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更给宋遂远以当爹的实感。
养小婴儿与小猫崽到底不同,临至傍晚,宋遂远总觉着自己身上尽是奶香。
连长姐前来,都目露探究:“遂远今日似乎格外温柔。”
宋遂远顿了下,浅笑着扶额:“大抵是。”
宋静乐闻言抬眉弯起唇,好奇地瞧着他,这般反应总是有情况。
宋遂远对长姐目光恍若未觉,正经着脸道:“我去唤太子出门。”
身后,宋静乐摇了摇头。
一行人备好,从后院直接出了府衙,从小巷子快至府衙大门前,周明晏听着过于喧闹的动静,疑惑道:“市集自府衙大门便开始了?”
纵然如此,也不至于如此喧哗罢。
刘柏扶着妻子,皱眉:“自然不是,我去看看是何情况。”
宋遂远让尺玉趴在自己肩膀上,单手护着,坠在长姐身后并未多言。
府衙大门前,百姓满满当当,有人眼尖瞧见知府夫妇相携的身影,高声喊道:“知府大人与妙手娘娘到了!”
像是一个讯号,最里圈为始,一层一层乌泱泱跪倒一大片。平民嘴拙,翻来覆去地夸知府大人是好官,妙手娘娘神仙下凡,以声量论,感恩妙手娘娘的更多一些。
刘柏与宋静乐始料不及,相携去扶最前排的百姓。
宋静乐被一妇人攥紧一只手,让她瞧身旁跪着的一个四五岁大的小姑娘:“妙手娘娘,您从阎王爷手中抢了她三回,您是神仙呐!”
宋静乐伸手扶母女两人:“快起来。”
“……”
如此浩浩荡荡官民相亲的场景,宋遂远与周明晏靠在墙角并未出去。
周明晏探头望着这一幕,眉头无意识锁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宋遂远安抚地揉着出门始终不安分的小尺玉,嗓音淡淡却让人听出来一丝笃定:“殿下,日后您会开启此方盛世。”
太子年纪不算小,但有天子坐镇,心智尚单纯,他从未有机会见眼下这种场景。
若是真正做到爱民如子,先天下之忧而忧,会得到来自百姓最真诚质朴的感恩,此乃为皇。
半个时辰后,府衙前百姓才散去,挂着笑颜至主街换取物什。不过府衙门口被他们留下了许多荷花糕,宋静乐揉了揉泛红的眼眶,吩咐道:“这些荷花糕拿去分给百姓。”
刘柏补充道:“同他们说妙手娘娘赐的,沾一沾康健气,吃下今岁少患疾。”
“是。”
宋静乐回头:“你……”
她想说怎能骗人,但也知道如此百姓会高高兴兴收下。
宋遂远抱着尺玉崽上前,听到刘柏言,朝长姐点头:“这般正好。”
这般才好。
“宋姐姐无需有负担,等孤回京求父皇给您的医馆亲手写一匾额。”周明晏道。
他是了解宋遂远的,今日这番场景,定然有他手笔,无非想让宋姐姐富有声望无人可欺,做兄弟的顺手帮一个忙。宋姐姐可不会引来朝中任何人的忌惮。
宋静乐睁大了眼,还未开口,刘柏牵住她的手朝周明晏俯身:“多谢太子殿下。”
看到长姐面上惶恐,宋遂远并未安慰,笑了笑:“走吧,太阳要落山了。”
刘柏与宋静乐半路被杂耍吸引,宋遂远与周明晏兴致缺缺,一行人在此处分开。
“去西街瞧一瞧。”宋遂远道。
西街商铺灯火通明,比一路行来别的街道更加热闹。深入长街,周明晏忽地奇怪道:“今日遇到的好些个女子都未戴面具。”
盛京闺中女矜持,凡是各节气逛集市,总是面具帷帐齐全。
宋遂远毫无意外之色:“因为长姐。”
这是长姐为荣陆府带来的变化,也正是看清这些,他才知晓长姐心中大志。荣陆府,比盛京更适合她。
