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上帝在惩罚我么?不,我不相信,这世界根本不存在上帝,倘若上帝真的存在,怎么忍见我受尽折磨,难道它看不见我的心愿有多么虔诚吗?”
“不成,我真不该再想这件事了,它耗费了我太多精神,再这样下去,我可真像个小丑了,在事情变得更糟糕之前,我必须先克制自己,叫自己忘记这件事……”
兰德斯模模糊糊地想着,几乎不知道自己是睡过去还是昏过去了。
肠胃的绞痛唤醒了他,醒来之后便是剧烈的呕吐。
亲王将肚子里的食物吐了个干净,随即便立刻醒悟过来——传染病对于贫民和亲王是平等的,他对疾病的态度毫不畏惧,同样的,疾病也对他毫不畏惧,在快要离开考尔比时选择给了亲王重重一击。
就像神父的拒绝一样,传染病也在嘲笑他过分的自傲。
兰德斯感到浑身发烫手脚无力,剧烈的呕吐掏空了他的肠胃,他身体表面感觉到的是热意,而不知为什么,他又觉得有哪里正在发冷。
哦,这病倒是来势汹汹的。
亲王努力地想要坐起身,可四肢都不受控制,力气如流水一般从他的体内全都逃走了,他只能躺在硬板床上,万幸的是他现在所有的知觉都变得迟钝起来,飘飘然地似乎灵魂将要脱离身体,对于疾病所带来的可怕感受便削弱了许多。
“亲王大人——”
青年惊恐的喊声将亲王的思绪从混沌中拉扯回来,亲王勉强睁开了眼睛,天已经亮了,青年人的声音隔着一层似的焦急地呼唤他。
“上帝啊,亲王大人,您染病了,我的天哪,您的额头真烫手!”
兰德斯想要摇头或是张嘴说些什么,他不喜欢面前的人如此大惊小怪,仿佛他快死了似的。
不过区区那么一点传染病,它不会要了他的命,他心中确信。
“我立即去找神父,亲王大人,您别怕,我去叫神父来为您祈祷,您会好起来的——”
青年急匆匆地跑出去,兰德斯有些麻木地躺在木板床上,过了好一会儿才领会青年的意思。
他要去找神父来为他祈祷……
兰德斯的大脑像被针猛扎了一下。
天,这多事的青年,传染病有什么大不了,祈祷又能起到什么作用?不不,等会儿神父过来若是看见他如此虚弱无力的模样,他将再没脸见他了!
兰德斯想到也许神父会像对待其他病人一样握住他的手,悲悯地说着上帝保佑您,为他擦拭嘴角的呕吐物……
兰德斯浑身猛然爆发出了一股力量。
这力量全来自于他的意志,手臂向后撑在木床上,兰德斯感觉到自己浑身的肌肉都在发抖,汗水加倍地渗出,从他的鬓角流下打湿了他的面颊,他咬着牙喉咙里“呵——”了一声,像条艰难吞噬猎物的蟒蛇一般将自己的病痛暂时给咽了下去。
不,我不要叫他看到此刻的我。
兰德斯头脑昏沉,全然已经忘了神父是个瞎子。
亲王用惊人的意志力挪动着病体走出了小木屋,所以当青年带着神父回到木屋时发觉亲王已经不见了,大吃了一惊,“我的天哪,亲王大人呢?!”
神父倒是很镇定,他远远地就感觉到小木屋是空的。
“哦,上帝啊——”青年急坏了,在屋子里团团转着,“是谁带走了亲王大人?!”
传染病会让人全身无力,昏迷抽搐,高烧不止,尤其是刚开始时,得病的人无一例外都只能躺卧在床,所以青年完全没有想到是亲王自己离开的,他以为是有谁发现了生病的亲王,将亲王带走了。
“回病区去看看吧,”布尼尔道,“或许有谁将亲王抬到了病区。”
三人又返回了病区,很显然亲王也不在病区。
布鲁恩和夏尔曼刚才都听到了青年的喊声,布鲁恩焦急不已,夏尔曼也“焦急不已”,见三人来回奔走,便叫身边的侍卫大声呼唤,“各位绅士们,行行好,请告诉我们,亲王是否染病?”
