道法则死于天雷,要么堕落入魔,要么隐居,最后都消失在了众人眼中,无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时间只剩下最后半个时辰了,月亮当空高悬,照得一地银白。
忽的,一身黑衣突兀地闯进这过浓的月色里,落在了最高的峰上。
过了好一会,才有人看见峰顶的那道身影,反应过来后疑惑问道:
“快看,那是不是鹤轩仙尊?”
“不是吧……传闻鹤轩仙尊喜着白衣,这人穿着一身黑衣,应该是哪位刚刚出世的大能吧。”
然而,濮雪峰等人立即认出了那黑衣人就是陈鹤轩,松一口气的同时不免感到奇怪。
“轩哥什么时候背着我们有黑衣服了?”任枭眯着眼睛望过去,问道。
星洲门的服饰基本上都是白色,禁黑色。陈鹤轩一向简朴,不喜奢华,通常都穿着宗门发的衣服,所以他的衣服、哪怕是法衣都是白色的。
濮雪峰、莫明旭和曾棋骞三人舒了一口气的同时,都意识到了不对劲,不好的预感愈发强烈。
可是,时间渐渐流逝,陈鹤轩依旧没有启动飞升大阵。由于他背着光,没人看清楚他陷在黑暗里的脸。
莫明旭等不下去了,急道:“我去看看他在干嘛,时间快要结束了。”
就在这时,陈鹤轩终于出声了,素来温柔的声音里满是冰冷,在星洲门上空盘旋:
“今日来,我只想宣布两件事。”
尊者的威压伴随着低沉的声音蔓延开来,众人吓得连忙噤声。
“一是宣布放弃飞升上界,留在下界。”
陈鹤轩此言如轰雷一般落下,使所有人愕然。
他们想不通,为何鹤轩仙尊放弃更好走的路,反而是选择了一条很有可能充满危险的路。
所谓追求大道,不就是为了飞升上界吗?
莫明旭闻言,用力砸了一拳地,道:“他怎么这样做?”
濮雪峰顿觉一阵冰凉爬上后背,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声叹。
曾棋骞也傻了,喃喃道:“这是报复吗?”
陈鹤轩报复他们隐瞒事实,以戚玉之死造就了他的飞升。
然而,更重磅的事接着落下:
“第二件事,就是宣布我从此退出星洲门,与星洲门再无任何瓜葛。”
陈鹤轩抿了抿唇,藏起眼中的犹豫,极慢地道:
“星洲门为了利益残害弟子性命,实在罪大恶极。”
那日濮雪峰用“罪大恶极”来形容戚玉,今日,陈鹤轩原封不动地将这个词还给了整个星洲门。
霎时间一阵哗然。
陈鹤轩放弃飞升与否实际上只与他一人有关。而这第二件事,则与整个星洲门有关。
本以为出了一个陈鹤轩之后,星洲门在整个修仙界的地位会水涨船高。众多门派家族都很难不对星洲门眼红。
陈鹤轩此番话,让星洲门本应上升的地位下降了不止一个阶层,从此以后谁敢再拜星洲门?
濮雪峰重重阖上眼睛,只觉万般悲伤,他嗫喏着嘴唇:“都是报应啊……”
为了天下,星洲门抛弃了戚玉。
为了戚玉,陈鹤轩抛弃了星洲门。
莫明旭只感觉到愤怒:“他疯了,他知道他在说什么话吗?”
