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站在离舞台最近的幕帘角落,每一个即将上台的马戏团演员都会与他擦肩。
怀姣总算真正见识到马戏团成员的实力,不管是力大无穷的黑蟒,还是与蛇共舞的驯兽师,火圈,独木车,连驯养的野生动物都有一套自己独特的表演流程。
难怪那天怀姣被推上台的时候,底下会传来那样刺耳的嘘声。
怀姣躲在幕帘后面,因为外面的精彩表演,紧张抓着舞台幕布。
他好像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在台上的主持人报出今晚的最后一个表演者时,底下传来的细微起哄声。
“怎么是joker,我的小亚裔呢?”
“噢,别生气哥们儿,魔术师joker的身价可不低。”
身后传来踢踏的脚步声,软皮鞋跟踩在木质台阶上。
场景像回到几天前的那一晚,有人漫步在小巷里,懒散吹着口哨,朝怀姣走近。
亲密揽着他的肩膀,将他带回这里。
幕帘后面的过道有点窄,导致擦肩时,肩膀被撞了一下。怀姣抬起头,正对上joker的视线。
和那晚一点都不一样。
他今晚的妆比往常还要浓很多,惨白的底色,眼窝上画着晕开的方块眼影,眼睑下坠着黑色油彩描画的泪滴。
夸张到有些惊悚的小丑妆容。
对方撞了他,却只稍微侧过点头,冷淡瞥了他一眼。
不顾怀姣还有些发愣的表情,衣摆擦过,对方径直往舞台上走去。
底下观众的呼喊声震耳欲聋,怀姣捂着耳朵,皱眉往台上看。
舞台上穿着小丑服装的高挑男人,刚刚结束一场震人眼球的绝妙逃生术,他从观众席,再次回到舞台。
这场表演精妙到,哪怕怀姣就站在最容易勘破机关的舞台侧面,也丝毫无法察觉出任何端倪。
按理来说这应该是今晚的最后一个节目,获得了最热烈的掌声和尖叫声。
是今晚表演的绝妙收尾。
台下部分观众已经打算起身,他们边鼓掌边赞叹着这场演出的格外精彩。
下一刻,舞台上的小丑,忽地拍了拍手。
气氛嘈杂的观众席骤然安静下来,无数视线一同往台上看去。
“特别节目。”
joker的声音不大,却能让所有人都听清,“一个小魔术。”
应该是表演结束后的特别花絮,大家这样想着。
盖着黑布的舞台道具被揭开,露出底下一个透明的玻璃小瓶。
瓶子里插着一只玫瑰花。
新鲜又明艳的黄色玫瑰。
怀姣看到了曾经在电视机里才见到过的魔术戏法。
被joker捏在手中,从花瓣开始揉皱的单支玫瑰。
一点一点,消失在魔术师的手掌间。
舞台上的joker摊开手,向大家展示他收紧的袖口,和无法藏物的掌心。
奇妙的戏法,魔术师的小小手段。
比起他精彩绝伦的逃生术来说,实在有些小儿科。
不过因为是joker的表演,所以勉强算得上是一个小惊喜。
“送给现场的一位特别观众。”
joker取下帽子,行了个绅士礼,代表今晚演出的正式结束,“礼物在你的口袋里。”
台下大批观众闻言站起身,开始左转右转地搜索起自己身上的口袋。
几十秒过去,没有人找到那朵玫瑰花。
有人昂起头,玩笑般朝舞台上喊了句:“嘿,joker,你的魔术失败了吗,哪里有玫瑰?”
“我也没找到,有人找到了吗?”
