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品……你……想逃离……我身边……”
黑雾中嘶哑断续的声音,尤带着难以抑制的愤怒和汹涌而来的……悲伤。
许若凡被这种不知从何而来的悲伤撞了一下心口,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觉得脚底好似有什么东西在动,低下头,只见一股黑气自他脚底蔓延而上,缓缓勾缠住他的身躯……
“只有撕碎……才能永远留下……吗……”
渊太喜欢昨夜的梦了。
那些温暖、明亮的东西,虽然断断续续又毫无章法,可是一幕幕,竟然给祂带来了满足安宁的感觉。
祂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
因为是抱着祭品入睡的。
或许,只要把祭品撕碎,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就可以永远拥有这样的梦境……
许若凡感觉自己的四肢正被湿润的黑雾拉扯着,关节一阵阵的疼痛,身不由己的疼痛。
祂是真的想要撕碎他啊……
许若凡艰难地开口:“你不爱吃……炒鸡了吗?”
渊的动作微微一顿,竟是止住了。
像是犹豫起来。
许若凡正松了一口气,那种四肢被拉扯的感觉又袭来了。
“吃了……炒鸡……祭品就会……离开我……”渊低声说。
许若凡欲哭无泪。
他怎么感觉渊比之前更难缠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不,我没有离开你。你知道什么是散步吗?”
渊的动作又顿了一下,像是有些困惑。
许若凡趁机小心地把四肢往回收了一些,终于不再有那种被极限拉扯的感觉,轻轻吐出一口气:
“散步就是……人类的一种有益身心的运动,人会漫无目的地走来走去,这样心情就可以变好。人类都需要散步,我刚才就在散步,这并不是我要离开你这里的意思。”
渊试图理解他的话。
良久:“你……没有……要离开?”
许若凡不喜欢说谎。
但这一次,他不敢说实话——
“我没有要离开,渊。”
他的语气是那样真诚。
黑雾轻轻涌动着,逐渐平静下来。
漆黑厚重的黑雾,轻盈了许多。
“那就……好……”渊说。
许若凡陡然放松下来——
幸好,渊是可以沟通的……祂好像并不如原书中所描写的那样残暴不堪。
“若你离开……我会……找到你……撕碎你……”渊说。
许若凡泪光闪烁:“……好的。”
他收回之前的想法。
渊果然是无法沟通的……
“不管你去了哪里……我都可以……找到你……”渊的声音逐渐变远了。
周围的黑雾,重新变得疏淡了些许。
虽然仍是灰蒙蒙的,好歹,能看清前路了。
许若凡看到,余继轩坐在地上,一脸惊疑地看着他。
渊居然没有动余继轩。
许若凡合理怀疑,祂根本就没注意到余继轩的存在……
“你看到了什么?”许若凡问。
余继轩结结巴巴地开口:“你、你从那黑雾中出来……毫发无伤……”
许若凡苦笑:“你差点就看到一坨碎肉了。”
余继轩惊恐:“渊要杀你?那祂为什么又放过了你?”
许若凡叹息一声。
他或许可能看透另一个人的想法……可看不透一团黑雾的想法。
他转头望了望身边横七竖八倒地的人们:“收拾一下,能救活的,都给他救一救吧。”
“喂,小偷,你没有回答我!”余继轩追着他问。
许若凡已经埋头救起人来。
他也看不出这些人究竟受的什么伤。有的人是惊厥昏迷过去,有的人因为胸口卡着血,呼吸不畅,濒临窒息。
许若凡便叫余继轩照着先前那样,给他们各自踹了一脚,死马当成活马医,倒也救醒了几个。
——他其实并没有来晚。
不过,这里没有医疗条件,再拖下去,这些还活着的人,也会慢慢丧命。
“渊,帮我一个忙。”许若凡说。
“……说。”
“你把这一大帮子人,放到医馆门口吧,我不想这里全是尸体。”
“……”渊好像不是很情愿的样子,良久没有回答。
“给你做炒鸡吃。”许若凡诱惑道。
咻的一声,眼前躺着的弟子们瞬间被黑雾卷走,消失不见。
留许若凡和余继轩,大眼瞪小眼。
“你要和他们一起走吗?”许若凡问余继轩。
“不、不不不不……不!”余继轩疯狂摇头。
他并不知道,这坨黑雾到底会把人带去哪里。
万一带到一半,把他吞了呢?
