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来及。”
陆迢过了遍肺,把烟吐出去。
商楠一听就知道她在胡扯,什么叫没来及,压根儿是她不想吃,捏着烟蒂,在指尖滚了滚——
“这附近有家海鲜酒楼不错,你不是一直想吃生腌吗?走吧。”
步行十分左右——
两人到了那家海鲜楼。
商楠拿过菜单,问她:“你吃什么?”
“随便,你点吧。”
陆迢仰起头,目光直勾勾的向二楼望去。
中间那个包厢的门敞着,陆续有几个人进去,宋伯庸笑的满面春风,冉峰和张素宁时而点头与旁边人交谈。
而坐在另一边的姑娘,正是自己日思夜想的枕边人,她侧着身,只能看见一点点脸颊和脑后垂着的长发,看不清表情。
陆迢冲商楠,敲了敲桌——
“再给我根儿烟。”
陆迢把烟攥在手里, 样子有点咬牙切齿,谈不上优美。
商楠刚勾了几道菜,听见对面椅子拖动的声音,再抬头就见陆迢已经起身, 面无表情的朝楼梯方向走去。
“哎, 你去哪儿?”
“抽烟。”
陆迢手指夹烟, 一步一个台阶,她个子高,长得好, 再加上这身飞行制服, 没有普通女孩那么柔弱, 浑身上下透着股英气劲儿, 这会儿眉宇间敛着笑,薄薄的刘海毫无章法地扫在额头,乱又不乱, 深黑的瞳孔像桌案上打翻的砚台,有种说不出的忧郁。
与她擦肩而过的小姑娘, 人都走过去了, 却又忍不住回头望,拉着同伴兴奋地咬耳朵, 那个女生好帅啊!你看她的衣服, 肯定飞行员, 老天!我终于见到真的女飞行员了!
陆迢压根儿不知道自己被人偷看, 现在她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那个包厢里面。
都快走到门跟前儿了, 陆迢又停下, 她想到一些不好的事, 一些让自己难受跟不痛快的事。
里面的人西装革履,谈笑风生,偶尔抬几下手举杯,就能迎来一通称赞。
自己呢?
澡没洗衣服没换,低头嗅一口,不是汗味就是烟味,哪像人家光鲜亮丽,仪表斯文。
陆迢搓了搓脸颊,心底生出小丑的既视感。
就像上次冉宁生病,自己贸贸然前去的模样,狼狈的不是一星半点,自己狼狈就算了,何必再拉上冉宁,多一个人难堪,会更好看吗?
陆迢自问不是心里阴暗的人,没有那种拖人下水的恶趣味,自嘲着勾了勾嘴角,头一转又回到一楼。
懒懒往椅背上一靠,两条大长腿抻直,脚尖几乎踢到商楠的椅子腿儿。
商楠奇怪的看了眼她——
“你怎么了?”
陆迢眼风向上扫去,中间的包厢门已经关上,旁边立着个门牌——水云间。
呵..水你妈!
“没怎么,饿了。”
话音刚落,陆迢举起筷子,筷子头儿插进大对虾的肚子里,壳都不剥,一口一个。
大学里的第一个国庆长假,陆迢去了趟华清医科大。
她没想去的,是她妈说优盘落家里了,讲座要用,非打电话让她送。
陆迢拗不过她妈,只好过去。
送完优盘,就在学校里晃悠。
那天风和日丽,满地的银杏飘落,黄灿灿的仿若一条条金片子。
自己站在马路对面,余光瞥见一个扎着马尾的漂亮姑娘从食堂出来,姑娘长得漂亮,眼眉却冷冷冰冰,似乎比十月里瑟瑟的秋风还要凉上许多。
她走的极快,陆迢随着她的步子,跟的也极快。
直到看见另外一个男生从后面跑来,那男生故意饶了一圈,假装偶遇的停在她面前。
那是陆迢第一次见到宋伯庸。
宋伯庸和冉宁肩并肩走在一起,两人时不时侧目交谈,陆迢跟着跟着,步子就停下了。
望着两人的背影,一个宽阔一个窄细,她踩破满地的银杏叶...