底下稍有些混乱,越来越多的人站起身,互相搜找,证明确实没人发现那朵玫瑰。
怀姣有点紧张的往台上看着,他被台下气氛感染,代入感很强,好像身临其境一般替joker感觉到了尴尬。
直到又过去了两分钟,站在台上的那个男人,才再次开口提醒了一句,“就藏在口袋里。”
怀姣捏着幕布的手,一下顿住。
他站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层叠幕帘后面,和舞台上的小丑,对上了视线。
“翻翻你的口袋。”
手指松开幕帘,指尖微有些跳地,往下,摸到了裤子口袋上。
身上穿的是怀姣自己的衣服,格纹的背带短裤,唯一一个小小口袋,藏在短裤的后面。
指尖碰到一个细细长长的突起外物。
像完整的花茎,却没有想象中尖利扎人的花刺。
怀姣将它抽出来,缓慢拿到眼前。
一支水露点缀的,黄色玫瑰花。
灯光角落里的漂亮小男孩,拿着那朵黄色玫瑰,背身藏在幕布后面。
在台下混乱嘈杂的喧闹声中,他在和小丑对视。
白皙的脸颊上陷下两个可爱小窝,怀姣凑近嗅了一下,忍不出露出点笑。
那是一场失败的收尾小魔术。
出自名声响彻美国的大魔术师joker之手。
但是怀姣很高兴,因为全场那么多人里,只有他一个人看穿了这场魔术。
他曾经看过的戏法解密里就有答案。
多出来的玫瑰花,普普通通的小小障眼法。
上台之前的joker,刻意又多余地,撞了下幕帘后的那个人。
魔术师的手很快,快到不用一秒钟,就可以把提前准备好的礼物,塞入他的口袋。
【他肯定以为我猜不到。】
怀姣快要跳起来,抿着的嘴巴一翘再翘。
【大魔术师joker的破绽。】
只有玫瑰花的主人一个人知道。
怀姣再次坐到了威廉下面的主位上,虽然这次他连舞台都没上。
“怕你一会儿又哭起来没人哄。”
喝了酒的威廉团长满嘴胡话,他似乎很喜欢捉弄怀姣,从一开始对他的所作所为都能看出来,“今天什么事这么开心,脸上的小窝就没消下去过。”
“是我们joker失败的魔术逗笑你了吗?”
桌子上的马戏团成员们早就喝得东倒西歪,闻言都哄笑起来,借着酒劲开始揶揄起某个大魔术师,学着他的语调,站在桌上,举杯道:“特别节目!”
“一个小小的魔术~”
“哈哈哈哈,joker你上台前喝了酒吗,这种戏法我都不会失误!”
威廉也跟着笑,他坐到怀姣旁边,歪倒在怀姣肩膀上去看对面的小丑,“你的特别礼物送到哪里去了,joker。”
“圣迪辛拉的名声可不能拿来开玩笑。”
怀姣闻到了很重的酒味,就从靠着他的威廉身上传来。
威廉团长如果不是喝太多了,平时大概也不会这样跟小丑说话。语气不是多重,甚至带点调侃意味,意有所指地暗示魔术师joker败坏了马戏团的好名声。
怀姣觉得这是一个小秘密,所有人都不知道的秘密。
舞台上的小丑用了一朵黄色玫瑰来跟他道歉。
8701跟他说的,黄色玫瑰的花语就是歉意。
所以一定不能让别人发现,戏法失败的共犯就坐在桌子上。
怀姣推了下威廉,没推动,又低下脑袋乖乖去吃自己盘子里的蛋糕,这是镇上最有名的蛋糕师傅做的,除了太甜以外怀姣还挺喜欢的。
“你得了什么软骨病吗。”
身上骤然一轻,怀姣抬起头,肩膀上歪着的威廉,被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身旁的小丑提了起来。
怀姣在下舞台之后,再一次和小丑对上视线。
好像桌上那些调侃他的马戏团成员们所说的话都不足以放在心上,小丑看着怀姣,停顿了两秒,忽然问他:“礼物呢?”
