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了他弯下腰,凑近瞿盈:“怎么了?瞿小姐似乎不太安的样子,是忘了我们来之前说好的吗?”
平伍听这话就知道自己是个情景工具人,虽然奇怪许尚恒的性取向,也确有惊艳地打量了一会儿瞿盈,最终还是扭头投入到片段筛选中去了。
瞿盈往门口不止看了一次,之前水莹的肤色里泛出病白,许尚恒身上一凑近,没散掉的烟味就能刺激到她的感官。
东方美人小声回应:“我知道的,说好了的。”
许尚恒看了她一会儿,忽然用手指挑起她垂在胸前的两缕青丝,打破方才的距离感,毫不避讳地嗅了一下,极端暧昧地凑近她耳畔:
“瞿小姐可以不要表现得这么为难吗?这好像是……你在求我办事。”
“我只是让你在这里站一会儿,表现该表现的事。比起你提出的‘离开他’,我要的‘报酬’很微小了吧?”
话中的某个信息显然刺激到了美人的大脑,迫使她反复摁压住心中那诡谲的不安。
“我知道,我知道的。”瞿盈见他神色微冷,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
许尚恒松开手,轻笑了一声:“嗯,所以呢?”
瞿盈一双杏眼生得很亮,细长的睫毛从眼眶里规则展出,盯着人看时尤像一只无害受惊惹人怜爱的小动物。
美人原地犹豫了一会儿,渐渐挪动步子往许尚恒怀里靠。
男人垂下眼来默许她的动作。
在她心跳如鼓、脸色绯红时,被止住了。
许尚恒的手掌卡在他们几乎只有一厘米距离的身体中间,视线越过她的肩膀往后同谁对视着,以极低的声音道:“可以了,瞿小姐。”
语气里全然没了轻柔:“你不用做得这么好。”
“我对女人不是很有感觉。”
瞿盈瞬时脸色煞白,意识到什么回过头去。
门口进来个高瘦身影。
他的视线几乎没有停顿地越过两人,抱着道具服饰递给金发的经纪人。
青年左手绑着一条克莱因蓝色的护腕。
“Caesar,有时间叙叙旧吗?我们瞿小姐可是你的老搭档哦。”许尚恒像是看不见瞿盈的脸色,退开一步站招手朗声。
青年正与会昱安低声交谈,听见这句便止话回过身来正面对他们。
美人娇憨的醉态已经成为他对瞿盈的最后印象,京宥视线往她肩上的男士外套停留了一会儿,勾出很浅的笑意:
“叙旧……?”
“不好意思,我可能记性不太好。这位……瞿小姐?”
瞿盈愣了愣,飞速低头。
京宥刚卸了伤妆,面目干净,疑虑道:“是许总的新佳人吗?”
两人站的距离很近,姿态动作也不加遮掩。
许尚恒顿了一下,手指摊开挥了挥:“果然是习惯被偏爱的人吗?Caesar忘记了啊,我对女士有一些无法跨越的距离。”
京宥视线未动,依然停在瞿盈身上:“那就是误会了。”
许尚恒眯起眼:“Caesar对瞿小姐印象不深啊,看来《净化5》的拍摄并没有促成二位的友谊。”
像被吸取掉灵气的美人重新扬起面庞。
京宥的笑意加深:“是很漂亮的佳人。”
左手护腕像蓝色蝴蝶停驻在发丝上,京宥用腕骨轻轻揉了揉自己的脑袋,偏过头:“不应该的。”
“不应该……这样漂亮的女孩子,一点印象都没有。”
瞿盈咬着唇,鼻尖泛红。
“可能是最近太忙了,记忆模糊。”京宥手指点点脑袋,泄露出些不属于他本人的随意,“抱歉。”
季嵘的个人高光剧情才开始,后面甚至还包括一些“制.毒”场景,平伍的镜头筛选需要大量化学实验实操为基准,一个镜头就要站半天。
京宥最近都在抓紧休息时间调整身体状态。
三人的交谈还没过十句,他先表了退意。
“对了。”许尚恒叫住站在车外的青年,“我听褚狸说,你在长期服用谷物营养片。”
京宥:“嗯?”