周明晏闻言又皱着眉头去琢磨了。
宋遂远则是停在了一处卖小鸡仔的摊子前。
无他,怀里的尺玉隔老远便在看了。
宋遂远将小崽子放到装鸡仔的篮子前,尺玉愣愣地看着眼前这群叽叽喳喳的小东西。
巨人小猫与小鸡仔。
百姓看出对面非寻常人,操着荣陆口音夸尺玉漂亮,宋遂远笑了笑,朝小崽子道:“你若感兴趣,我为你买几只玩。”
尺玉闻言动起来了。
他前爪扑起来朝着一堆鸡仔奶凶奶凶的“嗷~”了一声吓唬他们,看到鸡仔纷纷朝着篮子对面跑去,欢快的跑回来绕着宋遂远的脚打转。
宋遂远含笑夸他:“嗯,尺玉很威猛。”
小家伙傲娇地翘尾巴。
小鸡仔并未买,尺玉玩闹地吓了他们两回便没了兴致要离开了。宋遂远回头,纳闷:“你舅舅呢。”
太子方才还在的。
太子一大人,不在便不再罢,宋遂远把乱跑的小猫崽抱回怀里,未曾想一抬头对上一道熟悉的身影。
桃花眼中多了几分微不可察的笑意,心下了然。
原来这就是他早上非要离开府衙的缘由。
第35章
戴着红脸将军面具的少年一身红衣, 乌发高高束起,意气风发,饶有兴致地看着酒肆门口伙计开酒坛子。
唯一格格不入的, 是他怀中一辆小马车。
缩小的精致小车架,荣陆特产的孩童玩具。
少年自小习武, 气质卓然,鹤立鸡群,宋遂远光瞧侧面都能认出来人, 他笑了笑,垂首附于尺玉小猫耳, 指着那处同他道:“你爹爹在那里。”
尺玉不负所望,闻言欢乐地踩着小爪子:“啊!”
“要找爹爹?”宋遂远明知故问, 矮身将小家伙放于地上:“去吧,父亲看着你。”
尺玉不认生,再加上爹爹就在前方, 一落到便迈着小步伐向前冲。
满月不久的小崽子仍是小小只的奶气模样, 奔跑起来却十分敏捷。
宋遂远瞧见小家伙顺利扑到他爹爹脚边,起身慢悠悠地提步向前,待与面具下那双琉璃眸子相对视,桃花眼淡淡移开, 视线落于对方抱住的小猫崽, 低沉的嗓音有礼且疏离:“狸奴年幼, 出街难免忘形, 见谅。”
“没事。”云休也装作不识冷淡道, 眸中警惕淡了下去。
他与爹爹和小叔叔分开后, 刚站在此处看开酒没一会儿,低头乍一见到小尺玉, 抬头又对上宋遂远毫无遮挡的英俊脸庞,心都提起来了,随后反应过来自己戴了面具,稍稍放下心。
冷淡疏离的云休低头看尺玉,躲着宋遂远的视线偷偷弯了弯圆眼睛,显然小崽子认出了他,黏了上来。
他摸了摸崽崽,克制住亲小团子的冲动,依依不舍递还给宋遂远:“你的猫。”
他递出的动作慢吞吞,尺玉甫一被挪开,伸出一只小爪子勾住了爹爹的衣裳,小脑袋歪了一下,似乎不理解爹爹为何不抱自己。
云休手上停下。
看,是崽崽要抱的哦。
宋遂远见状开口朝少年道,语气温和下来:“若你不介意,能否帮我抱一会儿猫,他难得安静,方才一路乱跑,着实让我有些头疼。”
乖巧的尺玉崽:“喵?”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云休装模作样道,抱回小崽子的动作很是迅速。
尺玉模糊听懂父亲的虚假告状,气鼓鼓一小只窝在爹爹怀里,背对着父亲。
云休不明所以地哄崽崽,他不敢多问,只能用细长的手指缓缓抚摸。
“这辆马车便交予我拿着。”宋遂远彬彬有礼,接过他手中碍事马车,顺口问道,“卖此车架的摊子在何处?”
“前头街口,卖光了。”云休指了指道。
小马车只有三架,他挑了最大最漂亮的一架,尺玉猫猫可以坐进去玩!