怀姣也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礼物是指那朵玫瑰花。
他摸了摸口袋,回他说:“我收起来了。”
小丑抬了下眉毛。
喝得烂醉的威廉团长被丢回了自己的位置,怀姣身边空了一瞬,很快另一个人又坐了下来。
他今天上台前大概又喷了香水,怀姣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才发现,实际上外国人还挺爱喷香水的,不管是衣裙靓丽的女性还是西装革履的成熟男人。
浓郁的,香精过重的,似乎大部分只是为了遮盖自身过重体味。
只奇怪的是,小丑身上的味道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很冷的质感,侵略性很强,他坐在你旁边时,好像光凭味道就可以把你隔离出来。
让你感觉身边似乎只有你和他两个人。
“还生气吗。”
旁边倒着畅饮之后酊酩大醉的马戏团众人,前一秒他们还在模仿某个大魔术师,这一刻却都昏睡着安静下来。
怀姣有点紧张地瞥了周围一眼,也不去看小丑,只偏过脑袋嘴硬说:“我本来就没有生气。”
joker很快地笑了一声。
“你没有生气,只是几天不跟我说话。”
“威廉说你个子小小,气性很大。”
“我原本还不信。”
怀姣抿着嘴巴,狠狠瞪了眼多嘴婆威廉。
“但是你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怀姣被说的有点点羞愧起来,他觉得自己脾气好像真的有点大了,本来还只有8701知道的,现在连小丑也这么说他。
“我一直在看你的。”怀姣试图证明自己没有很小心眼,“我看完了全场的表演,他们夸你的声音我都听到了。”
joker似乎轻哼了声。
“你只是在看魔术,没有看我。”
怀姣心想我还要怎么看你,我连你的魔术都看不懂,只除了……
“你往我口袋里塞玫瑰花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故意撞我。”怀姣说到这里,忍不住又有点想抬嘴角了,小小声跟小丑形容说:“你表情好凶啊,用眼睛横我,还不跟我说话。”
怀姣找到理由强调道:“是你先不跟我说话的。”
“只是今晚。”
小丑打断他,垂着眼皮,看向他:“只是今晚没有说话,其他时候你都在生气。”
“是吗?”怀姣半信半疑。
——你还敢“是吗?”
——我们臭宝自己发了几天脾气嘴还很硬
——就是说咱狠狠啵啵臭宝嘴硬的小嘴!
“但是你今天的小魔术真的有点失误了。”怀姣想到什么,嘴巴又开始翘起来,“很刻意,我都发现了。”
他一脸你根本逃不过我眼睛的大聪明表情,“你只能骗一些笨蛋。”
这个笨蛋肯定不包括他,因为他是现场唯一一个看穿了joker魔术的聪明蛋,马戏团这些人都没看出来哼哼。
“是,我刻意撞的你。”joker直盯着怀姣,故意不顺着他的意,说:“因为你很挡路。”
不出意料,这个“本来就没生气”的人,脸色一下就变了。
“那你别跟我说话了!”怀姣用鼻孔出气道。
joker终于忍不住笑出声。
“那我再多送几朵黄玫瑰。”
个性单一古怪的小丑实在没什么哄女孩子的天赋。
本性恶劣,脾气也坏,最擅长的事是激怒和作恶,所以道歉的方式很老套,也很过时。
足够丢脸的失败魔术就是讨“女孩子”欢心的特殊方法。
只有声名显赫的小丑能做到。
连刻意的一点失误都只是道歉之前的细节铺垫。
