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路上骄傲又忧心忡忡地想了很久,可回家对着景长嘉,却又一个字也没提。只担心这次出去,嘉嘉的钱够不够啊。
景长嘉柔声说:“别担心妈妈,我有钱。”
“你那点钱哪里够啊。”景妈妈说。
她知道景长嘉得了一大笔奖学金。可在她的认知里,学校奖学金顶了天了也就是几万块。嘉嘉给全家都买了礼物,手里还能剩多少钱呢?
“够的。学校还会报销的。”景长嘉反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别担心。”
他说着,侧过身,眉目柔和地看着景妈妈:“什么都别担心妈妈。我们都会越来越好的。”
景妈妈凝视着他,用力擦了一把他的头发:“嗯。”
在玉京大学的强力干涉下,关于景长嘉受邀参与麦田奖的新闻便如同玉京这个冬天一样急速降温。
几场大学后,路边的积雪都能堆得半人高。
杨恒回家的时候满嘴骂骂咧咧:“不是说马路都启用新的自溶解技术了吗,今年怎么还这么多雪堆。”
从学校回家的短短十分钟路程里,杨恒小同学一共摔了十跤,其摔倒频率比分针都更稳定。
景长嘉扫了一眼他的鞋,无奈道:“回校换一双鞋,你那鞋根本不防滑。”
杨恒舍不得:“它好看啊。”
“那就受着吧。”景长嘉说,“你们放寒假了吗?”
“没呢……还要半个月。”杨恒慢吞吞地掏出一沓厚厚的卷子,“周末两天,做这么多。让我死了算了。”
他瘫在沙发上看着他哥:“你别告诉我你已经放假了。”
“小同学,哥哥我可不一样。我开学就没上过课。”景长嘉说着忍不住笑了起来,“熬吧,熬完三年,争取考来做我的学生。”
这话他在医院的时候也说过,那时候杨恒根本没当过真。可现在看着他哥这一路往天才科学家狂奔的架势,杨恒忍不住认真考虑起这个问题来。
“你们学校招老师,不都得博士吗?你要三年念完博开始收学生啊?”杨恒觉得这件事有点夸张了。
景长嘉装模作样地想了想,逗他:“看我们小恒什么时候想考,我就什么时候收学生。”
“那还是算了吧。我才不要当你的学生!我不要学数学!”
杨恒咸鱼瘫软垂死挣扎了半天,只能挣扎着坐起来,拎起自己的试卷:“我去写作业了。”
“去吧。”景长嘉挥了挥手,看着他进了书房,才重新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在这一期的《世界数学会刊》上。
这一期的《世界数学会刊》在所有新论文之后,做了一个小猜想主题合集。将近几十年数学界各个前沿领域的比较重要的猜想们做了个简单的集合。
这里面最吸引景长嘉视线的,是一个关于高维代数簇的极小模型猜想。这是一个自提出以来,已经超过了半个世纪的难题。
它看起来和极小量子模型相似,但它的本质却和奇点解消一样,是一个古典代数的问题。之所以叫极小模型,是因为它对于高维代数簇做出了系统的结构分类。
一个细致、大胆还异常聪明的猜想。
而景长嘉之前对于奇点解消的工作,正能为这一猜想提供进一步的可能性。
景长嘉神采奕奕地登录了文献网站,准备先将这个领域的论文都看一遍。
自极小模型猜想提出五十余年来,无数的数学家对此发起冲锋,在它的系统分类上提出新的问题,又解决旧的问题。
景长嘉被它璨璨的智慧光芒吸引,投入进这个框架之中,一忙碌就忙到了第二年的二月底。
再过小半个月,库贝纳的第二十五届麦田奖就要召开。
景长嘉去学校与同行的老师们见了个面,又领回了自己的证件,然后紧急地跑去医院复查。
这一次检查如果再没有别的问题,以后就无需这样频繁的跑医院了。至于骨头疼这件事,既然查不出来,他也就没与医生提。
