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廷的步伐停顿,他长长叹息:“你为什么这么敏锐,伊文?”
“因为我就是这么敏锐,就像你就是那么……”伊文海勒组织了一下语言,然后放弃了这么做:“……我想你自己比谁都清楚。”
好吧,无非也就是一些伊文海勒不久前才骂过的毛病,雷廷当然清楚。
虽然对大部分普通人来说,认清并接纳自我就像是要他们命一样的难题。
但雷廷一不是‘大部分’二不‘普通’,这是一个能从少年时开始逼迫自己几乎断绝所有娱乐的人,自己的性格缺陷,他怎么可能看不清楚?
伊文海勒骂他的话,大部分他深表赞同,小部分——比如说他是个圣人那句——他感觉对方可能是对他的滤镜有点大了……
但是……
“我只是想确认一件事。”雷廷说。
“什么事?”伊文海勒问。
好吧,事已至此,已经没什么话是不能说的了——“我早知道我会穿梭时空。”雷廷嗓音低沉:“但我不知道你也会在……而且,我们穿梭的顺序似乎跳过了一个关键性的时间点。”
“什么时间点?”伊文海勒皱眉沉吟片刻,惊声道:“你是说……新太阳系时期,人类第一座星门启动的时候?!”
“没错,”雷廷沉声道:“它会造成的时空波动,难道就比一场战斗来得低吗?”
“出问题了……”伊文海勒喃喃道。
他在脑海中飞速过了一遍时间线对应——‘第一座星门开启’,在这个时间点之前,他们发生的穿梭一切正常。
但因为‘指挥官’这个外来因素,他们穿梭的步子突然就拉大了,从3打头的公历千年到公历元年都还没到来的时间,他们几乎一步跨越了整个处于地球上的人类文明发展史。
这一切都太巧合,好像命中注定,也好像……只是有什么力量,不愿意让他们涉足那段时光。
“……‘过往无法被改变,即使只是一秒之前’。”伊文海勒喃喃道,“这是时间学家公认的第一条例……”
但这一刻,他心中莫名冒出了一个念头:‘过往’,它真的无法被改变吗?
还是说,能被改变的过往本身就已经不算‘过往’?就像……一个卡槽里不能插两张卡?
当他把这个猜测说给雷廷听时,雷廷愣了一下:“其实也有集成式卡槽组件,就是这种认证方式已经差不多被淘汰完毕了所以……”
伊文海勒:“……”
伊文海勒:“。”
伊文海勒面无表情,碧蓝双眼默默盯着雷廷。
“……咳。”雷廷狠狠咳嗽了一声:“抱歉。”
他目光澄澈中带着一丝羞赧与尴尬,这让那副本就英俊且气质成熟的年轻面貌显得更为引人注目。
伊文海勒触电似的移开了目光,深呼吸了两下,在心里反复告诫自己:这家伙只是理工思维犯了这家伙只是理工思维犯了这家伙只是理工思维犯了你不能在这种时候分神那会让你显得和他一样不合时宜……
在此期间,他们登上一座丘陵,放眼望向远方。
他们看到晴空一碧如洗,其下茂密森林渐疏,远方城镇像发光的灰白冰块,海风推送,海浪那一环白线若隐若现。
“像一杯如冰果汁。”伊文海勒说,他注视的是海面湛蓝透明的波涛:“或者一碗。”
“一碗。”雷廷点头,确定了他的比喻正确性,又转回了话题:“想搞明白我的困惑,要么等到下次穿梭,要么……去找一些人。”
“什么人?别告诉我你神通广大到认识这年头的人……”
“不。”
雷廷说,他抬起手手中金光中浮现了绿豆大的一粒红色凝胶。
“或许……是陌生的老熟人。”他说。
伊文海勒死死盯住那枚凝胶小绿豆……不,小红豆,脸色凝重。
——他能看到,那玩意儿上头燃烧着细微的超能光焰,丝丝流火正指向那座城镇,或者说,那座城镇所在的方向。
第263章
半小时后,雷廷和伊文海勒站在了城镇外道路附近的山坡上。
此时天光近暮,海风簌簌吹拂,万物皆染上了一层柔软玫粉。
路上的行人也多如此,他们大多穿着普通的麻布衣,也有些穿着棉布袍子或粗麻斗篷。
更靠近城镇的地方有卫兵巡逻,他们骑着马,其中有部分身着皮甲,金属护具集中在部分关键位置。
远处两人没换衣服卸装备,伊文海勒的风衣和轻型护具,雷廷的披风与充满未来科技感的重甲,这两者都让他们看起来与这片世界格格不入。
因此,他们不得不动用精神力暗示影响了周边路过的行人,使其主动忽略他们——两人的超能力量一个比一个闪闪发光,别说隐身了,想降低存在感都难。
说真的,真要那么进城的话,精神力如果影响太多人必然引发斥力推拒,不影响那么多人的话,指不定他们就被写进什么神话传说里去了……
被重力束缚的古文明与星空来客,不可能互相理解。而如果任由前者循着自己的思维惯性去理解后者,这事儿就会开始变得令两人不太喜欢了。
雷廷和伊文海勒面面相觑。
“所以,这个时代的‘火酒’在地球?”