当然,也是懒得克制。
因为那个漂亮的小鬼就藏身在璀璨舞台的幕帘背面,即将上台的人绕不开,也挪不开视线。
明明只用擦肩而过的空隙就可以将礼物放入该放的地方。
但是小丑很贪心,想要某个发脾气的小鬼单独的、多看他一眼。
“下次一定不再撞你。”
“可以不要生气了吗。”
怀姣抿了好几下嘴巴,好像憋不出要翘嘴巴,又要故作犹豫,好半晌才扭扭捏捏再次重复说。
“我本来就没有生气。”
不知道是不是过高度数的酒精在作祟,这晚醉倒的人实在太多了,连威廉团长也包括在内。
这似乎才是马戏团演出结束后的真正狂欢庆典,有几个平日里看起来十分正常的人,在这晚都发起了酒疯,连怀姣也被逼着灌了两口酒。
口感不是很好,很冲,还有点涩,下一秒脸上就开始升温。
他们看不见喝醉的人,还在互相揽着肩膀,举着瓶子高歌舞道。
怀姣一个人偷偷溜出来了,帐篷里都是酒味,熏得他脑袋晕晕的。
他走在外面,意识回笼了一点,从口袋里拿出了那支藏着的玫瑰花,上面的露水还没有干,花瓣也一直保持着新鲜娇艳,也不知道小丑是从哪里弄到的,
怀姣很少见到黄色的玫瑰花,大概偶尔经过花店才会瞥到一眼。
其实很出乎意料,怀姣以为像joker那样性格的人,先低头道歉已经很不可思议了。
刚才还盯着他的眼睛,又跟他说了一遍。
好像必须要怀姣明确告诉他,自己已经不生气了。
【8701,你可以闻到香味吗?】怀姣可能也是有点点糊涂了,才会嗅着玫瑰花的味道,朝8701问出奇怪问题。
8701果不其然回答他:【闻不到。】
后面一句应该还有:【系统没有五感。】
【好可惜,】怀姣脑袋模模糊糊的,跟他说:【那你就闻不到我身上的味道了。】
8701:【……】
有点高兴又有点醉的臭屁小鬼,拿着一朵别人送给他的玫瑰花,趁着月色在跟自己的系统说一些醒来会很丢人的臭美话:【他们说很多次了,说我身上比玫瑰花还要香。】
【好可惜你都闻不到。】
其实根本没人说过,属于是脑袋不清醒的怀姣本人自己添油加醋的结果。
【没有人会夸自己身上很香。】
8701也禁不住好笑,【那我下次闻闻。】
这晚的月亮格外的圆,藏在层层乌云里。
剧情在重演,也是这样的一个夜晚,
有人在这里已经等了很久了。从脸颊熏红的某个人,撩开帐篷走出来开始。
路线计算了很多遍,车辆停靠的位置以及每一个可以遮挡身影的障碍物都牢记在脑子里。马戏团演出结束的时间是晚上十一点,刚好是夜色正浓,可以做坏事的时间段。
只需要安静等着,一个可以下手的机会。
实在不符合预期,在这里已经耽误了太多的时间,如果没有这个人的话,如果没有那场意外的话。
现在应该已经进行到了第二个目标。
湖边的冷风吹得芦苇荡晃晃悠悠。
模糊看过去时,像藏着一个看不清的人影一般。夸大遮脸的黑色兜帽外套,水珠和湿气聚集,浸湿了那人的面容。
高挺的鼻梁,隐入兜帽暗处的眼睛。
怀姣让冷风吹得一机灵,短裤底下露着的小腿起了点鸡皮疙瘩,小皮鞋踩在草地上,沁凉的露水沾满了皮鞋鞋面,他感觉气温有点低了。
刚才还在跟他开玩笑的8701,语气停了一瞬后,忽然让他快点回去。
怀姣还以为是怕他冷,慢吞吞回了句“知道了”。
直到草地不远处的芦苇荡,被风吹着摆动的这一刹那。
他透过月光,看到了一幕,不该出现在这晚的画面。
没有任何的心理准备和前情提醒。
【跑。】
8701的声音又沉又重,透过冷冽夜风,让僵站在原地的怀姣,一瞬间清醒过来,【往回跑。】
【快点。】
第169章 尖叫狂欢夜