反正这也该是当初系统故障引起的一些后遗症,等系统用能量慢慢温养,总有好全的时候。
一切准备就绪,二月二十七日,景长嘉、乔联并两位受邀的博导与他们各自的学生一起,从玉京大学出发前往前往了库贝纳。
库贝纳邻近布伊戈,是一个气候温暖的岛国。他们人口只有几千万,却拥有非常多的学术组织。其在医学、数学与计算机上的科研实力异常厉害,是一个不可小觑的国家。
麦田奖一百周年的颁奖典礼,选择在库贝纳举行,既是对库贝纳四位麦田奖获得者的尊重,更是对库贝纳在学术领域里的贡献的肯定。
而库贝纳也对这样的看重会以了自己最大的善意。
这次麦田奖举行颁奖典礼的时钟大礼堂,是库贝纳国宝级礼堂。它与库贝纳一同建立,矗立在这个国家心脏的几百年来,见证过每一位领导人的宣誓。
麦田奖的工作人员领着他们逛过时钟大礼堂后,才将他们送回酒店。
本次招待数学家们的酒店就在时钟大礼堂不远处,开车仅需五分钟的车程就能抵达。库贝纳为数学家们豪气的包下了整座酒店,并承诺报销数学家们在库贝纳的一切正常开销。
“他们国家看来确实对科研人员非常尊敬啊。”冯老师忍不住说,“我去过那么多国家,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手笔的。”
“布伊戈不报销吗?”另一位博导问他。
冯老师皱着眉头摇头:“除开学校报销部分,一切自费。”
哪儿像库贝纳这里,去奢侈品店刷一车奢侈品,都能当礼物送给他们。不过大家都是场面人,估计也没人干得出这种事情。
在入住安排上,龙夏来的数学家们都安排在了同一层。这次除了他们之外,隔壁的龙夏大学也有三人受邀,另有某个工业大学的应用数学的几位博导受邀。但工业大学的那几位导师都没有过来。
冯老师领着他们去与龙夏大学的三人见了个面,一行人凑在一起一同吃了一顿晚饭。
景长嘉与乔联聊了一整顿饭的M理论,双双都觉得颇有收获。两人一路聊至景长嘉房门前,乔联还有些念念不舍,景长嘉就笑:“今日大家都累了,早点休息吧,明日再聊。”
乔联讲不出拒绝的话,只能点头应好。
景长嘉回屋洗了个澡,刚擦干头发准备给家里打个电话,门口却再一次响起了敲门声。
他以为还是乔联,一边开门,一边问:“还有事吗?”
结果门一开,却对上了一张一看就脾气很不好的脸。
“戈麦斯。”景长嘉略略让了让,“你怎么这时候就来了。”
“我通知了他们让我去接你的。”戈麦斯很不愉快地说,“他们居然擅自安排了,没有通知我!”
“我们这不是也见面了吗?”景长嘉笑着引他到套间的沙发上落座,“这么急着过来,有事?”
“当然。”戈麦斯一扬下巴,从宽大的衣兜里掏出了两个信封。
“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邀请。”他说,“我要给你哪一个,取决于后天揭晓的答案。”
景长嘉看着那两个完全一样的信封,敏锐的注意到它们的右下角都有顿涅瑟斯的字样。
他想了想,才笑道:“你这话听起来,好像颁奖的结果至今仍然不稳。”
谁知戈麦斯一听,立刻露出了一个冷笑:“凯恩那个老东西,这事要是传了出去,麦田奖一百年的脸面都要被他丢尽了。”
他看着景长嘉,眸中盛满歉意:“我的朋友,我分外抱歉,那实在是个很传统,与他们国家一样不要脸的布伊戈人。”
甚至于一个十九岁的获奖者。
这对于麦田奖而言,意味着他还有接下来二十年又五个月的时间,继续对这个奖项发起冲锋。
既然还有二十年的时间,还有整整五届麦田奖可以参与……
那么为什么不能将这个奖项,优先考虑一下最后一次入围的那些数学家呢?
