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那小太监连连称是。
“好了,带阿哥爷回去洗洗,吃点糕饼再午睡一会儿子去。”兰月吩咐着,转身就进了寝宫。
胤禛在几个奴才的簇拥下,小脸儿沉思重重的,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主殿。
所以,他真的不是额娘生的孩子吗?
佟佳氏洗了脸,重新梳过发髻,清清爽爽的靠在了临窗的炕上,兰月进来就问:“下去了?”
“奴婢让四阿哥午睡去了,”说着,兰月将手里的腊梅枝递上前,脸上都是笑意:“四阿哥给您摘的,说是想叫您看着高兴高兴。”
佟佳氏脸上果然露出几分笑意,纤细白皙的手指捻着梅枝转了转,叹息道:“他有这个心,没白费本宫这三年为他费的心思。”
嬷嬷笑道:“娘娘,四阿哥是个好的,您又是一片的慈母之心对他,日后啊,能指得着。”
“谁知道呢,”佟佳氏看着红艳艳舒展的这枝梅,“长大了知道亲娘是谁了,难免不对本宫生疏起来。”
“外面咱们管不着,但在翊坤宫,再有谁敢嚼舌根子,奴婢一定饶不了他。”嬷嬷说着话,满目都是狠色。
离开额娘住的地方,胤禛也不想回去睡觉,他跟身边的几个奴才说:“我想去御花园。”
富贵上前,也就是一开始向兰月解释的那个小太监,他是几个太监宫女中间年纪最大的,从到四阿哥身边伺候便是他最大。
“阿哥爷,咱们刚从御花园回来,天儿这么冷,还是听兰月姑娘的安排,回去午睡吧。”
轻声轻气的说话似乎柔软,其实让人很不舒服。
胤禛不想闹,于是片刻后便点了点头。
几个奴才带着四阿哥回到寝殿,伺候着在床上躺下来,只留下一个人在床边守着,其余人便都退了出去。
胤禛躺在温暖的被窝里,看着床顶帐子的花纹,却觉得浑身冷冷的,而且他一点都不想睡越躺越不舒服。
就这么僵持着躺好一会儿,他有些忍不住,小心的坐起来,扒开帐子,看见外面坐着的是小太监春子,微微松口气。
春子赶紧站起身,问道:“爷,您怎么还没睡?”
“春子,我不想睡,你陪我说会儿话。”
四阿哥今年才三岁不到,小包子脸上皱出来的几分威严,瞬间就被幼崽稚嫩的声音破坏掉了。
春子向外看了看,凑过来坐在鞋榻上,笑道:“爷想说什么,不过一会儿富贵公公回来,您得快些躺下去。”
胤禛点头,他也是这么想的。
“春子,你是哪儿的人?”
春子说道:“奴才是大兴府的。”
“你为什么进宫?”小小的四阿哥又问。
春子想了想,道:“奴才家里没吃的了,爹娘叫奴才进宫里寻口饱饭。”
“你爹娘舍得你吗?”小包子脸上出现疑惑,想:可能春子的爹娘也不是他亲生的爹娘吧。
春子忍不住笑道:“爷,奴才一家子当时都快饿死了,为了不死,还有什么是舍不得的?”
胤禛点头,恍惚明白一个道理,原来是有东西比亲生孩子还要重要的。
“说了这一会儿了,爷要不要躺下来?”春子建议说道。
胤禛抓着身上的被子躺了下来,才开口小声道:“春子,你知道生我的娘是谁吗?”
话还没有说完,春子便浑身都没力气的从鞋榻上出溜下来,而后紧张的爬起来向门口窗边看了看,才低声道:“爷,我的爷,这话是谁跟您说的。”
上一个嚼这闲话的,现在那坟头的草都有几米高了。但其实春子是不知道贵妃娘娘怎么想的,不让提难道就能瞒住四阿哥说成是她生的吗?
阿哥爷总有长大的一天,各个宫里哪儿没有七嘴八舌的闲人?