还是跟着许若凡安全些。
许若凡有些意外,但也没有解释。
他也有些饿了,又答应了渊要做炒鸡,于是便进了洞穴,打算备菜开火。
没想到,才进去,便发现栅栏围着的那群母鸡们,全都倒在地上,鸡爪朝着天空,死掉了。
之前取出来保存的几只鸡蛋,也被不明力量炸碎,黄黄白白的蛋液淌了一地。
许若凡心疼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他取来山涧里的水,清理了蛋液;然后又进了栅栏,把里面的母鸡们都收拾出来,堆在一旁。
它们本来应该活得更久些,却死在了渊一视同仁的怒火之下。
或许对它们来说,这是天灾吧。
许若凡情绪有些低落,也不怎么说话。
渊说:“还有……活母鸡……”
许若凡一愣,想了一会,才理解了祂的意思。
祂想再给他带些活的母鸡来养。
许若凡说:“算了,不想再看它们死掉了。”
渊:“……”
祂沉默了许久。
良久,黑雾聚散。
然后,是母鸡扑棱翅膀和咯咯叫的声音。
许若凡目瞪口呆:“你……”
十几只母鸡落地,鸡爪子欢快地到处爬,好奇地探索着山洞内的场景。
许若凡怕它们跑散了,忙又抓了一把米,把它们引到了栅栏内,重新围了起来。
第10章
就在许若凡忙活着在洞穴里抡大锅的时候,被渊扔回医馆门口的两派弟子,已被各自的同门认领了回去,悉心照料起来,伤势一点一点好转。
也是自他们口中开始,这一日过后,关于地崖的新的传言,席卷了三界——
他们说,地崖之下,有一无名男子,浑身浴血,自渊的巨口中将两派弟子救下。
他们说,那无名男子一身白衣,面覆白缎,看不清面容,却是身手超绝,剑剑生风,以一人之力对抗着邪魔渊。
他们说,那无名男子,为人类阵营奉献了一切,危险游走于地崖之间,与渊默默抗争了半生,不知救下了多少无辜之人……
面覆白缎·无名男子·身手超绝·抗争半生·许若凡:……离谱。
许若凡记不清原书中内容,所以也不会知道,这一小段发生在地崖底下的、看似轰动惨烈的门派之争,其实也不过是《镇魔》中的短短一句话——
“他们曾经派了些年轻弟子进入地崖探查情况,但都有去无回。”
有去,无回……
斜裂而下的地崖,红土焦灼。
崖底昏暗,雾色沉沉,分不清日夜。
然而,往日死气沉沉的崖底,此时却飘散着丝丝勾人的香气。
余继轩跪坐在一旁,一边勤勤恳恳拔着鸡毛,一边口水直流地看着许若凡在篝火上抡大锅,肚子咕噜噜地止不住叫。
可他一句话也不敢说。
因为,每做好一锅,那鸡肉便被那坨盘踞不散的黑雾,咕咚一口吞下。
那黑雾好似一个巨大的、永远填不满的胃,贪婪地吞咽着许若凡新做出来的菜肴,一点也不给其他人留下。
许若凡一副早就习惯了的样子,面无表情地大炒特炒,好似内心已经麻木……
余继轩却是又饿又怕。
他饿得几乎要扑上前去,却因为恐惧那阵不可直视的黑雾,只能在原地按照许若凡的嘱咐,努力给刚才那些死掉的母鸡拔毛……
他后悔了。
还不如刚才被渊带走,哪怕干脆地死掉,也比这样强……
想到接下来还要经历不知多久这样被恐惧支配的生活,他顿时觉得自己做了一个错误的选择……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雾色渐渐地淡了下来。
洞穴外的月光,淡淡透入。
许若凡略一抬眼,动作一顿,很轻地松了一口气。
黑雾仍然环绕在他身边。
可那种一眨不眨注视着自己的感觉消失了。
——渊,又睡着了。
祂好像每次都是吃饱就睡觉。
——许若凡感觉自己发现了一条真理。
如果是这样的话,只要他给渊做炒鸡吃,过后就可以有一段很长的自由活动时间了。
或许,某一天,他可以趁此机会离开地崖……
许若凡揉了揉酸涩的手臂,别过头,看了看可怜巴巴的余继轩,把手中的炒鸡给他分了点,自己也吃了起来。
余继轩犹豫地看着那团缓慢呼吸的黑雾,不敢出声。
许若凡:“睡着了,快吃吧。”
余继轩如获大赦,狼吞虎咽吃了起来。
许若凡看着他饿极了的吃相,摇了摇头,边吃边道:
“我打算在十天之内离开地崖,你呢?”