三天前,《数学与系统科学报》的那位凯恩主编,就是这样对着麦田奖组委与所有受邀嘉宾说的。
戈麦斯当场大笑出声,直接大声道:“我以为这是麦田奖表决现场,难道我误入了什么死刑票决?”
“戈麦斯!”组委里,一位白发苍苍地老年人不悦地打断了他,“即便数学对很多人来说如同死刑,你也不该在这样的场合这样说话。”
“难道凯恩先生在这样的场合说那样的话就合适了?”戈麦斯毫不在乎地耸了耸肩,“还是平时毙别人的论文毙得太顺手了,以至于来了麦田奖,都还能顺手把看不惯的候选人毙掉。”
凯恩沉稳道:“戈麦斯,你对我有偏见。”
“不不不,我可不敢对您老人家有偏见。”戈麦斯晃了晃手指,“您连候选人年龄太轻这种话都说得出来,谁敢惹您。高斯在这里都得放下他的尺规。”
众所周知,高斯在十九岁时,用尺规作出了正十七边形。
戈麦斯站起身环顾与会者们,又大声道:“要是凯恩先生肯拨冗看一看物理,劳伦斯·布拉格都得痛失诺贝尔物理奖了。”
劳伦斯·布拉格,有史以来最年轻的诺贝尔物理奖获奖者。他斩获诺贝尔时,甚至才二十五岁。
“不如凯恩先生今天就再颁一条规矩,麦田奖只给二十岁以上,四十岁以下的年轻数学家。”
戈麦斯在“年轻”两个字上放了重音,凯恩气得满脸通红。
“戈麦斯,我不知道你对我有什么误会。但我听闻你曾专门前往龙夏,去见过那个年轻人。我认为一个专业奖项的评选,应该摒弃个人喜好。”凯恩咬着牙说。
“确实如此,但有些人显而易见的忘记了自己数学家的身份。”戈麦斯无所谓地坐了下去,“让不再做数学的人,始终保有数学家的理性,这确实是一种奢望。”
“这并不是吵架的地方。戈麦斯。”凯恩喘着粗气,“我想我提出的,是许多人的想法。有太多人因为年龄而痛失麦田,我们应该……”
“凯恩,我不认为你可以代表绝大多数人的想法。”卡米拉·哈恩侧头看向了他,“实际上我很想问你一句,到底是因为他太年轻了,还是因为他是个龙夏人。”
卡米拉·哈恩的语调比戈麦斯平和得多,但她的诘问却比戈麦斯更利。
这话一出,凯恩直接变了脸色:“你想说什么,女士?”
“事实上,”卡米拉严肃地环顾了四周,才缓缓道,“我想,这才是不少人想问出来的话。”
威尔逊坐在圆桌的对面,忍不住笑了起来。
《数学与系统科学报》是数学界的顶刊之一,拥有着极高的影响因子,与比影响因子还要高的退稿率。
但同时,它还有着一个老学术人们的共识,它更偏爱布伊戈与其同盟的稿件。
虽说布伊戈这百年来作为世界科研中心,在科学领域确实独占多年的鳌头。但并不代表着,别国的研究者就做不出比布伊戈更优秀的研究。
但《数学与系统科学报》的偏爱是如此显眼,以至于这些年都已经渐渐的成为了某种共识。
凯恩摘下了眼镜,说出了与戈麦斯之前一样的话:“我以为,我们探讨的是麦田奖的投票问题。”
“当然。但身为本届麦田奖的组委,我有理由让奖项保持它应有的公正性。”卡米拉镇定地点了点头,“任何数学成果的重要性,都不该因为发现人的年纪而改变。在场没有人能否定,《正特征域上代数簇的奇点解消》是一个完美的发现。”
“当然。”受邀而来的威尔逊笑呵呵地补充了一句,“在量子上调同环上的一点小瑕疵,也已经公开弥补了。”
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卡米拉会在景长嘉的学术报告会上,那么公开的给以为难。
如果不是极小量子模型被公开证明,或许今日拿到圆桌上探讨的,就该是它了。
