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无絮客气地冲她点了点头,目光扫过手下那截苍白清瘦的手腕,有些不自然地收回了指尖。
他一边取出纸笔一边温声道:“稍后我会将师父新拟的方子加几味药进去,若吃后哪里不舒服,你让江植及时通知我,我再重新调整。”
楚颐笑了笑道:“你和张神医的医术我自然放心,也多亏了你师父平日照顾,我才能安然活到今日。”
沈无絮执笔的手微顿,抬眸看向他,声音又轻了几分:“世子会长命百岁的。”
屋内一时有些沉默,楚颐手指轻轻把玩着随身的玉笛,表情平静。
药方写好后,沈无絮又交代了几句,将方子递给了绫罗,绫罗听得认真,刚想多询问些细节,却听院中门外传来极轻微的声响。
她表情微变,立刻快步走向门口,猛地拉开了房门。
一个小侍女满脸焦急地站着,不知道等了多久。
绫罗看了楚颐一眼,脸色顿时难看的厉害。
她看向侍女厉声呵斥道:“越发没有规矩了!主人诊脉时不喜有人在旁,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不成?”
“奴、奴婢……”
绫罗气不过,不等她解释,抽出腰间的软鞭,扬手狠狠挥了过去。
“啪”地一声脆响,侍女踉跄几步,几乎摔倒在地,她吓得直流泪,战战兢兢道:“回绫罗姐姐,是三皇子派人送东西来了,来人是他身边的赵炎,奴婢不敢怠慢,所以才特来通传……”
绫罗不解恨,又狠狠两鞭子下去。
软鞭没有控制力道,落下时正好打在侍女耳后,白皙的皮肤立刻浮出一道红痕,鲜血淋漓。
“去回话,就说主人身体不适,”她冷声道,“请江植亲自去推了。”
“奴婢……这就去。”小侍女捂着耳朵哭得梨花带雨,惶恐退下。
沈无絮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楚颐端起茶盏慢慢喝了两口,重新放回了桌上,望向门外的目光没有一丝温度。
“处理了吧。”他道。
绫罗应了一声,表情满是惋惜。
“世子,”沈无絮有些不忍道,“绫罗姑娘制蛊多年,不如对她用蛊控制,或是干脆直接用毒要挟,我看她年纪尚轻,实在是可惜。”
楚颐闻言微微皱眉。
“可惜?”他缓声道,“府中上下无人不知在我诊脉时浮翠院不可擅入,前人血淋淋的例子尚在,她不顾惜自己的性命,又有何可惜的。”
“做错了事就该承担相应后果,否则,安国公府内岂非乱了套。”
沈无絮面色复杂地看着他,最终却只是叹了口气道:“世子说的是,是无絮一时头脑不清醒了,世子向来行事果决,必有自己的道理,无絮笨嘴拙舌,不过徒惹世子厌烦罢了。”
说完,自顾自地收拾起了纸笔药箱。
火龙旺盛,热气蒸腾下空气闷得厉害,细微的炭火“噼啪”声不时响着,在安静的房间中尤其刺耳。
绫罗悄然打量着楚颐的神色,又看了看略显怅然的沈无絮,担心他再说出什么话惹主人动气,于是主动开口化解僵局。
“主人,眼下既然已诊完脉,可要奴婢将刚进府的那位小公子叫来?”她笑着道,“方才江植为他安排住处时,奴婢去看了一眼,那位公子长得可真是好看呢。”
沈无絮浅瞳微晃,抬眸看向楚颐,表情是难以掩饰的失落。
楚颐道:“也好。”
绫罗微微松了口气,行了一礼道:“奴婢这就去请他来。”
说完快步出了门。
方才练武场时,楚颐才出言警告了顾期年,其实此时并不十分急着见他,只是沈无絮刚刚说的话实在是过于僭越。
若非念着他和张九重多年来对自己的照顾,大概早已将他发落了。
楚颐并非不明白沈无絮对自己的心思。
他小心翼翼,呵护备至,又温和疏远,按约定每半月才会入府一次,自以为掩饰的很好,可落在楚颐眼中,不过都是拙劣的演技罢了。
他驻足流连的秋海棠,是当初楚颐令人为陆文渊所植,他身上所穿衣衫的颜色绣样,也皆是陆文渊最喜欢的。
他甘愿在此时扮演别人的影子骤然出现,却不知陆文渊从来不敢顶撞他半句。
