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爱你到心脏不再跳动的那一刻。”
林载川缓缓睁开眼睛。
他分明睡了很沉的一觉,但醒来的时候意识昏沉,脑袋泛起一阵剧烈尖锐的疼。
昨天晚上信宿对他坦白到了不能再坦白的地步,脑海中充斥着无数信息,几乎要膨胀炸开,像在有限空间里强行挤压下过量内容,难以分析、难以排解、难以消化。
但最后停留在林载川耳边的,还是信宿在离开前对他说的那一句话。
——“听到这个声音,你会想起我是谁吗?”
林载川无比确定,那是阎王的声音。
那道声音曾经很多次出现在他的噩梦里。
在他最不设防的时候、意识最消散时,妄图撬开他脑海中的所有秘密。
他甚至清清楚楚地记得阎王对他说过的每一句话。
“载川,斑鸠是谁?”
“你很累了,再睡一会儿吧。”
“等你醒来,一切都会变好的。”
林载川撑着床坐了起来,缓缓靠在墙壁上,这种情况下他竟然异常诡异的冷静,大脑在有序运转着。
时间往前推六年,那时的阎王只有十七八岁,年龄也是完全对得上的。
…………
在一片思绪乱流之中,林载川突然抓住了什么——
“等你醒来,一切都会变好的。”
林载川又想起阎王对他说过的这一句话。
这六年来,他曾经无数次设想过,阎王当初为什么要救他。
为什么要给他治病、包扎伤口,保住他的性命。
为了让他再受一些折磨,吊住他的命,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又或者不得不留他一个活口,想从他嘴里翘出更多情报。
又或者还没有玩的尽兴,不想让他死的那么痛快。
可在这一瞬间,林载川突然改变了原来的想法,那几乎一个是无声无息、又惊心动魄的猜想:但如果……
如果只是那个人纯粹地、不想让他那样死去。
如果阎王只是想要救他呢?
如果他当时的行为只是出于某种不为人知但干净纯粹的善意呢?
那条不是由宋庭兰发出的求援信息,到底是谁发送给警方的?
谁有那个本事,在霜降和沙蝎双重监视之下、瞒天过海把他送回警方身边?
林载川心里陡然涌起惊涛骇浪,惊疑的浪花重重卷起拍向岸边,带走谎言铺盖的沙砾,露出了一瞥被故意掩藏多年的真相。
林载川慢慢用单手覆住脸庞。
那一刻,他几乎要坚信信宿就是当年把他从霜降救出的那个人。
可是……
有很多警察都确确实实死在了阎王的手里,尸骨无存、再也没能回来。
也有许多情报都是阎王亲手撬开了那些卧底的嘴,传达到了霜降的上层。
……信宿在其中到底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林载川无声地抽了一口气。
不知道什么地方太痛了,甚至找不到疼痛的源头在哪里,放缓了呼吸才能适应这样的痛楚。
他慢慢地起身下床。
林载川的目光在卧室里一点点划过。
房间里空空荡荡。
只有一个人的气息。
他找不到信宿了。
从特那瓦带回来的烧瓷晴天娃娃还成双入对地摆在书桌上。
但是其中的一个不见了。
胸腔受伤的地方传来钝涩的痛楚,林载川不得不轻轻弯下腰,坐到了椅子上。
半晌,他拿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
他轻声道:“裴遗。”
“我今天不去市局了。”
“刑侦队里的事麻烦你多留意。”
“……怎么了?”
江裴遗听他的声音语气都不太对,敏锐地问,“发生什么事了?”
林载川没有回答,只是沉默。
江裴遗道:“是信宿出了什么事吗?”