不知怎么的,伊文海勒忽然问道。
他的语气有些古怪:“……‘那玩意儿’,你是怎么带过来的?”
要知道,两人跨越时间而来,连个算得上活人的身躯都是不久前受某个时间点的‘爱人’恩惠才得来的。
在这个两人连处于未来时空的‘积蓄’都联系不上的时间点,雷廷却摸出了一粒‘火酒’……
“它是一种物质化的能量,只要把它重新转化成能量,携带这点无意识组织还是可以的。”雷廷说,“我的灵思密度够高。”
“那么,你为什么要携带它,还是携带在灵思里?”伊文海勒的表情更古怪了。
“……”
雷廷的表情也古怪起来了。他从自己的思绪里回过神来,有些哭笑不得:“……你在吃醋?”
“没有。”伊文海勒的否认斩钉截铁。
“那就是有了……伊文,你吃一团火焰史莱姆什么醋啊?亏你还比我大那么多岁。”
“你是想说我不够稳重,不符合你的预期了?”伊文海勒哼笑一声。
明明他这话好像一点问题都没有,但雷廷听着,不知怎么的就汗毛一竖。
“……不,并没有。”他极快极专注地否定了这个假设:“在我眼里,你怎样都很好。比什么都好。”
伊文海勒被这句话哽了一下。明明他挑起话头之前没准备随便放过雷廷的,可话到嘴边,却一个字都出不来了。
他甚至下意识偏开了目光,连那座城镇和里头隐藏的强大气息都不观察了,给雷廷亮了个金灿灿的后脑勺。
明黄弥散,娇红黯淡,玫瑰似的颜色从天际消退。天光逐渐转紫,繁星悄然显露。
雷廷看着对方半长的金发与不低的衣领,有那么片刻遗憾没能看到后颈线条——好吧,一个Alpha这么想一个Omega可能是有点疑似变态了,但那是他男朋友,这么想想大概也没什么关系。
他同样移开目光,神态自若。
“能量的链接是相互的,对方肯定感受到了这东西的存在。”雷廷说,“但就像我不确定这个时代居然能出现在这儿的他是个什么状态一样,他大概也不确定你我的来意。”
“听起来,你好像知道‘火酒’的来头……而且很清楚他应该或不应该做什么。”伊文海勒的声音渐沉,古怪之余也严肃了起来:“而且,你防备他……至少是这时候的他?”
“一个本应在遥远的星空中当银河全境统治者的外星人,莫名其妙出现在银河边缘一颗行星上,在一座对他而言就是一群原始土著建造的城镇里待着,而且看样子好像什么都没做……”雷廷轻声述说。
“……别说了,你让我缓缓。”伊文海勒喃喃道,他的表情带着一丝压不住的震惊:“所以…………‘科塔雷斯’?”
“嗯哼。顺便告诉你,‘指挥官’同样如此,他们曾经同属一体。”雷廷说。
伊文海勒沉思片刻,拳头渐渐硬了。
“你准备怎么把他叫出来?”他问。
“方法不少,大多数我不想用。”雷廷轻声道,“这里普通人太多……”他注视着往来行人,看到农人、仆妇、雇佣兵与商队往来:“我的力量太容易……灼伤他们。”
伊文海勒没有再多说什么,他的精神力搜索着整个城镇,在那力量使人察觉而敬畏前轻盈地从人们心头跃过并留下一份安抚,迅速锁定了目标。
对方有着熟悉又陌生的精神波动,这让伊文海勒递出讯息的动作更加顺畅了。
-【您好,‘科塔雷斯’,我们没有恶意,请来城外一见。】-
一个带有奇异回声的声音泛响在城中某人脑海中,让他暂停向人交待某件事的话头,抬起了头。
从外表看来,那是个身形高大的男性人类,他面貌英俊,肤色白皙,双眼是明亮的蓝色,有着一头火焰般的红发,即使穿着一身普通衣物,整个人也并不显得普通。
最不普通的就是那一头红发——那样鲜亮近血色的红,让他无论在哪里,都一定能被人一眼从人群里找出来。
而‘听’见那声音后,他微微一笑,说完了后半句话:“……这就是最适合你们的观星方式。”
随后,他从自己正坐着的白石条上起身,看了一眼面前正在建造的不大一个竞技场,对想要起身送送自己的人摆了摆手,孤身沿尘土飞扬的路边远去。
不久之后,正在城外猜牌玩的雷廷和伊文海勒纷纷收起手里刚用附近地层里的金属元素搓出的卡牌,拍拍衣服披风从地上站起来。
“下次再作弊我就给你一拳。”伊文海勒齿缝间磨出一个细微声音。
“……”雷廷装作自己什么都没听见——出千乃打牌的一部分!我能操纵金属,那牌也是金属的,那我改改它的花纹不是很合理吗?