“当真可惜。”宋遂远道,他默了片刻,正想说些什么,对面的少年忽地扬声开口:“酒开了,味道不赖,我们去酒肆吃酒吧!”
云休垂涎新酒,暂且忘记伪装,此言熟稔而自然。
鼻尖萦绕一股酱酒香。
宋遂远忙拉住他的胳膊,微垂的视线与他的对视:“买一坛提走,我知晓有一处适合饮酒。”
云休愣一下,出于对宋遂远的信任嘴巴先动:“好。”
拿到酒就后悔。
一坛酒,仅有宋遂远所知的饮酒地,两者兼备,偶遇莫名其妙变成了共行。
对共行莫名其妙的自然只有云休,他只想与崽崽共行,不想与诡计多端的宋遂远。
不过同行已定,云休害怕与宋遂远说太多话露出破绽,护着尺玉围观卖艺的喷火,五分兴致表现在面上有十一分。
宋遂远面上微妙的一丝微笑隐匿在黑暗中,凑上前看小尺玉,道:“着实有缘,尺玉很少亲近人。……尺玉便是你手中的小白猫。”
两人的距离忽地拉近,然而云休习惯了宋遂远的气息,并未避开,自然地点头:“对的,有缘。”
他生的崽崽自然亲近他啦!
尺玉蹲在爹爹肩膀上,听到自己名字侧了下圆脑袋。小家伙目之所及只有红色的面具,好奇地用小爪子碰了碰爹爹耳侧的绳子:“喵?”
绳子丝毫不动。
小奶猫总是莫名其妙的胜负欲,尺玉与这绳子较上了劲,指甲勾住也不动,啊呜张开嘴巴咬上去。
宋遂远不周全的视角里,小家伙忽地去咬爹爹,他连忙伸手握住崽崽,稍微移开,未曾想松垮的面具绳子直接被解开。
云休侧过脸。
宋遂远一手抓着小崽子,另一只手撑住少年半掉下来的面具。
抿了下唇,他比阿言本猫还要担心他就此暴露。
面具错位,眼前一片漆黑,云休睁圆了双眸:“发生了何事?”
“尺玉咬掉了你的面具,重新系一下。”宋遂远道。
云休手指摸上了面具:“哦,无事,我把它摘下来。”
宋遂远:“……”
少年既然敢卸面具,定然不是为了暴露自己,定然有所伪装,果然。
红色面具下,一张泯然众人的脸。
易过容。
宋遂远放下了心,而他手心的尺玉挣扎着落回少年肩膀,圆乎乎的脑袋依赖地蹭了蹭他的脸。
猫崽认爹爹全靠气息。
云休转头亲了下崽崽,翘起一个微笑:“我们去吃酒!”
嘴巴无遮挡啦!
宋遂远无奈笑了下,带着人到了长姐寻常看诊的医馆。这里地势稍高,医馆层高也偏高,循梯上屋顶,可俯瞰荣陆多数主街。屋檐上清净,屋檐下人来人往。
云休对此地相当满意,既沾染热闹气,又对猫耳朵无负担。
屋檐上风大,云休买的车架正好派上了用处,四面帷帐遮风,宋遂远将昏昏欲睡的小尺玉放进去,在他小肚皮上盖了一条手帕。
正正好的大小,是猫喜欢的逼仄,尺玉抱住尾巴就睡熟,小肚皮呼吸事一鼓一鼓。
云休蹲在小车架前,借着月光往里看,捂住心口:“尺玉如此睡太可爱了!”
宋遂远挑了下眉,终于启唇为他圆小马车的事:“不若你将此车卖给我。”
云休抬眼皱眉,想说父亲怎能抢爹爹给崽崽的礼物,但是:“……不必买,我与尺玉如此投缘,送他了。”
宋遂远已经见过车架了!此时不给,明日他无法带回去呀。
“多谢。”宋遂远道,“那我便回赠你一物。”
他变戏法似的取出油纸包住的糕点,道:“桃子内馅的。”
吃酒之前用一些食物为佳。
云休接过,有些疑惑:“你怎么知道我喜欢桃子?”