“长期服用营养片对身体有害。”他扬了扬眉,隐晦地舔舐了一下上颚。
“小宥……应该是知道的。”
果然,青年瞬地皱了眉:“许总多虑了。”
“只是隔天服用。”
作者有话要说:
锁章改了最满意的一段。。泪/
一过渡章就开始卡。
我努力多更。(怒力嗯)
“隔天服用”的营养片在饭后半小时内准时入胃。
玻璃杯底座横向雕着荷花凸纹,枝叶背面的磨砂样式翻卷敛内,纵横的手工刻痕迎着光猛地上下一渡——猝不及防地被力道甩裂于地。
管家站在男人身畔,挽着一席棉质薄毯,垂声道:“这两天都这样。”
欲厌钦衣襟上从外带来的余温还未散去,站在楼梯上没动:“药都吃了吗?”
“是我亲手送的药。”郑管家顺着他视线往下看去,“……除了摔杯子,没有别的异样。”
京宥行程太忙,三天前得空回了一趟,昨天晚上做了六月的MCET治疗。
六月上旬的琼宴偶尔会蒸一轮蚂蚁,是为六月下旬的暴热做预告。
家主前几日外地出差,在欲家做工的各家仆都松了好大一口气。不少人听说这位魁梧严肃的欲大少爷喜怒无常、阴晴不定,也不清楚前不久是什么芝麻大小的事情要换掉所有除管家外的人。
被欲家开出去,可不单单是失业这么简单。
幸而家里住的京少爷怯生,家主权衡再三还是没有改换人员,叫不少人心一揣到底,又生出不少对京宥的感激情绪。
谁知一向安静内敛的京少爷,会突然扬起服药后的玻璃杯狠摔在地。
欲家从前并不喜欢招很多人进门做工,老家主为了管欲厌钦更是恨不得把清洁人员简换成他的左膀右臂。
可惜巨变后老家主养的心腹也没留几个,看着欲厌钦长大的那一批人现在只剩下了郑管家。
欲厌钦在工作上也有一支专属现今欲姓的团队,但没人能跨越知悉到他的家事。
相应的,欲家现在招的这些人是三班轮换,负责宅内的卫生、物品摆放、还有一些生活细料,其中百分之七八十并没有什么机会和两人碰上面,故而对主人家那些算得上辛秘的事情并不特别清楚。
男人捞过管家手中的薄毯,绿色扳指从绒下擦过,没换鞋就直接下楼去。
京宥穿着宽领薄衫,整个人扎在秋千里,拨弄着摇晃的弧度。
欲厌钦几步内深呼吸了两个来回,在看见他赤脚点地又松开的那一刹那还是没忍住火,硬生生地歪向了一旁战战兢兢的女仆:“瞎了?”
“碎玻璃渣不收等着我亲自来吗?!”
年纪不大的女仆被他震声得当场闪出泪花。
青年头颈陷在三四个叠枕的缝隙深处,对准远处扬起手腕,做出个环握杯壁的手势。
京宥呼吸有些重,半眯着眼,没什么反应。
欲厌钦拉扯下薄毯往地上一盖,垫住他来回时脚尖踩点的位置,皮鞋横向扫开碎玻璃,弯腰把人横抱起来。
他克制住脾性,贴在人耳畔,放轻声音:“医生说过再热的天都不能不穿袜子,忘了?”