说着,莫明旭就要起身向陈鹤轩而去。
濮雪峰喊住了他:“明旭,别去。”
从星洲门收下陈鹤轩和戚玉起,这就是星洲门无法避开的结局。
背负着戚玉的死亡,陈鹤轩绝对不会原谅星洲门。
“可是我们都是为了他好啊,如果不是为了他能飞升,我们会把他瞒得死死地吗,会让戚玉去死吗?”莫明旭停了下来,质问道。
“明旭,你真的是为了鹤轩着想吗”,曾棋骞扯起嘴角苦笑了一下,“你是怕如果鹤轩不打开通道,自己到时候就会死在最后一道天劫里吧。”
莫明旭没有说话,只有腿侧的手捏成了拳头。
“别去找他了”,曾棋骞道,“他不会再见我们的。”
“为何,我们这么多年的兄弟情,就为了一个戚玉,至于吗?”任枭执着问道。
曾棋骞一向对人情世故敏感,无奈道:“从他决定与星洲门断绝关系起,他就彻底放弃了我们的情谊。”
且不说他们都与星洲门有关,就说莫明旭明知真相却一直隐瞒,看着陈鹤轩将戚玉送上必死之路,曾棋骞自己又与戚玉身份暴露有关,曾棋骞就知道,陈鹤轩再也不愿见到他们了。
陈鹤轩说完这些话,只觉全身冰冷,却又松了一口气。
可以说,他一生大部分记忆都与星洲门有关,在那里有着他太多太多的回忆了,师长为他指引方向,挚友和他一路同行。
星洲门构成了陈鹤轩生命的大部分,将星洲门摒弃,无疑是将陈鹤轩过去百年摈弃。
可是最敬爱的师门负了他,也负了戚玉。
那日自曾棋骞离开后,陈鹤轩一个人想了很久,终于做下了决定。
一是放弃飞升,二是退出星洲门。
离开了星洲门,陈鹤轩就察觉到有人在紧紧跟着他。
那气息跟得太紧,哪怕陈鹤轩用了最快的速度,也没能将人甩开。
陈鹤轩在一棵树下停下,转身道:“扶道长,有何事?”
几乎是眨眼之间,一女子就追了上来,她站在陈鹤轩面前不远,在陈鹤轩胸前直直捅了一剑。
扶谷风速度太快,陈鹤轩来不及躲,可以横扫几座山脉的剑气在他体内横冲直撞。
尊者与渡劫期不在一个台阶上,但扶谷风使出了全力,硬是卡在了陈鹤轩反应过来之前,使出剑招。
扶谷风努力压制住体内气血不足,收回剑,冷声道:“这一剑,是我替戚玉捅的。”
实在可恨,剑上没有血。
闻言,陈鹤轩的手顿了一下,没有回击,灵气在自动修复伤口。
他只眯了眯眼睛沉声问道:“扶道长,你凭什么替戚玉对我动手,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我是戚玉的挚友”,扶谷风扯了扯嘴角,眼里闪过几丝悲痛,“或许也说不上,如果真的是他的挚友,当初就不应该看着他爱上你,却不阻拦他。
“戚玉爱你、怜你,将一颗真心都交给你,你却利用他,让他为你挡劫,你的心不会痛吗?”
陈鹤轩将嘴紧紧地抿住,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心中漾开,他下意识忍不住想反驳扶谷风的话。
凭什么将戚玉的死都推在他身上,是戚玉自己要爱他的,是戚玉自己要这么做……
然而,那越发酸涩绞痛的右胸腔提醒他,他的心也是会痛的。
扶谷风的声音将他心里最后一道防线击破:
“如果不是因为你,戚玉怎么可能会死?”
自渡劫以来短短几天,很多人都告诉陈鹤轩,是戚玉自愿的,不要自责。
唯独扶谷风用这一巴掌告诉他,是他的错。
“我今日来是告诉你,迟早有一天我会替戚玉杀了你。”扶谷风不是冲动的性子,却还是忍不住说出这句话。
她是戚玉唯一的朋友,若是她都不替戚玉报仇,戚玉该有多伤心。只是现在时候未到,她总有一天会杀了陈鹤轩祭奠戚玉亡灵。
“好,我等着你。”陈鹤轩苦笑了一下,没有什么反应,只失魂落魄地盯着虚空,似乎还没从扶谷风前面的话里反应过来。
从戚玉为他挡下劫起,陈鹤轩的命就不再属于他自己了,而是与戚玉息息相关。
扶谷风离开后,陈鹤轩下意识来到了至灵岛。
神使给他沏了一杯茶,悠悠道:“仙尊现在不应该是在飞升大典上吗,怎么有闲心来我这吃茶?”