“你也喜欢?”宋遂远淡然接话,“我家中也有人喜欢桃子。”
云休捏着糕点,圆瞳怔愣片刻。
宋遂远、宋姐姐都对桃子平平,刘柏患有桃花癣,见不得桃子,尺玉尚未吃过桃子,所以“家中人”是指他?
云休琢磨了半晌,宋遂远是随口一言,还是把他当人看,还是猜到他是人了?
宋遂远还真不知他的小脑袋在思虑这些,启封酒坛,倒了两杯,递给陷入思绪的少年一杯:“酒。”
“噢!”云休瞬间抛弃思考,之后再想,之后再言。
一坛酒于两人而言只能算作垫底,宋遂远仰头干杯,随口闲聊道:“你来自盛京。”
他说的笃定。
云休顿住:“你怎么知道?”
“听你的口音。”宋遂远抬眼瞧他。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地域相隔,流传的语言也不尽相同,荣陆府与盛京的,连相似都算不上。
云休脑袋瓜子艰难又紧急地转了转,盛京话字正腔圆:“对的。”
知晓他来自盛京无所谓,西北口音绝不能带出来。
宋遂远意味不明地瞧他一眼,轻笑一声,重新倒了一杯酒。
“你笑什么!”云休见状凶巴巴瞪着圆瞳,若是猫形浑身毛都要炸起来。
宋遂远这人真讨厌!猫每回见到他都被吓!
“你上来问了我两回‘你怎么知道’。”宋遂远缓缓道来,亲自为眼前的小笨猫进行剖析,“‘你怎么知道’此言,一是承认了对方上一句猜测,二是传达给对方,你在此有所隐瞒。若想隐瞒一些事情,话题愈接近你所隐瞒的,愈应当不动声色。”
小世子,藏好一些。
云休身体僵住:“……”
宋遂远桃花眼弯起笑了下,那股捉摸不透的沉静气氛消失,他道:“你我二人初相识,有所隐瞒、保持警惕实属正常。”
他倾身与少年轻了轻碰了下酒杯,再度饮下。
云休圆瞳晕乎乎,双手交叉握着小杯子,小口饮一口压压惊,瘪起的嘴角不自觉向下。
他再也不信宋遂远啦!
父亲救救阿言!!
云休太笨啦!!!
宋遂远余光瞧着他可怜兮兮的模样,垂首勾了下唇,逗猫果真有趣。
夜色如墨,灯火渐熄。
目送小猫回到西街,宋遂远一手抱着尺玉,一手提着小马车,回府衙后意外看到等候着的长姐。他先将崽崽送回寝屋,吩咐随墨看着,才与长姐落座堂屋。
“明日你要离开荣陆,我来看看你。”宋静乐道,她似乎用了酒,说话有些含糊。
宋遂远低垂着温和视线道:“嗯。总归我在京中无事,到时候再来荣陆看你。”
宋静乐笑:“爹娘早来了几封家书,要你回去成亲。不必你来,待你成亲之时,我便回京。”
宋遂远摇头,轻声接了一句:“还不如指望小家伙的周岁宴。”
“你说何?”宋静乐未听清。
“好,你到时回来。”宋遂远道。
宋静乐沉默片刻,瞧他一眼,犹豫几番道:“我今日,看到你与一位公子一同游集市……”
这个开头。宋遂远扬眉。
同游集市二人或许并未意识到,但远远看到相携身影的宋静乐只余讶异。
两人之间和谐到旁人无法插入,且遂远的眼神……总之对不熟的人不可能如此温柔,遂远养的那只认人的小猫也乖巧地待在小公子怀中。
那般程度的熟稔,宋静乐甚至猜测那位公子是与遂远一同自盛京而来。
尽管不是,遂远至少也是在荣陆与小公子交好,并没必要瞒着长姐。
她忽地回想起娘家书中言,遂远为了不娶妻,同她大放厥词,说自己好南风……
万一,并非厥词?