皮鞋底踩在湿润草地上,轻微打着滑,怀姣心脏“咚咚咚”狂跳着,转身时膝盖却违背意愿地有些发软。
8701的提醒对怀姣来说绝对最有用。
因为如果没有那句“往回跑”的话,怀姣此时一定会脑袋不清醒地往自己车里跑。
先不说中途就有被抓住的风险,车门还上着锁,他光是打开车门就需要耗费不短的时间。
可是那个人跑到他旁边只需要两分钟,结果就是死路一条。
怀姣牙关哆嗦,脸色在黑夜里愈发惨白,他几近屏息,胸腔闷得发疼,不管不顾地往远处灯光照亮的地方跑去。
已经很近了。
甚至能听到湿润泥地被踩踏的声音,就在他身后。
手掌伸出,只要几步就能扯住他的衣领,掐着他的脖子,抓住他——
“啊——”
脚下被不知什么东西绊得一个趔趄,怀姣一张脸骤然变色,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前栽倒——
唯一的反应是紧紧闭上眼睛。
然而过去半秒,想象中脸部砸地的剧烈疼痛没有出现,他被人拽住了手腕,失衡中往前扯了一把。
冰冷面颊撞到了一堵硬物,怀姣鼻尖发酸,皱着眉眼闷叫一声。
“跑什么。”
只是离开半分钟的功夫,有人就不打招呼地一个人溜走了。
桌子上地上东倒西歪地躺着一群醉酒的壮汉,帐篷里满是浓郁的食物香气和刺鼻酒味,joker略感烦躁,一言不发,转身走了出去。
他本意是想去那个小鬼的房车里,继续一些还未完成的对话。
比如今晚的礼物必须要小心存放等无意义的事,当然,单纯只是为了打发一下无聊时间。
只是他没想到,刚掀开帐篷的门帘抬眼就看到——不远处有人跌跌撞撞地朝这边跑过来。
小丑的视力很好,所以可以非常清楚地看见黑暗中那人白到透明的一张小脸,和脸上惊惶又恐惧的细微表情。
他往外走了两步,想喊那个小鬼一声。
结果对方正巧被脚下石头绊倒,往前栽去,joker变了下脸,快速伸出手——
“跑什么?”
怀姣软着腿脚扑倒在joker身上。
胸口的徽章别针有点硬,硌着他的脸颊,熟悉又冷冽的香水味充盈鼻腔,怀姣一下子闻出了是谁,他软了膝盖,眼泪水差点掉出来。
外面实在太黑了,帐篷顶上的彩灯并不能把每个阴暗角落都照亮,所以很难看清那个人到底还在不在。怀姣埋首在joker怀里,指尖绷得发白,细细颤颤,紧抓着面前人的衣袖。
“有、有人追我……”
joker蹙眉,蓦地往他身后望去。
黑漆漆,极为寂静的一片空地,月光隐在云层里,漏出的一小点银白光线下,一切都平静的出奇,看不出丝毫异样。
如果不是怀里的人明显在发抖的话。
抓着他的手指也打着颤,柔软脸颊紧埋在自己胸口,似乎怕到连抬头的动作都难以做出。
“没有人。”
joker的声音很低,带着隐约一点笃定口吻。
右手搂着怀姣的背,另一只手按着他的后脑,一个稍显强势的安抚姿势,垂首对他道:“抬头,后面没有人。”
怀姣抓得太紧了,他情绪紧绷,滚烫的呼出气体透过胸口衣物,浸入内里,像贴着他心脏在呼吸一样。
joker无端端麻了一瞬,从胸口,到后背脊柱。
“有人……就、在芦苇丛里。”
绝对不是错觉,连8701都在提醒,冷风吹过的那一秒,芦苇荡被压弯,露出草丛里笔直站立着的那个人。
雕塑一般,周身裹着冰冷水雾,兜帽上都滚着水珠。
看不清脸,一点点都看不清。
但怀姣几乎可以肯定,那就是那几天晚上,不断不断在车外偷窥他的那个人。
直觉或者第六感,都在发出“嘀嘀嘀”的尖锐警示,告诉他——刚才极度危险。
“是那个人……我看到他了,车、车外面的那个人,你看见了吗……”