余继轩动作微微一顿。
是啊,他呢?
离开地崖,他又能去哪里?
回到无涯峰,继续被那些人欺侮,过猪狗不如的生活吗?
他早已受够了这样的日子。
可若不回门派,他竟不知要往哪去……
余继轩沉默了一下,神情不再有白天的嚣张肆意,反而挂上一丝茫然:
“我不知道。”
余继轩才刚说完,便觉不妥,很快地收起这种茫然,戒备地瞪着许若凡,反问道:
“你和渊的关系这样亲密,也要离开地崖?”
许若凡含在口中的东西差点一口喷了出来。
他缓了缓,面色古怪地道:“亲……密?”
“祂一直缠着你,又那么听你的话,你又给祂做吃的……”余继轩思索片刻,突然震惊地盯着许若凡,浑身僵硬地缓缓后退,“难、难道……所谓的上古邪魔‘渊’,其实不过是你饲养的一只……魔兽……”
许若凡:“?”
“原、原来,真正要引发千年浩劫的人不是渊,而是……”余继轩继续发散,目光颤抖地盯着许若凡。
这样一个看起来温和无害的青年,竟然才是幕后操控棋局的人……
他佯装善良,救下两大门派的年轻弟子,定已想好了更加不可告人的后手……
许若凡:“打住!”
余继轩果真乖乖停下,不敢再乱说,目光颤抖地看着他。
许若凡感慨,他要是不好好澄清,岂不是成了狐假虎威的人。
他正要开口解释,余继轩居然两步上前,咚的一声跪倒在他面前,磕了一个响头:
“师父,请您收我为徒!余继轩在无涯峰摸爬滚打十几年,受尽欺侮,早知天下人类没几个好货色,若您不嫌弃,我定想尽办法为您开疆拓土,纵是粉身碎骨,也要将这三川万界为您收入囊中!”
许若凡顿时感觉自己寿命大减,退了半步。
这余继轩不过比自己小两岁,这一膝盖跪在他面前……他当真是有些头疼。
“你既然有这样的目标……这样,等渊醒过来,我和他沟通一下,让祂收了你吧。”
许若凡思考了一下,觉得这是最好的方案。
这余继轩果然是有些反派才有的理想,说不定原本便是要拜入渊门下的,他更不能截胡,抢了人家的好徒弟。
“请您收余继轩为徒!”余继轩又磕了一个响头。
许若凡摆手后退。
“请您收余继轩为徒!”余继轩又连磕了几个响头。
看架势,如果许若凡不答应,就要一直这样磕下去。
许若凡见不得这一幕,忙道:
“可我并非你口中那位‘要引发千年浩劫的人’,渊才是……”
余继轩只当他不想收徒才百般推脱,抢白道: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余继轩不管师父从何而来,要向何处而去,只要你愿意带着我、给我一口饭吃,我便为你上刀山下火海,哪怕要入十八层地狱……也绝不负你。”
许若凡再次长长叹息了一声。
若不是目睹余继轩被刁难,知道他浑身淤青,是长年受着同门的欺凌,他早就让渊把余继轩打包塞回无涯峰里。
就算现在余继轩心术已经不正,这样声声哀求他收留自己……许若凡终于还是动了恻隐之心。
“哪天你要是改变了想法,就告诉我……”许若凡说,“那你……先把这洞穴里收拾一下吧。”
“是!师父!这点小事,轻轻松松!”余继轩抬起头,双目晶亮地看着许若凡,目光一扫先前的猜疑和颓靡,充满了信任和……斗志昂扬。
他被这混乱的世道欺压多年,如今终于寻得一个翻身的机会!终有一天,他学有所成,定要回到无涯峰,撕下整个无涯峰伪善的面具,亲手了结那些欺压过他的杂碎们!
