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索寻不让苗樊和辛祁提前见一面的决定是很正确的。几乎没有什么台词的一场戏,全靠两个人的神情和肢体动作来撑,但是张力大到监视器前面很快就没人再敢开口,只有索寻偶尔通过对讲机指挥摄影的声音。没有任何香艳的遐想,只有尴尬,别扭,难受……最后苗樊停下来,走到一边披上了衣服,又点起了一支烟。
“你不像做这个的。”他说,“哪里人啊?”
女人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没有声音。画面固定在她漠然的脸上。
索寻把对讲机举起来:“好,咔。”
制片人笑了,凑到索寻耳边轻声问:“这条能过?”
索寻没给准话:“先看他们有什么想法……”
然后这个房间的门被打开了,辛祁和苗樊都裹着洗脚城的浴袍走了进来,袁老师赶紧站起来给他们让了个位置。辛祁还不好意思坐下:“苗老师你坐你坐。”
苗樊赶紧也让:“不不不,女士优先女士优先……”
两人让来让去的,整个房间里都荡起善意的哄笑声。最后还是辛祁坐了下来,撑着脸看刚才的回放。苗樊则弯着腰,看得都很认真。
“再来一条吧?”苗樊先说话,“哎呀……我是一点儿没接住辛老师的戏啊!”
“哪有!”辛祁笑起来,捂着脸。
索寻挺认同的样子:“苗老师比你还害羞。”
苗樊摸摸自己的肚子:“疏于锻炼,要让观众笑话了呀!”
他说完,房间里便又荡起笑声。索寻也笑,说了句“为了贴合角色”什么的话哄他,然后很快又开始指出苗樊表演里的问题。
“……不要太有‘救风尘’的感觉,那就俗了。苗老师,你不能真的关心她是哪里人、几岁了,为什么干这个……你主要是不耐烦,没爽到。”
苗樊:“我就单纯来嫖的是吧?”
又是笑声,这回是辛祁。然后索寻继续往下说:“对,但你要让她觉得你在关心她。辛老师这边再给多一点情绪,你现在有不情愿,但你也怕他不满意,不给钱,所以这个度再把握把握……”
安德烈由于身高太瞩目,只能远远地缩在角落里,也没看清楚监视器的画面,只能听到索寻说话的声音。这样的索寻连他也没有见过,但又有点熟悉。安德烈遥远地回忆起来,以前拍《粉鬂》的时候,索寻会在家里开会,也是这样的感觉,所有的人都围着他,而他总能把所有的事情都讲得非常清楚。到了片场,这种感觉就更强烈。他太投入了,安德烈几乎有些失落,因为他感觉到这个时候他完全不在索寻的视线里。这跟索寻在家工作的时候又不一样,因为剧组还有其他人,索寻用一种近乎艺术的方式从这一个人流连到下一个人——演员、摄影师、灯光,等等等等——他是整个片场的绝对中心,暴风眼,体积巨大的木星……他把每一个人都变成了他的一部分,像是多长出来的肢体,然后从他身上源源不断地流淌出某种能量,维持着整个片场的运转。
安德烈也开始越来越多地帮着剧组干杂活儿。
索寻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安德烈具体在做什么,安德烈名义上是他的助理,但主打提供情绪价值,以及备用的客串花瓶。毕竟剧组的活儿通常都很累人,安德烈身价不比演员低,索寻宁可自己去干体力活儿。但安德烈很有志气,不打算当索导金屋藏娇那个娇。等索寻反应过来的时候,组里已经流行起来一句话,上到联系演员排通告单,下到一日三餐吃喝拉撒,“能问安老师的就不要去烦索导。”连制片人都跟索寻夸,安德烈这个“特助”请得值当。
“行啊,安老师。”索寻也是完全没想到,“工作能力可以啊!什么时候学的?”
安德烈刚洗完澡出来,一边擦头发一边笑:“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啊?”
索寻上来就扑他:“说谁猪呢?”