青年扬声回答:“是的,亲王染病了!”
布鲁恩膝盖一软,立即道:“我的上帝——”
夏尔曼也喊道:“我的上帝——”
感谢上帝,终于想起了兰德斯是个多么不详的人,夏尔曼高兴极了,脸庞发红,拿起手帕掩住鼻子,轻咳了两声后道:“哦,布鲁恩,这实在太不幸了,我必须去回王宫向父王禀报。”
“不,”布鲁恩断然道,“这消息绝不能通知国王,这会令国王的病情加重的。”
“是的,是我太伤心了,我的天,兰德斯可真是太不幸了,若他愿意听从父王的话,昨天就撤出来的话,或许也就没什么事了……”
夏尔曼越想越觉得愉快,命运之女眷顾着他,并且一如既往地又狠狠给了他那讨厌的兄弟一脚,还有什么比这更棒的呢?
既然兰德斯不愿意离开病区,那就干脆死在这里吧!
夏尔曼应付了几句后,以身体不适为由迅速地带着人离开了。
布鲁恩注视着马车的背影,胸口升起团团怒火,他握着篱笆大声道:“神父,尤金神父——”
神父过来了。
布鲁恩恳切道:“神父,兰德斯是我的外甥,他自小便经常遭遇不幸,可他从未放弃过自己的人生,他是那么顽强,充满了意志力,疾病不会将他打倒的,我确信,我恳求您好好照料他,为他祈祷,他会是莱锡未来的君主,是的,我已无所顾忌,神父,我相信您有资格为兰德斯洗礼,鉴于兰德斯已是尊贵的亲王,您也应当至少是位主教,”布鲁恩伸出手,“神父,请允许我亲吻您的手指,许下我的誓言,我将保举您成为本区的主教,使得您有足够尊贵的身份,叫众人为您的德行拜服。”
神父没有伸出手,“敬爱的侍卫长,亲王大人为卡尔比所做的一切都令我尊敬,我会竭尽全力地照顾他,像照顾其他病人一样,这于您对我职位的保证无关。”
布鲁恩眼眶含泪,“神父,尊敬的神父,请允许我亲吻您的手指,只为您的高尚。”
神父将自己的手隔着篱笆递给侍卫长,他轻声道:“我不会容许任何人在我面前夺走亲王的生命,即使撒旦也不行。”
青年带着人到处去找亲王,神父没有跟着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转,他闭着眼睛静静感受,那股强大的力量正在北方。
而叫神父吃惊的是,那股力量竟也一样正半飘浮着,仿佛随时都要离开这个世界。
比起前两个世界,这股力量似乎有所减弱。
神父毫不迟疑地向北面走去,他不知道是否有什么东西正在做手脚,他不允许联盟踩在他头上对主角做什么,主角是他的乐子,只有他才能够玩弄,从中取乐,谁若要抢夺对主角的支配使用权,那他可绝不会客气。
兰德斯拖着病体漫无目的地走,当然也不是那么无目的,他的潜意识依旧避开了健康人群所住的区域,他半眯着眼睛尽量往人少的角落去走,在被人发现踪迹之前,终于找到了河边废弃的一个小木棚,那以前或许是某个流浪汉的住处,亲王管不了那么多,径直倒在了里头。
他实在累坏了,全身都在抗议他的任性之举,他的骨头他的肌肉都在呻吟,他躺在地上,如同躺在棺材里那样安稳。
“我不会死的,”亲王在心中确信地自言自语,“等熬过这两天,我就会好起来。”
“别叫他看到我的丑态,他会更加瞧不起我的。”
“我能做到,兰德斯,你要相信自己,你是整个大陆的王,这么一点点小事难不倒你。”
“尤金……”
亲王自以为自己正在默念,其实那呼唤声早已传到了神父的耳朵里。
神父的脚步停在木棚之外,他听到了亲王有些喘的呼吸和充满了哀怨不甘心的呼唤,不由先笑了笑,随后他继续听到了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语言。
“子规……”
“小尹……”
亲王颠三倒四的话语不仅暴露了自己,也令木棚外的神父终于确定——这几个异常强悍的小世界的力量是同源的。
崩溃后还能“重生”的主角么?
