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完哈哈一笑,大步流星地离开了竹苑。
身后的朋友们立刻跟了上来。
刚下过雪的山道湿滑,朋友在身后叮嘱:“历雪,注意脚下。”
周历雪一步步地下着山,心中只觉悲凉。
山风刮过,有积雪打落。他听着这个声音蓦地想起了几年前,他与周贯容小叔叔,还有云中殿下一同在书院的梅苑里煎茶。
或者说,是他伺候两位长辈喝茶。
彼时先帝病重,太子位稳,未来便如眼前梅林一般灼灼烧人眼。长公主府换做了郡王府,想去攀交情的人堵在郡王府前的那条长街上,从日升堵到日落。
云中殿下来府中邀他小叔一同去躲清静,小叔叔便也随手捎上了他。
已然忘了是谁起的话头,不知为何就聊到了“变法”。
彼时他刚开始学《春秋》,云中殿下就笑着问他:“若是我们历雪主力变法,当如何?”
周历雪第一次见他,心中紧张得厉害。听他提问,就绷着心答:“当确信所变之法乃是正法。”
“何为正法?”
“与万民有用之法。”
现在想来,那回答实在粗浅又幼稚。
可那时云中殿下只笑着问:“下一步当如何?”
“当寻志同道合之友,一同为变法出力。”
“那么最后一步,便是打击敌人了。”殿下笑着问他,“可是?”
被他猜中,周历雪便什么都讲不出来,只能愣愣点头。
却听云中殿下又问他:“可是历雪,若是拦在你前路上的,是你志同道合之友,你又当如何?”
他小叔叔笑着打趣殿下:“你总爱为难小孩。”
周历雪答不上来,只能傻傻问:“当如何。”
却见云中殿下分出了一块茶点:“历雪,若你家中兄弟今日只得这一块茶点。你若是分了,你就吃不饱,会饿肚子,你分不分?”
周历雪点头道:“那便给他。”
“若是日日都只有这一块茶点呢?”
周历雪犹豫了:“我与他等分。”
“可若是你兄弟不肯与你分呢?他饿得厉害,他要吃饱。他日日都要霸占这一块糕点。而你,七日没有进食,你就要死了。”
周历雪极少听人这般轻描淡写的吐出“死”字。他捏紧了茶壶惊住了,却又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惊惶一些什么东西。
“若你拥有一屋子那么多的茶点,而你们只需要三碟,便能一整天都很饱。你当如何?”
“分他!”
“他当如何?”
周历雪笃定极了:“定然也会分我!”
他们有一整个屋子那么多,三碟又算得了什么?
云中郡王轻轻地与他碰了个杯:“对啦。这便是正法。历雪,变法若是只想着怎么分那一块糕点,你的朋友、亲人,都有可能变作你的敌人、对手。因为你变的不是法,而是对方的生机。”
“人活一世,最为基本的,就是吃饭穿衣。当糕点只有那么多时,你要夺下它,将它重新分配给你认为应得之人,那必然会有你认为不应得之人挨饿受冻。所以他们会站起来拼命的反对你。”
“也会有贪婪之人,你分他半块糕点,他却想着我这般饥饿,你为何不给我全部。他也会站起来反对你。”
“可当你的糕点足够多,敌人也会反过来助你。”
“所以贯容,你听明白了吗?所谓变法,当以足够的底气。”云中殿下放下了茶杯,“而百姓就是底气。”
周贯容问他:“那你的底气什么时候才能攒够?”
“我手下的船队,给我带回了一种新粮种。当百姓都得高产粮种,不用像过去那般挨饿受饥,便是时候了吧。”
冬日的梅苑很美。红梅白雪,如诗如画。
冬日的梅苑也很冷。冷得他煎着茶,手指亦有些发僵。
可他听着云中殿下的话,心中却似乎有一股小小的火苗开始灼烧。
那火苗越烧越旺,灼得他险些掉下眼泪。
周历雪想到此处,忍不住抬手擦了擦眼。
距离新粮种推广试种已经过去了三年。先前那场神罚大雪又让不少高门富户都吓破了胆,主动将囤积的粮种分给佃户。而陛下也已派了蓝翎卫与镇抚司金甲缇骑悄然出城,展开调查。
殿下,现在是时候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云中殿下:给初中小孩上课好难。
云中殿下:就该给他一本初中政治书,让他自己背书去。
云中殿下:我的书房怎么就不能和我一起穿(恼.gif)
---------------------
女子通文识字,而能明大义者,不可多得。反挑动邪心,舞文弄法,贻害矣。——改自陈继儒。
周历雪并不知道,云中殿下让一位女天将来讲课,是否是因为时候已至。
可他知道,他决不能让殿下陷于天下悠悠众口之中。
他知道这些事云中殿下从不在乎;他也知道这凡俗的悠悠众口,根本伤不了一个已经飞升成仙的达者。
可他已经悄悄将初见的谈话放在心里了。
他为了那番话,拼命的念书。跟着家中的叔伯走遍了大江南北。因为只有一屋子的糕点是不够的。如果他不去亲眼看一看,他又怎么知道糕点该分给谁?
