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安跟着他回到公寓,一进门,对着空荡荡的餐桌皱起眉。文安又检查了冰箱、微波炉和锅里,然后转过身,用谴责的语气问:“饭呢?”
叶庭说:“点外卖吧。”
“没做饭,干嘛不一起吃?”文安在餐桌旁坐下,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他。
叶庭梗住了,问了个完全不相干的问题:“你和编辑感情很好?”
文安点了点头:“他喜欢我的书。”
“喜欢到自己掏钱来瑞士找你?”
“他家很有钱,”文安说,“他是喜欢孩子,才做童书编辑的。”
真是越听越讨嫌。叶庭开始思考,喜欢孩子,和喜欢男人,两件事矛不矛盾。“他多大?”叶庭问,“结婚了吗?”
“三十四,”文安一个一个回答,“没有。”
“他经常约你出来吗?”
“是啊,那怎么了?我喜欢跟他聊天,他懂我的故事,”文安瞪着他,“你看我的书,就会说两个字。”
是的,叶庭想,就因为他是一个没有艺术天赋的人,夸奖只会说“有趣”“好看”,就得在这场战争中落败。
他决定好好跟文安谈一谈。这人都三十四了,看起来经历丰富。文安那么单纯,要小心成熟男人的陷阱。
文安趴在桌边,打断了他的思路:“我饿了。”
这话堵住了叶庭的嘴。他叫了顿乏善可陈的中餐,饭菜完全本土化了,味道很奇怪。文安边吃边抱怨,他们本来可以挑家好餐馆的。
“没事吃什么醋,”文安嘟哝道,“影响胃口。”
“谁吃醋了,”叶庭郑重其事地说,“我关心你的社交生活。”
“做童书的,都很纯粹,”文安说,“你少编排人家。”
“纯粹的人约你大半夜出门?”
“他飞机刚落地,时差没调过来,”文安说,“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就是……”叶庭顿了顿,说,“提醒你要小心。”
文安哼了一声,把饭盒的盖子盖上,拽起叶庭,往门外走。
“干什么?”
“没吃饱,要继续吃。”
叶庭顺从地被他拉出了门,等到地方一看,才觉得事有蹊跷。
面前是一家酒吧。
酒吧招牌上写着PERCH,门口悬着一根松木,上面有只棕色假鸟。
叶庭看了一眼魁梧的酒保,转身就走。
“怎么了?”文安拦住他,“你不是经常泡吧吗?”
“哪有经常?你别听杜一平胡说。”
这是文安根据照片主观臆测的,不过见微知著,就凭照片里放松的体态,肯定去得不少。文安用冯诺一口中的“纯净之眼”看着叶庭,过了三秒,叶庭承认:“球队聚餐经常去酒吧。”
文安继续盯着他:“球队有美女吗?”
“男篮怎么会有美女,”叶庭说,“不过我们队长的女朋友常来。”
“金发,高个,身材很好?”
“对,她很热情,经常请我们喝酒……”叶庭皱眉,“你认识她?”
“不认识,”文安说,“快来给我推荐。”
因为一瞬间的疑惑,叶庭被他拉进了酒吧。
不同于Ankerklause,这家酒吧风格简约,主打避世休闲风,音乐悠扬舒缓,像是电影里主人公落魄买醉时会来的地方。座位间隔宽敞,高脚椅柔软舒适。文安选了吧台角落的位置坐下,架子后面是五颜六色的酒瓶,在灯光映照下,像一幅拼贴画。文安的手指划过菜单,停在一排英文旁。
“别选这些,”叶庭说,“度数太高了。”
“刚才不说,现在晚了。”文安朝酒保招手。
叶庭交抱双臂,决定不帮他点单。他以为语言会是障碍,结果文安用手指着菜单上的字样,嘴里说“这个,还有这个”,酒保居然明白了,比了个OK的手势。
叶庭试图阻拦,文安瞪他:“花我的钱,关你什么事。”
叶庭看着酒保端上一排高脚杯,感到大事不妙。文安伸手要拿,他拦在酒杯前:“别说你了,就算酒仙,喝完这一排也得趴下。”
文安义正词严地说:“买都买了,不能浪费。”
他绕过叶庭的手,握住酒杯,叶庭抓住他的手腕:“别闹了。”
“谁在闹,”文安不满,“我是成年人,我有喝酒的权利。”
叶庭哑然。自从文安学会了高大上的词,唯一的用途就是怼他。
“成年人有喝酒的权利,”叶庭找到新论点,“一杯倒没有。”
叶庭不松手,文安用了点劲,执意要把酒杯拿过来,叶庭跟他拉锯了一会儿,皱了皱眉,从他手里抢过酒杯,一饮而尽。
文安挑了挑眉,又去拿另一杯,叶庭砰地按住杯口:“你故意的是吧?”