“我们汇聚起全球最顶尖的数学家们,就是为了给其中最卓越的工作颁发它应有的勋章。”卡米拉·哈恩看向最上首白发苍苍的长者,“您认为呢?沃纳先生。”
白发苍苍的沃纳点了点头:“卡米拉,你说得有道理,这就是我们工作的意义。”
戈麦斯凝视着眼前过于年轻的脸。
他必须承认,对于他们而言,东方的年轻人们总是显得比年龄更加年幼。
对着这张在他眼里无论如何都算不上成年的脸,戈麦斯收回了思绪,咽下了嘴里一溜儿的骂人脏话,耸了耸肩说:“总之,大吵了一架。”
“听起来评选并不如何顺利。”景长嘉递给他一盒牛奶,“麦田奖一次不是会有好几位获奖者,都轻松些好了。”
戈麦斯看着手里的牛奶,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儿童饮料。”
可他说完,还是老实地把吸管插了进去:“数学啊,分支越细,突破越难,获奖者越多。”
他一口喝光了盒子里的牛奶:“你如果错失本届的金麦穗……”
“那我也无可奈何。”景长嘉笑了笑,“我总不能变成一个布伊戈人。”
他实在太过聪明,戈麦斯觉得自己明明没有说什么,可景长嘉却似乎已经知道了所有事情。
戈麦斯手掌一缩,捏扁了手里空荡荡的牛奶盒子:“不管怎么样,我都会给你邀请函。”
“谢谢。”景长嘉平静道谢。
戈麦斯打量了他几眼:“你最近在做什么?”
“极小模型。”景长嘉说,“它很有意思。”
戈麦斯想了想,恍然大悟:“极小模型纲领。这可是个大领域。”
当它的框架构建成功后,五十余年来,无数的猜想由此而生。因为囊获了众多猜想,是以戈麦斯更爱叫它另一个名字“极小模型纲领”。
听到景长嘉依然在作古典代数的研究,戈麦斯兴奋非常:“既然如此,你更应该来顿涅瑟斯。这里才是古典代数的天堂。”
景长嘉却只是微笑:“看来你在顿涅瑟斯待的不错。”
“当然,虽然布伊戈是个令人讨厌的地方。”戈麦斯诚恳地说,“但顿涅瑟斯适合每一个纯粹的数学人。”
“库贝纳不好吗?”景长嘉问他。
“库贝纳当然也不错。”戈麦斯深吸一口气,“但我必须告诉你,一个极端的数学大脑,只有物质上的支撑并不够。实际上我们谁也不缺物资,对吧。顿涅瑟斯能给你……”
他点了点自己的脑袋:“大脑上的支撑。”
“足够聪明的学生,足够详细的文献,还有足够多的同样的大脑。”戈麦斯瘫在了沙发上,翘起了二郎腿,“布伊戈那些让人讨厌的东西,都不会在顿涅瑟斯出现。”
“——如果只作纯粹的数学。”景长嘉说。
“是。只要你是一个纯粹的数学人。”戈麦斯大笑道,“那又如何,我们都是最纯粹的数学人。你到了顿涅瑟斯,任何数学上的问题,只需要走出你的办公室,或许就能得到解答。”
他坐直了身体站起身:“我不能在你这里待太久。你知道,颁奖后还会有为期一周的数学高峰会,你会在那里知道我得到了什么。”
“观众朋友们大家好,这里是龙夏国家电视台,我们目前正在库贝纳的传奇时钟大礼堂之外,作为饱受关注的数学界最高奖项,我们可以看见现在时钟大礼堂外已经自发聚集了无数的观众……”
“这里是玉京电视台,我们现在看见的是前线记者发回来的画面。我们可以看到时钟大礼堂已经敲响了礼钟,燃放了二十五响的礼炮。现在各个数学家们正在进入礼堂。”
“直播间的宝宝们,能听见我说话吗?我昨天连夜从布伊戈买票赶了过来,看!这就是时钟大礼堂……的礼堂尖尖。人太多了挤不进去呀宝宝们!”