他怀揣着那团火,走了很久才重新回到京城。
他不想让那团火,有任何熄灭的可能。
山道上,周历雪脚步一顿。
他转身面向跟来的朋友们,说:“我要去见山长。”
“将钱有道那群人的言论告知山长么?”朋友想了想,点头道,“可也。这种人留在书院,我都嫌脏了竹苑的地界儿。”
“另有一事。”周历雪说,“我要写文章支持云中殿下。若山长不想陷入此等流言,我便离开书院。”
朋友们面面相觑,有人迟疑道:“历雪,你可想清楚了?”
“我想得很清楚。”周历雪说,“若云中殿下注定避不开这一波言论风波,那我势必要让支持他的声音站在高处。”
他明亮的凤眼看着朋友们:“你们谁家姐妹没有识字念书?为何我们的姐妹可以,旁人的姐妹不行?”他也不等朋友们回答,自己便说了:“因为他们家中,只供得起一个读书人。”
“他们只有一块糕点。秦楼楚馆的花魁识字,可让他们寻欢作乐,于是才子风流就是雅事。高门大户的千金识字,能让他们做梦攀附,能让他们得一出才子佳人的艳羡戏码。于是红袖添香就是雅事。
“秦楼楚馆的花魁奢望着他们赏赐的糕点;高门大户的千金,又足以随手就给他们几块糕点……唯有这天下芸芸的普通女子,会真切的与他们抢夺那块糕点。”
周历雪脑中蓦地冒出了一个不知道从哪里看来的字眼:
他们有一整屋子的糕点。可有人能得半屋子,有人能得三碟,还有人只能拿到一块,甚至一块都没有。
人如石阶。
有人拾阶而上,有人俯首做石。
在这雪落后的山道,面临着茫茫山风与狭窄小径,他似乎又隐隐了悟了当年云中殿下的未尽之意。
“他们只有一块糕点,所以选择自己吃饱。人立于世,万事为己,并非罪过……”
朋友们微微皱起了眉头。
周历雪说的话,他们从未曾想过。可现在一想到自家姐妹是钱有道那种人攀附的对象,就隐隐犯恶心。
再听周历雪说“并非罪过”,那眉头就皱得更紧。
可周历雪也蹙着眉,他似有了悟,又似有痛苦,一双眼却如雪清明:“可总要有人去告诉其他人,挨饿的人也有吃饱的资格。”
朋友们心中一震,他们对视一眼,有人轻声开口:“但是历雪,你也知道他们只有一块糕点。你要怎么做,才能让挨饿的人吃饱?”
这不是粮食那样的东西。粮食……只要将高产粮种分给足够多的人,总有一天天下人都能吃饱。
可这是知识,是无形却有价,是依靠自己单独一人无法获取、无法掌握的知识。
一个无形却价格高昂的东西,要如何才能分在每一个人手中?
“不是我,是云中殿下。”周历雪仰头看向天上明瓦,“殿下不是已经向全天下洒糕点了吗?”
他们这才蓦地想起,他们那位云中郡王,一直在试图教人念书识字。
“我要去了。”周历雪说,“我们就此……”
“一起去!”朋友突然道,“写文章我不比你差,你怎么能不算我一份!”