“我要喝酒。”文安转向另一杯。
叶庭咬了咬牙,把酒杯从他手上拿过来,喝干了。这杯是四十度的梅斯卡尔。“行了,回去吧。”
文安奇怪地看着他:“一直是你在喝,我没喝。进了酒吧,不能这么回去。”
他去够叶庭手边的一杯利口酒,眼神充满好奇:“闻起来像橙子味。”
叶庭叹了口气,把那杯喝下了肚,然后又把旁边的三杯全喝了。热流从喉咙口烧下去,太阳穴突突地跳。
文安笑了笑,用手撑在吧台上,侧着脸仔细瞧他。
四年球队聚餐确实练出了酒量,叶庭现在还不打摆,不脸红,吐字清晰。文安差点以为他千杯不倒了,不过喝到最后一杯,叶庭脸上露出勉强的神色。
“喝不动了?”
叶庭摇摇头,继续往下喝,一半落肚,胃里翻腾了一下。他放下杯子,揉了揉眉心。
文安趁机抢过他手里的酒杯:“来都来了,让我喝一口。”
大概是酒精影响了反应速度,叶庭没拦住。
文安喝酒还是五年前的风格,一口闷,味蕾还没接触酒液,就直接进了肚。
从他咳嗽的剧烈程度看,这些年酒量没什么长进。叶庭叹了口气:“现在可以回去了吧。”
文安幅度很大地点了点头,瞳孔已经涣散了。叶庭站起身,伸手去拉他,震惊地看到他的身子晃了晃,直接从高脚椅上摔了下来。
叶庭眼疾手快把人接住,文安在他怀里蹭了蹭,抱住他。
叶庭感到啼笑皆非。这人分明心怀不轨,想灌醉他的,结果自己先倒了。
他搂着文安的腰,把人架出了酒吧。文安路上乖乖的,只顾着粘他,一边说风大,一边往他怀里钻。一进房门,突然闹起来。先是扯掉了叶庭的大衣,扔在地上,然后又去解他的衬衫纽扣。
“我好热,”文安一边解一边模模糊糊地说,“你不热吗?”
叶庭捉住他的手,他挣扎起来,又去解自己身上的扣子。醉酒的人很难制住,叶庭拽着他的胳膊,拖了两步,扔到床上,把两只乱动的手按住:“别闹了。”
文安又开始用那种让人心慌的眼神看他,过了一会儿,文安张开嘴,声音近似哽咽:“你到底想干什么?”
这声音让叶庭的心脏颤了颤:“什么?”
“你为什么……”文安问,“把戒指送给我?”
叶庭沉默了一会儿。买戒指时,他其实没有多想。他只是觉得,他想和一个人永远在一起,戒指又象征着永远的承诺,那买回它,表达自己的愿望,是个合乎情理的选择。
见他许久不做声,文安以为他不想回答,或者觉得这回答自己不想听。
文安垂下眼睛,又问:“为什么……去找他?”