陈鹤轩顿了一下,认真地盯着神使,嘴唇嗫喏,最后坚定问道:“你可有方法复活戚玉?”
“仙尊你在说笑吧?”神使的金色兽瞳里闪过一丝了然,戏谑地道:“最后一道天劫的威力有多强大你自是清楚,当时如果不是戚玉,飞灰烟灭的就是你。
“若是像之前那样被你用剑阵杀死,他魂魄未碎只是肉身没了,我都还有方法复活他。但是像天劫这种,他的魂魄已经支离破碎、散落三界,就连入轮回转生都不可能了。”
闻言,彻底的冰冷侵袭了陈鹤轩全身,他的脸色惨白:“你身为神使,博学多识,就真的想不出别的办法了吗?”
“没有了。”
神使轻笑一声:
“世间再也没有戚玉了。”
神使的声音很轻很轻,却像磐石一样在陈鹤轩的心底砸起了巨浪,搅得他徬徨失措。
世间再也没有戚玉了。
陈鹤轩如失了神智一般,恍恍惚惚地离开了至灵岛。
他不知道自己该去何处,星洲门不再是他的家了,至于东临陈家,陈鹤轩从来不是那里的主人。
说来也可笑,他活了一百多年,年纪轻轻就渡劫成功成为仙尊,却居无定所,没有归处。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停在了塞缪山的山顶。
此时夜快过去了,但是山上依旧很黑,或许是因为魔界一直都是黑的。
陈鹤轩想起了,自己被戚玉囚/禁的那七年里,塞缪山上一直都是亮着的。
上一次从塞缪山离开时,陈鹤轩是轻松的,因为他终于杀死戚玉、逃离了戚玉的禁锢。
而百年后,他回到了塞缪山,心情却因戚玉的死而变得无比沉重。
他踩着雪,在魔宫里走了一遍。
自渡劫那日起,陈鹤轩就没有休息过,神经像张开的弦一样紧绷着,没有一个地方能让他感觉到安全。
最后,他似乎精疲力竭了,倒在了殿中的一张大床上。
陈鹤轩曾在这张床上,被迫和戚玉颠鸾倒凤了上千次。
然而,这次醒来,他再也不会在怀里看见戚玉那张令他最恨、却又是最心动的脸。
陈鹤轩放弃飞升后没有隐世,反而一直向三界散播消息,他想要复活死人之术。
一时之间,为了巴结陈鹤轩,数不清的复活术被递上了塞缪宫。
除了知情人以外,所有人都疑惑,为什么作为仙尊,陈鹤轩却要将仙宫定在魔界的塞缪山上。
也有人结合陈鹤轩曾经说星洲门残害弟子这点,猜测塞缪山百年前的主人、也就是戚玉,那位叛出星洲门堕落入魔的魔尊就是被星洲门残害的弟子,陈鹤轩将仙宫定在塞缪山,就是为了纪念这个师弟。
陈鹤轩在宫殿内一一查看三界递上来的复活术,然而将能堆成小山的各种术法看完,都没有满足戚玉复活条件的术法。
将最后一本术法阅后即焚,陈鹤轩皱了皱眉头,疲惫地按了按额侧。
“曾棋骞求见。”
几上的傀儡小偶突然发出了声音,接着将正在山下的曾棋骞的声音传了过来。
“我知道如何能复活戚玉。”
曾棋骞简洁明了地道。
自陈鹤轩在塞缪山立宫后,莫明旭、任枭等人都曾闯上山来找他,但都被陈鹤轩赶了出去,一面未见。
陈鹤轩实在不想见到曾棋骞。
哪怕已经知道事实很久了,但陈鹤轩只要一听到这个名字,就会想起戚玉,继而就会忍不住迁怒曾棋骞。
“让他……进来吧。”话音转了转,只因这件事与戚玉有关,陈鹤轩才破例应允。
他往后一躺靠在椅背上。
