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厉偷笑着打量他的表情。偏偏凌云还不罢休,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现在不是放假吗?什么事要睡得晚啊?”闻听彻底装死,走进厨房里去为他拿早餐。凌云奇怪地与凌厉对视一眼,瞬间明白过来,暧昧地道出一声“哦——”
凌厉看着闻听的背影,冰箱门已开了十秒,他却还在欲盖弥彰地翻找那一个本就摆在面上的牛角包。凌厉无声地笑了一下,走到凌云身边轻声讲:“行了。他脸皮薄,你别逗他。”
凌云对着他扁扁嘴:“老婆奴,没出息。”
“没谈恋爱的懂什么。”他快步走到闻听旁边接过面包,右手托一下他的腰:“我来,你去坐。”
“我不坐啦,我要烤巧果。”
凌云好奇地探头:“巧果是什么?”
“一种糕点。”闻听一笑,“七夕的时候吃。”
“什么时候做好?我也想吃。”
闻听凑到面团边检查醒发情况:“再等一会儿,放进模具里面烤就好了。你晚饭前才走的话,下午出发肯定能吃上。”
“太好了。”凌云直接抓起牛角包走到闻听身边,像多年前的夏天一样自然地贴在他边上:“我看着你做。”
只是看了没几秒,就被拉住后衣领往旁边拽。凌厉瞪了他一眼,挤到他和闻听中间:“把早饭吃完再做吧。”
闻听摇摇头:“今天真的不饿,我等会再吃。”他没察觉兄弟俩幼稚的暗中较劲,转身去冰箱里拿之前早就备好的夹心馅料。
凌厉的提议被驳回,讪讪地转过身,对上凌云一脸调侃。
“看个屁。”他指指凌云手上握着的牛角包,“对着水池吃,敢把面包屑掉在地上你试试。”
凌云不仅真的赖到了晚饭前,在得知他们要出去吃法餐后,还得寸进尺地请求凌厉将他送到晚上吃饭的地点。美其名曰是顺路,直到上了车打开导航,才发现根本是两个不同的方向。
若不是距离预订的晚餐时间还有余裕,又有闻听在中间调和,他一定直接把凌云扔下车,叫他自己打车去商场。
闻听坐在副驾驶,无语又好笑地听他们拌无聊的嘴。
今天的晚霞尤其漂亮,云彩被染成绚丽的粉,与湛蓝天空相映,仿若一副信手挥洒的水彩。
凌云不再跟凌厉吵架,向前扒在副驾驶的座位上和闻听聊天,恍惚间让他觉得回到过去的夏天。小孩子叽叽喳喳,有讲不完的话,自己故作深沉走在最后,眼睛不自觉地黏在闻听的背影。
一晃这几年过去了,什么变了,什么没变,似乎清晰明朗,然而身处局中的他又好像也无法辨明。
“凌厉。”闻听突然叫他的名字,“你十一有什么安排吗?”
“没安排,就是去找你。”
“嗯……”
“怎么?或者你来找我,我去接你。”
“有空的话,陪我回临溪吧。”
“好啊。”红灯了,他踩下刹车,待车身停稳,拉起闻听放在身侧的左手,在手背落下一个温柔的吻,“我们回临溪。”
作者有话说:
凌云&闻听时间里的七夕在周日!
[周日发番外就让他们周日过七夕咯 帮社畜凌厉凑一个周末情人节
第30章 爱你
凌云的手搭在车门把手上。要是放在平时,凌厉绝对会一口回绝,说不定还会不客气地赠以白眼。不过此时提出建议的人是闻听,他又觉得他哥会松口。
不出所料,凌厉只是略愣了愣就立刻答应下来。“那我去拿,你在车里待着。”他回头简单地叮嘱一声,利索地拉开车门下车。凌云看着他和闻听的背影,脑海里莫名地冒出“没出息”三个大字。
闻听叫了他下来,凌厉还以为他是有什么话要同自己说,结果一路走到闻听的家门口,他也没有开口讲一句话。
伞竖放在门边,闻听弯腰进去替他拿出来,伞面还湿漉漉地带着方才的雨水。他接过伞:“你别送了,进屋吧。”
闻听摇摇头:“你等一下。”很快跨过门槛小跑进客厅。凌厉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正在门口等他,忽然瞥见屋旁的黑暗里站着一个人。也许是察觉到凌厉的视线,那人微往后退了半步。闻听恰好跑出门来,顺着凌厉的视线往旁边看,惊讶地叫道:“小马哥。”
凌厉下意识拿手臂挡住闻听,朝马千傲的方向冷声问道:“你干嘛?”
“我来找闻听,关你屁事?”
闻听忙握住凌厉的手臂,走到他身边对着马千傲说:“我先送他回去,你等我一会好不好?”
凌厉没放松:“你们先说完我再走。”
“不是,你以为你谁啊?”马千傲好笑,“我跟小听从小一块长大,怎么你一个刚来两个月的还想听我们讲话?你……”
“小马哥。”闻听制止他,语气明显地不快。他拉拉凌厉的手臂:“你先回去,凌云在车上一个人呆久了肯定会害怕。你们回去晚了,凌熙姐也会担心的。”
凌厉顺应闻听的力气朝旁边走开几步,小声问:“那他呢?”
闻听失笑:“你难道还真担心他对我怎么样吗,认识十几年了,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清楚。”
凌厉看他的表情不像说谎,自己似乎也确是紧张过头,不再坚持,任由闻听搭着自己的手肘往停车的方向走。
“再说了,这是在我家,我爷爷就在房子里,他还敢欺负我嘛?”闻听说,“要是我没猜错的话,他估计是刚才被你凶了一顿,现在委屈了来找我示弱的。”
“可是你看他刚才那样子,哪像是示弱的?”