这个问题容易许多。“他是我这辈子唯一不能原谅的人,”叶庭说,“不让他痛苦,我没法好好生活下去。”
“那你……”文安断断续续地说,“你是为了谁……是弟弟……还是……”
叶庭没有回答。
他其实也理不清头绪。
文安是他最重要的人,他可以为他付出一切。可是,他又不像父辈们那样,热烈、激情、有着最原始的冲动——这似乎是世俗对爱最重要的定义。
悖论的是,在内心深处,他又希望文安是他的,希望文安永远像孤儿院时一样,在纸上画满自己的肖像。
他们有那么深的羁绊,外人不该、也不能,介入其中。
“我跟别人说,你是我哥哥,你不高兴,”文安凑近他,温热的呼吸打在他脸上,“那你是我什么人?”
酒色熏红了文安的脸颊,眼中水光潋滟,像坠着晨露的新熟荔枝,鲜艳而诱人。
酒气涌了上来,叶庭觉得太阳穴突突跳动:“你从哪学来的这些东西?”
“出门之前,有人教过我,”文安的手指勾住他的领口,“追人,要不择手段。”
叶庭一时分辨不出,这到底是哪位的作风。
见他没反应,文安不满地蹙起眉,手从衬衣底下伸进去,摩挲着他背上的肌肉。
叶庭深吸一口气:“放手。”
文安疑惑地看着他,仿佛听不懂这句话的意思。
“你醉了,”叶庭说,“放手。”
文安没有放,只是长久地看着他,目光专注认真,好像面前的人是他的整个世界。“我后悔了,”文安说,“你能不能回来?”
叶庭看着他。“为什么后悔?”
文安偏着脑袋,认真想了想,说:“你太好了,不想把你让给别人。”
“只有你这么觉得,”叶庭说,“我性格差,没情趣,还有案底。”
文安蹙起眉,生气地提高了音量:“不准你说我喜欢的人!”
叶庭还要说什么,文安突然扯住他的领子,把他拉下来,吻了上去。舌尖穿过唇瓣,笨拙地舔过他的上颚,又去吮他的下唇。他刚想后撤,文安就在他唇上咬了一口。
嘴里涌进一股淡淡的铁锈味,叶庭叹了口气,伸手托住他的后脑勺,向前把他放到床垫上,轻柔地吻他。
文安逐渐平静下来,用舌尖轻轻触碰叶庭嘴上的伤口,像是小心舔舐的小猫。
叶庭直起身,把他的鞋袜脱掉。手还握着脚踝,文安把自己撑起来,又去够他的脖子。叶庭被他一带,往前摔在他身上。文安的脚腕从他手中松脱,膝窝搭在他胳膊上。整个人翻折着,压在他身下。
这场景实在很不妙。
毕竟是高度数的酒,后劲很强。酒精烧得叶庭头脑昏沉。他看着文安,还没动作,文安就凑上来吻他,舌头滑过唇瓣,裹住他的舌尖,黏腻地交缠着。
就和当初识字一样,学得很快。
叶庭一边吻他,一边缓缓把他的腿放下来。吻着吻着,文安的呼吸逐渐变得舒缓绵长。
叶庭结束了这个吻,俯视着他。
文安闭着眼睛,腹部稳定地起伏,已经睡着了。
叶庭把他前额凌乱的头发拢上去,把人抱起来,调了个方向,重新放在床上。
看着他安详的睡脸,叶庭叹了口气。
第78章 格林德瓦 22岁(16)
上午九点,天光大亮,街上隐隐有行人来去的声音。文安睁开眼,感到一阵眩晕。
脑子有电钻的嗡鸣声,嘴里的味道仿佛死去三天的鱼。他翻了个身,胃像是做了蹦极跳,一阵翻江倒海。
一切都扭曲、恶心,泛着腐烂的酸臭味,只有耳边的呼吸是熟悉的,给混沌的意识带来一丝宁静。
他用手抚摸肚子,压下胃里的异动。揉着揉着,他忽然觉得哪里不对。
他把手移到胸前,大腿,胡乱摸了摸,光滑的皮肤温暖柔软。
文安猛地睁开眼睛。
他浑身上下只有一条短裤,脑后枕着赤.裸的胳膊,转过头,能看到大片胸肌,在阳光下泛着健康的深麦色。
他的目光从胸肌往下滑,停在一个地方。
忽然,记忆翻涌而出,昨晚的一切清晰起来。他硬扒叶庭的衣服,又亲又咬,哭着让他回来,然后……然后……
他竟然睡着了!