京宥于他而言轻得跟一团棉花般,欲厌钦常常错觉,这团棉花会因为自己走得太急而消散于手间。
青年没答,手腕仍然若有若无提着。
欲厌钦把人抱上三楼安置在床上,转身调高室内过冷的凉气。
他弯腰褪下外衫,踢掉皮鞋,拨除工作带来的浓重烟酒味,转头进浴室内洗了个澡,再出来时京宥竟直挺挺坐在床上,看不出是否清醒。
“累了吗?”欲厌钦动作放缓,看了眼时间,“吃了药要是不舒服就闭眼睡觉。”
手机上明晃晃刻着傍晚七点过,主卧窗帘一收,黑得同深更半夜没差。
京宥盯着他看了有一会儿,回答:“好早……”
目睹人意外的表情,青年神情里的暮色隐隐笼起:“吃了药也不想睡这么早。”
欲厌钦挨近他,手指滑落到他的后颈,弯下腰来问:“清醒着?杯子怎么了?”
京宥:“订制的花纹。”
“不喜欢跟管家说一声全部换掉,砸碎了就让他们先收走。”男人单膝跪下去,取走拇指上的扳指,指缝里还残留着洗浴后的湿气。
他手掌下抚,捉住人的脚踝就要往下检查伤口。
京宥皱着眉避了避,又极快忍住动作:“没受伤,等会儿再清理。”
拍摄要求的黑色长发已经及肩了,顺着青年偏头的动作从后背落到身前。京宥一直都不太会打理长发,总随手抓到耳畔又带下几缕。
他在庭院外没荡多久秋千,也没踩几下地:“吃了药难受。”
自从那天半夜起来碰见京宥药物应激反应,欲厌钦就极注意言行脾性,很少把带有情绪的话往他头上砸。
以前两个人都不太在意用药或治疗的后遗症。毕竟是对他们来说,所谓的后遗症比起发病不过是一点微乎其微的调剂品。
是近一个月才开始引起注意的。
手心感知到他的不适,欲厌钦松了力度,转身去拿湿巾,若无其事问:“……有什么想要的吗?”
“上次说吃柠檬糖会好一点?”
京宥收回腿,自然盘曲,卷来抱枕缩靠在床头上,微微笑起来:“不吃。”
床头吊灯的微亮描过他的脸颊,生出几分违和的柔情:“上次的药是苦的,这次是酸的。”
像爱人撒娇捉弄的戏语,京宥又提起手腕去,近乎痴迷地望着那一节纹身。
他听见男人好似顿了一下,道:
“宥宥。”
“……再坚持一下。”
“很快就能适应了。”
始因是京宥对入院时服用的固定药物产生了抗性,同前世京家医师团推料的一样:
重生产生的记忆铭刻致使MECT治疗没办法完全发挥效用,必须加以药物辅佐,然而再有用的药都会随着食用时间的延长而减效。
京宥是第一次换药,第一批药物不过控制了他三年。
然而这世上不存在无穷无尽的对症药种。
药效促使肢体乏力疲软,京宥松开力度,拢着抱枕倒入床铺:“……不是故意的。”
“砸杯子,吓到他们了。”
他用药的杯子是欲家请人专门定制的,每一个都必须透明、雕刻不同立体花样。
算不上金贵的玻璃材质,但有心理暗示的作用:常住欲家时,以星期为周期,每个用药时间对应的杯身都不同,能让病人感知时间流动。
他对不上该对的时间,焦躁没控制住肢体动作。
脚底传来冰凉,京宥缩了缩动作,被大力捉住清理。
欲厌钦这回没有顺他的意,用湿巾擦走他脚下的灰尘,把人搂了起来,挨近他,又问了一遍:“太累了吗?”