还不如一开始就让四阿哥知道,他亲生的母亲是永和宫的德嫔娘娘。
胤禛见他反应这么大,自己又不是个傻的,小脑瓜里立刻有了几分明白,然后一种十分巨大的、他现在这个年纪根本无法承受的孤独感就将他裹住了。
春子看四阿哥的面色一瞬间惨白,忙说道:“爷,您不要管这些。只想想您的阿玛,那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您还有好些哥哥,都是与您血脉相通的亲人啊。辰亲王您还记得吗?五月的时候王爷还在宫里呢,王爷有空了就带您和太子爷、大阿哥、三阿哥去骑车,您和三阿哥骑的滑板车,就是辰亲王叫人做的呢。”
苏辰离开皇宫的时候,胤禛才两岁几个月,当时的记忆现在已有些模糊了,只隐约记得,一个份外俊秀的十分爱笑的少年,经常在午后的时候领着他们玩。
胤禛点点头,他明白春子的意思了,是不是说不管他的额娘是谁,他在这里都是有亲人的,他不是孤孤单单一个人?
“春子,我知道了,”小孩认真的说道。
春子松口气,提醒道:“爷知道这些就好,以后这样的话,便万万不要再提起,等您长大了,不用问奴才您也什么都知道了。”
“嗯。”
“阿哥爷没午睡吗?”这时门被轻轻推开,富贵怀里抱着一堆东西进来了。
春子站起身,笑道:“爷刚就眯了一会儿,富贵哥,你拿的这是些什么东西啊?”
说着就上前来接着。
富贵说道:“都是些民间的小玩意,辰亲王不是去了五台山了吗?过年不回来,给咱们各宫的小主子都带了年礼。”
胤禛提上鞋下来,最先看见的就是一捆细细的圆棍子,好奇的拿起来抽出一根来:“这个是什么?”
富贵看了看,也不认得,这么小一根棍子,有十来根捆成一捆,难道是跟七巧板一样的玩意儿?
“是搭屋子玩的吧?”富贵这么说道。
苏辰忘了让阎山他们给他弟弟们的每份年礼上都写一个用途说明书,因此拿到铅笔的大阿哥三阿哥四阿哥,都不知道这东西是怎么用的。
保成经常和他哥通信,倒是知道。
除夕,他和阿玛去奉先殿祭祀过后,走御花园去慈宁宫拜见太皇太后,然后就看见拿着一把子铅笔,蹲在地上在那儿搭圆亭子玩的胤禛。
保成已经长成一个初露温和儒雅气质的小少年,看见才三岁左右的小四一个人在这儿玩,就觉得很幼稚。
只不过他怎么把他哥给的铅笔当玩意玩?
保成转过脚步走到近前。
察觉到有人停在自己前面,胤禛便仰头顺着黄色的衣摆往上看,然后忙起来有模有样的见礼:“弟弟参见太子二哥。”
“免礼,”保成摆摆手,指了指他见礼也不忘抓着的铅笔,问道:“你怎么拿这个在混?”
胤禛看看手里的铅笔,道:“这是辰王大哥给我的,富贵说是搭着玩的。”
保成:“……”
怪不得也没见大阿哥三阿哥用过,应该是都不知道这是便写字的笔。
一阵无语后,保成转身向平澜要了一个削笔刀。
昨天收到哥给的铅笔,保成出门都随身带一根,如此身后的这些奴才们,荷包里也多了削笔刀、橡皮、巴掌大的小本子等物。
看着太子二哥伸手招了招,矮着一个头还多的胤禛满脸疑惑,还以为是叫自己过去,就听说道:“把你的铅笔给我一根。”
这是,铅笔吗?