安德烈不回答,伸出一根手指把索寻的鼻子推起来,推成一个猪鼻子,然后眼疾手快地摁住他要打人的手,又跟他在床上滚成一团。索寻亲了他两口,然后看了他好一会儿,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亲两口,腻人劲儿活活把安德烈逗笑了:“干嘛?”
索寻别别扭扭的:“其实我不想让你做这些事情。”
安德烈挑了一下眉毛:“嗯?”
索寻被他抱着摁在床上,伸了一根手指沿着安德烈脖子到锁骨的线条滑了两下,想了一会儿才开口:“我知道你是想帮我,也不是说你在剧组帮我就没什么价值哈……这些琐碎的事情要安排好其实蛮看能力的,我懂的……”
安德烈直接打断他:“说重点。”
“哎呀,重点就是……”索寻有点儿难以启齿似的,“谁来干都行嘛!”
安德烈眨眨眼,放开了他。索寻坐起来,跟他面对面地坐在床上。
“我们这行很多最后都是让自己老婆来做制片人,”索寻讲得认真,“我不喜欢。”
安德烈笑了,这个他知道,也可以理解。剧组一开机,导演通常都是完全投入,很难再顾及家庭。导演们的妻子想要多一点陪伴就只能也跟着进组,再加上各种金钱、人情往来和信任之类的问题,让老婆来做制片人是很自然的选择。
“为什么不喜欢?”
“剧组的事情又累又消磨人,而且对你没有什么用,只是方便了我。”索寻说得很直白,“除非你投资,片子最后的收益跟你直接挂钩,那这些事情就是你的责任,你得管……你想转影视投资吗?”
安德烈琢磨了一下手里那仨瓜俩枣的资产:“呃……”
索寻耸了耸肩。安德烈笑了:“那你不也是剧组里一点点磨出来的?”
“所以我知道没什么用啊!都是上大学的时候那帮王八蛋骗我们去当苦力的漂亮话。”索寻也笑起来,“项目选导演看的是过往的作品,不是在剧组工作的经验。这种越琐碎的事情越是没有意义,都是打工人为了养活自己才不得不去做,你没有必要给自己找这个罪受……”
安德烈听明白了:“索导,你咋还职业歧视呢?”
索寻“嘶”一声:“你不要学东北人说话。”
安德烈还是笑,没个正经的样子,索寻狠狠拍了他一下:“咋?你以后也想当导演啊?”
“那倒没有。”
索寻皱着眉头看他:“那你以后想干嘛?”
安德烈理所当然地重申:“不想干嘛,我退休了呀!”
索寻:“……”
他一直以为安德烈的“退休”只是玩笑话,自然,经历了那种事情,安德烈想休息一下无可厚非。但他潜意识里总是觉得安德烈闲够了自己会去找感兴趣的事做,还回不回去做不做模特倒是无所谓的。
安德烈一双好看的眉眼耷下来,还委屈上了:“你是不是嫌弃我了?”
索寻赶紧举手发誓:“没有没有……我养你嘛宝贝。”
安德烈“啧”一声推他:“我用得着你养?”
索寻被他推到了床上,笑得不行。安德烈让他气得也笑,想了想,又爬到床上,躺在他身边。他的头发还没干,散发着好闻的洗发水的味道,索寻蹭了蹭他,安德烈就伸出一只手,把人又抱紧了。
“你觉得人一定要有份工作吗?”
“不是。”索寻摇头,那肯定不是这样,他自己就不算有“工作”,他大部分的朋友也都差不多,赚到钱的时候说自己“自由职业”,赚不到钱了就“无业游民”。
“但是,人要有事做。”
“我有事做啊。”
索寻从鼻子里嗤笑一声:“煮咖啡啊?”
“嗯呢。”安德烈理直气壮,“这不是正事儿吗?”