在他的视线里,远远地,一个形貌出彩的红发男人走了上来,抬手笑着对两人喊道:“好久不见!”
“……?”
伊文海勒和雷廷互相侧目了一下。
‘好久不见’?而且……这么热络的态度?
这可真是有趣起来了。
“噢,好吧,看来这年头你们还没见过我,或者说,没见过这个状态的‘我’。”
那红发男人摸摸自己的头发,笑着伸出手去,竟像个‘以后’的普通人那样想来个握手礼:“很久不见,我初次见面的朋友们,雷廷,还有伊文海勒!”
雷廷微微挑眉,伸手和他握了握。
这一瞬间,一个庞大的幻象展现于他脑海中——那是一整片此时此刻的银河,其中有赤红火焰般的痕迹圈出一片庞大的版图,那血火之上有一座庞大无比的完整坚城幻影,它内置一座巨钟与一圈整齐排列的超能实体代表符号……
形如枷锁的‘冠冕’、形如冠冕的‘枷锁’、伫立正中的‘警钟’、锋利万变的‘利刃’与沉默无声的‘坚城’。
五道符号标志环绕着一道庞大的人形幻影,既从整片版图中抽取一股股细微的散逸能量,还有一颗颗细碎星光,又将这些能量输送于正中。
——那是一个人造的庞大超能实体。
它和‘记录者’性质相似,有着某个在现实中与之互为一体的载体与媒介……但在它的核心深处,掩藏着一抹深沉的黑暗。
它左手向上,汇聚接拢那些输送而来的能量,让它们进入它的身躯,右手向下,让崭新纯净的能量泼洒而出。
雷廷上移感知。
果不其然,它有着一张……‘科塔雷斯’的脸。
循着无形的联系,雷廷的目光自另一个世界收回,重新聚拢至面前的红发男人脸上。
“阿特林·科塔雷斯。”雷廷微微眯起目镜后泛着金光的眼,收回自己的手:“你知道,你已经被污染了吗?”
伊文海勒猛地抬头:等等,这个时间点……是不是不太对得上传闻中第一个堕落的‘伊波恩’出事的最早时间?
科塔雷斯面不改色,依然满脸阳光开朗的笑容:“我知道。”
他又将手伸向伊文海勒,后者发现雷廷没有加以阻拦,便也伸手和他握了握。
这一次,那幻象显然同样浮现了。
很快,伊文海勒也抽回了自己的手。他表情略有古怪,显然也看出了那是什么情况。
——在这个时期,银河帝国让它们的五个超能实体分别与一部分民众建立了链接。
在人们活着的时候,超能实体收集他们的灵思在日常行为中散逸出的能量,在人们死后,超能实体收集他们的灵思,过滤其中多余的部分,让最纯净的‘灵’返还生命之中,让他们重新诞生。
这是一套只属于银河帝国人的‘轮回’。
它人为的制造了一个不必担心死后归处的天堂,也创造了一个全银河最强大的超能个体。
——是的,‘阿特林·科塔雷斯’本身并没有强大到超越一切的地步。
他的强大,建立在整个‘银河帝国’之上。
但现在,这份强大,还有那整个帝国……都已开始被昏暗的幻影寄生其中,相应的,科塔雷斯也根本不可能置身其外!
“……原来如此。”雷廷轻声道:“你的那些子嗣,他们不是自然生命吧……他们只是你分流这份力量与相应负担的产物。”
科塔雷斯爽快点头:“而且,因为他们生命都来自超能实体中,超能实体又建立在我人民的力量聚合里,他们自然会遵从超能实体,或者说——一部分人的潜意识去行动。”
“你知道这会是怎样一场灾难。”雷廷寒声道,“你在把这一切的决定权与导向权拱手让出,但它不该被‘大众’染指!”