“我也是。沛鸿那是给读书人看的好文章,百姓们可未必能读懂。我,京城最受欢迎的传奇话本编者,我的文章必定让百姓朗朗上口。”他咧嘴一笑,“你只要邀请我,我就与你一同去了。”
“这等名留青史之事,还等人邀请吗?历雪,我可要先行一步,去找山长了。”
少年人们齐齐迈步,朝着山顶而去。
在那之上,仍有天上明瓦高悬,犹如一块黑色的明镜。
而远在龙夏大学多功能厅的郡王殿下,并不知道自己扔下的种子,再一次点燃了当年的野火。
这股火自京城青山书院而起,又有远在福建的知名才子周贯容遥遥呼应。只极短的功夫,它就燃遍了大江南北。引得南北学派纷纷落笔执言,各类文章如纸纷飞,其中佳作数不胜数。
远在江南的蔺获每日都能收到数十篇文章。有污糟如泥猪的,亦有读来唇齿生芳的。
他留下了一些读来就让人心神畅快的文章,只待日后有机会,也给无咎看一看。
至于那些聱牙诘曲、臭不可闻的,便也没有传播的必要了。
蔺获扫了一眼楼下聚在一起,又在高声谈论女子识字好坏的读书人,收起手中信纸慢慢饮了一口茶。
这些读书人没有意识到,就连亲手点燃这把火的周历雪也没意识到。
让“女子读书”这件事走入天下人的视野,让天下读书人的悠悠众口来谈论“女子读书”。他们嘴里那位倒行逆施,不顾人伦的云中郡王——
就已经先赢下一局了。
蔺获转头看向窗外,视野往上,便能看见明瓦黑色的一角。
如若你能看见这场景,必然会抚掌称快。蔺获想,无咎,也不知你现在,又在做些什么?
长天的风卷动了细碎的流云,远处的旗帜跟随流云在风中猎猎。
景长嘉收回落在国旗上的视线,将最后一份论文递给了那位有着军衔的女教授。
她是某工业大学物理系高能粒子方向的专家,名为顾翡阳。
接过论文后,顾教授就与景长嘉道:“现代新物理的发展,离不开研究器械的发展,但同时更离不开数学的发展。在理论数学遭遇瓶颈时,玉大出了个你,我非常欣慰。你的极小量子模型对我们的研究,也有很大的帮助。”
“这只是纯数学上的。”景长嘉谦逊道,“它要如何在物理与现代化工上做转化,还是要看老师们怎么运用这一把纯数学工具。”
“在此之前,我们得先吃透这个工具。”顾教授露了个极浅淡的笑意,“先前老戴说要带你过来,我们就和他说,让他催催你,早日把极小量子模型投个期刊,我们也好更快的展开工作。没想到你却直接带着论文来了。”
她敏锐的学术直觉早已告诉她,极小量子模型在高能粒子领域一定大有作为。甚至或许在量子场论上,也能起到不小的作用。
这样的数学天才,是属于他们龙夏的。只要一想到这里,顾教授就倍感欣慰。
她满眼欣赏地看着景长嘉,语调格外温和:“你估计知道,今天这个研讨会有很多成果,并不适合被外人知晓。所以我很期待,有朝一日能和你共事。”
景长嘉说:“我也很期待有一天,能和各位老师站在同样的位置。”
话音一落,身边突然多了个盘子。
那餐盘普通大小,上面已经摆满了几个小甜点。
戴理把餐盘塞给景长嘉,对顾翡阳说:“顾老师,放孩子玩去吧。以小景这个脑瓜子,他现在不体会点研讨会的乐趣,日后可就没法子体会了。”
顾翡阳无奈地看着戴理,只能点头道:“小景找朋友玩去吧,我和你戴老师聊一聊自由粒子在向量场里的一些动力问题。”
这个问题景长嘉确实不太了解。虽然向量场本质就是一个函数问题,但这个时代粒子方向的知识,景长嘉确实没有拿出很多时间去学习。
他拿着甜点盘,看了戴理一眼。
戴理笑眯眯地摸了摸有些秃的脑袋:“找你师兄师姐们玩去吧。”
他端着甜品盘环顾了几眼,就在甜品桌旁不远的地方看见了李向齐与陈想容。
这两位师兄师姐正人手一个盘子,吃得正高兴。
景长嘉刚靠过去,陈想容就看见了他:“长嘉,来。”她招了招手,又看到了景长嘉手里没有动过的盘子,立刻又说:“是不是不喜欢这几个口味?那你放下,另外拿一个盘子自己挑去。”
与多功能厅相连的大会议室里座椅已撤,换成了三个长桌。每个桌子上都摆满了甜品与冷餐。
景长嘉略略看了一眼,发现冷餐数量多但品类少,但甜品确是一举囊括了市面上所有可见品种。跟着导师们来的学长学姐们,吃得都很愉快。
他端着盘子看了几秒,放下手里的布伊戈传统甜品,去拿了一叠弘朝常见的千叶荷花糕与一杯果酒,才再次回到小伙伴身边。
李向齐一看就笑:“小景喜欢传统点心。”
“那些都太甜了。”景长嘉说,“需要配茶才合口。”
“确实。”陈想容点了点头,“不过冷餐桌有个凉卤菜挺好吃的,你能吃辣么?回头可以试试。”
景长嘉尝了一口千叶荷花糕,只觉得似乎也不是记忆里的味道。他浅酌了一口果酒,又问:“师姐,你们跟着戴老师出来参加研讨会,都是这样的吗?”