索寻拿他没办法,把脸往他怀里埋:“这叫兴趣!不是‘事儿’——”
“我知道我知道……”安德烈不跟他闹了,“你就觉得我也得跟你拍电影似的,找个我特别有激情的事情投入进去,最好还要创造点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不是赚钱的那种。”他预判到索寻要讲什么,先截断了他的话,“主要是自我价值的实现,是吧?”
索寻犹犹豫豫的:“昂……”
安德烈转头看着他:“那要是我就是没有像你热爱电影一样热爱什么东西呢?”
索寻噎了一下,好像确实是。安德烈对什么都淡淡的,什么都了解一点儿,但绝不“热爱”。按说他在时尚行业做了这么多年,又那么用心学过那么多东西,可能多少对设计方面会有一点想法,但他也没有。他主打一个纯享受,不建设。
“那你更不应该在剧组干这些杂活了,”索寻最后得出结论,“你这是标准的旧式贵族活法……怪不得从法国跑回来了呢。”
安德烈没听懂:“啊?”
索寻咬牙切齿:“法国大革命砍的就是你这种人的头!”
他一边说一边拿手在安德烈的脖子上比划,安德烈笑着抓他的手,送到嘴边,在他指尖吻了一下。
“我就想当一个‘没用’的人。”
索寻冷笑:“那你已经成功了。”
安德烈还是笑:“我当时在巴黎报的那个课,就是老师带着我们逛卢浮宫,一边讲艺术史……那个老师有句话我印象特别深。”
索寻被他吸引了注意力,“嗯”了一声:“什么?”
“她说艺术就是没用的东西,纯粹的艺术和知识是没有人在意的。只有拿它去包装商品的时候,它才有用——比如时尚行业。”安德烈自嘲地笑了一声,“我觉得她就是讲给我听的。她知道我为什么去上那个课。”
这种感觉在他为了得到Giadeite的合约而去读《白痴》的时候达到了顶峰。好像一定要有一个附加的价值,要使得这个行为“有用”,他才会去读书。安德烈发现自己并不喜欢这样。
索寻不说话了,他明白了安德烈在说什么。
“你有个热爱的东西就行啦,”安德烈把人抱紧,用一种胸无大志的语气说,“你热爱电影,我热爱你。”
??第99章
喜鹊1号
有些事情就是说不得, 索寻前脚说了不希望安德烈给他在剧组打杂,后脚巴黎那边就打了个电话过来,告知安德烈案情的新进展——谢尔盖向巴黎警方自首了。
据他自己交代, 战争爆发以后他辗转抵达了法国。看在过去的“交情”份上,德卡斯一开始还是帮了他很大的忙, 让他在巴黎安顿下来。但谢尔盖的日子并不好过, 以前在基辅,他是人上人;现在他是“战争难民”, 虽然法国有各种人道主义的政策, 但歧视依然无处不在。这种落差让谢尔盖难以承受,身边很多一起逃难来的人都宁可回去服强制兵役,而谢尔盖又不想回去送死。意料之内, 自顾不暇的德卡斯很快就厌烦了这条水蛭,尤其是安德烈公开接受采访以后,他认为他受到了谢尔盖的背叛……于是,在某个凌晨,谢尔盖顶着一脑袋莫名其妙的血迹闯进了巴黎警局。
警方通知安德烈, 谢尔盖的罪名是谋杀未遂, 他们需要安德烈来配合调查。于是安德烈收拾收拾包, 坐火车上北京, 又飞巴黎去了。