胤禛小脑袋上的问号噗噗冒出来更多,然后迟疑着递出来一根。
保成拿过来,不太熟练却很稳的给削出细细的笔芯来,平澜很有眼色的把和包里的小本子递上。
保成半蹲下来,招手示意有些呆呆的小四上前,就拿着铅笔在本子上画了几个简笔画。
有一个圆圈一圈线条的太阳,还有折几折的树,这些都是他哥在信上用铅笔给他画的东西。
“知道怎么用没?”
胤禛看着,点头道:“知道了。”
“拿着吧,这不是玩的。”保成把铅笔还给胤禛,“待会儿孤让人给你送去一些削笔刀,你让人给你做一些小本子,可以随时拿着记东西。”
“谢谢太子二哥。”胤禛再次点头。
记得大哥对这个小四很关注,保成便又吩咐胤禛身后的奴才:“别让他总玩这些,他现在这年纪可以开始认字了,叫他每天描两张大字。此外,出来玩就骑骑车钓钓鱼,像这样蹲在这儿他自己玩,你们奴才倒是省事了。”
奴才们很有些冤枉,四阿哥并不是每次出来玩都是蹲着自己玩,很多时候他们都追不上的,今天是爷自己兴致不高。
但太子爷训斥什么就是什么,谁还敢跟太子爷分辨不成?
富贵等人只能点头应诺。
虽然同在皇宫里,但这还是胤禛两个月内第一次和太子照面说话,小小的心灵不由得想靠近,他说道:“二哥,以后我可以去找你玩吗?”
保成心里却是不想和这些弟弟亲近的,只不过他哥对他们很好,他才想管一管罢了,但让他陪着玩是没有时间的。
“孤平时很忙,你可以去找三阿哥一起玩。”
“哦,”胤禛失落的点点头。
他还想问问那个在五台山也记得给他捎东西的辰王大哥,不过刚才的话已经耗尽了他全部的勇气。
保成见小孩这样,想到自家哥以前常做的,伸手给他脑袋上揉了揉,说道:“等孤有空了,叫平澜去带你去毓庆宫玩。”
欣喜又冲上来,胤禛双眼明亮的点点小脑袋。
离开皇宫的苏辰用一次年礼,在宫内诸人跟前刷了一次存在感,然后就又很快被那些和他没有直接关系的人给忘在脑后了。
康熙二十年就这么平平淡淡的过去了,康熙和保成都觉得没有儿子、哥哥跟着过的第一个新年没有多大意思。
初一康熙早起去奉先殿给先祖上香的时候,还跟梁九功说:“辰儿这孩子跟落在外面似的,他是不是早就盼着出宫呢?宫里真有这么无聊?”
梁九功笑道:“皇上,奴才想着,今年辰亲王一定会回来的。”
再说您若是真想王爷了,给暗绣阁一道旨意,叫王爷回来不就是了?
康熙长长叹口气,道:“儿大不由娘,也不由爹啊。保成今年都八岁了,辰儿现在着实是个少年人,该出去长长见识了。”
意思就是您不舍得逼王爷回来呗。
梁九功谄媚笑道:“王爷肯定也是想您的,说不定等想您想的不行了就回来了。”
康熙点点头,他觉得梁九功说的有道理。
但是这个期望随着时间的过去渐渐就成空了,随着前线的捷报一个又一个传到京城来,儿子的信也在这一个月的中旬送来。
信中,儿子说他已和他小舅告别,离开了四川,打算慢慢游历着回京城来。
还说什么?