“家人们那布伊戈飞过来的票都他妈卖爆了呀,开着抢票器才抢到一张。我带大家往前面看看哈。”
“这应该都是各个国家的科学家吧。哦我旁边的老铁告诉我,刚刚走过去的那位是某个诺贝尔获奖者。嚯,全都是诺奖大佬。”
作为一个学术氛围浓郁的国家,时钟大礼堂外早已聚集起不少前来看热闹的人们。库贝纳的国民警卫队已经在时钟大礼堂外拉起了警戒线。最中间的红毯除了受邀科学家,谁也不能踏足。
景长嘉跟着玉京大学受邀的老师们,低调地走向了红毯。
冯老师乐呵呵的,另一位博导也见惯了这类大场面。乔联是第一次出行这种场合,整个人紧张得同手同脚。
他看着坦然自若的景长嘉,忍不住侧头问道:“小景,你不怕吗?”
“有什么好怕的?”景长嘉微微一笑,“你把他们当做你的学生,没什么好紧张的。”
乔联闻言刚要松口气,却听身边突然炸开了山呼海啸一般的尖叫声。
他顿时浑身一僵,怎么回事啊,怎么突然就尖叫起来了。
他的脑子变成了一片空白,四肢僵硬得连步子都不知道该怎么迈。
耳边突然听到一声极轻的叹息:“你跟着我走,好吗?”
他看着景长嘉温和带笑的脸,僵硬地点了点头,同手同脚地跟着他穿过红毯,往时钟大礼堂内部走去。
某大学食堂内,墙边的大屏幕与承重柱上的小屏幕正在转播着玉京电视台的午间新闻。
有人端着饭盒一屁股坐了下来:“封哥看什么呢,这么专注?”
说着话一仰头,正看见屏幕上给的特写。
屏幕上的人双眸如星,肤白如瓷。温和的眉眼微微一弯,屏幕里就爆发出了山呼一般的尖叫。
……不,或许不止屏幕。
来人倒吸一口凉气,跟着食堂里的四面八方响起的小小惊呼声转了转头,才说:“这不是那个、玉大的那个……”
“景长嘉。”封照野说。
“对,对。他们玉大数学系的门面。”来人吐了口气,“长成这个样子,放哪儿都得是个宝贝疙瘩。”
封照野斜了对方一眼:“他是个年轻的数学家。”
“所以可不就成了玉大的镇馆之宝了。”来人笑了一声,“少年天才还才貌双全,我要是玉京校长我也宝贝。麦田奖啊……要真拿到了那可真的是独一份儿了。”
不仅仅只是十九岁获奖者这个身份,还有属于龙夏的第一座金麦穗奖杯。
这个奖项带来的荣誉,已经不仅仅是只属于景长嘉一个人的荣誉了。
“搞得我现在都有点紧张了。”来人低头刨了两口饭,见封照野还看着新闻没有动筷,奇怪地催促道,“封哥你怎么不吃?对了,说起来他是不是玉京一中毕业的啊?”
封照野点了点头。
“那这么说……封哥你俩是不是同学啊?你毕业的时候他入校了吗?”来人顿时好奇了,“他在高中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么亮眼?”