他一走, 索寻立马觉得在哈尔滨的日子难熬了许多。白天还好,但日头已经变得很短,碰到需要自然天光的戏就总是来不及。等天一黑,就冷得让人发抖。他们每天拍戏都有一种紧迫感, 要在气温降到机子不能运转之前尽量把户外的戏份全搞定。这就意味着乱序拍摄——虽然本来也不是严格按照顺序在拍, 但是索寻尽量保证比较重要的情节是一环环扣着来的, 可以保证演员情绪的连贯性。这么一来,索寻只能天天回去熬夜填剧本。安德烈刚到巴黎两天的时候还给他打视频电话,后来就只发信息,不敢打扰他。
最后一场户外的戏,是辛祁去跟苗樊告别,苗樊说走走吧,带你去中央大街吃塔道斯西餐厅,你不是一直想尝尝罐头牛肉……于是他们俩顺着江边走。松花江还没结冰,游乐的设施被丢在岸边,都是生了锈的铁架子和瘪掉的轮胎。他们俩不说话,就这样一路走下去,天就黑了,背景里的建筑全是灰的,还带着蹩脚的俄式遗风,全都被慢慢吞进黑暗里去。路上碰见倒卖皮货的,苗樊停下来问价。都是正宗的毛子货!摊主叫卖着,没完没了地讲他在绿岛的生意。苗樊似乎很感兴趣,一再地问起绿岛和黑河。辛祁一言不发地在他身后,脸色尴尬。我要回去了,她说第一遍,声音很轻,苗樊像没听见。摊主正讲到把伏特加当水喝的毛子,醉倒在街上,冻成冰……苗樊笑起来,于是辛祁再说一遍,老罗在家等我呢,我走了。苗樊还是不理她。于是辛祁转过身走了,苗樊终于站起来,吃罐头牛肉去啊!辛祁加快了脚步,然后慢慢地变成了跑。镜头在铺好的轨道上平移,跟着她跑。女人的神情在黑暗里看不清楚,只有一团一团微弱的白气。然后镜头停了下来,定在她的脸上。
索寻情不自禁地往前倾,几乎要钻到监视器的屏幕里去。辛祁开始哭,没有声音,但是表情很大,也很丑,像是被人打了一下,眼泪滚了下来。围在监视器旁边的有好几个人也红了眼睛。
索寻掏出对讲机:“自行车过。”
一辆自行车冲出来,刮到了辛祁。她摔了一跤,包里的现金掉出来,那是苗樊给她的两万块钱,用报纸包得死紧,像块砖。骑车的年轻人去扶她,把那砖掂到手里,就傻了。
“给你吧。”辛祁突然说。
年轻人愣了,赶紧往她手里送:“不不不……”
“你拿着……”辛祁躲闪着,“我不要了。”
索寻把对讲机抬起来,皱紧了眉头,似乎不确定什么时候才喊“咔”。演到这里就可以结束了,但是辛祁的情绪太好,他还想看一看。身边有人悄悄地举起手机,拍了一张他的照片,索寻也完全没察觉到。直到骑自行车的群演因为不知道怎么反应而看了一眼镜头,索寻才终于舍得喊出了那声“咔”:“好,这条过了!”
周围传来大家松了一口气的声音,辛祁的助理马上去递羽绒服,拥着她走回来。她低着头,显然还在戏里没出来,苗樊安慰式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辛祁抬头看了他一眼,似乎想开口说什么,但一张口便是委屈的哭声。她转头走开了两步,索寻下意识站起来,想跟过去,但是苗樊给了他一个眼神,意思是让她自己慢慢出戏就好。
“刚才真没听见她那句词儿。”苗樊神色微微有些愧疚。这段戏演得跟剧本里有一点出入,原本应该是苗樊要给她最后再买一件皮衣。但是请来卖皮货的那个群演是索寻上回在公园捡的大叔,不是专业演员,所以这一场戏没有规定太多的台词,索寻只让大叔把之前跟他聊过的那些东西再讲一遍,然后让苗樊看着接。他错过了辛祁那一句词,还在跟大叔聊,辛祁身在戏里,情绪一上来,转头就跑了。
索寻反而笑了笑:“挺好,其实这样更对。”
“男人不在乎。”苗樊自嘲地笑了笑,“女人总是伤得更深,对吧?”