人心太杂太乱,一万个人对‘集体’的未来有一万个意见。
即便只是一辆车,时常猛地一个左右转向都可能导致翻车,更逞论银河帝国这样体量的星际帝国?
“啊,关于这个……”科塔雷斯明亮的笑容带上了一丝忧郁:“……最开始我是想试试,后来我发现,我已经停不下来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眼眶里泛出晦暗的黑色,又转瞬间恢复为正常颜色。
“你们也看出来了,我就是帝国第一个,也是最大的‘被污染者’。我积重难返,正要一步步走上罪魁之位……”
遥远星空中,‘环世界’里,高居千百米阶梯之上的统治者闭目叹息。
他的长发与眼睛像血一样的火焰,但他的叹息,却让空无一人的宫殿中刮起了冰寒刻骨的大风。
“……我请求你们杀死我。在这个时代。”他说,“我想,或许这片星空不缺乏我,也不需要我……没有我,银河的生命也一样活。
“……那就尝试改变历史吧,给予我‘姓名’的朋友,即使我们都知道,那十之八九,会是徒劳无功。”
第264章
“不。”雷廷拒绝了这个要求,“你应该比我们更清楚自己与帝国民众之间的联系。我们没有时间,也没有可能杀死你。”
黑雾涌动,远方的科塔雷斯呼出漫长的气,这次,那份缥缈的寒意来源——一片朦胧淡薄的黑雾——随气息席卷了整座殿堂。
寒风刺骨如冰河重现。这力量也从两人眼前这个化身上浮现,使人心头一凉,本能的提起警惕。
“好吧。”科塔雷斯用一个短词结束了这声长叹:“你说的是对的。”他说。
红发的科塔雷斯回身注视那座城。
“我其实等了你们很长时间……很长、很长时间。”他说,“在你们不知道的日子里。”
他没有再叹息,但其话语本身就像一个叹息。
雷廷与伊文海勒对视一眼,两人的神情都有些古怪——实话说,他们谁都没预料到今天这一茬。
不久之后,前者对科塔雷斯问道:“于你而言,我们最早出现在什么时间?”
“不知道。”科塔雷斯说。
“不知道?”
“确实不知道。”
科塔雷斯重复了他的回答。他抬起手,阳光照落在指缝间,让他红到堪称艳丽的厚重长发流下斑驳光影,像一条燃烧的瀑布。
“我很难向你们解释这是为什么……”他长叹道:“……只能说,我忘记了很多事。但你们并不是没有机会得知那一切,因为我知道,你们还会再次遇见我。”
“那这会是我们最后一次遇见你吗?”伊文海勒忽然问。
“不知道。”科塔雷斯又道。
不过这一次,他是笑着的。
“能问出这个问题,你知道的确实不少……没错,我能通过‘警钟’的力量观察未来。”他说,“宇宙中可以预知未来的力量不少。但‘警钟’是最好用的那一类……”
“为什么?”雷廷顺口问。
伊文海勒看向雷廷,挑起左眉:这种秘密,难道科塔雷斯会随便说出来?
“宏观信息综合分析,还有一点小小的超能力量。”科塔雷斯顺口答。
伊文海勒看向科塔雷斯,挑起右眉:这种秘密,你还真就回答了?
“别那么一副表情,我的朋友……隐瞒你们没什么意义。毕竟在你们的时代,它都已经碎干净了。”科塔雷斯笑道。
他好像对两人都很熟悉,这让他们都感觉到了怪异。
但科塔雷斯并没有接着这个话题说下去——“了解太多对你们并没有好处。如果历史改变了,过往不会对你们产生帮助,如果历史没有改变,那证明我的选择是对的。”
“如果我没记错,你刚刚还在说自己想试试什么,结果玩脱了。”伊文海勒语气平淡,却精准的戳中了痛点。
“……”科塔雷斯的表情有些僵硬。他撇了撇嘴,表情十分拟人。
“走吧。”他说,“跟我去城里……”
“去干什么?”雷廷问。
“吃顿饭。”科塔雷斯回答时神色自然极了:“好不容易见到你们,总不能让你们饿着肚子继续旅程吧?”
“……?”
请客吃饭?雷廷懵了。他总感觉这个词好像不知何时已经离他十分遥远,虽然之前他才请过康砺一顿饭,用的还是他自己那二十多年没怎么动过的巨额工资储蓄,但那总是不同的。
“嗯哼,我准备请你们吃顿饭,在你们历史书中的‘古希腊’早期。有问题吗?”