“是。”
封照野答得毫不犹豫。
比屏幕上还要亮眼,如同一颗身边的恒星,沉稳安静但灼烧人眼。
在时空的更远处,还有更多人仰着头,正在安静的凝望着同一个人。
深冬已过,积雪消融。有风自东而起,刮遍万里山川大地,催醒了沉睡一冬的种子,令它们冒出了翠绿的芽尖。
弘朝的百姓们拿起了沉睡一冬的锄头,走到田间地头,开始清淤翻土时,天上悬挂的明瓦就亮了起来。
那是一个堪称金碧辉煌的建筑,看起来比紫禁城都要辉煌。它看起来无比的高,尖尖的塔顶上有着疯狂闪光的宝石。人们只是抬眼一望,就被它吸引了注意力。
“这是哪里?神仙的皇宫么?”
“神仙的皇宫外,这些人也是神仙吗?长得……像外邦人。”
“许是妖怪吧。那些外邦人不就是长得像妖怪。吓人得很。”
“婶子说得在理。上次云中郡王摸过的那条龙,不就是白的吗?可能变成人样了,就这样吧。”
“那它是白龙,胡须也是白的啊,不是这种枯叶子颜色。”
“那看那话本子里,不就是有很多妖怪被那什么神啊仙啊的抓了么,那人家出现在里面,多正常的。”
“你们快看快看!右边下面的那个妖怪,他手里那个方块里,还有别的神仙!”
“大惊小怪的,神仙的仆从有这点手段又算什么。只是他们都在这里干嘛呢。”
“赶集吧?或者就那个……上朝。那话本子里神仙不也得上朝。这外面也挤着不少神仙呢啊。”
那些神仙与他们一样都是黑发黑眼,总是很容易看见的。
“只是云中郡王呢?”
“这要是朝会,云中郡王总不会参加神仙的朝会,估摸着在哪里看热闹吧?”
话音刚落,明瓦之上,那个未有人踏足的红毯上,就多了四道身影。他们谈论的云中郡王赫然在列。
聚集着看热闹的人们小小的安静了一瞬。
过了好一会儿,眼看着云中郡王都跟着人进了皇宫了,才有人开口说:“这么看,还是咱们郡王爷长得好。这漫天神仙妖怪的,没一个比他好的。”
“咱们的郡王爷,那肯定在天上也响当当的呀!”
语气还带着莫名的骄傲。
众人又是齐齐一静。只睁眼看着那明瓦里的画面追着云中郡王,很快就进入了室内。
那皇宫的室内比想象中还要奢华有些,一眼望不到的顶端,五彩的琉璃拼作的花窗,每一扇窗都有各自的图样。阳光从彩窗里投下,令室内的一切都染上了明亮的彩色光辉。
“和咱们怪不一样的咧。”
“我去京中尚书家送过菜的,他家的明瓦窗也这样,就是花纹不一样,也没这么多色。”
“估摸着宫里才这样。”
众人闻言点头赞同,他们说得热闹,明瓦里的画面也越来越热闹。
大厅里有音乐流淌,那是角落里的奇怪乐器演奏出来的声音。样貌奇怪的神仙妖怪们在这样的氛围里友善的问候拥抱。
随着云中郡王走入人群,他似乎一下子就变作了人群的焦点。每一个人看着他的眼神都充满了激赏,路过的每一个人都会特特停下脚步,与他打招呼。
他们甚至看见有人远远地望了一眼云中郡王,就与自己的朋友作别,然后特地走到郡王身边,与他答话。
他们当然知道云中郡王受欢迎,他们自己曾经也很想与这位郡王爷搭上话。
可现在看着郡王爷这般被人拥簇的模样,他们中觉得心下不对劲,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
虽然那些神仙也长得奇奇怪怪的,有些许是老了,便有些变了样貌。
可还有些很年轻,有着和外面那些妖怪一样的脸。
妖怪又怎么能进神仙的皇宫呢……
“也可能不是妖怪呢。”梁子闷声闷气地说,“我听那些大和尚讲经,那西天上,不本就有许多面目奇奇怪怪的罗刹佛么?”
众人一听,恍然点头。
他们去过的佛寺,那些护法佛,不都是怒目圆瞪,大鼻大手,五彩斑斓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