《十五声》全剧预定大概三十集,剧本并不单单围绕“季嵘”和“禾正”两个人的年轻时段转。更准确地说,他们的角色是负责给剧情埋下“伏笔”和“情节”,后期的“博弈”和“昭雪”另有他人主导。
对,“昭雪”。
“季嵘”一角原设定含冤而死,京宥饰演的部分已经完成了百分之八十。
京宥手腕环住他的脖颈,贴近对方脸庞:“你不能让我做囚鸟。”
欲厌钦垂下眼来,定定直视他。
青年呼吸的潮气沾染在他的睫毛上,欲厌钦在极短时间内判断出他的状态,并不打算和病人计较:“难受就休息。”
他起身,脖颈依然被揽着。
京宥加重手上的力度,凑近去吻了吻他的眼角,重复着那句话:“你不能让我做囚鸟。”
欲厌钦呼吸加重,单手抬起他的膝弯,抬抱在怀里,埋头张口用牙尖轻触了触他颈旁的肌肤,声音哑了一个度:“宥宥,听话。”
“难受就休息。”
男人刚洗了头还没来得及吹,湿润的黑发难得反方向塑贴在头皮上。
京宥指尖碰了碰欲厌钦的耳后,染了一手水润。
他眼角下坠,眉心蹙起,眼眶泛红,缩在身前的手落下,手指微曲去掀欲厌钦的睡衣角。
他说:“我想你了。”
又是这句话。
应该是喜悦的才对。
怪异从本能的知觉里抬头,像颤尾蛇拐行爬动,低冷的感触搅动蛮缠上神经梢头,在即将捕捉住那节蛇头时又豁地被热浪挤开。
欲厌钦猛地皱着眉,捉住他的手,把人压在床上:“宥宥?”
对上青年的眼睛,男人一字一句问:“我、是、谁?”
京宥半阖着眼,昏暗的室内把视野里能掠走的清晰都掳走了。
他张了张口,没能立刻出声。
藏在昏暗中的瞳孔微不可查地缩动了个来回。
“真是可惜……作为‘祭品’。”
星星点点的烟火掉落下地,那昏暗里推出个畸形人影:“我的儿子数不胜数,你既没有遗传到我的狠厉、也没有遗传到我的聪慧。”
“蠢得和生你那个女人一样,自以为手持把柄便能从我身上撬走想要的东西。”
“……你。”
“哦——”畸形人影将烟斗递给身边的人,在轮椅上摘下独只眼镜,“忘了告诉你。”
“你母亲也是这样死的,警方‘窗口’被迫给毒.枭诞下孩子……哈哈,真有趣。”
“我猜猜,她要是还活着,要怎么看待你呢——季嵘?”
“多肮脏啊,从她身上拔下来的骨肉。”
“令她恨不得立马作呕而死的东西。”
“害她死于生产,嗯……”
“但是没关系,你继承了她惊人的美貌。”
“美丽是原罪。”
“无关性别。”
“有好多人,想要从我手上得到你,甚至开出‘超越货物’的筹码。”
呼吸迫拧着他的喉管与肺叶,他几乎吞咽着口腔中的血肉,尤其艰难地嘶声:“你……”
“哈哈哈,有趣。”
你不能。
“带去拍卖吧。”
“温柔点,对我的‘儿子’。”
你不能让我做囚鸟。
他的肩膀被猛拍了几下,无法违抗的力道把他拖起扯拉上墙,热得滚烫的铁烙对准腰下。
太迟了。
原来他是害怕的。
被打上“烙印”。
感知到脖颈上双臂收缩的力道愈重,欲厌钦迟迟没能得到回应,又耐着性子问了一遍:“宥宥,看着我。”
“我是谁?”
“……”
良久,肩畔传来青年微弱的回应:
“欲厌钦。”
男人松了口气,刚想起身,摩擦间骤然触到对方冰凉掌心里的猛汗。
第94章 -十五声-
欲厌钦五指扣入,察觉到他细微的肌肉抽搐和颤抖,用唇试了试京宥额头的温度:“宥宥,我叫医生来一趟。”
“没事的,他们很快就走。”
“你有点发烧。”
病人显然对“医生”这个词的反应很敏锐,缩了缩相扣的手,拧着眉:“不严重,低烧而已。”
欲厌钦扯过床头的纸巾,松开动作,低头仔细擦过他的指节。
身体不适让京宥的四肢有些肿大,原本瘦削的骨节中膨出□□,修剪整洁的指甲盖被衬托得很圆润。
纸巾像团白絮漂浮环绕过指缝。
“听话。”
知道他这会儿思维不完全清醒,欲厌钦并没有理会他的话,拿起床褥上的手机就要拨通。
“都说了……”
病人带有不耐的声音戛然而止,京宥猛地翻坐起来,单手捉住欲厌钦的手腕,向身前拽动一节:“你到底能不能听人说话?”