宋静乐借着酒意戳破后,直接同他道:“爹娘虽想让你娶妻,但不会逼着你,他们到头来还是会看你的意思。你若是有何打算,尽管去做。”
比如,娶男妻。
宋遂远一下子未说话,心下觉得这误会有些滑稽,然而长姐似乎误解了他的意思,为了让他相信爹娘不会阻拦,说起了爹娘年轻时候的往事。
更荒唐了,他有朝一日竟然会在长姐口中听爹娘的荒唐往事。
总结起来是一个故事,她初嫁人时不爱他,而他爱她,后来有了子嗣后,她爱上了他,他却得知成亲之前些年她另有所爱,心灰意冷,长达数年的纠缠折磨后,因他抱恙险些过世和好了。
夫妇都未弄明白过情爱一事,故此在孩子婚事上不敢强硬插手。
宋遂远:“……”
“长姐,你醉了。”他道。
宋静乐摆摆手:“……没有。”
宋遂远让等候在外的大侍女将长姐背回去,送走长姐,他揉了揉眉心。
脑海中想起长姐的话,又轻轻笑了一声。
银杏繁茂依旧,伸展的树枝末梢下,一大一小蒲团并排。
“吱——”一只矫捷小白猫破窗跳了出来, 优雅地落在大只的蒲团。
刚出屋子的阿言转回身,看向屋子里。
“喵!啊!”奶猫稚嫩的叫声透过窗户。
只闻其声未见其猫。
阿言跳回槛窗上。
“喵~”
宋遂远被崽崽的声音唤醒, 听出小家伙的叫声是在耍赖,心底想着尺玉大抵又被爹爹抓着教本领,并未着急, 披上外衫脚下慢悠悠寻过去。
却看到令他头疼的一幕。
阿言在槛窗上,朝灯座之上的尺玉喵喵叫:“崽崽快些出来。”
纤细的灯座顶, 小小只的尺玉颤颤摊开在不大的圆台上:“喵~”
崽崽不出来。
只有中心木杆子承重的灯座,落在宋遂远眼中岌岌可危, 他慌忙大步上前,从灯台上接过小崽崽,安抚过后转眼看向阿言, 微哑的嗓音充满无奈:“尺玉不过满月大, 尚不能跳这般高。”
阿言仰起圆瞳,理所当然道:“不能才需历练。”
“历练要循序渐进。”宋遂远道,抱着崽崽招阿言回来,“我们一步步来。”
阿言这几日热衷于教授崽崽跳跃, 眼下不到两个月大的尺玉已学会自行上下床, 只是仍不熟练。
比如眼下, 尺玉第一回 未攀上床, 宋遂远用手在矮处接了一下, 小家伙第二回才跳上去。
阿言从另一侧跳上去, 居高临下朝宋遂远道:“尺玉能跳,宋遂远不要溺爱。”
蹲着的宋遂远顿住, 抬眼与小白猫对视。
阿言认真道:“尺玉与寻常猫不同,若不逼一逼他,你我都不能得知他的能力。”
宿山猫族天性善战,古时在族群中长大的猫崽皆是被摔打长成的,他被爹爹捡回来后,也是父亲用长枪指着屁股长大的,尺玉崽自然也要从小教起。
重叠的两道声音落,宋遂远浅浅皱起眉头。
这是两人第一次在养育崽崽上产生分歧。
宋遂远并非不想尺玉学习本领,只是他现今还是一只小崽崽,身体比自己的手掌大不了多少,甚至人形都不能做到翻身,是每日会吃吃喝喝就已足够的小婴儿。
两人都未说话,安静了片刻。
在床上撒欢的尺玉忽地停下来,感知到过于安静的气氛,圆眼睛有些迷茫,他摇着尾巴跑到爹爹身边,软软靠在爹爹长腿上与他一同看父亲:“喵~”
大抵是幼儿不想爹娘吵架的远古本能作祟,小家伙奶声奶气中带有撒娇。
宋遂远视线移到小家伙身上,仔细端详了炸毛小团子片刻。
他忽地意识到,尺玉有猫族血脉,做猫他不比阿言了解,仔细想想,方才小崽子在灯座之上,并未有太多恐惧之色。
且换位一思忖,若是尺玉长到六岁,他教小崽子读书,阿言应当也不懂……且以为他严厉罢。
小世子那一手字,第二回 ——阿言叼着纸片问他的那回,他当真以为是野园里孩童所书。
这般想着,尚未开口。
阿言与小崽子蹭了蹭,偷偷告诉他:“坏父亲。”
宋遂远压回原本想说的话,眯了下眼,伸手捏住小白猫后颈:“不许背后同崽崽说父亲坏话。”
因宋遂远的不信任,阿言本就有些生气,哼一声,在他手中挣扎起来:“尺玉救爹爹!”