“研讨会嘛,我们这些小鱼小虾,不吃吃吃还能做什么?”陈想容笑道,“老戴头想吃拉不下面子,那就饿着吧。至于小师弟你啊……”
她上下打量了景长嘉两眼:“珍惜现在可以敞开吃的日子。师姐相信过不了几年,你就得和老戴头一起饿肚子了。”
相比奇点解消这个过于数学也过于前沿的问题,极小量子模型则得到了更多的关注。
量子,是当今最引人瞩目,也最前沿的物理领域之一。关于量子应用目前最广为人知的,就是量子通信。
但量子的意义与作用,却不仅仅只局限在量子通讯领域。
作为一个差点将经典物理一举冲垮的发现,它不仅开创了现代物理,更是在物理学、材料学、信息学乃至生命医学上拥有深远的影响与广泛的应用前景。
因此,景长嘉的极小量子模型论证,堪称万众瞩目都不为过。
大家都是科研人,也都知道写论文不是一日之功。可一日见不到景长嘉的论文,他们就心浮气躁一日。只觉得这时间怎么过得如此缓慢。
与路乘川相熟的,就忍不住写信催促。以至于这一阵子以来,路教授可谓是踌躇满志,走路带风。任谁见了都要说一句老路得意得满脸红光。
今日得意洋洋的路教授如常般打开电子邮箱,准备告诉老朋友们,他家小朋友已经写好了论文,正在择期刊投递时,却意外发现了一封目前不应该存在的电子邮件。
发件人是621所。
奇怪的是这个621所的邮件并没有进行加密保护,它只是一封普通的公文邮件。
这略有些古怪的电子邮件让路乘川满脸的笑意都化为了郑重。
他点开邮件一看,郑重顿时消融,再次变成了得意。
路教授熟练的摸出手机打了个电话:“有空吗?来我办公室一趟啊。”挂了电话后,就美滋滋地下楼,去办公楼下内置的邮箱里翻找起来。
景长嘉抵达路乘川的办公室时,路乘川办公室里不仅有他自己,还有玉大的校长。
玉京大学作为龙夏的顶级学府,它的校长不仅仅只肩负着一校学生的责任,他还背负着极高的政治身份。每一次学校的教学改革,都与龙夏的高等教育发展息息相关。
但对于学生来说,校长就应该是那个学校里的吉祥物。除了开学和毕业能见上一面,其他时候都不该出现在自己的学生生活里。
见景长嘉有一瞬怔楞,校长先笑了起来:“见到我很意外吗?小景啊,你也让我很意外啊。”
他两步走到景长嘉身边,感慨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年少有为,后生可畏!做得好啊!”
景长嘉谦和地笑了笑,将疑问的目光投向了路乘川。
路乘川也笑道:“我们物院和621所来往比较多,数院和他们也确实有几个合作项目。但这还是第一次有学生拿到了这个。”
他把手里的文件封递给景长嘉:“快拆开瞧瞧,621所给你寄的感谢信。”
听他这话,景长嘉倒是真糊涂了:“感谢信?”
他最近除了与物院的戴理教授去了一次研讨会,回家后哪里都没去。除了按部就班的给弘朝直播教人认字之外,一直安安静静的做着自己的数学问题。
621所怎么会突然给了他一封邮件?
他看着右下角的落款:某航空航天研究所。
他的成果里能涉及到航空航天领域的……景长嘉想着,心中忽然明白了。拆开文件袋一看,果然是因为辛流形的运用问题。
621所的感谢词写得很官方,但景长嘉依然从最后的欢迎词里,看出了对方的欣喜。
他收起感谢信,问路乘川:“物院的戴老师,是不是和621所有合作?”
路乘川乐呵呵地:“他告诉你的?咱们学校很多重点实验室,都和各个研究所有合作。”
那就是了。
想起在研讨会里听见的玉大物院和621所合作的突破,那大概就是落在此处了。
辛流形,辛形式场,辛式布局的新动力系统……还有戴老师说的年后的好消息。
新动力系统是航空航天时代最重要的核心之一,若是能抢先一步,那就再好不过了。
景长嘉心中火热,忍不住笑了起来。
路乘川看着他明显不同以往的笑容,揶揄道:“我们长嘉也有喜形于色的时候呢?这确实是个不错的荣誉了。日后毕业了,你想去研究所发展,或是留校,都可以自由选择了。”
原本要确定麦田奖落入景长嘉之手,路乘川才敢说这话。
但621所单独给某个学生发的感谢信,在龙夏到底也是有些让人震惊的重量级消息。凭着这个,景长嘉哪怕要求即刻毕业,路乘川都觉得可以签字。
想到这里,他抬眼看了校长一眼。
校长接收到他的信号,又和颜悦色地插话夸了景长嘉几句,才让话题步入正题:“说起来,小景有读研的打算吗?”