索寻没回答,抬眼看着站得远远的辛祁。工作人员在她身边忙忙碌碌地拆轨道,她转头跟场记小哥要了一支烟,就这么把羽绒服披在肩上,点上了。他们看不清辛祁的脸,只能看到烟头的红光一闪一闪。
“苗老师那句罐头牛肉接得也好,”索寻突然说,“其实你也不想面对她要回到老罗身边的事实……这情绪不就都出来了吗?观众也会理解为,你是故意装没听见。”
苗樊想了一会儿,很叹服地感慨了一句:“索导虽然年纪轻轻,但很会琢磨。”
索寻都让他说愣了,也不知道这算不算夸他。其实他一直感觉有点儿“导不动”苗樊,毕竟这个项目找他来导是制片人的意思。苗樊作为一个严肃的“电影人”,是很反感太轻浮太大众的东西的,可能是听说他跟展言的关系,先入为主地对索寻也有成见,开拍没几天索寻就感觉出来,苗樊很明显不太爱听他说戏。演起来呢……也不能说不好,但就没那么细腻,很多情绪反应还是太刻板了。要是在以前,索寻肯定要直接教训了,无奈苗樊不只是男主角,还是出品方,索寻只能顺着他的毛捋,也是很心累。直到听到这句了,苗樊又拍了拍他的肩膀,索寻心里才落了地,知道老板的毛可算是让他捋顺了。
“天分很高。”苗樊还在夸他,“前途无量啊。”
索寻感觉自己尾巴有点儿摇起来了:“不敢不敢……苗老师过誉!”
辛祁过来了,眼睛还红着,但是情绪已经调整完了。苗樊往前几步,安慰似的抱了抱她。辛祁自己有点儿不好意思,带着撒娇似的口吻:“失态了,见笑见笑……”
索寻也笑:“没事儿,好演员都是这样的。”
辛祁:“这条过了吧?”
“过了,咱们收工了!”苗樊揽着她的肩,“走,带你去吃罐头牛肉。”
辛祁立马又捂眼睛:“哎呀你别招我!”
她的眼泪就跟有个开关似的,听见“罐头牛肉”就又流出来,一时之间又哭又笑,惹得制片人都跑过来慰问。索寻也笑得开心,正跟他们闹,突然感觉导演助理在拍他,一扭头,她却突然把手机收了起来。
“小邱,”索寻点她,“拍什么呢?”
她眨眨眼,一脸无辜:“花絮啊!”
索寻用一种不怎么信任的眼神看着她:“用手机拍?”
制片人马上补一句:“现在不能发微博啊!”
“没有没有!”小邱马上摆手,“我不是发微博!——那个,我去帮忙!”
她说完就要跑,索寻手一捞就把她抓了回来,没收手机:“刚才我就感觉你在拍我……”
然后他愣了一下,小邱的手机屏幕还停留在一个群聊的界面,里面好几个人,都发了照片,仔细一看,是各种角度的索寻。在监视器前面的,举着摄影机的,讲戏的时候手举得高高的……索寻往群名一瞥,叫“鹊桥”。
索寻突然觉得有点不对。
制片人也凑了个脑袋过来,看笑了:“什么鹊桥?索导的粉丝群啊?”
“不是。”小邱不躲了,笑了起来,“这是安老师……”
她话还没说完,安德烈的头像已经跳了出来,发了一个红包。群里立刻好几个人起来抢,索寻定睛一看,发现他们的备注分别是“喜鹊1号”和“喜鹊2号”,索寻认不到每一个头像都是谁,但看着都挺眼熟,肯定是组里的人。
小邱把话说完:“……安老师拉的群,让我们每天拍几张你的照片给他,他发红包。”
大家都哄笑起来,索寻把手机还给小邱,脸已经红了。
“有病吧他?”
小邱:“安老师说你没时间理他……”
索寻赶紧喝断她:“行了行了,去帮忙!”
小邱乖觉地“诶”一声,一猫腰跑了。索寻有意板着脸,勉强地端出了导演的威严,装模作样地又要去看回放,被制片人笑着直接戳穿:“别演了,不都过了嘛!”