弱小的崽崽转动圆脑袋,左看右看,迟疑地扑到父亲手臂上挂住,奶乎乎地蹭蹭脸。
小家伙不要太懂如何融化父亲的心。
宋遂远视线闪了闪,另一只手将尺玉移开战场,五指缓缓揉着阿言的后颈,故意沉声反问:“无人救你,还后背说坏话么?”
阿言这辈子都不受人威胁,超大声:“坏、父、亲!”
安静了一瞬。
宋遂远冷着脸凑近小白猫,眼神危险,小白猫双耳往两侧弯折,小小白猫仰头焦急地喵喵叫。
“看来你不乐意听坏父亲说,阿言甚是会教导尺玉。”宋遂远淡声道,放开阿言的后颈挠了挠他的头顶。
阿言这家伙,当真坏脾气。
发脾气后,被人揍他能招呼回去,但宋遂远如此态度……
“要你说。”阿言小声道,眨了眨圆瞳,缩回准备攻击的爪子,揣爪爪,有些吞吞吐吐,“……早些说,我就、就不说坏父亲了嘛……”
听他别扭的话,宋遂远语气带了丝笑:“尺玉此事听你的,我不插手。”
“哼。”阿言轻轻。
父亲与爹爹第一回 “吵架”,尺玉崽崽有些被吓到,恢复自由后主动跳到父亲怀中,还要爹爹一起来。
宋遂远抱着两只猫,低头亲了下小崽子头顶,温声道:“父亲与爹爹闹着玩,尺玉别怕。”
阿言看着他哄崽崽,幸灾乐祸:“都怪你,你吓到崽了。”
宋遂远淡淡扫他一眼。
“咳。”阿言夹起尾巴。
“喵~”奶乎乎的尺玉用脑袋蹭了蹭人,又蹭了蹭猫。
清晨初升的阳光斜洒,笼罩住三人。
之后每一日,阿言彻底放开了手脚教崽崽,尺玉之跳跃水平突飞猛进。没几日学会上树,两个多月学会了翻院墙,三个月翻墙出府……被爹爹叼回来凶了一顿。
而尺玉此时的猫形仍是满月不久的模样,附近他这么大的寻常猫崽有些尚在练习走路。
与做猫相对的,人形的小家伙刚开始练习翻身。
猫形越自由,尺玉越不乐意变成人,每日躲着单独一人的父亲走。
这日,宋遂远与太子相聚,取回写有宿山猫族的前朝书,他暂且放置好未读,出书房寻尺玉,心中盘算趁阿言跑出去玩让他练一练翻身。
然而小家伙不在鹤栖院。
宋遂远提步便往爹娘的院中走去。
这些日子宋府中总能看到大猫带小猫乱跑乱跳的身影,下人都知晓,两猫与主子无异。大公子本就极尽宠爱,夫人见着后,宠爱比大公子有过之而无不及。
尺玉今日没有爹爹庇护,定是机灵地去寻祖母。
果不其然,宋遂远找去时,小崽子正被祖母抱在怀中喂鱼糜。
祖母比父亲喂养更要精细,手中握着特意为尺玉制成的白玉打磨的小碗勺,为小猫崽身上系上了御赐云锦剪裁而成的合身小肚兜。
尺玉眼下实有宋家金贵长孙的模样,尽管贺锦兰不知尺玉长孙的身份。
听到侍女行礼,尺玉探头看过去,与他爹爹极像的圆眸中有恃无恐。
贺锦兰头也未抬,轻柔地哄道:“尺玉看此处,祖母喂你吃鱼。”
自从她知晓宋遂远当“父亲”,便换了自称。
尺玉一点不怕爹爹让自己变人,收回视线,乖乖张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