下意识地放空自己看向虚空,不知为何忽然想起某一次,自己正坐在这张椅子上看书,戚玉一睡醒就找了过来,先是想办法坐进了他的怀里,再把他的书抽出来扔开,接着就像是蛇妖一样缠着他颠鸾倒凤。
想到这,陈鹤轩眉目渐柔,唇角忍不住微翘。
真可爱……
陈鹤轩想。
或许是太过疲惫,陈鹤轩也没有察觉到自己此时的想法有多么不可思议,明明当时被囚/禁的他只觉得戚玉可恶下/贱。
曾棋骞踏入塞缪宫,就见陈鹤轩坐在高台上,陷入阴影中。
日久月深的皱眉已经在陈鹤轩的眉间落下一些阴翳,陷在黑暗里的脸变得愈发冷峻凌厉,薄唇紧抿。
若非曾棋骞知道实情,定会怀疑眼前这个陈鹤轩是不是被人夺舍了。
“鹤轩,好久不见。”曾棋骞笑道。
“好久不见。”陈鹤轩压下心头涌起的复杂情绪,冷峭地直说道:“你不是说知道如何复活戚玉吗,快告诉我。”
“何必如此急呢?”曾棋骞缓缓上前,边说道:“你真的不原谅我们吗?”
“不能。”陈鹤轩抬手挡住眼睛,犹豫了一下,终是说出残忍的话:“我现在看着你,都忍不住想到戚玉。更何况莫明旭,我只要一想到他,就会想起他明知真相却还是看着我送戚玉去死。
“我知道我太偏激了,可我还是忍不住想,如果戚玉没有救你,如果莫明旭曾提醒我一句,那么戚玉现在是不是还活着。
“我这样做,也是为了你们好。”
“算了,我不强求你了,本来就是我们的错。”曾棋骞勉强扯起嘴角苦笑了一下,接着道:
“其实我并不知道如何复活戚玉,但我知道你可以在哪找到复活戚玉的方法。”
陈鹤轩立即坐直,疏远地道:“请说。”
兄弟之间,何必如此客气。
意识到时移事改,曾棋骞将这句不合时宜的话吞进肚子里,接着道:
“传闻修仙界与人界的交界处,有一座山叫无垢山,无垢山的北名书阁里藏有大量上古典籍,或许能找到复活已死剑灵的方法。”
“多谢。”陈鹤轩道。
“不必客气。”曾棋骞叹了一声,终是问道:“如果你成功复活戚玉,还愿意再见我们一面吗?”
陈鹤轩抿了抿嘴唇,过了许久,才道:“我也不清楚,等我先复活戚玉再说吧。”
二人间再无话,曾棋骞便下山了。
待曾棋骞离开魔界后,陈鹤轩立即往无垢山去,不过一会,便停在了北名书阁前。
一年轻男子站在书阁前,气质温和出尘,却藏不住眼中寡淡锐利,似乎已经等了很久了。
“星……陈鹤轩见过阁主。”陈鹤轩连忙弯腰拱手道。
“仙尊不必多礼。”顾和泽连忙将他的手抬起来,道:“曾棋骞已修一封书将具体情况都告诉我了,为了节省时间,我现在便带你去书阁。”
知道是曾棋骞提前修书,陈鹤轩心里一涩,道:“多谢阁主。”
“你只有五百日的时间查阅典籍,若是超过时限,书阁就会关闭。”顾和泽补充道。
陈鹤轩微微颔首,踏进了书阁中。
顾和泽还是低估了陈鹤轩,只过去了三月有余,陈鹤轩便踏出了书阁。
顾和泽站在书阁前,笑道:“恭喜,你提前出来,想必定是找到了自己所求吧。”
“是。”陈鹤轩将整个书阁的书看了一遍,所幸他是已是尊者,长达三月的不眠不休除了会感觉到疲劳外,几乎不会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顾和泽含笑道:“可愿告诉我你找到的是什么方法,或许我能助你一臂之力?”