文安伸出手,恨不得穿越时空,掐住昨晚自己的脖子,使劲把人摇醒。
这种关键时刻,居然睡着了!
三月基业,毁于一旦!
他又翻了个身,把脑袋埋进枕头里——现在这种时候,还有心情呼吸空气吗!
无声地谴责自己一会儿,他感受到被褥和皮肤的摩擦,内心燃起希望。从衣衫不整的状态来看,说不定,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
他看着面前的人,伸手戳了戳对方的鼻尖。叶庭深吸一口气,睁开了眼睛。
涣散的瞳孔,皱起的眉头,显然也处于宿醉的痛苦中。
“早啊,”叶庭迷迷糊糊地问,“感觉怎么样?难受吗?”
文安陷入了迷惘。这神态、语气、对话,太正常了,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踌躇着开口:“昨天晚上……”
“你睡着了,”叶庭忽略了之前又亲又咬的部分,“我怕你吐在身上,就帮你把衣服脱了。”
“那你……”
“一身酒气,闻着难受,也脱了。”
语气坦坦荡荡,光明磊落,足以把柳下惠和尾生挤出好男人榜单。
“所以,”文安一字一顿地说,“昨天晚上,什么都没发生。”
叶庭犹豫起来,因为文安看上去并不高兴:“也不是,我们亲了一会儿。”
文安皱起眉,看了他一阵子,突然坐起来,抽出身下的枕头,往叶庭脸上猛砸。
羽毛从接缝口飘了出来,叶庭抬起胳膊护住脸,对文安的怒火感到莫名其妙。
“你!”文安边砸边吼,“你有什么毛病?!”
叶庭在下一次袭击时,抓住机会,揪住了枕头。文安拽了拽,没拽动。
“我怎么了?”叶庭一头雾水。
“在你眼里,我一点魅力也没有?我都……”昨晚纠缠的情景在脑海中浮现,文安怒不可遏,“我都那样了,你还不上!”
“上什么……”叶庭坐直身子,义正词严地教导他,“你喝醉了,你意识不清醒,这种时候,要懂得保护自己。”
文安丢下自己的枕头,把叶庭的枕头揪出来,冲着他后脑勺砸了一下:“你也醉了!你怎么就清醒了!”
“你想什么呢,”叶庭说,“你不知道酒精影响那方面的功能吗?醉了很难硬的,别信那些酒后乱性的鬼话。”
文安停下攻击,气喘吁吁地瞪着叶庭。叶庭以为这波怒气过去了,刚想起身,文安又抡着枕头砸过来,砸一下,吼一句。
“你现在!竟然!跟我!讲!科学!”
叶庭又懵了,讲个生活常识也要挨打。
文安砸累了,愤愤地扔下枕头,光着脚下床,把地上的大衣捡起来,裹在身上,噔噔噔走了。夺门而出。
气死人了!没情趣的理工直男!
他抱着腿,缩在沙发里,下巴搁在膝盖上。大衣是叶庭的,松松垮垮,上面残留着淡淡的龙舌兰味。
叶庭走出卧室门,就看见沙发上两条光洁的小腿,再往上是宽大的袖子,外面露着一截雪白的手臂,文安小小地蜷成一团,整个人像是吞没在他的衣服里。
他看到叶庭走过来,扭头望向另一边。
“吃早饭吧。”叶庭说。
无名火又窜了上来。这人就知道问他冷不冷,饿不饿,拿自己当儿子吗!