阿玛向宫中诸人说儿子此去是到五台山祈福,不能叫阿玛的金口玉言打破了,今年回宫之前他准备再去五台山游一游。
康熙气的直骂:“这个没良心的臭小子。”
骂完了,嘱咐梁九功道:“暹罗国进贡来榴莲,别白放着了。”
被苏辰带的,现在皇宫里喜欢吃榴莲的不少,而且这一热带水果的名字也从明朝的留恋果定型为现在的榴莲,暹罗国今年一入夏就进贡来三大筐,但一宫分一个还不够呢。
且说现在,梁九功听万岁爷这话,还以为是要他把特地给辰王剩的一筐榴莲都分出去呢,没想到下一句就是:“白放坏了可惜,他们现在要绕道去湖北,最迟半个月后能到施南府。你找人,给送到当地的驿站去。”
梁九功这么机灵的人都有些反应不过来,好一会儿才道:“诶,好嘞。”
康熙想让他儿子及时吃上当季的榴莲,苏辰却不知道老父亲的一片心,一路向东出川之后,看到有水泥厂设立的地方便去看看,不知不觉便在路上逗留很长时间。
苏辰主要是看水泥厂对于污水的处理,以及对做工人员的各种待遇。
然后真在两个厂坊发现很多弊端,管事的拿回扣,压榨员工工钱,污水处理不规范等等问题是兼而有之的。
几百年后依法治国的时代,还有那么多人钻空子,更别提现在,苏辰气了一阵也就想开了。
好在他现在的身份对于地方这些水泥厂坊的管理人员来说,是碾压级别的,根本不用打他的名号,荣广出面三两下就把一个到处是潜规则一言堂的地方整理的干干净净。
至于他们离开之后会不会旧态复萌,那便是之后的事情了。
苏辰在外面行走的这些日子,唯一的感觉就是现在的朝廷系统,好像那荒野之中没有人打理的野田,实在是太不规范了。
就一个小小的县城来说,随便贪污拿好处的官吏十个里能揪出来八个。
而且现在的人他在贪污的时候还一点不害怕,那叫一个理所当然胆大包天。
他们出来四川后又经过小县城的时候,因为苏辰好奇,荣广带着他们去衙门口看过县太爷审案,基本上水平和明朝时期就流行的话本“十五贯”差不多。
明明不是什么复杂的案情,明镜高悬下的县令也能给他们审出十八弯来。
但苏辰认为,应该不是审案的县太爷脑子糊涂,能考上进士又从进士中厮杀出来授官到地方为一地父母官的,哪个能是简单人物?
而这在外人看来的审案糊涂,其实是看钱判案。
如果一个地方的县太爷这样还罢了,苏辰看过两个地方都是这样。
看到不平,他想过出面,但却知道自己真管了又是另一个方面的“特权”,不是天下底下所有遭受不平待遇的人都能好运气的正好叫他遇到。
苏辰到底没有出面,只是让荣广当好人,给那因没钱而输了官司的人家送过去一些足矣支撑他们度过困难的银钱。
苏辰不明白这些官员怎么能如此肆无忌惮的贪污,到底是制度上的缺陷,还是思想品德上的修养不够。
然后阎山的一句话叫他久久说不话来。
阎山劝他说:“爷别想这些了,千里做官只为财,他们审案子的时候不拿钱什么时候拿钱呢?总归那种敢随意要人性命的官是不多的,老百姓就是牛马,压不死就能活。”
现在的书生十年寒窗苦读,不是为了给百姓谋福利,而是为了“一朝成名天下知”,而是“千里做官只为财”。
现在的百姓只要能在温饱线上挣扎过,就不会反抗上面一层层压下来的不平等待遇。
只是这么细细观察两个县的现状,苏辰已非常非常心累,给阿玛写了一封信之后,再次经过县城他留意官员的时间便少了些。
更多的是在县里吃顿好的,住一两天就出城,大部分时间只在乡间山中行走。
乡间能认识经验丰富的老农,山间能找矿能看风景。
这些地方固然也有家长里短猛兽出没,但令人气愤的事相对少很多。
先前的坏心情渐渐也就治愈了。
就这么慢腾腾的,等他们到施南府的时候,已经在康熙预估的半个月时间后超期半个月。
一到施南府就看到暗绣阁暗号的荣广,是立即便带着苏辰他们顺着安好找去城内的驿站的。
他们到时,早在这里等超半个月的暗绣卫成员范阳,正蹲在屋墙边的一片阴凉里两眼无神的发呆,咕噜咕噜熟悉橡胶的车轮声传来时,特长是擅长辨音的范阳一下子跳起来。
这绝对是京城科技馆的车轮声。
冲到大门外果然看见坐在车前方驾车的他们头儿,范阳差点哭出来,跑过去道:“头儿,你们可算来了。”
苏辰好奇,经赵泽介绍才知道这事暗绣阁的成员之一。
随即,范阳便上前行了大礼:“见过爷。”
在外面不适合自称奴才,就这么见了礼。
苏辰先让他起来,问道:“你在这儿等我们的?阿,我爹不会是喊我回家吧?”