颠三倒四的颤抖说辞被当做是过于害怕下的应激反应,joker皱了下眉,再次往黑暗里看过去。
芦苇荡在晃,偶尔一抹极亮月光照过去,还是什么也没有。
没有人,也没有多余不该出现的东西。
“已经走了。”
joker却垂下视线,对怀姣说:“他已经走了。”
“不要怕。”
怀姣被送回了车子里,一同留下的,还有被抓着衣袖的小丑。
酒精蒸发的后遗症是,松懈下来的怀姣坐倒在小床上,连站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拽着小丑,像拽住一根救命稻草,没有明确说出请求陪护的话,只是每个表情和肢体动作,都在表达……
可不可以留下来。
“可以。”
怀姣愣了下,睫毛微抖地抬起脸。
“先睡,明天再说。”joker靠站在他的小床边,冷淡视线微微垂着,妆容遮挡的脸上,看不出是不是在笑,“等威廉酒醒了再告诉他,今晚有个小鬼快被吓哭了。”
怀姣撇了下嘴唇,被撞到的鼻尖又开始有点发酸。
joker好像没有相信他,但又好像相信他了。
至少知道他很害怕。
“那你睡哪里……”怀姣声音闷闷的,仰着脑袋望向小丑,“我这里很小,而且……”
他抿着嘴唇小声说:“好像还没哭。”
joker这次真的笑了,稍显惊悚的猩红唇角也在上提,“驾驶座上将就一晚也不错。”
“总比被眼泪弄湿衣服好。”
怀姣闷闷哼哼,脑袋藏在枕头上,侧过一点点脸颊跟小丑说晚安。
“晚安。”
“你没看错吧?”
宿醉后脑袋还有点疼,威廉团长穿着做工精细的缎面睡袍,手指按着太阳穴,闭着眼道:“joker也看见了?”
怀姣抿住嘴巴,紧张看向小丑。
男人挑眉,对着怀姣“嗯”了声,平静撒谎道:“有点黑,没太看清楚。”
“但确实有个男人。”
“藏在芦苇荡里。”他重复了一遍怀姣昨晚说的话。
威廉闻言睁开眼,忽然皱眉反问道,“那你怎么不追?”
马戏团最无所不能的小丑,在看到等待已久的可疑人员时,怎么会一点反应也不做出。
“这不像你的风格,joker。”
“如果你真的看到那个人了,对方今早应该五花大绑的出现在我的床脚边。”
“而不是你轻描淡写的一句,没太看清?”
平时看起来有些嬉皮笑脸的威廉团长,在正经事上的敏感程度,准确到了怀姣害怕的地步。
外国男人浅色的瞳孔从joker身上,移到了怀姣脸上,他没有怀疑的理由,却敏锐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劲。
“还是说,你们……”
“一定要我说清楚吗,”小丑有些不耐烦的声音,打断了那位无聊团长的奇怪疑心病,“因为有个胆小的小鬼一直抱着我,抓着我的手臂,软绵绵陷在我怀里。”
“所以我分心了。”
“这个理由足够吗,威廉团长。”
半真半假的话结合了昨晚的真实情况,怀姣眼睛睁大,耳朵里嗡鸣一瞬,表情呆滞地看向小丑。
“???”
饶是见多识广的威廉都被小丑这番外露言辞,震清醒了。
仔细看过去,一向干净整洁的魔术师joker,此时不仅脸上的妆有些模糊,连衣服也稍显凌乱。
甚至还是昨晚表演时穿的那套。
迎着他的震愕视线,小丑嘴角平直,冷着面孔,说:“他害怕的发抖,眼泪直掉,所以我在他车里留了一晚。”
夸张了,太夸张了,怀姣的脚趾都开始抓地了。
威廉半张着嘴,视线扫过小丑,又扫过旁边红着耳朵尴尬垂眼的怀姣。他喉咙滚了滚,似乎还想说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