像是要呼应他一样,叶庭拿来毛衣和棉裤:“换衣服,别冻着了。”
文安夺过毛衣,扔在他身上。起身走进卧室,砰一声关上门。
叶庭看着紧闭的门板,脖子上火辣辣地疼——枕头摩擦出来的。他沉思片刻,走回厨房,把昨天买的甜点从冰箱里拿出来。
蛋糕快放到室温的时候,卧室门开了,穿戴整齐的文安走了出来,走过餐桌时目不斜视,好像另一个人是厨房里的一根立柱。
叶庭顿觉大事不妙:“吃蛋糕吗?”
文安把门口小盆里的钥匙拿出来,塞进口袋,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我出去吃。”
叶庭站了起来:“你怎么点单?我跟你一起去吧。”
“不用了,”文安走到门外,“有人帮我点。”
这个人是谁显而易见。
叶庭刚想表达意见,门砰一声关上了。他呆立一会儿,思考追上去像不像痴汉或者跟踪狂。等他纠结完,文安的影子已经消失在街角。他只能走回来,自己把蛋糕吃完了。
饭后,他收到了之前约好的画稿。他看了看,没看出什么名堂,对方是专业人士,应该不会有错。他打开电脑,办完把画稿发了出去,看了眼表,已经到中午了。他发信息问文安回不回来吃饭,过了很久,文安回了句“在外面吃”。
和谁吃又显而易见。叶庭站了起来。“你在哪?”
上次那个姓周的主编不是要请客吗?还说“有机会再约”,现在就是个好机会。
他快把手机屏幕盯出火了,界面才跳出来一句:“你自己吃吧。”
叶庭觉得自己像海边风吹日晒的望夫石:“为什么我不能一起去?”
文安回:“你觉得我没魅力,不想跟你吃饭。”
一盆脏水铺天盖地泼过来,浇得叶庭满腹冤屈,无处倾诉。他什么时候说文安没有魅力了!他发了句“我一直觉得你很好看”。
过了一会儿,文安回了句:“你就会说好看。”
叶庭陷入了绝望,他初中语文就不及格,词汇量匮乏,文安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他,怎能强人所难。
他点进Klaude——圈里最负盛名的人工智能模型——输入了问题:怎样夸奖一个人好看。
过了一会儿,Klaude回答:夸奖一个人好看可以有许多方法和方式,关键是要真诚。
这不是废话吗?他发自内心的真诚!
他又输入:给出一些具体的夸奖句子。
Klaude的反应慢的像“疯狂动物城”里的树懒,generating了好长时间,跳出了几句话。
叶庭精心挑选了几句,发了过去。
"你的眼睛很迷人。"
"你就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人物。"
"你有一种经典的美。"
过了很久,文安回了一串省略号。
叶庭再发信息,对面直接不予理睬。
无用的人工智能。
等到下午,文安终于回来了,情况却毫无起色。他一进门就去了浴室,可疑地洗了半小时澡,然后裹着浴巾出来,从叶庭面前走过,目不斜视。
从孤儿院开始,叶庭一直处于文安注意力的中心。这种突然的失衡让他恐慌。
他把锅拿出来,用铲子煎蛋,一个简单的动作弄出乒铃乓啷的声响,企图吸引文安的注意力。
毫无用处。
叶庭又把行李箱拿出来,从卧室拖到客厅,又从客厅拖回卧室。他还把衣柜拉开,往箱子里塞衣服。
文安甚至不问他为什么收拾行李。他演了半小时独角戏,只能趁文安吹头发的空隙,把衣服塞回去。
之后,文安拿着素描簿,坐在沙发上,用炭笔涂涂改改,完全沉浸在绘本的世界里。
直到晚上,文安也没跟他说一句话,对他浮夸的举止十分冷漠。
叶庭觉得什么东西破碎了,可能是自己的人生,美好的世界,或者地球的未来。
到了睡觉时间,文安放下笔,舒展四肢,打了个哈欠,走进卧室。
叶庭看到了生活的希望,他们同床共枕,文安就在他手边,怎么也不能无视他。
结果文安抱起枕头,走到客厅,往沙发上一躺,顺带还拿走了唯一一条棉被。
叶庭站在卧室门口。沙发狭小,他实在挤不进去,只能站在原地。
看着文安平静的睡脸,他心里涌起莫名的悲哀。
他思来想去,还是无法理解文安的反常。昨天还热情地勾引自己喝酒,今天突然像离婚三年的前夫。
他打开电脑,再次点进Klaude,仔细地描述了前因后果,询问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过了一会儿,Klaude弹出回答:你好,你现在的情况,我们通常称作情侣之间的冷战。
作者有话说:
大家中秋节快乐呀!(迟来的祝福)
而且,什么情侣冷战,前提就不对,全是鬼扯。
他耐着性子,决定再给人工智能一次机会:这种情况应该如何解决?