而楚颐对他,除却多年相助的信任,再没有旁的。
“主人,顾公子来了。”
因顾期年安排所居的院落紧邻浮翠院,绫罗很快去而复返,她快步进了门,转身后退两步将路让开。
更衣洗漱过的顾期年满脸的不高兴,跟在身后踏进了屋内。
少年换掉了那身脏了的白衣,身穿一身崭新的蔚蓝暗银纹衣袍,乌发以银冠束起,搭配同色的发带,是从前府中专门为陆文渊量身定做的。
只是他比陆文渊略高,又瘦了一些,衣衫稍显宽松,堪堪的搭在身上,反而更有些飘逸出尘的味道。
看着屋内的二人,顾期年脚步微顿,目光扫见坐在侧旁的沈无絮,男子身穿淡蓝长袍,精致的丝绣泛着银白的光泽,眉眼温和,却带着些生人勿进的清冷。
他怔了怔,下意识看向楚颐。
楚颐静静打量着他,突然笑了。
“真好看,”他道,“过来。”
作者有话说:
顾期年:撞衫了,气死了
顾期年手指蜷了蜷,站在原地没有动。
练武场内先是看了一场严刑酷法,又被一番恐吓威胁,他本就委屈,已决定再找机会与楚颐聊聊。
可看着眼前二人诡异的气氛,和屋内衣着与他八分相似的男子,莫名就腾起一股无名火。
他大概知道楚颐叫他过来的原因了。
“听不懂话吗?”楚颐笑意未消,目光落在他的脸上。
绫罗皱了皱眉,忍不住道:“主人叫你,还不快过去!”
少年依旧没有动,倔强地站在门口,紧紧抿着唇一声不吭,仿若一尊雕像,又是那副气鼓鼓的样子。
楚颐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少年忍着气,话语满是质问,“让人拿这种衣服给我,是把我当你的男宠,还是让我当谁的替身?”
沈无絮慢慢抬起头,收拾药箱的手微顿。
“就算让你当男宠和替身又如何?”楚颐好以整暇地看着他,似笑非笑道,“难不成你希望我对你真心真意,非你不可?”
“你!”少年气得双颊涨红,死死咬住下唇。
楚颐看他满脸愠恼就觉得有趣,慢慢拿起茶盏抿了两口茶,才又道:“这是在安国公府,我给你什么,你就要什么,你越是不听话,我就越想留着你。”
“所以,别妄想不该想的东西,如果还想离开,就给我乖乖的。”
少年眸光微颤,对峙良久,终于率先败下阵来,他听话地迈步进屋子,一直走到桌子前停了下来。
楚颐满意地搁下了杯子,看向一旁的沈无絮。
沈无絮脸上骤然失了血色。
六年的相处,他已对楚颐了解极深,若他喜欢什么讨厌什么,绝不会藏着掖着,更不会因顾忌别人的面子而虚与委蛇。
楚颐向来聪敏,十三岁的冬日宫宴上就曾被术士断言颖悟绝伦,命中贵不可言,又怎会看不破他这点小心思。
方才那番话,不过是借着少年警告自己罢了。
沈无絮闭了闭眼,颓然站起身道:“世子,药方……既然已经拟好,若没别的事,无絮就先退下了。”
“辛苦沈大夫了,”楚颐淡淡道,“绫罗,去送送沈大夫。”
绫罗忙应了声,上前帮忙收好药箱。
沈无絮却没有伸手去接,他垂头看着桌案上雕刻精致的鹿鹤同春纹样,声音也极低极轻。
“世子的身体……一向由无絮照看,无絮早已将身家性命都交给了世子,近日寒气入京,世子身体一时吃不消,陆公子吉人天相,一定会平安回来的,世子还需放宽心。”
说完深深看了一眼旁边的少年,转身离开。
等屋里再没了旁人,顾期年垂下眼眸,低声道:“方才他那番话是说给我听的吧,看来他气得不轻,你目的达到了。”
楚颐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桌子上的茶盏,抬眸看向少年。
少年身高与他相仿,连身量都差不多,修长的身形略显单薄,几乎都没多少肉。
也不知顾将军府上,是如何把他这锦衣玉食的小公子养得像楚颐这个病人一样清瘦的。
此时的他瞳仁清亮,浓密睫毛半垂下来一片朦胧阴影,因情绪起伏微微颤个不停,可怜得要命。
楚颐神态悠闲,突然想逗逗他:“沈大夫一向知道我不喜旁人拈酸吃醋,你这副模样,是在吃陆文渊的醋吗?”