本应琥珀般透亮的眼瞳恍惚间沉了墨,陌生情绪脱笼而出,名为烦躁、不耐、厌恶的深色毛毡一片又一片地覆盖在眼池里。
欲厌钦忽然皱眉,视线压在他身上,一言不发。
两人拉扯不到几秒钟,京宥忽地收了力,茫然一瞬划过,开始懊恼刚才的态度。
他又装进了那个名为“乖顺”的布袋子里,颓然地攘了攘头发,放软声线:“对不起……别叫医生好吗?我不喜欢白鸽在房子里飞。”
闪动翅膀,光泄下时,羽毛落在静谧里的样子。
男人抽回手臂。
欲厌钦在他收敛了负面情绪的眼神里重新拨通电话:“来一趟。嗯,不用很多人,他有点发烧。”
心底撕咬的焦躁和烦闷被诡谲的落空和无力感代替,京宥控制住想要扯拉肩侧发丝的力道,硬生生将那些怪物般失控的爆裂情绪吞咽下肚,轻轻仰倚在抱枕前。
男人的声音稍微放低了些:“……来的时候别上楼,就在下面。”
京宥揪着抱枕,视线失焦地打在天花板上,手背捻出了青筋。
欲厌钦把手机甩丢到一旁,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他俯下身来,并没有发怒的迹象:“宥宥,工作上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吗?”
疲惫开始打探京宥的神智:“没有。”
“别撒谎。”欲厌钦掀走他额前的发丝,露出他完整的脸庞。
京宥依然望着天花板上繁复夸张的吊灯:“没有的。”
男人最不喜欢他们独处私人空间时,病人那歪到床帘、独凳、和花盆上的视线:明明他们已经同在一个世界了。
已经同时、同空间;
已经一栋房子、一间屋子、一张床;
已经鼻息贴近、呼吸交融、咫尺之间;
甚至已经紧密黏合了。
但只要京宥的注意有一瞬在别的地方——或许只是轻轻停在房间里的某个部位、或许是一直歪着头在观察什么。
他都会觉得,那一瞬间,他的金丝雀并不存于此世。
是能够随时消散的;
是两个重合在一起却无法互通的世界;
他永远、永远永远,也没有办法触及到的那个世界。
欲厌钦将他整个拢在怀中,依照他的角度,回头往卧房内的天花板看:
“宥宥。”
“谁在那里?”
欲宅是欲家祖辈就已经建造的房邸,这间卧房后来重新装修过。
吊灯的版样是从知名设计师手中花重金购制的:角勾缠着灯触,设计师将对称美巧妙地拖引展延,不论是从样式、材质,亦或者做工,都称得上精中之精。
京宥不感兴趣、或者说,从不欣赏欲宅中的这些花哨东西。
沉甸的坠感好像拽住了他的发尾,迫使京宥没能第一时间错开视线。
欲厌钦拧动他的下颌,挨近:“京宥,谁、在哪里?”