“你可有听过唤魂术?”陈鹤轩犹豫了一下,问道。
唤魂术是一种上古禁术,起源于西方一大巫族。
每次唤魂,需要施法者祭出一滴心头血才能摧动唤魂灯,在唤魂灯中放入死者生前的贴身物品,施法者再喊出死者的名字,若是其魂魄在唤魂灯附近七百里,便有可能将死者的魂魄收进灯中。
施法者的修为越高,每次献祭的心头血越浓,就越容易收回死者的魂魄。
然而这种方法极为危险,因为心头血对于修士而言是极为重要的东西,每一滴都极难提炼,储存于元婴中。像陈鹤轩这种修炼到尊者级别的,都才只有大约一小瓶的量。
而三界很大,若是真想找齐戚玉的魂魄,就要走遍三界,一次又一次地用心头血献祭唤魂。
心头血作为仅此于元婴、灵脉之外最重要的东西,起着保护修士内脏、维持身体运转的功能,若是心头血过少,就会导致修士机能衰退,甚至死亡。
“这个法术的确适用于你的情况”,顾和泽说着,不由得皱眉,“不过若是他的魂魄被天劫彻底劈碎了怎么办,这可不是三魂七魄的问题,而是碎成无数片的细小魂魄,那你需要献祭心头血的次数就多了。”
“我不怕”,陈鹤轩摇头,眉头松开,脸上终于带点笑,“无论三界多大,我总会找齐戚玉的魂魄。”
这是他欠戚玉的,他总要还的。
第73章 骗自己
在顾和泽的帮助下,陈鹤轩成功做出了唤魂灯,现在只差沾染戚玉气息的私人物品了。
塞缪宫早就被陈鹤轩翻了一遍又一遍,但那里关于戚玉的一切都荡然无存,只留下了一座空荡荡的宫殿。
他心生一念,忽然记起来星洲门内戚玉曾经的洞府或许还在,就打算潜入星洲门找找。
就在陈鹤轩刚走到无垢山山脚时,忽然察觉到两道熟悉的气息。
他停了下来,知道自己迟早躲不过,便不躲了,道:“出来吧。”
话音一落,莫明旭便现出了身形,他气势汹汹地盯着陈鹤轩,道:“曾棋骞都告诉我了,你此行是打算复活戚玉?”
“是。”陈鹤轩简洁道。
“戚玉、戚玉,又是戚玉,你脑袋里是不是被戚玉填满了”,莫明旭一副怒其不争的样子,“戚玉就真的那么重要吗,重要到你要放弃我们几个人之间的友谊,背叛整个师门?”
“关于这点,我们没有什么好说的。”陈鹤轩疲于与他们沟通,只道。
他已经不再强求莫明旭等人理解他了,从莫明旭选择隐瞒的那一刻起,他们就不再在一条路上了。
“你在怨我吗,怨我一直不告诉你真相?”莫明旭只觉得苦涩,扯了下嘴角,怒道:
“是你自己决定将戚玉交到至灵岛的,从那一刻起,无论他是否为你挡劫,戚玉都算是死了,是你亲手送戚玉去死的。
“在你同意把太阿剑中剑灵销毁的那一刻起,戚玉就已经被你送上了死路。
“现在知道人戚玉替你挡劫死了,你又把一切都怪在了我、曾棋骞、门派身上,你凭什么开脱你自己?