余继轩士气一振,登时站了起来,动作麻利地收拾起洞穴内的东西来。
许若凡感慨地转过头去,凝视着那片自始至终都安然沉睡着,似乎对一切毫无所觉的黑雾,抹了一把辛酸泪,心想:
渊啊渊,越是关键的时候,你倒是睡得越熟啊……
他日你若真的会完全苏醒,可别怪我抢了你的好徒儿……
第11章
许若凡看余继轩快活地收拾着洞穴,脸上是他之前从未瞧见过的坚定神态,也不再打扰他的兴致,转身出了洞穴。
洞外小土包上斜立着的,便是被两派弟子争抢的凡间剑。
抬头望去,地崖两侧的赤红绝壁高耸入云,遮蔽了所有的视野,只在中间,留下一道狭小的深蓝缝隙。
夜色自这条缝隙中展露,点点繁星点缀于深蓝幕布,好似一条绚烂的光带。
在现代,他没有见过这样美丽的星空。
许若凡眯眼欣赏了片刻,周身舒畅地长舒一口气。
若不是渊总是突然兴致大发,想着要怎么把他撕碎,留在地崖生活,倒也还是个不错的选择。
渊在神识清醒的时候,就像一个万能口袋,好像什么东西都能取过来……
许若凡懒病发作,只觉得这样的日子是相当快活。
【是你把铸剑山庄的弟子们送回去的?】
熟悉的童音在耳边响起。
许若凡现在已经习惯了,冷不丁便听到系统的声音。
他回头望了一眼身后,浓雾深沉地呼吸着,渊果然还在沉睡之中。
难怪系统同他说话了。
他点了点头:“嗯。”
【几个炮灰罢了,何必这么上心。当下你最应该做的,是拔下凡间剑,把渊斩杀在完全苏醒之前。】系统说。
许若凡动作顿了顿。
良久,他目光落在那把静静斜立着的凡间剑上。
在地崖待着的这几天,他无数次看到这把剑,却从来没有靠近过。
不知为何,他有些莫名地抗拒走向它。
他似乎下意识地不想要触碰它……
【去吧,孩子——不必紧张……你只需要很轻、很轻地拔下它——】
系统的声音变得轻缓而缥缈,好似在蛊惑他……
许若凡心念瞬时空了一下,缓缓走向凡间剑。
那把剑显然已经在这里插了许久,整个剑柄被灰尘淹没,本应锃亮的剑身也是灰扑扑的。
如果说一把剑也有生命,那么它应该已经是死亡的状态。
许若凡走到凡间剑面前,双手抬起,缓缓握住剑柄,正要将它拔出,突然有些清醒过来。
他在做什么?
“我,不杀祂。”许若凡摇了摇头。
他果断地松开手,只见手心全是红灰。
刚才,他是怎么会突然走向凡间剑……
【你……唉,我到底要怎么才能劝得动你。】系统说。
“你应该换一个宿主——一个愿意为你所用的人。我此生只想做一个默默无闻的路人甲。”许若凡说。
系统深深地沉默了。
许若凡淡淡一笑,伸出手,在凡间剑薄如蝉翼的剑身上,轻轻敲了一下。
剑身发出一阵空旷的回响。
空旷而……荒芜的回响。
许若凡看似随手敲的一下,其实在呼唤凡间剑的剑灵。
然而,这把剑里是空的,没有剑灵回应他。
连宝石匕首那样的普通剑灵也没有。
许若凡得出结论——
凡间剑已死了。
而且,死得很惨。
他甚至能从刚才的一下敲击之中,品尝到某种残存的绝望回响。
将渊镇压了千年的大剑,却是一把空旷的、绝望的死剑。
难以置信。
许若凡轻轻用袖子掸去剑身上的灰尘。
他的动作很慢、很小心,把每一个死角都细心地清理干净。
就像在小心地收殓一具尸体……
余继轩从洞穴里干完活出来,便看到许若凡摸剑的这一幕。
他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师父,你是要毁掉凡间剑,以免那些道貌岸然的家伙用它杀死渊吗?”
如此流畅的推理……
“?”许若凡闻言,也愣了愣,“当然……不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余继轩已经两步走上前来,伸手便要帮他拔剑。
然而他的手放在剑柄上,再怎么用力,也无法把这把剑抽出分毫。
整个娃娃脸憋得通红,最后徒然松开手,跌坐在地上,气喘吁吁道:
“怎么回事?凡间剑卡住了?”
“不知道。”许若凡说。
难道这把剑已经被焊死在这里?