林载川低低“嗯”了一声。
江裴遗站了起来,走到窗边,“昨天中午你们在我家的时候,我就觉得你们两个之间的氛围有些奇怪。”
林载川没有解释,江裴遗也没有继续追问什么,只是平静说了一句话,“载川,当局者迷。”
挂断了通话,林载川微微闭上眼睛,耳边反复响起江裴遗刚刚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当局者迷……
或许的确是这样吧。
在外人的眼里,信宿神秘、危险、冷漠、深不可测,不可以轻易交付信任。
可如果这个世界上连他都不愿意相信信宿,就没有人……没有人会相信他了。
即便信宿已经对他说明了一个版本的“真相”,可林载川还是想要从那天衣无缝的真相中找到一丝微渺的可能性。
来证明信宿不是他口中那个——“并不无辜”的人。
林载川对信宿的话术相当了解,他总是能把带着谎言的真相说出来,用一种非常高明的手段,即便是在编造一个假象,他说出来的话十句里也有九句会是真的,让人找不到其中的破绽。
林载川反复将昨天夜里的对话在脑海中逐字逐句复现,如果说信宿的哪句话有可能在对他说谎,那只有那一句——
“长久凝视深渊的人必将遭受回视,屠龙的少年最终会变成恶龙。”
……他不相信。
他不相信信宿会变成跟谢枫、周风物一样的人,那是他无比憎恶的东西。
可林载川又非常清楚地明白。
十几岁的信宿,跟现在嫉恶如仇的信宿是不同的。
那只是一个纤弱的孤单少年,没有自保能力地任人伤害,只能努力蜷缩在一起,任由伤痛烙印在他的身上。
这样的人……未来变成什么模样都是合理的。
林载川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坐了许久,才稍微抬起眼,把放在桌子上的手机拿了起来,打开通讯录,拨通了一个许久没有联系的号码。
一段铃声过后,那边很快接听,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响起,“你好?”
林载川启唇轻声道:“阿姨您好,我是浮岫市公安局刑侦队林载川。”
“……林警官?”
女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惶恐,正常人被警方通话的第一反应肯定都不是什么好事,她迟疑着问,“有什么事吗?”
林载川低声道:“不是公事,冒昧打扰。我想问一下,这段时间您跟信宿有过联系吗?”
接电话的女人正是刘静的母亲张秀纭,在刘静的那个案子结束之后,他们很久没有联系过了。
但是信宿似乎跟这个女人一直有些往来。
张秀纭愣了愣,然后道:“年后他到医院来过一次,但是很快就走了。”
林载川慢慢吐出一口气,轻声问道:“您可以跟我说一说具体的经过吗。”
电话那边的张秀纭有些讶异。
不知道为什么,她印象里的那位支队长,看起来冷静文雅,是那种好像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能波澜不惊的人,但这时候他的声音听起来竟然有些落寞。
张秀纭想了想,“您知道的,我的医药费一直是信宿警官帮我缴纳的,甚至还有我平日里一些不可避免的花销,他帮了我很多很多忙。”
“我们最多算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愿意帮我……但是既然能活下去,我也不想自己结束这条命,有句话不是说,好死不如赖活着。我治病的时候,还在家里种了一块地,赶集的时候去市场上卖卖菜,轻快,不累,虽然赚的不多,至少我的一日三餐有着落。”
“有些刚摘下来新鲜的菜,我就用篮子装着给他送过去,我是一个乡下女人,可能身上不干不净的,都是土,他竟然也不嫌,都收下了。”
“去年过年的时候,我看到别人家里都张灯结彩,挂着红灯笼,贴着对联,一家人热热闹闹的,我一个人在房子里,孤寡伶仃地吃着年夜饭,想跟人说话了,连一个能作伴的人都没有。”
张秀纭道:“我觉得活下去没意思了,想我家静静了,想早点去陪她,后来又不愿意去接着看病,白白花些钱。”
“我这个病,停药一天就能反应出来,过年完了没几天,我就在家里晕倒了。”
“睁开眼的时候在医院,看见信宿警官在病房里。”
张秀纭道:“我跟他说,我不治病了,一个人活着没有意思了,人这一辈子,不就是图个指望,图个未来,我连一点指望都没有了,连赖活都不想活了。”
“那天他跟我说,他的父母很早就去世了,那么多年,他也是一个人长大的,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也好端端活到了现在。”
“他还说,他妈妈去世的早,让我替他妈妈多活几年。”
听到张秀纭的描述,林载川几乎能想象出信宿说这句话时的表情——带着一点冷淡的、不肯泄露出一丝善意的,故意做出不以为意的神情。
“其实我到现在也不知道信宿警官为什么这么帮我,可能是觉得既然碰到了,就不忍心看着我自生自灭,所以伸手帮我一把。”
“现在我也想通了,活着一天是一天,明天跟今天肯定是不一样的,这就是盼头。”
林载川一时如鲠在喉。
信宿让一个绝望的女人在这个世界上找到了一条生路。
当时……当时有人这样救他吗?