少年猛然抬头,一脸被戏侮的羞愤,断然道:“我没有!”
“最好没有,”楚颐撑着脸看向他,声音懒散道,“既然你进了安国公府,以后就要学会如何取悦我,否则若惹了我不高兴,你知道后果的。”
说完他坐直身体,戏谑问:“知道如何取悦吗?”
他目光赤.裸地看着少年,从光洁的额头移至鼻尖唇角,再一路扫过洁白修长的脖颈,一点点下移,最后落在了他腰间的玉带上。
“你……”
少年下意识后退,双颊因怒气而涨红,双眸氤氲出些许雾气,惶恐而无措地深深吸着气,胸膛起伏个不停。
楚颐似笑非笑道:“现在知道了吗?”
见少年快要哭出来的样子,楚颐身体微仰靠在了椅背上,声音冰冷得没一丝感情:“出去。”
等了片刻,却仍不见少年离开,他轻飘飘看过去,道:“怎么,舍不得走?”
少年手指紧握成拳,转头大步出了屋子。
江植正好踏进门来,与他迎面撞个正着,不禁微微皱眉。
他手中拿着一柄精巧的弓.弩,怀里还抱着几个不小的礼盒,恭敬行了礼后,才道:“主人,方才表少爷来了,带了把弓.弩给你,让属下务必亲自交到你手上。”
楚颐伸出手,江植立马上前奉上。
那把弓.弩设计精巧,可藏于袖中,是他的表弟王维昱的心爱之物,平时别人摸一下都得生气半天,这次倒是大方。
江植平静道:“表少爷担心世子安危,哭得很是伤心,属下劝了很久才将他劝回去。”
说着,他又将剩下的礼盒放在了桌子上。
“这些是几位皇子相赠,主人可要打开看看?”
楚颐把玩着铜制的弩机,上面雕刻的纹样已经几乎磨平,赤金檀木的弩身也擦拭得红亮光滑,阿昱肯割爱,大概真的是被他遇刺一事给吓到了。
他将弓.弩递还给了江植道:“派人给他送回去,就说我没事。”
目光扫到桌子上的盒子时,也只是淡淡道:“这些都收起来吧。”
江植应了一声,收了礼盒就要出去。
楚颐想了想道:“今晚的重阳宫宴替我推了,顾期年失踪不见,免得顾将军见了我扎心。”
江植脚步顿住,有些犹豫道:“主人,方才属下已得到消息,顾家今晨已开始在京中大肆搜查顾家小少主的下落,也另派人去追寻那名巡城卫的去处。”
“属下认为,顾小少主性格倔强,在主人身边只怕隐患,不如……”
“陆文渊有消息了吗?”楚颐问。
江植怔了怔,轻轻摇了摇头。
“金吾卫已加派人手将京中所有可疑的地方都排查了一遍,并未发现陆公子的下落。”他忧心道,“只怕,他真的回不来了。”
“那就是了,”楚颐淡淡道,“连金吾卫都找不到陆文渊的行踪,那他又能身在何处?同样,顾期年身在安国公府,单凭顾氏又怎会找到?”