那一刻连自己都觉得他们般配。
往后几天,陆迢一直有去,开着她爸的车,就停在八号宿舍楼底下,只要人从里面出来,自己第一个就能看见。
冉宁挺无趣的,每天两点一线,不是图书馆就是实验室,陆迢不知道是医学生都这么忙,还是说只有她这么忙?
国庆假期的最后一天,冉宁在实验室里待到很晚,出来的时候,路上已经没有人了,只有呼呼灌耳的风声跟灌木丛的沙沙声。
冉宁走的飞快,陆迢知道她在害怕。
点着油门,把车灯打开,以最慢..几乎不动的速度,蜗牛一般向前挪动,直到冉宁跑进宿舍。
那天陆迢没忍住,在车里抽了半包烟——
她生气冉宁还是这样不合群,这么黑的夜里,一个人来回宿舍,那个男生呢?追女孩,就这样追吗?!
气冉宁、气宋伯庸!但她更气自己!气自己的无能为力,气自己不敢上前,气自己只敢这样偷偷摸摸。
那时候的陆迢自尊心太强,强到...宁肯掐烂手掌,也不肯摁一声喇叭,让冉宁回头。
....
商楠不是很能吃得惯生腌,这种生冷的食物,即便沾了浓郁的酱汁,那股腥气也还是在。
桌子上的大半,差不多都进了陆迢的肚子。
陆迢这人对于吃的从来就没有挑过的时候,向来都是有什么吃什么。
对食物,永远都是一派虔诚的样子。
商楠看她连肉带壳嚼的嘎嘣响,不由蹙了蹙眉,吃的是挺香,但为什么会有种特狠的感觉...
不像吃饭,像泄愤。
陆迢掏出手机,手指快速敲几下——
「你在哪儿?」
手机在包里震动,冉宁拿出来一看,没急着回,稍作停顿后,大概一两秒,才回过去——
「你回来了?」
陆迢嘴里的虾壳刮了下舌尖,有些微疼,然后继续嚼着——
「没,今天会晚一点」
不等冉宁回过来,陆迢又跟去一条——
「你吃饭了吗?要不要我去接你?」
冉宁「不用了,我等会从医院直接回家,你在家等我吧」
这条过后,便石沉大海,陆迢把手机揣兜里,停下筷子,声音没什么温度——
“我吃好了。”
商楠看出陆迢情绪不佳,她以为是程晋去世的缘故,因为不仅陆迢,这段时间自己也比较丧,毕竟那么一个活生生的人,说没就没了,连尸体都找不到,换谁都需要时间,慢慢接受。
吃过饭后,两人在地铁站口分别,商楠拍拍陆迢肩“回去好好休息,不要胡思乱想。”
“嗯。”
之后,陆迢把他爸的车开出来,一路开回自己那套房子。
小区的地下车库是互通的,她没上去,就等在四栋的停车位,看着不远处自己的那辆皮卡,皱着的眉头再没下去过。
扫了眼车载上的时间,陆迢现在浑身上下都拧巴着,她就想看看...冉宁什么时候能回来。
....
宋伯庸瞧着文质彬彬,酒桌上来事儿,却一点都不含糊,不过几番话下来,就让在坐的几个教授级别的人物对他刮目相看。
冉峰的老友,捣捣他的肩膀,调侃道:“老伙计,我说你这挑人的眼光不错啊!”