科塔雷斯笑着反问。随后他好像想到了什么,又道:“放心,我不会做的很难吃,虽然我因为不好暴露自己在干扰原始文明历史进程这件事,而什么东西都没从‘外头’带来,但这时候已经有盐了,再加上其它一些植物调味,保证你们能吃一顿还算丰盛的晚餐。”
晚餐……是啊,晚餐。
天已经黑了,夜幕笼罩万物,但猎户人眼中的世界依然清晰,只是蒙上了一层通透泛黑的深蓝滤镜。
城中人们大多回到了家中,很少有什么地方传来亮光,因为这年头的稳定照明物可以价比金银。
但城镇中央仍有彻夜的光照莹莹亮着,其中有人影绰绰,一场宴会正在其中发生。油脂、牛奶、果酒与蜂蜜盛在壶中,和甜美水果一起被侍从送往各处。
虽然奢靡又俗套,其中有些人正在做的事还让人有点想走开,但相比起冰冷铁壁与飞船阵列,这可太有生活气息了。
以至于雷廷的神情一时间都有些茫然:‘生活’,不知何时,这两个字和他之间的距离,早已变得比‘请客吃饭’还远。
但……“不。”他说,因为他自认该做的算得上还没做完,没时间享什么乐——
“好啊。”伊文海勒忽然道。
这成熟俊美的金发男人声音比雷廷高多了,他用最有情的语调无情地压过了后者的声音,替他回应了这份邀约,甚至快进到了新的问题:“我们吃什么?那场宴会是你办的吗?”
“我?不。当然不是我。”科塔雷斯也爽快地忽略了雷廷的意见,引两人往前走去:“我没有性与奢侈享受的追求,我的快乐在自然与星空中,但办宴会的人我认识,我在教他一些有趣的东西,如果你们想加入进去,我可以带你们入场……”
他身后,雷廷眉头紧锁,试图在夜风中和伊文海勒交流几句,确定一下两人目前的共同目标与执行流程,强调无意义的享乐与饮食完全只是浪费时间——拜托,他们根本不需要吃饭,到了他们这个生命层次,常规饮食摄取的养分根本不能维持他们的行动,吃什么都只是尝个味儿罢了!
但当雷廷在精神传讯中语气严肃地这么说了一通之后,伊文海勒却轻笑了一声:“噢……”
他忽然又抬高声调:“科塔雷斯先生,或者阿特林先生?我想参加那场宴会。没错,我一个人!”
“两个人!!!”雷廷低吼出声。
随后,他一贯平稳的眼角抽搐了一下,表情迅速恢复平静。但他已经止不住伊文海勒脸上的笑容了。而科塔雷斯同时在前头应了一声,声音里隐约也带着一丝笑意。
这让雷廷久违的感到了一丝窘迫。
他抿紧嘴唇,让它绷出一道冷硬的线条,什么都没说。
但伊文海勒并没有准备放过他,而是饶有兴味地贴来他身边,在一个微妙的距离下仰头低语:“‘享乐只是浪费时间’?嗯?”
“……我不是为享乐而去的。”雷廷硬邦邦的回答,只是声音实在算不得掷地有声。
“那是为什么?”伊文海勒明知故问:“联邦议长肯定见多识广吧……这么一场古老的宴会,你去干什么?”
他说着,看到雷廷的脸色越来越硬时简直快笑出声了:“还是说,我们银河最出名的‘复古主义者’见猎心喜,这会儿准备去实地取取材,好等回到六七千年之后发挥他强大的论述能力,跨行写几篇历史论文?”
讽刺,调侃,词汇错用。这话但凡换个人都不可能让雷廷有什么反应,但从伊文海勒口中吐出,就是能让他眉头青筋直跳。
但这份焦躁的怒意并不能在他心里留存多久,很快他就松下紧绷气势,发出了一声叹息。
“……唉…………”
这一口气太过漫长,像是二十五年前就淤积在他胸腔里,其中饱含的沉重,足以压弯钢铁、摧垮山岳。
但伊文海勒脸上依然带着一抹笑容,甚至还有点‘得逞了!’的意思。
“伊文……你一定要这么折腾我?”
雷廷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我对娱乐真的不感兴趣。”
“但你不能否认,人需要娱乐。”伊文海勒微笑。
夜幕之下,他碧蓝的眼睛像两片诱人深入的海。
但雷廷根本没看他。
“过去这十几年里,你实在太紧绷了……紧绷到我都想多打你两拳,不过实话说,我不舍得。”伊文海勒耸肩:“但是,我是说……你总得试试,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