范阳忙道:“没有,老、老爷给您送了些吃的来。”
范阳的话还没说完,就见跟在橡胶车轮后面的两辆马车停住,而后从上跳下来一群年轻女子。
这些女子最大的十五六,最小的也就四五岁,她们有的拿包袱有的两手空空,下来之后都站在了王爷身后。
给帕子叫王爷擦脸,给水叫王爷喝。
一时间莺声燕语,范阳俩眼都转圈了,他看向头儿和赵哥:你们竟然让王爷找这么多女人!
荣广:出四川后,越是往东走碰见的买卖年轻女子的人就越多,听说是送到扬州贩卖为瘦马的,爷管不着大的,碰见的还不都花钱收了。
因着他们不像是有钱人,那有大心思的女子,一般都愿意跟着专门做贩卖瘦马的人走反而不跟他们的,所以收的这么多女子倒都是真心伺候王爷。
范阳将基本上都裂口的榴莲搬出来交给王爷,在驿站住一晚上跟荣头儿了解了这女子的由来,就带着王爷在前面一路搜集的给皇上太子爷的好玩意返回京城。
一路快马,只用了不到八天时间,风尘仆仆的范阳看到了京城西直门。
这时候正好是盛夏六月,皇上带着太子和几个阿哥在瀛台。
范阳的牌子递上去,很快就得到召见。
康熙坐在柳荫下的石凳上,手里持着钓竿,保成保清,以及现在都能定下来的胤祉胤禛均一个挨一个,坐在旁边陪他们皇阿玛钓鱼。
范阳来了,跪下来见了一圈的礼。
康熙叫人给赐座,看着水面因为落叶而一圈圈漾开的波纹,问道:“怎么快俩月了才回?可见到辰亲王了?长高了多少,晒黑没有?”
范阳小心的坐着个凳子边,一一回道:“王爷一路访村进山,又访查县城风俗,比皇上预估的时间晚了半个月到施南府。”
“奴才亲眼见着辰亲王了,王爷高了,但是没黑。”
心里补充,毕竟有那么些相貌齐整的“丫鬟”们伺候着呢,看王爷的气色比在宫里时都好。
康熙点点头,脸色才好看些,又问:“辰儿到的时候,榴莲还能不能吃了?”
范阳答:“好些都熟透的裂了,王爷说,甚为香甜,当时便吃了两瓣。”
保成问道:“那我哥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啊?”