景长嘉点了点头:“有这个打算的。”
“那考虑过念哪个专业吗?”校长和气地说,“是准备继续纯数上的研究,还是转向应用数学的领域?我听说你们数学现在,是力主让理论落地的。”
景长嘉沉吟半晌,才说:“我个人的看法或许和目前的主流看法并不一致。我认为数学的应用固然重要,但前沿理论的探究也是不可或缺的。前沿问题的发现与解决,或许能回过头去反哺应用数学上遇到的疑难问题。”
校长并不是搞数学出生的,他本意也并不想探讨数学问题。
听景长嘉这么说了,他才含笑点头:“年轻人有自己的想法是好事。那小景考虑过读研吗?准备在哪个学校念啊。”
景长嘉笑了一声:“读研是肯定要读的。但是去哪里念……我才大二呢。”
他这样一说,校长才恍惚想起来,这个学生做出了这么亮眼成果。可他连二十岁都不到,大二生涯才刚刚开始,距离毕业都还要好几年。
只是他的成果实在过于亮眼,让他都生出了要替学校留人的念头。
“也是,你还年轻。等你读博的时候,不知道还能创造出多么耀眼的成果。老师我实在是非常期待。”他叹息着夸赞道,“玉京数院你是熟悉的,物院那边,戴理可是夸了你好多次。如果你有什么新想法,他们肯定能给你最大的自由。”
景长嘉笑容不改:“数院和戴老师对我都非常好。”
校长眨了眨眼,又乐呵呵地拍了拍他:“好了,我今天来找你路教授有点事。事说完了我就先走了。”
等校长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路乘川才看着景长嘉,认真问:“真没考虑过?”
景长嘉只是笑,没有说话。
路乘川叹了口气:“我总归是希望你留在玉大。但我同时又特别盼望着你能做出更多的成果。作为老师,我盼着你飞高飞远。”
龙夏数学发展不易,这十几年随着世界数学发展陷入瓶颈,龙夏数学也没有什么过于亮眼的成果。
他盼着年青一代能出一个领军人物。
也盼着自己的学生,能成为这个领军人物。
“路老师……”景长嘉迟疑地喊他。
路乘川摆了摆手:“现在可别和我说。你再回去好好想想,真下定决心了再来和我说。”
回程的路上,天上飘起了小雪。
隔着空轨大大的玻璃窗往外看,玉大广阔的校园都笼在了薄薄的雪雾之中。这令它变得如梦似幻,如同梦中的乐土。
没考虑过吗?他当然仔细地想过。
校长说的那些话,他都听懂了。只是他不能告诉他。
路教授说的话,他也明白。
玉大数院对他很好,很看重他。玉大也给了他很大的自由,他苏醒之后在玉大渡过的每一天,都是开心的。
可玉大到底不是……世界数学科研中心。
世界的科学中心在布伊戈。
世界数学的科研中心,也在布伊戈。
景长嘉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他没办法在这个时候,把话讲得那么明白。也或许……他确实应该早点毕业了。
窗外的雪花自在的落,等景长嘉下车回家时,已经在地上堆积了浅浅的一层。
一离开了空轨温暖的环境,他身上的骨头就开始疼。但这点疼痛,比起当年在弘朝的旧伤,实在不算什么。
景长嘉面色如常的穿过安静的小区前庭,独自一个回到家中。
他脱掉过于厚重的外套,走到书桌边顺手打开了理疗灯,才又打开了电脑。
理疗灯红色的灯光落在身上,如同阳光一般暖融。照了好一会儿,身上的酸痛开始消退,他才伸手拿起鼠标,又点开了自己的电子邮件。
邮件打开的一瞬间,景长嘉猛地坐直了身体。
在邮件列表的最顶峰,一条加黑的粗体字出现在了那里——
麦田奖邀请函。
发件人是:麦田奖组委会。
见信如晤!
第二十五届麦田奖将于2026年3月1日,在库贝纳优美的繆陀河畔,时钟大礼堂举行。在此真诚邀请您与我们一同分享这无限荣光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