那可真是犹如不死一般了。
神父静静地站在木棚外,他感到事情似乎变得越来越有趣,越来越可探究了,那么或许主角是否也和他一样其实很清楚这只是个小世界,正躲在人物背后和他周旋呢?
精神力感知着混乱的能量,神父认为主角应当是不知道的,他只是太虚弱了,让“本体”不小心暴露出来了而已。
前两个世界的回忆涌上脑海。
神父轻轻一笑,迈步走入了木棚。
亲王已经完全昏迷了,眼盲的神父凭借感知蹲下身,伸手将掌心贴在亲王的脸上,亲王的脸是滚烫的,他触摸到的是亲王受过伤的那一片脸,那脸摸上去有些崎岖起伏,触感粗糙极了。
“丑八怪。”
神父低低道,拍了拍亲王的脸。
亲王含糊不清地呓语了一声。
神父双臂从亲王的背后穿过,将人托抱在自己怀中,这才发觉亲王光着上身,身上的肌肉倒是很强壮,很符合神父的喜好,趁着对方意识不清,神父借机询问道:“你是什么?”
亲王无法听清楚神父问了什么,准确的来说,他压根不知道他想极力躲避的神父已经来到了他身边,只是头疼地拧紧了眉,徒劳地嘟囔了一声,这次神父听清了,亲王说:“别离开我。”
第82章
外头隐隐传来了脚步声,神父放下亲王,走出木棚,向众人表示亲王正在里头休养,需要食物和水,还有干净的毛巾。
“亲王他还好吗?”
“他很好,”神父道,“亲王身体强健,会很快就好起来的。”
考尔比的居民们对神父和亲王的领导心悦诚服,这里一直都是块无主之地,饥饿、贫穷、疾病统治着他们,现在他们终于有了能引领他们的首领,他们想关心生病的亲王,争先恐后地要进去照顾亲王。
神父挡在他们面前,心平气和地说道:“亲王之所以离开就是为了不失去贵族的体面,他不愿意让大家围观他患病时虚弱的模样,各位,请相信我,几天之后,那个趾高气扬的奥斯亲王会重新回到大家的身边。”
“哦,神父,您真是贴心。”
众人向神父郑重地行礼,并祈祷亲王能够尽快恢复健康。
不久之后,需要的东西全都拿来了,布尼尔也过来了,他想帮助神父一起照顾亲王,神父还是拒绝了。
“神父,您独自照顾亲王,这实在太叫人不放心了,还是我来吧,您只要负责为亲王祈祷就够了。”
“相信我布尼尔,”神父伸手握了下修士的手,微笑道,“你知道的,我并不孱弱。”
布尼尔当然知道神父拥有伟大的心灵,他和莰斯堡教堂里的修士一样,都臣服于神父的魅力之下,尤其是在神父将他从死神手上抢回来之后,他无法抗拒神父的指令,只低头吻住神父的手背,“希望您健康。”
神父返回屋内,亲王仍在昏迷,神父浸湿了毛巾给自己擦了擦手,又将亲王托起来擦干净了他背上的灰尘,亲王的背部肌肉成块地起伏,神父摸了两把,感觉那肌肉烧得有些烫手,同时又弹性十足,不由又多摸了几下。
亲王的背上也有一些粗糙的疤痕印记,像个下等人似的,一点没有贵族式的细皮嫩肉,从后背到左手臂都能摸到伤疤,前胸也有一小块粗糙的皮肤,神父手指尖轻轻刮了下旧伤疤,在他指下的肌肉顿时不适地紧绷了一瞬。
“心跳得这么快。”
神父低声道:“可别指望我会照顾你,自己快点好起来,游戏才刚开始,我还没有玩够呢。”
亲王皱着眉头,神情有些痛苦,显然是将一切外界的声音都隔绝了。
在灼热昏沉的意识中,亲王并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他只听到外头流水的声音,闻到一股清淡的香气,那香气很迷人,亲王不由自主地向着那香气来源的方向靠去。
修士袍被磨蹭的神父对不能将此刻亲王在他怀里邀宠撒娇一般的行为给录下来而感到遗憾,否则等亲王醒来,让亲王亲眼看看自己病中的所作所为,相信以亲王高傲的脾气一定会气急败坏。
是的,神父可并不是好心地来照顾亲王的,他是来监督亲王的能量不流出这个世界,以及等着亲王醒来发现他在场时,欣赏亲王的暴跳如雷,哦,不对,亲王应当会强压羞怒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
想想就很有趣。
对于能满足自己的不同乐趣,神父照单全收,一个也不想放弃。
于是当亲王有了醒过来的征兆后,神父便饶有兴趣地将脸低垂下去,用顶顶温柔的声气道:“亲王大人?”