意有所指,谁能不明白。
“我哪有什么眼光,投资的事情我不懂,你们要是有兴趣,倒可以互相联系联系。”
冉峰摆手绕开这一茬,再往后谁还调侃,他连话都不接了。
饭局结束后,冉宁的外公外婆和一众老友又去了茶局,大家许久未见,今天定然是要尽兴。
两个年轻人站在路边,目送车子开走。
今天来吃饭这事儿,冉宁原本是不打算来的,就像外公说的那样,这事不关她的事,要还人情,也是他们老两个去还,可冉宁再一细想,认为有些话还是和宋伯庸一次说清比较好,她不想这一顿饭过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又会冒出来下一顿。
所以,在宋伯庸提出送她回家时,冉宁没有拒绝。
一辆黑色的保时捷从入口处开进来,径直驶向二栋的位置,最后稳稳停住。
距离刚才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
陆迢捏着方向盘,十个手指骨节咔咔作响,目光不善的死死锁住那辆黑色保时捷。
宋伯庸把车停稳,下意识的想替冉宁解开安全带,刚抬起手...还没来得及伸过去,就被冉宁冷漠的表情拦住了。
向来自信的男人,此刻终于有了一丝挫败。
抬起的手慢慢放下。
冉宁解开安全带,直截了当——
“宋伯庸,你是不是想追我?”
狂喜在眼中闪过,男人的那点儿劣根性在宋伯庸这里展现的淋漓尽致,即便他面上平静,但那双眼睛骗不了人。
宋伯庸刚想开口说话,被冉宁再度打断——
“有些话我就直说了,我有对象,已经在恋爱了,你觉得我和你认识的早,但我跟她认识的更早,我很爱她,而且我们也没有分手的打算;如果你没有这个意思,那是我会错意、我自作多情了,我向你道歉,但现在整个科室流言蜚语已经严重影响到我的正常工作和生活,所以我希望以后我们就是普通朋友和医生病患家属之间的关系。”
“谢谢你送我回来。”
没等宋伯庸再说什么,冉宁推开车门,头也不回的离开。
冉宁从二栋停车场上去,穿过小区朝四栋走。
陆迢比她快一步,直接上电梯,到家进门。
冉宁到的时候,陆迢已经坐在沙发上,她不知道为什么冉宁会拒绝自己去接她,而允许宋伯庸送她回来,还是停在二栋冉宁房子的位置,不是在四栋她们的家,她是怕宋伯庸知道她在跟自己同居吗?
陆迢也不知道停车场的十分钟,冉宁跟宋伯庸谈了什么,一个晚饭的时间再加上送冉宁回来路途的时间,难道都不够吗?
门一开,冉宁看见沙发上的陆迢,十分惊喜——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
陆迢沉着声音,看了眼正在玄关换鞋的人,颀长的身段苗条有致,细白的脖颈线条流畅,举手投足间自带成熟女人的自信与魅力。
这样的冉宁,谁能抵抗?
“你从医院直接回来的?”
冉宁冲她点头,走过来的时候,只见陆迢直勾勾的盯自己。
“怎么了?”
陆迢仰着脑袋,后槽牙咬地生疼——
“那你吃饭了吗?”
冉宁拿起桌上开过的矿泉水,喝了口,她没回答陆迢的话,而是问她——
“你饿不饿?”
陆迢忽然就松了后槽牙,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白的牙,没等冉宁伸手拉她,先站起来,自顾自的朝厨房走去——
“我去煮饺子...”
转身又问了句——
“你吃不吃?”
冉宁点点头“吃。”
陆迢攥紧手指,这人犹豫都没有。
饺子在冰箱里,上回直播间做活动冉宁买的,鱼籽虾仁馅。
陆迢爱吃这个,一顿就能吃掉一包。
水开下饺子,陆迢手没稳,两包饺子全倒了干净。
冉宁在厨房门口看她,眼底波光潋滟,没注意到她的手,只盯着她的后脖颈,这人低头的时候,棘突会隆起,高高的耸着,动一下滚一下。
半个月没见,思念抑制不住的疯长。
冉宁走过去,从背后抱住她,脸贴着她的后肩,本能地轻轻地蹭了蹭——
“你抽烟了?”