江植皱眉点了点头,低声道:“只是若陆公子真的在顾府,只要活着,难保有一日终会害了主人。”
楚颐笑了笑,不见一丝慌乱的神色,随口道:“若他真敢,我也不会让他活着的。”
到了傍晚,宫中却突然来了人。
楚颐遇刺一事,虽没有闹大,可毕竟身份尊贵,父母又不在身旁,论亲疏,皇上还是他的亲舅舅和亲姑丈。
来人是皇上身边的首领太监赵福,与他同行的,还有早上才派人送过东西的三皇子。
赵福眯眼笑着,脸上褶子挤成了一朵花,恭敬道:“皇上听闻小世子出了意外,很是担心,特意令老奴亲眼来看看,叨扰世子休息了。”
楚颐坐在桌旁,示意侍女请坐上茶,笑道:“赵公公客气了,我没事。”
三皇子上下打量着房内的摆设,听闻此处,才摆出关切的表情看向他:“阿颐你看你的脸,都白的没有血色了,还说没事,你就是太要强了。”
“这两日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说着,他忧心忡忡道,“先是五弟伤到了手,紧接着是你出事,今晨二哥随父皇登高祈福时,又不慎扭到脚,对了,顾期年你认识吧?听说他一回京就被前去迎他的小将给拐带走了,至今下落不明。”
三皇子萧成旭生母早亡,一直被当今皇后养在膝下,皇后无子,对他倾注了不少心力,也是顾家一直支持的储君人选。
楚颐笑了笑,沉吟道:“顾期年……”
“啊对了,我忘了阿颐你跟他不熟,”三皇子敲了敲脑门道,“他入宫伴读时,你和阿衡已随军历练,不过啊,他性子古怪,真的挺讨厌的。”
“是吗?”楚颐抬眼看向他道,“怎么讨厌了?”
“他啊……”
三皇子摇了摇头,好似真的多不待见他似的,“他从小就只知道死读书,整个一小古板,平日功课谁敢胜他一点,立马下去勤奋补上,总之凡事都要赢,眼高于顶,谁都看不起。”
“对了。”
见楚颐沉默,他又忙着从袖口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玉牌递了过去。
“这个是四弟托我带给你的,”三皇子道,“已经开过光了,你贴身带着,能避灾避难的。”
楚颐的另一个亲表弟四皇子,平日少言寡语,很少主动跟人接触,更别提能想到送他这么一块护身玉牌了。
他伸手接过扫了一眼,淡淡道:“阿旭费心了。”
“无妨无妨……”三皇子大气摆着手,却突然反应过来道:“阿颐知道这玉是我的啊?”
楚颐避开不答,只问:“你方才说二皇子和五皇子受了伤,如今怎么样了?”
三皇子道:“来之前我已经派人去看过了,他们都没事,你不用担心,好好养病才重要。”
两位皇子那边派人问候,而自己这里则是亲自过来,不愧是三皇子。
赵福在一旁笑眯眯地听着,忍不住插嘴道:“三皇子说的是,老奴听闻这次刺客还掳走了世子身边的人,先是陆公子,再是顾家小公子,倒真是赶到一起了。”
作者有话说:
双初恋!坚定的1v1党
当初因为陆文渊一事,顾家接连上表参了楚颐几本,因此赵福也是大概了解的。
楚颐目光落在他身上,淡淡笑了笑道:“公公误会了,若是说陆文渊,他只是暂时回乡探亲,大概最晚七八日便能回来。”
听他这么说,赵福倒没有过多反应,只顺着话笑道:“既然世子身边的人无碍,那便是误传了。”
三皇子也点头道:“就是,我就说哪会有那么巧的事,先是陆公子,再是顾期年,刺客们掳走那么多人做什么?”