Klaude非常高效,刷一下弹出七条建议,这才是人类对大数据的期望。
叶庭滑动鼠标,逐一浏览。
第一,要冷静,冲动往往会导致更大的误解。这条看得叶庭皱起眉头。他还不够冷静吗?文安下落不明之后,他想在文安手机上装追踪系统和自动警报的,但还是忍住了。这得是多强大的自制力,多尊重对方的隐私,才能做到。
他继续往下看。
第二,主动沟通,寻求对话,而不是逃避问题。叶庭的眉头皱的更深了。他一直在积极交流,就差在头上吊个灯牌,用八百瓦灯泡写上“我在这里”了,是文安爱搭不理的。
他轻蔑地嗤笑一声,接着往下看。
第三,认真倾听。他不止倾听,他还挨打,而且是莫名其妙地挨打。
叶庭合上了电脑。从文安对他的夸赞不屑一顾开始,他就应该吸取教训,不要让人工智能处理情感问题了。
这种毫无实用性的建议,一看就是从那些烂大街的情感里挖来的。
人工智能指望不上,只能人工了。
叶庭看了一眼沉睡的文安,悄悄回到卧室,关上门,发起语音通话。
对面很快接了起来,从发出的咀嚼声来看,应该正在吃晚饭。
对方上来就是劈头盖脸的质问:“你还知道有我这个人啊?”虽然大快朵颐的声音减轻了话语的威慑力。
“对不起,我应该常打电话的,”叶庭涌起一丝愧疚,他确实很久没和家长们联系了,很像长大就把父母踹到一边的不孝子,“明信片收到了吗?”
文安来格林德瓦后,画了几张明信片,两人隔一段时间会寄一张,满足冯诺一对仪式感的要求。
“收到了,”冯诺一说,“事情办完了吗?你们什么时候回来?”
叶庭语焉不详地说:“快了。”
“哦。”冯诺一闷闷不乐,文安跑去瑞士以后,他白天一个人在家写作,有点寂寞。
叶庭听他不大高兴,补充一句:“过年肯定回来。”
冯诺一突然提高了音量:“你们爱回不回!”
家长说到这份上了,那势必要回去。叶庭刚想发个毒誓,安抚冯诺一的心情,对方就掐断了他的话头:“说吧,突然想起我了,有什么事?”
无事不登三宝殿,还是看出来了,打电话压根不是来问候的。
叶庭摸了摸鼻子,把这两天的事和盘托出,当然,该详细的详细,该删减的地方一笔带过,减少家长的不适。说完之后,对面忽然安静下来,像是落入了真空。
叶庭忐忑不安,说了几遍“喂”,忽然听到了一声冷笑。
然后,冯诺一冷漠的声音响起:“啧,男人。”
这语气,好像叶庭刚被下了绝症诊断书。
“早知道不搭理你这么管用,我当初就该让他把你踹开,”冯诺一感叹,“我还以为你不着急,原来是他之前太关心你了,眼珠子一直粘你身上,让你一点危机感都没有。就应该忽冷忽热,忽近忽远,再找几个帅哥谈情说爱。男人,真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