“坚决置戚玉于死地的是你,你真正该怨的是你自己。”
“我……”陈鹤轩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
不是这样的……不对……
虽然这么想,但陈鹤轩完全想不出来该怎么反驳莫明旭的话。
莫明旭的话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剪刀,剪下了陈鹤轩最后一层遮羞布,径直插入他的心脏。
“你现在觉得你可以为戚玉抛弃一切了,那你当时干嘛去了?”莫明旭见陈鹤轩不说话,便以为他默认了,直接道:“但凡你对戚玉有一点感情,当时也不会那么坚决地让戚玉去死。”
“你误会了”,陈鹤轩像是抓住了什么重要的点,很快解释道,“我从来没有对戚玉产生过感情。我怎么会喜欢上一个不顾我的意愿囚/禁我、伤害我的人。”
太可笑了,莫明旭怎么会觉得他对戚玉有感情。
哪怕戚玉为他而死,也改变不了戚玉曾经强迫他的事实。
“我想复活他也不是因为我对他有感情,而是因为他是替我挡劫而死。我能渡劫成功,是戚玉的命换来的,我是在因这件事愧疚自责。
“如果替我挡劫的人是另一个人,我也会想办法复活他,与这个人是不是戚玉完全无关。”
陈鹤轩的语气很笃定,这个理由令他自己也不得不信服。
“至于我决定送戚玉去至灵岛销毁,是因为我还不知道戚玉除了强/迫我以外并没有做出什么大错”,陈鹤轩接着说道,“我当时想,戚玉以剑灵之身复活,如果不销毁,迟早会祸及修仙界,才决定这么做的。”
“呵呵。”
莫明旭冷笑了一声,直直地看向陈鹤轩的眼睛:
“我不懂你干嘛还在骗自己。
“若真的是因为愧疚才想复活戚玉,那你为何要退出门派、断绝关系?是,我们的确在骗你,但也不至于到这种程度吧?
“若是真如你说那样换一个人为你挡劫而死,你在知道我们骗你后还会为了他和我们决裂吗?”
不是这样的,陈鹤轩下意识想否定。
可是伴随着莫明旭的质问声停下,陈鹤轩心里立刻浮现出一个答案:不会。
如果换另一个不是戚玉的人替他挡劫而死,陈鹤轩对师门的所作所为只会感到失望,但还远远达不到退出师门、和朋友断绝来往的程度。
莫明旭见陈鹤轩没有回答,就知道了他的答案。
他嗤笑一声,道:
“你不觉得你自己骗自己的样子很可笑吗?”
陈鹤轩脑袋里全是否定的声音,但却改不了他得出的答案:
他是因为戚玉,才会放弃过去拥有的一切。
“不是的。”陈鹤轩努力不避让莫明旭的视线,拳头紧握,强行欺骗着自己:“你在说笑吧,我怎么会对强迫过我的人有感情。”
莫明旭没有说话,只扯了扯嘴角看着他,像是不相信他的话一样。
回想起莫明旭曾经提到过的一点,陈鹤轩苍白无力地反驳道:
“如果我真的对戚玉有感情,那我当初怎么会那么决绝地同意销毁戚玉?”
这句话,像是在问莫明旭,实则在问他自己。
“我怎么知道,或许是因为你一直在骗自己”,莫明旭双手交叉抱于胸前,翻了个白眼,“你看你现在还不是在骗自己,骗自己对戚玉没有感情。”
骗自己太久了,就坚信自己不会对戚玉产生感情,所以真的有了感情,也始终察觉不到,或者更具体地说,是他不愿去察觉那份感情。
莫明旭的声音一直在陈鹤轩耳边回荡,像是魔音一般,将一些他一直坚信的东西打破。
缄默地,陈鹤轩脑子轰鸣,呼吸困难,只觉自己不断坠入深海,浸泡在漆黑冰冷与窒息幽闭中。
一切都那么不对劲。
难道他真的一直在骗自己?
太荒谬了吧。
越想越可怖,活下去的本能让陈鹤轩从立即停止去想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