京宥下颌的皮肉蹦跳两下,仿佛正被什么东西蒸煮着:“没有,没有什么东西在那里。”
他尽力剥走自己的注意力,放在男人脸上:“什么都没有。”
就算已然料到对方的回答,那股拧曲的怒意还是堵酿在了胸口。
欲厌钦松开手指,凝视着他。
药效迫使青年连伪装的力气都卸去,不正常攀高的体温有节奏般跟着太阳穴鼓动。
京宥还想调出笑意来安抚他,但最终只能弯弯嘴角,呲出一个明显虚弱的表情:“欲……”
气若游丝,卷着还可以控制与塑造的讨好意味。
啊,别再说了。
一个字,都不要。
所有的、都吞咽掉。
野兽阖眼,猛地捧着他的头啃噬下去。
京宥剩下的话被迫堵回头脑。
他们像两个不太契合的破碎零件,略微大的尺码钳制住另一个呼吸的破口。
京宥推拒了一下,力度太小甚至没能引起男人注意。
平时的克制和收敛更能衬托无意间引爆出的疯狂肆虐。京宥大脑混沌,几乎跟不上他的节奏。
比沐浴香气更浓烈的欲念铺天盖地迎面罩来。
重生后这种事情的节奏一向把握在他的手里。
或许是男人怕完全失控时伤到他,或许是规避什么创伤记忆。
已经很久没有……
因为这种事情感到畏惧了。
“等……”
能出声时他已经被对方抱着抵在墙面上了。
男人动作一停,像狠狠拉了一道刹阀,手肘撑在他头侧,咬着他耳根问:“京宥,到底有什么东西在那里?”
他嗓音哑得可怕:“告诉我。”
“告诉我,是什么东西。”
“有什么东西?”
京宥以最大力道扯了扯欲厌钦胸前的衣料,手心钻满汗渍,喘着气垂下头来。
病人眼神有些空洞,身体被架空的不安感从四侧袭来。
他有些不常见的惊恐:“去床上,别在这里。”
欲厌钦一动不动:“京宥,你到底在怕什么?”
京宥摇头:“没有,什么都没有。”
“宥宥。”欲厌钦压了压声,和他对视,“是什么?”
“我说过的,你忘记了吗?”
“我说过,我再也不会让这世界上的任何东西伤害你。”
“告诉我,好吗?”
京宥指尖颤了好几下,他似有被安抚,缩在神情中的惊恐渐渐摊平。薄毯落到他的臂弯,病人密长的睫毛盖住一半神色。
欲厌钦还在等他的答案。
京宥静默了一会儿,渐起的头痛袭得眼圈周框模糊起来。
视野中心被欲厌钦的轮廓撞得膨满。
男人的衣衫因为闹动稍有歪落,浓眉薄唇,五官立体凌冽。
不知等了多久,京宥才微弱回应道:“什么、都、没有。”
欲厌钦身周气压一低,神色几乎瞬间深沉下去。
京宥弯下脖颈,不正常的体温散染着:“你应该知道的。”
“有些人只是好好活着就已费劲了全力。”
无穷无尽的幻视,时近时远的幻声。定期治疗像囚禁魔物的灭魂钉,在面目全非叫嚣恣意的恶鬼身躯上凿出洞口,锁在现实中。
“你还希望我怎么样呢?”
他笑:“欲厌钦,别再奢望什么了。”
“我最终会溃烂。”
“现在的、所有的一切、到最后不过是一场泡影。”
他确实不擅长撒谎,就连同着哀意和一些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情绪毫无阻拦地泄露出去:“如同我一直找寻的那个豁口一样。”
起先,以为是活得足够灼热的人一同感染了他。
京宥侧头,让额角贴在男人的脸庞上:“在病院里。”
“不论他的作为和想法怎样不着逻辑、在外人看来怎样稚嫩和荒唐。”京宥喃喃。
“但是。”
“他在他认为错误的世界里,做了认知里最正确的一件事。”
“……消散掉了。”
在看见那个女孩子挺着孕肚下来时,就像无数艰苦病垢和闲言碎语裹挟着的一颗蛋滚落下来:蛋壳残破陈旧、壳内包裹着一个爬满血管纹路,分不清黑白的生命。
她其实。
已经尽了全力想要好好生活了。
家庭悲剧、封建陈思、校园暴力……或许还有更多,常人不清楚也未尝经历一二的事情。
她还要怎样坚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