亲王头痛欲裂,耳边声音乱极了,他几乎听不见,嘴巴里又渴,他一直在断断续续地呓语,剧烈的呕吐令他肠胃空空,喉咙发痛,他嘴唇微微动着,发出了个“水”的字节。
神父伸手端来一旁的水碗喂给亲王,尽管他看不见,但他的动作可谓是稳当又细心,亲王痛快又舒服地缓解了喉咙里发酸的干渴与痛苦,他叹息道:“比尔,你的手脚总算变得麻利了。”
“感谢您的赞美,亲王大人。”
哦,这声音真熟悉,可不像是他记忆中那个忠仆的声音,亲王用力睁开眼睛,他已用尽了全力,可惜睫毛也只打开了一条缝隙,模模糊糊的,他只望见白皙的下巴。
那下巴的形状真优美,像某种花苞,那种垂坠如铃铛般的花苞,亲王的心神在那个瞬间像被魔鬼控制了,他觉得那是神父,那一定会是神父,病痛让亲王产生了误判,他以为那是他的幻觉,他以为即便他伸出手他也什么都摸不到,幻觉就是这样,仿佛近在咫尺,实则远在天边,所以当亲王发烫的手掌当真触碰到微凉的肌肤时,亲王呆住了。
掌心的触感真是好极了,像上好的丝绸,像牛奶桶上那一层薄薄的奶皮,亲王大人在奥斯会亲力亲为地耕种、挤牛奶,骑着马牧羊打猎,他是贵族,是军人,是牧民,也是农民,他轻轻动着鼻子,去捕捉空气中散发出来的香气,这不是奥斯草原的香气,是属于教堂中圣水、蜡烛、橡树混合起来的特殊味道。
亲王疲倦的眼皮猛地抽搐了一下。
一个可怕的猜想如同闪电一般劈中了他。
哦,真该死,那感觉他可再熟悉不过了!整个王都,不,整个奥斯顿大陆兴许也只有那个人才能给亲王带来这样的感觉!
亲王立刻就想睁开眼睛,可他那敏锐的头脑又马上令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倘若他现在睁开眼睛,发现在他身边的人真是神父……
兰德斯不敢想象那个场景,四目相对之后,他将会处于多么尴尬的境地,身体上的热度瞬间便如火焰般攀升上去,兰德斯的手僵硬地停留在那光滑的肌肤上,装作力不能支地缓缓放下,等他把手垂下时,他意识到了另一件事——他没穿上衣。
上帝耶稣圣母玛利亚——
兰德斯在心中大叫。
他虽然平时毫不虔诚,从未对他们有过任何敬意,但若他们真的存在,他们应当平等地爱世人,怎么会叫他落入这样可怕的境地?!
怀里的身躯僵硬极了,神父能感觉到亲王的呼吸急促,肌肉紧绷,他忍笑道:“亲王,您醒了吗?”