陆迢一僵“我没换衣服。”
“没关系,先让我抱一会儿。”
这一抱,就抱到饺子出锅。
满满两大盘饺子。
陆迢拿来醋跟辣椒,沾着先吃了几个。
冉宁没沾辣椒,只沾了醋,连吃了三个,醋越沾越多。
陆迢无耻且卑鄙的胡乱猜疑,是在海鲜楼吃的太撑,现在需要用醋,才能咽下去吗?
果然,一个人无能为力的时候,就会丑态百出。
陆迢一把抢过冉宁的筷子,拍在桌子上——
“别吃了,你不撑吗?”
冉宁没反应过来,愣住。
陆迢舌头发硬,一下一下刮过后槽牙,沉着脸——
“海鲜好吃吗?你在外面吃完,回来还要陪我再吃一顿。”
冉宁终于反应过来了——
“你在海鲜楼?我可以跟你解释——”
陆迢心情差到极点,说话的语气也跟着粗劣起来——
“解释什么?解释你明明不在医院,你根本在外面吃过了,从我给你发的第一条微信开始,你就没说过实话?!”
“我就怕你这样,我才——”
“我哪样?!怕我吃醋?怕我多想?所以你撒谎是为我好对吗?还是根本就是你心虚?!”
陆迢这个人平常看着都挺好,可一旦脾气上来,说话全然不过脑子。
冉宁知道自己做的有问题,没处理好,她想安抚陆迢的情绪,想跟她好好说清楚——
“你冷静一点。”
“我怎么冷静?!他连你外公外婆都见了——”
“陆迢!”
冉宁猛地站起来,哐当一声,椅子向后倒去,重重摔在地上。
她脸色终于在陆迢一次又一次的口不择言中沉了下来。
呼吸变急促,但冉宁依旧在控制自己的情绪。
对面的陆迢,梗着脖子,脸上的赤红从耳根顺到脖颈。
冉宁抿了抿唇,声音不再柔和——
“你今天心情不好是不是?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陆迢不依不饶,哼了声:“我说的难道不都是我看到的吗?”
这样的陆迢,让冉宁觉得她在找茬儿——
“你现在脑子不清醒,我不跟你说,等你清醒了...我们再谈。”
冉宁不想吵架,年纪大了,不像小时候,一吵架五脏六腑都疼。
但她更怕人们口中常说的那句话:感情,吵着吵着就吵没了。
她把椅子扶起来,开门离开。
人一走,家里立马变空荡。
陆迢垂坐在椅子上,两只手在脸上用力来回搓,全然一副发蒙的表情,冷静下之后,终于意识到话说重了,懊恼地砸了砸头顶——
“你他妈疯了是不是!说什么屁话!”
拿起衣服,正想出去追人,手机响了——
“喂?”
“有任务!立刻紧急归队!”
这会儿一路走回来,冉宁眼眶都是热的。
说好集训回来,就好好陪自己的,结果呢...就抱了一下,然后就吵翻天了。
冉宁把自己扔进沙发里...蜷着腿,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那么信任陆迢,就算亲眼看着虞晴跟她表白,都没有想过她会变,她呢?一屋子的人,她就看见宋伯庸了。
冉宁把脸埋进腿里,咬着嘴角...
...难过。
就这么等了一晚上,陆迢也没消息。
昨天吵架,冉宁把车钥匙落在了陆迢那儿,今天就没开车。
照陆迢的性格,这人今天一定会来医院接自己下班。
冉宁换好衣服,急匆匆的就往医院门口走,站在马路边看了一圈,也没看见陆迢,又等了等还是没人来。
冉宁只好坐地铁回去。
下班的点,车厢里人挤人,冉宁抓紧拉手,不让自己东倒西歪,失落之余,又觉得这家伙会不会在家里等着。
可到了家,心却又一凉,早上出门什么样儿,现在回来还是什么样儿。
冉宁灯也不开,饭也不吃,一直等...等到屋子变暗,天变黑,陆迢也没有来。
她坐不住了,抓起手机急急忙忙的跑出去。
去到她们自己的家。
可那个家也是黑的。
冉宁心慌一瞬,她去哪儿了?