索寻还想装一下,但是嘴角已经有点儿咧得过分夸张了:“那去吃饭吧,要不今天我请客,庆祝一下!就去吃塔道斯……?”
“不想吃。”辛祁忍着笑。
苗樊:“不太饿。”
制片人:“你滚吧。”
索寻二话不说就先滚回去了,回房间给远在巴黎的某人打视频,张口就问:“你是牛郎还是织女啊?”
安德烈的手机端得很近,脸部有点变形,眼睛之间的距离宽得让他像条比目鱼。然后这条比目鱼就用极其拙劣的演技回答:“啊?什么牛郎?”
索寻没好气:“你牛郎!”
安德烈笑起来,他把手机拿得远了一点,索寻看清楚了,他穿了一身非常板正的西装,头发也一丝不苟,一副从美剧里直接走出来的精英相,让人很难相信他会拉个群每天发红包收购索寻的片场照。
“你想看我照片跟我说啊,”索寻百思不得其解,“我还能给你拍限制级版的……为什么要让中间商赚差价呢?”
“你不是没空吗?”
索寻“哼”了一声,又问他:“你今天就出庭?……这案子还挺快。”
“谢尔盖很配合,当然快。”安德烈语气轻快,显然也挺高兴的,“德卡斯知道我还活着以后就想把他也做掉,其实他自首已经好长时间了,警方一直捂着……谢尔盖以提供德卡斯在乌克兰贩卖人口的证据作交换,要法国给他庇护。”
“庇护什么?”索寻瞠目结舌,“他都谋杀未遂了!”
“他不想被驱逐啊,如果回去,他就得上战场。”安德烈说,“他的律师辩护,他没对我动手就说明他心存善意,不是一个能杀人的人,出于人道主义精神,法国应该给他庇护。”
索寻:“……”
这很难评。
“好消息是,”安德烈接着往下说,“德卡斯也被捕了。这次涉嫌谋杀,多少钱也别想保释,应该很快就见报了。”
索寻立刻像只小海豹似的夸张鼓掌,以示庆贺:“等你回来开瓶酒庆祝!”
安德烈笑了:“你今天怎么这么高兴呀?”
“坏人有了报应,不应该高兴吗?”
“你今天片场也很开心。”安德烈撇撇嘴,“我不在了你这么高兴呢?”
“那我总不能天天想你想得哭吧?”索寻笑了一声,找了个架子把手机架好,提着进了卫生间,一边自己洗衣服一边接着跟安德烈说话,“开心是因为今天拍得很顺利呀,最后那个外景一条就过了,明天就不用在外面挨冻啦!”
“还没供暖吧?”
“没呢,他们说要到十一月。”
“十一月不都杀青了吗?”
“要都像今天这么顺,就能杀。”索寻搓着衣服,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好演员就是不一样。”
安德烈笑起来:“你在影射谁?”
索寻:“你又挑拨离间!”
“我又没说是谁,你想到了谁?”
索寻翻了个白眼,懒得跟他打这个嘴仗。
“我是跟林筱璆他们比。虽然初出茅庐的‘灵气’很宝贵,年轻的脸蛋也非常重要……但经验还是不可取代的。”索寻停下了搓衣服的动作,若有所思的样子,“苗樊还好,奖项、口碑和钱他都有了,我还是可惜辛祁,她真的太被埋没了——她还不只是经验,天赋也好。”
就是长得实在不能算“很美”,在女演员里不够看的。
安德烈静静地听着,突然道:“但我感觉她没什么怨气。”
“对。”索寻点头,“她只要有戏拍就开心。但她现在也三十好几了,以后找她的戏会越来越少的,女演员的生涯太短了……”
安德烈笑了笑:“你可以多找她拍嘛。”
“有合适的角色我肯定第一个考虑她。”索寻耸耸肩,“但我……也就小导演一个,指不定我跟她谁帮谁呢。大导演用她叫成就她,我用她只能说是,小透明抱团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