亲王咬紧牙关,怎么都不肯出声。
“还没醒么。”
神父的声音很温柔,并且不失同情,“哦,可怜的亲王,病得这样厉害。”
兰德斯快要晕过去了,因为羞愧。
他浑身冒汗,随后慢慢意识到自己似乎正躺在神父怀里,左侧大臂上方被神父轻轻搂着,修士袍光滑而冰凉,神父的手似乎正搭在他的肩上,他们的姿势应当和怀抱圣子的圣母像差不多,真是灾难……然后亲王终于又意识到了一件重要的事——神父看不见!
亲王立即果断地睁开了眼睛。
河边的木屋连扇窗户都没有,只有大门虚掩着,昏暗之中,亲王看到了神父的脸孔。
那张美丽的面孔就在他视线的上方,他刚刚所触碰到的也正是神父的下巴,金色的头发荡漾下来,那双没有焦距的湖绿色眼睛正“凝视”着他。
亲王屏住了呼吸。
这距离太近了。
亲王的心脏砰砰乱跳,他又有些后悔睁开眼睛了,比起将自己的病弱暴露在心上人面前的羞耻,此刻另一股更强烈的欲望瞬间就占据了他的心神。
他真想触碰他。
刚才他已触碰过他了,然而神父似乎并没有计较,大概是他以为他病得有点糊涂了吧……
上帝耶稣圣母玛丽亚在那一刻通通退让,魔鬼找上了亲王,它拉起他那因疾病而行动迟缓的手,小心翼翼地带着试探性地又触碰了神父的下巴。
神父微微偏了下脸,那双盲眼流露出一点茫然,“亲王?”
亲王手指发烫,只是静静地触碰神父,从神父的下巴轻轻向上游走。
神父轻声道:“看来是病糊涂了。”
亲王在心中叫好,是的,没错,就是这样!他是病糊涂了,他得了疯病,整个手掌都贴上了神父的面颊,兰德斯感到颤抖,又感到喜悦,神父的脸真小,像一朵小百合花。
病痛也远离了他,亲王有些迷醉地轻眯起眼,他望着神父安宁的脸孔,手指尖轻轻挑了一缕柔软的金发,极想吻他。
看在上帝的份上,他可是个病人呢!总该有些病人的特权吧!
亲王胡思乱想着,他的思绪此刻差不多就像个胡搅蛮缠的儿童,为了那一口糖果,可以无所不用其极地撒谎装相。
亲王慢慢放下手,尝试着又喊了一声渴。
他看着神父伸手去拿水碗,一双眼睛是在想坏主意时才会有的转动。
神父端来水,碗沿搭在亲王的唇缝,亲王的嘴唇抿得很紧,像墙壁一般抵挡着,确保神父即使看不见也能察觉到异常。
神父的眉头果然轻轻皱起了。
他拿开了碗,没有用手帕,而用他自己的手指轻轻擦了下亲王嘴唇上的水渍,这对于亲王来说是极大的考验,他发热的身体绷紧了,克制住了去亲吻那根手指的冲动,他一厢情愿的,像钻进了死胡同一样期待神父的怜悯。
就这么说吧,他相信神父对他还是有好意的,夏尔曼比不上他,神父那样聪明,应该知道谁才是能真正同他合作实现他野心的人物。
他不会乐意看到他死的,亲王的头脑变得有些许狭窄,他的眼睛紧紧地盯着那两片鲜艳的嘴唇,开始不切实际的期待。
神父表情静止在微皱的眉头上,看上去似乎有几分苦恼。
亲王将他的苦恼看得清清楚楚,他心里并不为此感到得意或是痛快,反而内心摇摆了起来,他怎么这样卑鄙得近乎于怯懦了,不敢求爱,却使些下三滥的手段,哦,他在他面前其实是自卑的吗?他不敢向他求爱,因为他恐惧失败。
在病痛中,亲王忽然看清了自己,他有些沮丧,他倒没有企图变得高尚,但也从未想过他会作出这样的懦弱之举。
亲王对自己感到失望,想他必须要改正才是,他企图发出一点特殊的响动以表示他醒了过来,然而神父的动作却又叫他抗拒不住那卑鄙的诱惑来。
神父重又端起碗,这次他没有尝试去喂亲王,而是将碗沿搭在了自己的唇边。
亲王屏息凝神,看着神父往自己的嘴里灌了一口水,白皙的面颊两侧因此而微微鼓了起来,看上去实在是可爱极了。