立马给这人打电话——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毫无感情女声,让冉宁手足无措——
这人...真的生气了?
气到家都不回?
又打了两个还是没人接。
冉宁急了,通讯录里翻出商楠的电话,忙拨过去——
商楠的电话一天24小时都开着,叶绒现在到孕后期了,她老公经常出差,做检查什么的,就会联系商楠陪她去。
“我是冉宁。”
“我知道,怎么了?”
“陆迢在不在?”
“她出任务了,昨天夜里临时来的紧急通知,应该是没来得及跟你说。”
原来是出任务...冉宁松了口气,就说她不可能不回家的,但又提起心来——
“什么任务啊?”
商楠听出冉宁的话外之音,她应该是想问危不危险吧,善解人意道——
“海上渔民遇难,明天应该就回来了,到时候她回来,我立马让她给你回电话。”
“好,谢谢。”
“不用。”
有了商楠这一通电话做定海神针,冉宁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了。
晚上睡觉,冉宁抱着陆迢的枕头,喃喃自语——
“火气这么大,出任务也不跟我说一声,小气鬼!”
中下午的时候,白黎突然过来找冉宁,一开口就问陆迢。
“陆迢,她还好吧?”
冉宁想到那人犯浑,心里就气——
“她好的很,还跟我吵架呢,说是出任务了,连个人影都见不着。”
白黎表情有些怪,犹豫两秒——
“你,你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
“陆迢她被人举报了,暂时停飞。”
“你说什么!”
白黎差不多猜到了,陆迢那家伙的性格是这样的,天大的事儿,能憋就憋,这一点她跟冉宁简直如出一辙,两个人有点事儿都把自己当个高的,天塌下来的时候,全都自己顶。
“我听商楠说,前段日子带她入行的师哥救援飞机失事坠亡,她最近压力挺大,挺难的,唉...你赶紧回去看看吧,这会儿应该到家了。”
....
冉宁赶忙跟王主任请假回家。
她到家的时候,屋子里黑漆漆的,窗帘全拉上,就见沙发上躺着个长手长脚的人,陆迢一只手拽着外套盖肚子,另只手垫在脑袋底下当枕头,呼呼大睡。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幕让冉宁特别心酸。
她犯浑好像也没那么生气了...
冉宁走过去,慢慢蹲下身,都还没叫她,沙发上的人就先睁开眼。
陆迢下意识的往她怀里拱。
热烘烘的脑袋,头发炸的跟鸡窝没两样。
哑着声音茫茫然...
“我在做梦吗?”
要不是太爱, 太心疼,冉宁早一巴掌呼过去了,哪还轮得到她讨好说胡话?
做梦?做梦还知道往自己怀里拱,热烘烘的脑袋, 还拉自己的手去摸, 明摆着是知道错了, 现在来卖乖。
好好一个人,非长个狗脑子,生个驴脾气。
冉宁特想推开她, 让她边儿去, 可毛茸茸的脑袋挤在自己怀里, 手指穿过头发, 柔软的发丝绕过指尖,一点结都不打,那种滑顺的感觉, 自己根本推不开,不仅推不开, 反而生出亲近的欲望。
用力揉了两下, 算是发泄。
陆迢乖得很,像只刚拆完家的哈士奇。
圆滚滚的脑袋从冉宁怀里抬起来, 愣愣的瞧着她, 一点都不精明, 傻乎乎的。
以前冉宁就喜欢揉自己的头, 现在也一样,这算是两人之间的小动作, 每次自己惹着她, 就会把脑袋拱过去, 她不摸就硬然她摸,虽然有点死皮赖脸,但每次这招都最管用,陆迢能感觉的到,冉宁很喜欢揉自己的头,尤其是在这样的时候。
两人自动把之前吵架的事情忽略。
冉宁手指捞住她的耳朵,轻声细语:“怎么睡在这儿了?吃饭了吗?”