他也尝试着拔了拔,手才放上去——
凡间剑轻而易举被拔了出来。
一时间,一阵黑气自剑口下方冲天而起,直向着星空冲了上去,无数来自地狱的千万道低语,自他身后轰然响起——
“谁……”
许若凡忙又把凡间剑插了回去。
黑气瞬间消失,四周恢复了寂静。
许若凡收回手,抹了一把冷汗。
余继轩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师父你……竟能拔下这凡间剑……”
“嘘——”许若凡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指了指洞穴里的渊,生怕渊已被惊醒。
余继轩见他鬼鬼祟祟的动作,更是恍然大悟:
“原来,这剑只有你才能拔出,这样一来,众人为这凡间剑耗尽资源、争夺不休,却不知其实根本就无人能够将它据为己有,更是无人能够阻止渊祸乱天下。真是一手好棋!”他严肃地点头。
许若凡:“……”你说的都对。
他苦笑一声:“那你可别让他人知道,我能拔出这凡间剑。”
“放心!余继轩誓死为你保守这个秘密。”余继轩信誓旦旦道。
许若凡发现,余继轩虽然对那些无涯峰的人很糟糕,叫了他一声师父后,对他几乎称得上是掏心掏肺,不免也有几分心虚起来,心中打定主意,要想办法让渊和余继轩拉近关系、好好相处……
毕竟,他们才是真正志同道合的人。
“……秘密……”
混沌而遥远的阵阵低语,在许若凡耳边响起。
“什么……秘密……”
许是刚才拔剑后的响动太大,渊还是被惊醒了。
幸好,祂没有生气,许若凡想。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已经可以直接从黑雾呈现的状态,和祂说话的嗓音,来判断渊此时的情绪。
比如,黑雾不管来去快慢,只要没有浓到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渊的情绪便算是稳定的。
祂的声音越整齐、越容易分辨的时候也是。
当渊情绪不稳的时候,那无数个声音,几乎像是各自在说自己想说的话,无法统一在一起,不会像现在这样,清晰地表达出渊想要表达的含义……
余继轩虽已听到渊的问话,却想着渊不过是许若凡手底下的一头野蛮魔兽,看着再有气势,还不是任许若凡拿捏,鼻子是径直翘上了天花板:
“你算个什么东西?师父要我保守的秘密,是你能追问的?乖乖回去躺着吧!没事别插嘴!”他凶巴巴地对渊说。
正打算要快速拉进两人关系的许若凡:“……”
余继轩这混小子……当真是本性难移。
果不其然,渊冷笑起来。
黑雾渐浓,丝丝呼啸的狂风,卷着冰刀似的浓雾,袭向了余继轩。
余继轩只觉得自己骤然处于伸手不见五指的深浓黑暗之中,整个人都无法呼吸。
黑暗中袭来的东西,像是锋利的刀子一样,刮着他的皮肤……
“师……父救……我……”余继轩声音断续,似是快要支撑不住。
许若凡心想,我一个自身难保的,要怎么救你?
他也并不知该如何是好。
眼看着余继轩的生息越来越弱,许若凡总算想到一个渊可能感兴趣的话题:
“渊,凡间剑底下压着的东西,也是你吗?”
方才他见凡间剑拔出的剑口,有黑气冲出,那黑气和黑雾有几分相似之处,却浓郁不少,其中蕴含的力量,似乎是这黑雾的数倍……
渊闻言,动作微微一顿。
余继轩果然获得了些气口,大口大口喘着气:“放我出去……混……球……救、救我……”声音越来越弱。
许若凡恨铁不成钢地听着余继轩的骂声和求救声。
渊再次逐渐收紧了黑雾,一边回答许若凡:
“……嗯。”
“……你先把他放下,我们好好捋一捋。”许若凡感觉余继轩人都快要断气了。
渊冷哼了一声。
咚的一声闷响,余继轩的人影落在地上,惊恐不安地蜷缩喘.息着。
许若凡松了一口气,缓缓走到余继轩和黑雾之间,挡住了余继轩的身体。
余继轩心有余悸地趴在地上,贪婪地大口大口喘着气,竟还强撑着从许若凡身后探出头来,对着黑雾做了一个鬼脸。
许若凡忙挡住他的脸,一巴掌把他推到自己身后,免得他继续挑衅。
他叹息一声,心想不知他这个新徒儿能在地崖活几日……
黑雾深深,萦绕在崖底,均匀呼吸着,仿佛静静等待着什么。
许若凡看着那宁静的黑雾,竟觉得里面透出几分乖巧来。
他揉了揉眼睛,觉得这定是错觉,接着之前的话问道:
“渊,凡间剑早已没有能压制住你的力量,你为何仍在地崖盘踞了千年?”
渊平静地弥散着。
很长一段时间以来,许若凡察觉,渊的表现,像一只未经驯化的野兽,虽然表现得残暴噬杀、充满了恨意,思维却相当直接和……单纯。
不知是本性如此,还是因为未完全苏醒的缘故——
祂似乎……不会撒谎。
他仍是静静地等待着祂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