他一步一步滑向深渊的时候,有人愿意这样拉住他的手吗?
他不敢思量。
“不过这段时间我一直联系不上他,好像说是去出差了,您要是看到他,麻烦再帮我跟他说一声,我很感激他。”张秀纭又道,“要不是信宿警官一直在帮我,早在静静死的时候,我就也跟着没啦。”
“……我明白了。”
林载川喉结滚了滚,承诺道,“下次跟他见面,我会帮您转达。”
挂断了电话,林载川起身,换了一身衣服,走出了家门。
“林警官,您怎么过来了?”
林载川在这里住了七年,物业的人都知道他的身份,看到他忍不住一个机灵——难道是他们小区摊上事了?
林载川道:“我想要昨天晚上九点到十点的小区监控录像。”
物业二话没说,马上给他调出了监控,各个门口的视角都有。
林载川望着电脑屏幕。
晚上九点四十,监控画面上,信宿的车驶出小区,一路加速离去。
林载川记得,他们最后谈话的时间,是九点整。
那也就意味着,信宿在他昏迷后的半个多小时里,都没有离开他们的家。
……那半个小时的时间,信宿在做什么?
林载川关掉了监控画面,起身对物业的工作人员道,“多谢。”
那物业人员虽然一头雾水,听了这话也连忙摆手:“没什么没什么,配合调查工作是应该的。”
林载川走到停车场,看着那熟悉的、空旷的车位,脚步微微停了停。
半晌他拉开车门,坐进了驾驶室。
他闭上眼睛。
如果……如果这件事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性……
那是他心目中最乐观的“真相”。
林载川拿出手机,拨通了省公安厅领导的电话。
“陈厅。”
——陈厅因为曾经多次向林载川伸出橄榄枝未果,被他拂了面子,这几年对林载川一直没有什么好气,不到万不得已,林载川也不会主动联系他。
陈厅听到他的声音,“哟”了一声,“这不是林载川吗?奇了,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怎么想起主动给我打电话了?”
林载川没有那个心情和心力跟他解释寒暄,直接表明来意,“陈厅,我想知道,信宿在浮岫市犯罪组织‘霜降’里,有没有省厅备案的身份。”
陈厅听一耳朵就听出来林载川说的是正事,立刻收起了阴阳怪气那套强调,严肃道:“信宿么,等我调查一下,省厅里很多行动除了负责人外全线保密,有些人我也不清楚,我得去给你调权限查查档案。”
他又问:“——你怎么突然问这事儿?”
林载川道:“市局最近会处理霜降的势力,我不希望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对我们的同事兵戈相向,我想知道他们的身份。”
“行我知道了。”陈厅雷厉风行道,“等着吧,我这就让人去办,今天上午给你回复。”
林载川轻声道:“谢谢您。”
说完了正事,陈厅好像突然想起他们还有过节,冷笑了一声,啪一声挂断了电话。
林载川就一直坐在车里,等待着省厅的答复,哪里都没有去。
那简直像是等待一场生死不明的宣判。
车厢里寂静的让人心惊,不知过了多久,手机铃声终于响了起来。
林载川的指尖落在手机屏幕上,迟迟没有落下去,他突然无法确定他是否能承担的起那个答案的重量。
几秒钟后,他终于按下了接听键。
陈厅言简意赅道:
“没有。”
“我们的档案里没有信宿这个人。”
这句话有如冰冷利刃,割开一道鲜血淋漓的刀口。
“林载川?”
“林载川?!”
陈厅看了眼还在通话中的手机,“载川?你在听吗?喂?”
那边传来轻微到几乎微弱的声音。
“……我知道了。”
“麻烦您了。”
浮岫市微山福利院。
一群十四五岁的小孩搬着板凳在露天观影棚排排坐着,两只手放在膝盖上,坐姿相当标准,眼睛望着正在播放教育电影的大屏幕,看的聚精会神。
跟那些让人厌烦的聒噪小孩子比起来,这群小孩安静的出奇,甚至是悄然无声,但是仔细去观察那些孩子们脸上的神情,会感觉到一股毛骨悚然的死寂。
这群孩子的眼里几乎是没有什么光亮的,如出一辙的黑。
坐在第一排的男生正是何方,他看起来跟当初离开公安局的时候没有太大区别,而他身后的那些,无一不是当时从那个地下室里救出来的、经受过残酷“训练”的受害者。
在福利院过了半年时间,他们还是无法融入社会,是一群极不合群的小怪物,眼神跟其他同行人明显不一样。
空洞、麻木、阴沉沉的。
不讨人喜欢。
就算这些孩子到大街上乞讨,恐怕都没有人愿意对他们施以援手。
——但有一个人给了他们安身之所。
“林警官,你来看这些孩子啊?”