又说了会儿话后,三皇子和赵福一起离开了。
等完全看不到两人的身影,楚颐脸上的表情一点点冷了下来。
江植走上前,低声道:“没想到,三皇子倒是一如既往地对主人上心。”
楚颐端起茶水喝了一口。
三皇子萧成旭一向聪明机灵,处事圆滑,楚颐七岁那年第一次入宫伴读,便是他头一个上来与自己说话,事事亲近。
他那时本是作为四皇子伴读进的宫,四皇子萧成暄的生母是他的亲姑姑,两人年龄又相仿,本以为能相处的不错,可是四皇子的性子过于安静,经常一个人静静坐着,凡事独来独往,从不主动与他搭话。
时日久了,楚颐也很少与他主动说话了。
他一直都知道三皇子身后是整个顾氏,自幼被皇后和顾氏寄予厚望,导致他早早养出了勃勃野心,连自己这个权臣之子也不忘讨好拉拢。
只是,他讨好人的方式一如既往地幼稚,都成年了,还只会说东道西。
楚颐沉默片刻,问:“顾期年真的像三皇子说的那么讨厌吗?”
江植愣了愣,竟然有些犹豫:“这……三皇子是挺爱背地里说人,但却也很少无中生有。”
这样啊。
想到顾期年那副倔强又总是气呼呼的样子,楚颐就觉得好笑,若说行事惹人讨厌,倒也不像有假,顾期年毕竟天之骄子,总该有些睥睨凡尘的孤傲。
入宫时,他也不过八九岁,还只是一个事事要赢的小包子罢了。
楚颐扫了一眼手里的玉牌,随手将它丢给了江植。
“赏你了。”他淡淡道。
江植低头看了一眼,有点不敢收,“这……这不是三皇子特意求人开光过的吗?主人还是留着吧。”
三皇子对他一向出手大方,用不用心不知道,但是别有用心是真的。
楚颐轻轻笑了一声,目光冰冷道:“送便送了,还非要扯上四皇子,演一出兄友弟恭的戏码,偏偏又能让人一眼戳破。”
若被有心人传出去,只怕四皇子要被外人议论冷漠寡情,自己的亲表兄出事,却要三皇子事事贴心替他做足体面。
而这种事,自小到大已不知发生过多少次。
想了想,楚颐皱眉道:“去看看四皇子送了什么补品来,然后请吴太医亲自入药,就说我近来身体不适,正好需要补补。”
吴太医是太医院副院判,长子又在朝中为官,人缘一向好。
最重要的是,他还是个藏不住话的人。
江植应了一声。
楚颐坐回软塌上,说了半天话,他身体疲乏的厉害,神情稍稍放松,却又忍不住咳了起来。
他眉头紧蹙,伸手想要拿矮桌上的茶水,却没忍住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鲜红的血线沿唇角一滴滴滑下,落在玄色领口很快融为一色。
江植神色一紧,忙大步上前蹲在踏边,又是替他顺气,又递上茶水,神情满是焦虑。
“主人,”他轻声道,“属下听绫罗说,沈大夫曾建议您去临城多泡汤泉,对身体会有裨益,主人近来咳血频繁,不如……”
“改日再说吧。”
楚颐随手擦掉唇角的血迹,接过茶水小小抿了一口,道:“去替我去探望一下二皇子和小五,顺便让厨房做些小五爱吃的芙蓉糕一同带去。”
江植满脸愁色地应了一声。
从午后起,楚颐所服的药已换成了新药方。
往常每隔几月,沈无絮也会偶尔替他调整方子,因他身体底子实在差,每次调完药方总要三五日才能适应。
而这次的方子大多出自神医张九重之手,药性似乎较以往霸道了许多,才不过吃了两副,楚颐不但咳得更加厉害,到了第二日早上竟还发起热来。
沈无絮匆匆来了一趟,把了脉后紧皱的眉头却没有舒展。
绫罗在一旁焦急问:“沈大夫,究竟怎么回事?”