亲王那么一点想要坦白自己已经醒来的念头就这么被蛊惑般地压了下去。
神父的脸慢慢靠近,一切都太好了,简直就像个梦,小天使在亲王的耳边吹奏欢快的乐曲,亲王紧张地等待被神父亲吻,他甚至为此像个淑女一般轻轻闭上了眼睛。
水流丝丝缕缕地滴到了亲王的嘴唇上,亲王一下又睁开了眼睛,神父的嘴唇中间打开了条缝隙,含着的那一点水隔空悉数滴落在亲王嘴上,金子一般的头发低低地垂荡,那双无焦距的湖绿色眼中泛着淡淡的笑意,湿润鲜艳的嘴唇慢慢张合,带着些许温柔的讽刺意味。
“我亲爱的亲王,您到底还要装睡到什么时候?”
第83章
亲王脑海中轰得一声,他不知哪来的力气猛然从神父的怀里站了起来,尽管脚步略微有些踉跄,但的确是站了起来,亲王像喝醉了酒一般摇了摇头,这有助于他清醒,嘴唇上仍湿漉漉的,亲王用手背抹了一下,问了句蠢话,“你早就知道我醒了?”
神父很镇定地坐着,“我只是相信亲王您的身体没有那么孱弱。”
亲王简直无话可说,他的心情正如神父所想的那样又羞愧又愤怒,但却无法发作,只能强忍着硬要维持风度,他被彻底地反将了一军,简直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亲王这时也终于明白过来神父其实是专程来取笑他的。
这也怪不得神父,他光顾着自己那傲慢的脾气,想要从中彻底压倒神父,于是神父便也打起精神处处来针对他,奥斯亲王还没碰上过在尊严上比他还要强的人,他叫他给耍了,还叫他不能发火。
真是聪明极了,也可恶极了。
兰德斯头晕目眩地扶着木棚墙壁缓缓坐下,疾病和神父给了他双重的打击,将他那不可一世的傲气给狠狠磨了磨。
兰德斯靠在木板子上,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就像这屋子里只有他一个人一样。
他知道神父已经占了上风,他现在又正在病中,思维判断没有健康时那么敏捷,即使他没有生病时,在神父面前他也未讨得过什么便宜,更不要说现在这样的情形了,顶好是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只唯一有那么一次,他吻了他,可事后他仍旧是落了下风。
这真叫亲王感到挫败。
亲王的呼吸一会儿快一会儿慢,胸膛吃力地起伏着,为自己在神父面前屡次的失败感到懊恼、羞愧、无奈……
“亲王,”神父的呼唤依旧温柔,“您还需要水吗?”
兰德斯:“……”
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灵又掀起了阵阵波涛,兰德斯咬着牙道:“谢谢,我可以自己来。”
“亲王大人不需要我的照顾了?”
兰德斯用力抿了下嘴唇,故意道:“不,我很需要神父您的照顾,您哪怕只是离开我一秒钟,我都有可能会被拽入地狱。”
神父嘴角微微上翘,“那么我会为亲王您一直祈祷的。”
“是向撒旦吗?”亲王显然恢复了些许精神,已经开始用讽刺迎战了。
“或许是丘比特呢。”
“……”
兰德斯脸涨得通红,撑在地上的手掌握紧了,他低声道:“神父,这很值得您嘲笑吗?”
“我的忐忑、我的惶恐、我的狼狈,让您感到非常愉悦值得您这么无情地嘲笑吗?”兰德斯提高了些声气,嗓子微微有些沙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