负责看管照顾这群“问题儿童”的工作人员收到警方那边来人的消息,快步走到了福利院门口,对眼前的年轻警察道,“今天上午刚好组织他们看电影,现在都在电影棚呢,我带您过去看看。”
“那就麻烦带路了。”林载川跟他向露天影棚走去,路上轻声询问道,“这些孩子在福利院还懂事吗?”
工作人员道:“挺听话的,让干啥就干啥,没有吵架闹事的。”
“那他们的情况有所好转吗?”
听到这个问题,工作人员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说:“可能有吧,但是效果微乎其微,那样的经历对他们来说不是一道可以轻易跨过去的坎。”
“因为他们的心理多少都存在问题,不敢轻易把他们带入社会,于是更加跟社会脱节……一直在这么恶性循环。”
二人说话间,来到了福利院的露天影棚,说是影棚,其实就是一个投影仪,一块电影幕布,大概只能容纳二十个小孩子观影。
林载川在影棚的后方停下脚步,没有出声,没有去打扰那些小孩子。
工作人员在他的身边小声道:“跟我们合作的心理医生说,最好多给这些小孩子输入一些正确的价值导向,传递一些正能量的东西,纠正他们以前的那些错误思想……也算是一种积极向上的洗脑吧。我们每个周会组织三次集体观影,让这些孩子一起看。”
那工作人员又道:“以前信宿先生也经常来的,有很多片子都是他推荐的,质量都很不错。”
林载川自言自语般喃喃:“……他以前常来吗。”
即便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这些事信宿也不曾对他说起。
信宿愿意给人看的,只有阴暗的、冰冷的、刻薄的、冷血的那一面。
那工作人员看他的反应,以为他对这件事完全不知情,解释道:“嗯,虽然我们福利院成立了一个关爱问题儿童基金,也收到了不少社会基金,但是我们工作人员都知道,那些钱其实都是信宿先生一个人投的。”
“他一直在自己出钱养着这些孩子,承担着他们的衣食,还请来了国内顶尖的心理医生给他们看病治疗……这年头人心越来越冷漠,愿意做慈善的人早就不多了,也不知道信宿先生跟这些小孩是什么关系,愿意这么帮助他们。”
顿了顿,工作人员又道:“不过这段时间没有怎么见到他了,可能有自己的事忙吧。”
无论是张秀纭还是这些孩子。
信宿根本就……
根本就没有理由做到这一步。
可他不仅做了,还做的不为人知。
林载川沉默了许久,抬起眼看向远处孩子们的瘦弱背影,“这部电影只有他们在看吗,其他的孩子呢?”
工作人员解释道:“这些孩子一直是单独由我们专人看管的,跟福利院里的其他孩子并不生活在一起。”
“您也见到了,这些孩子因为以前经历的缘故,都沉默寡言,甚至看着有些阴沉,特别不合群,最开始让他们生活在一起,被其他的小朋友一起排挤,没有人愿意跟他们说话。”
“不想让他们觉得自己被同龄人孤立,所以就把他们分出来单独看管着了,这也是信宿先生的意思。”
那工作人员喋喋不休道:“本来我还在发愁,眼见着这些孩子都要长大成年了,要怎么把他们放到社会上,让他们适应习惯正常人该有的生活。”
“但是信宿先生说,如果真的不能治疗他们的心理疾病,没有办法适应社会,就不要强行改变他们。”
“就算这些孩子一直这幅样子,他也会让他们平安长大,放在他的眼底下,不会跑出去危害社会的。”
林载川:“………”
工作人员没有发现他的异常,感叹道:“在福利院工作了十几年,我第一次见到像信宿先生这样的人,看着冰冰冷冷的,也寡言少语,但是能为了这些心理有问题的孩子做到这一步。”
林载川站在原地,微微垂下眼睛,眼眶不可自抑地红了,有一股情绪在尽力压抑之后仍然无法控制地不断涌出来。
他要怎么相信……
信宿是那个冷血无情、杀人不眨眼的“阎王”。
他要怎么相信。
信宿是他口中所谓“被深渊回视过的人”。
身边的警察长久没有声音,工作人员忍不住看了林载川一眼,发现他的手竟然在微微的颤抖。
他诧异道:“林警官?”