“无妨,”沈无絮安抚道,却又忍不住叹了口气,“今年寒气入京的早,世子身体一时受不住才会如此。”
绫罗稍稍松了口气,无奈道:“火龙都提早生上了,奴婢也令人每日照常做了药膳,怎么还会这样。”
沈无絮嘴唇动了动,最终却什么都没说。
江植扫了他一眼,低声问:“沈大夫上次提过,泡汤对主人的病有所裨益,不知眼下可还适合舟车劳顿?”
沈无絮点了点头:“世子的身体的确适宜泡汤,尤其天刚转冷,若尽早适应有利于病情,待身体好些了,我会再多劝劝他。”
一直到了下午,楚颐才终于退了烧。
他躺在床上睡得昏沉,乌黑的发丝铺了满枕,额前几缕被汗水浸湿,贴在苍白的脸上,衬得整个人单薄得像只白蝶,呼吸极浅,几乎像是没有任何生气一般。
饶是如此,睡得依旧不安稳,时不时在梦中咳上几声。
好在,不再咳血了。
绫罗洗了个帕子为他擦去额上的汗,又去擦他的手心,见他的手冰凉,又忙着去准备汤婆子。
一通折腾下来,楚颐再次睡熟,呼吸也逐渐平稳起来。
沈无絮重新为他把了脉,凝重的表情终于松弛,对绫罗交代:“等世子醒来先吃了药再吃东西,稍后我回去为他拟个补身体的方子让人送来。”
绫罗应了声,知道他是有意避开,忙起身道:“那奴婢送你。”
屋内逐渐安静下来。
楚颐睡了许久,整个后背都微微发疼,周围安静地厉害,似乎一个人都没有,他强撑开眼皮,傍晚的阳光透过紧闭的窗户投射在屋内,金晃晃一团,看得眼都花了。
他皱了皱眉,撑起胳膊坐起身,一眼看到床尾处趴着的白猫。
“尺玉。”
想了半天,楚颐才忆起他的名字,嗓音干哑地朝他伸了伸手道:“过来。”
白猫抬起脑袋看了他一眼,听话地站起身,踩着松软的锦被朝他走来。
楚颐伸手摸了摸它的头,忍不住又咳了起来。
侍女正端了刚煎好的药进屋,见状忙走上前倒了杯茶送过去,恭敬道:“世子醒了就好了,绫罗姐姐方才亲自去厨房给您准备晚膳了,世子可有哪里不适?”
楚颐接过茶水一口气喝完,嗓子依旧干哑得厉害,他示意侍女重新倒一杯过来。
等再喝完了一杯茶,楚颐才问:“这猫怎么会在这里?”
侍女一愣,这才留意到床上的白猫,吓得立刻跪倒在地:“世子恕罪,绫罗姐姐怕世子睡不好才屏退了下人,想来这猫是趁着奴婢拿药的功夫溜进来的,奴婢这就把他抱走。”
楚颐皱了皱眉,问:“顾期年呢?”
“顾小公子他……”侍女有些犹豫,声音放低道,“他……他从入府后就一直不肯吃东西,绫罗姐姐一气之下把他关起来了。”
居然绝食。
楚颐都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堂堂顾家小少主,天子骄子,竟学些不入流的手段,拿自己的身体为要挟。
也难怪三皇子说他性子古怪讨人厌了。
他冷笑着将白猫丢给了侍女道:“既然不想吃,就不用给他送吃的了,把猫还给他,告诉他,自己想受罪,就让这畜生陪他一起。”
侍女应了一声,抱着猫匆匆退下。
楚颐深深吸了一口气,浑身疲惫得没有一丝力气。
吃了药后,晚膳也准备好了,绫罗担心他病后胃口不好,特意亲自盯着,做了足足十几道菜,摆了满满一桌子。
绫罗一边又燃了几个火盆,一边道:“主人的病需要滋补,沈大夫说不必忌口,主人待会多吃点,这些菜式若是吃着可口,奴婢下次再让他们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