“我想看电视来的,结果就睡着了。”陆迢从沙发上坐起来,嘴里嘟囔“没。”
“想吃什么?”
“都行。”
华灯初上,夜未央。
左右都是行迹匆匆的回家人。
冉宁一路拉着陆迢,挽着她的胳膊,很自然的牵着她的手。
两人去了附近的小吃街。
小黄鱼盛在锡纸盒里,放在烤架上,被烤的滋滋冒油,一旁的羊肉串洒满了孜然跟辣椒,香的不得了。
冉宁扭过头,微扬的嘴角酒窝清晰可见。
“我们吃烧烤好不好?再要一份丸子砂锅。”
“好啊。”
陆迢在吃的方面不挑,基本冉宁喜欢吃什么,她就喜欢吃什么,冉宁不喜欢吃的,她就拿过来直接吃。
与其说她是对食物虔诚,不如说她是对冉宁虔诚。
烧烤店生意不错,等了好一会儿,她们的烤串才上来。
冉宁左右开弓吃得香,突然顿住,急忙扬起下巴——
“陆迢陆迢~”
“嗯?”
“油滑到下巴上了,快给我擦一下。”
陆迢没多想,抽了两张纸,忙伸过手给她擦,等擦干净收回手时,就对上这人的眼睛,又愣住...
冉宁的眼睛像是从山涧清泉中舀出的一瓢水,含情脉脉。
陆迢的心瞬间颤了下。
再看周边都是人。
头顶的白炽灯滋啦滋啦电流不稳,陆迢往后靠去,咬着手里的羊肉串,忍不住抬起眼皮再去看她。
冉宁低头喝汤。
她身上穿着自己那件棒球服。
陆迢不知道这件衣服有什么好的,但自从入秋后,只要两人出来吃饭,她都只钟情这一件。
常言天生丽质难自弃,漂亮女人最好命。
但陆迢越长大越觉得这话说不对,至少不该是表面意思那么浅显。
皮囊这回事儿,大都取决第一眼。
可第一眼印象真的就准吗?
如果真的准,那为什么久处下来,却又没感觉了?
陆迢承认自己对冉宁是一见钟情,但这并不代表除了一见钟情以外,自己就没有别的了。
或许刚开始的确是因为她的漂亮而心动,学生时代的冉宁青春稚嫩,马尾辫白校服,无论抱着书本,还是课间做操,凡是她走过的地方,天都蔚蓝,水都澄澈,陆迢跟在她的身后,仰头看天,那一刻,不像走在路上,像踩在天上,身边傍着柔软的白云。
高二刚分班那阵儿,文科班有个体育生,一门心思想追冉宁,行动做的足,阵仗闹得大,最主要他是真挺帅的,一米八,浑身腱子肉,打篮球的时候篮板扣的贼帅。
十六七的年纪遇到这样一个男生,很少会有女生不动心的。
而冉宁偏偏就是那很少中的一个。
她没有接受男生的好意,也没有下人家的面子,只是云淡风轻的问了他一句,你排名多少?
那男生是抱着追女生的心态来的,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表情明显愣了下。
就听冉宁又说,我考第一的时候谁也不喜欢,考第二的时候,会喜欢第一名,你想追我,不要打篮球,也不要扣篮板,考个第一先让我看看,这才是诚意。
一米八的个子,瞬间矮了半截。
那男生是家里办进来的,文化课差的要命,第一,的确是第一,倒数第一。
大概是觉得受到了羞辱,花了这么多心思的男生,只用了一秒钟就断了所有念想,极其没风度吼了句——学习好了不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