“多谢你跟我说这些,这次突然到访,麻烦你了。”林载川轻声开口道。
那工作人员赶忙道:“不麻烦不麻烦,就是带着您四处走走看看,有什么麻烦的。”
林载川在福利院停留了一个小时,给那些孩子们留下了一笔钱,然后离开了福利院。
经过院子,走向大门出口的时候,他的身后突然被什么轻轻砸了一下。
林载川回头一看,一个东西落到了地上,是一个用布缝起来的沙包。
一个脸上脏兮兮的小女孩远远跑了过来,把她的沙包捡起来,藏到了身后,然后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前的大人一眼,小声道歉道:“对不起。”
她是福利院里长大的“正常”的小孩子。
“没关系。”
林载川稍微弯下腰,平视着她的视线,声音温和道:“去玩吧,小心一点。”
那沙包在地上不知道翻过来覆过去滚了多少遍,很脏,在林载川的衬衫上留下了一块非常明显的灰印。
女孩大着胆子在他的身上拍了拍,将落在后腰上的那块灰尘拍了下来,然后转身跑远了。
看着那女孩跑到远处操场上,跟小朋友一起踢起了沙包,林载川收回视线,转身向门口走去。
几秒钟后,他的脚步突然顿了顿。
他慢慢抬起手,神色有些怔怔的,碰了碰刚刚被沙包打过的地方。
“出事了……!”
“出大事了!!”
贺争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外面跑进了办公室,两只手扒在门口惊慌失措道,“林队呢?!林队在不在!!”
章斐道:“林队今天早上没来,江队在呢,怎么了?”
副队长郑志国微微皱起眉,“发生什么事了?冷静下来慢慢说,在办公室里大呼小叫的像什么样子?”
“缉毒队那边有人招供了!说惊蛰……惊蛰……”贺争说这句话的时候脸都绿了,好像憋了一口气死活上不来,也没办法从他的嘴里吐出那个名字,半天才吐出了三个字——
“是信宿!”
这三个字好像一块冰块落进滚烫沸油里,整个刑侦队办公室“嗡”一声炸开了锅。
以章斐为首的刑警七嘴八舌争辩道:
“怎么可能!”
“缉毒那边有什么证据啊?凭什么说我们信宿是内鬼啊?”
“信宿他爸是咱们省首富,他一个天选富二代,跑给毒贩子当眼线?!想想就觉得不可能好吗!想栽赃陷害能不能栽一个靠谱的人?”
“谁特毛的在审讯室里血口喷人!有张嘴乱咬人是吧?毒贩子的眼线还能插到我们刑侦队来?”
章斐一拍桌子出离愤怒道:“信宿呢!让他出来教教那满嘴跑火车的毒贩子,做人应该怎么说话!简直是太过分了!”
这时,一个男人从办公室外面走了进来,他的声音不高,但是压过了所有嘈杂的争吵,显得格外清晰。
“他承认了。”
“……什、什么?”
章斐的眼神呆滞,竟然没有反应过来这句话里的意思,无比茫然地看着他们突然回来的队长,“他承认什么了?”
林载川:“信宿确实是惊蛰。”
这件事无论怎样,都已经是既定的事实。
林载川不会在这种事上对自己的同事说谎。
办公室里陷入了一阵空前的安静,整整几分钟,没有一个人说出一个字。
所有的刑警都慢慢的、出于本能反应地站了起来。
林载川对他们说的话,没有人会怀疑——如果不是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他不可能把一句话用陈述句说出口。
终于,章斐在震撼了整整三分钟后,难以置信道:“小信宿是惊蛰?他是霜降的人……?不是,不可能吧,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虽然他们多多少少都知道信宿是什么性格的人,知道他骨子里的阴郁冰冷,但是没有人愿意怀疑自己的同事。
“怎么可能啊……”
“信宿是疯了才给那些人卖命吗?他自己想要什么没有?!”
贺争看着林载川的脸色,心里腾地浮起不好的预感,犹豫着问:“……信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