康熙也关心这个问题,转头看一眼。
范阳有些惶恐,回道:“王爷说可能要再过一段时间。对了,王爷还叫奴才给皇上和太子带了信来,另外还有许多王爷在民间买的小玩意。”
保成立刻放下鱼竿过来拿信,两封厚墩墩的信,他的信比阿玛的厚多了,保成很开心,先把阿玛的给他送去,转身坐到自己位置上就打开看起来。
一张张的信纸,其中有很多用铅笔画的风景、建筑、小吃,看的保成都想出去了。
保清距离保成不远,有些好奇的往他这边坐了坐,也瞟着眼神看几眼,然后就不屑的哼一声,不都是些民间玩意儿,京城满大街都是,有什么好看的。
以前听说大哥是去的五台山,现在看来没那么简单。
阿玛对大哥还真宠爱,什么都给他安排得好好的。
康熙的信里也有画,不多,但每一幅都戳他这个立志要天下安稳的皇帝的心,萧条的一望都是荒田的乡村,坐着糊涂官的公堂上一个百姓被打的两股殷血——
十几张信纸,张张戳心,也都是外人根本不敢让他看到的。
康熙钓着鱼看完一遍揣怀里,回去涵元殿之后又拿出来看。
翌日瀛台听政,许多大臣被留下来。
皇上说要搞一个廉政活动,叫大家推举一下人选。
这个人选的首要标准就是清廉,皇上会亲写匾额叫内务府御造发放,是可以世代传家的荣誉。
索额图从头到尾都是瞪眼的,明珠则微微笑着,不过这二位内阁大学士的想法基本上一致:皇上越发的想一出是一出了。
表彰个廉洁能怎么样啊,该贪的还是贪。
中央朝廷的六部官员对这个清廉的名额,都不放在眼里,皇上想让大家清廉呢这是,咱们问问下面有没有那种脑子不会转弯儿的书呆子官儿,给上来两个就是。
于是很短时间内,各地比较有名的清廉官员,比如彭鹏,比如于成龙等在民间十分有声望的青天老爷,连带着他们廉政的事迹形成折子被送到御前。
康熙立刻批了,却也意识到,对于围绕在他身边的这群位高权重的官员来说,他们并不期望什么廉洁之名。
隐隐的,康熙对这个聚集着许多官员的庞大朝廷产生了一种无力感。
或者更准确的说,他是对人性无力。
表彰不能激起他们见贤思齐的心,那么严刑正典呢?
只怕这个朝堂要空了一大半。
然而,也不能不治啊。他不能让自己的儿子在外面行走的时候,看见的都是大清的疮痍。
这时候,现兼任礼部侍郎的张英送来一个条子。
康熙接过来一瞧:“辰儿的笔迹?”
但怎么写的是张叔台鉴?
什么张叔,看完了康熙才明白,这孩子是在外面遇到个十分佩服的话本先生,喜欢人家写的话本,就说他自己有个叔叔在印书局做管事,推荐人家来京城拿书号。
这话本先生呢,当时回了家,过年之后才到京城,却是一个月才摸到张英的门。
张英现在兼礼部侍郎,印书局正挂名礼部名下,由张英主管的。
康熙知道张英古朴正直,也喜欢结交有才华的文人名士,才让他管理印书局。但就是他这样的一个人还让辰儿推荐的这个,嗯,蒲松龄找一个月才找到。
这是人到了高位的必然趋势啊,即便人是好的正的,但和底下的人和事也会有很大的距离。
小小的一个印书局,才成立没有两年,便已是如此了。
康熙摇摇头,决定拿印书局当鸡。
还在外城客栈等结果的蒲松龄,等来了穿着黄马褂的大内侍卫,当被带到内城最中心的那个皇城时,蒲松龄后背都沁出一片冷汗来。
恍恍惚惚的面了圣,那威严的年轻帝王问自己的些什么问题,再出来的时候蒲松龄都不大能想的起来了。
不过站在紫禁城西华门外,蒲松龄看看手里拿到的“聊斋志异”的书号,以及印书局帮他出书的契书,才能肯定刚才的一番经历,并非是黄粱一梦。
印书局要给他的聊斋志异刊印出来?
反复看着契书,蒲松龄突然大笑起来,一会儿,他才一手举着书号一手举着契书疾步的,相当于小跑着离开了。
朝廷给他刊书啊,他可能是古往今来第一个。
蒲松龄笑着喊着,这一时刻觉得,考不上科举又如何,他在话本上能有此成就,也足够光宗耀祖了。
之后的半个月,康熙派出许多钦差,从印书局开始,严查各个衙门的贪和卡。
这样的清查一直持续了有半年之久,虽然说官官相护之风在此时很盛行,但还是查出来不少的成果。
清查活动的盛大,此时已经在陕西的苏辰都听说了。
当初他在湖北停留的时间有两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