“他是嘴硬。”闻听想了想,笑道,“你们俩其实挺像的。”
凌厉不可置信:“我和他挺像?他这么……”
闻听赶忙解释:“我只是说在嘴硬这个事情上有点像。你比他好多了,对我很好,会照顾人,又靠谱,也很温柔。”
刚才还在为了闻听的一句话急眼,此时被夸了几句,他又变得不自在起来。手臂局促地动了动,欲盖弥彰地咳嗽几声。闻听偷偷看他的表情,方才严肃地抿在一起的嘴唇此时已弯出弧度。他也忍不住偷笑起来。
凌厉的脾气哪里差了?以后如果还有人这样讲,自己一定要澄清。不过是因为小时候的经历被迫地长出一身锋芒,出于某种下意识的应激,难免要刺伤来人。其实只要对他袒露一点真心,那些看似锐利的针刺就会露出柔软的本貌。
他从口袋里掏出糖,塞进凌厉的手里:“给你。”
凌厉摊开手掌,包装上绘着几颗粉色的草莓,他看向闻听:“你给自己买的糖,给我干嘛?”
“我想给你。”闻听抬起头与他对视,眼睛亮亮的,毫无掩饰地真诚。
凌厉接过糖,不自然地移开视线,微仰起头,正望见满天银星。搭在手臂上的手突然松开,身侧的少年快走几步,拦在自己的前方。纤细的手臂穿过左右身侧,带着清新草木香的头发柔软地依靠在肩膀,猝不及防地赠予他一个夏夜的拥抱。
直到闻听松开手,凌厉才真正反应过来方才发生了什么。他瞪大双眼,心脏狂跳,看见对面的闻听一脸坦然。
“要和你道歉。上次去看日出,明明不知道你爸爸做了怎样的事,还直接和你说了一些为父母开脱的话。”他愣怔着没回答,闻听笑了一下:“抱一抱心情会好。虽然这么说有点苍白,但是希望你别再难过。身边的人,凌云和凌熙姐、智杰哥,大家都很爱你。”
“哦……”他迟缓地反应过来,本能涌起感动的同时,略带心虚地反省方才自作多情的心惊。
闻听忽然想起什么,着急地补充:“我也很爱你。”
闻听是绝对真诚,他却从没见过这种阵仗,一时慌地四处乱瞟,支支吾吾老半天,从嘴里模糊地挤出一句羞怯尴尬的“谢谢”。
天又开始飘细雨,纤巧的雨丝温柔地落在周身,善解人意地打破他独自僵持的局面。
“那个……下雨了,你快回。”凌厉朝车辆的方向偏偏头,“车就在那,我们这就回去了。”
“好。”闻听举起右手挡在额前,“路上小心点,我回家啦。”他朝凌厉挥挥手,转过身,快步奔跑起来。
凌厉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几秒,才走到车旁拉开门坐上车。
凌云放下手机,好奇地问他:“闻听叫你去干嘛了?”
糖果装在左侧的口袋里,分量并不大,他却觉得那里正沉甸甸地下坠。他清了清嗓子,面不改色地撒谎:“就去拿伞呗。”
闻听小跑着回到家,看见方才煞有介事偷偷前来的马千傲为了躲雨,此时已经明晃晃地站在自家的屋檐底下。他本来正对着闻听消失的方向好奇地张望,看见闻听走近了,又故意地做出严肃的表情,一张脸拉得可长。
马千傲站在光源里,闻听从暗处走近,将他的表情变化看得一清二楚,心里暗自好笑,走到他身边,装作无事地招呼:“小马哥。”
马千傲仍犟着没讲话,爷爷已经瞧见门口的动静,热情地问:“小马来了,进来坐啊。”
“不了。”他有点尴尬,“爷爷,我就和闻听讲两句话。”
“进来讲吧,外面下雨,站门口淋湿了。”
闻听朝着屋里回话:“爷爷,没关系,这会雨不大。你先去洗澡吧,我等会就来洗。”
爷爷没有多劝,应了一声就拿起脸盆往里走。
闻听看看马千傲,等了片刻也没声音,还是决定率先服软:“刚才我没帮你讲话,他那样说你也是有一点点过分。”
马千傲从鼻子里“哼”了声,终于不再紧绷,几个字含在口腔里,模模糊糊地讲:“我没想要你的糖。”
闻听听不清,凑近了问他:“什么?”
马千傲支支吾吾半天,视死如归似的大声说:“我说我没想要你的糖。”
“哦……可是你当时不是说,就非要我的吗。”
“我那是开玩笑的。一包糖,我、我稀罕吗?”
闻听静静地看着他没讲话。马千傲放低了语气,虽然面上仍是不服气,好歹开始自我谴责:“但我刚才确实让你给我了…我是看他们有点不爽,就想跟你开玩笑,大不了之后再还你几包。”
“他们和你没冤没仇,你干嘛看他们不爽?”
马千傲撇撇嘴,不快地扭过头看旁边:“就是随便不爽。”
到这时候,也就算是心照不宣地握手言和,意味着此后再见就权当翻篇。毕竟是同村的邻居也是班上同学,抬头不见低头见,关系和睦最重要,何况他也并不是真的心存恶意。
不过,刚才凌厉拦在自己面前,对着马千傲那样直截了当回话的样子突然给了他一点勇气。闻听偷偷扯了一下身后的衣角给自己壮胆,开口说道:“但是你总是这样对我,我也会不太开心。”
这应该是他第一次对马千傲明确地表现不满,闻听说完话,小心翼翼看向对方,紧张地咽了一口口水。马千傲没像他想象中那样有什么异常的反应。他只愣怔了一瞬,就对着闻听低下头:“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对不起。”他扬起手,拍拍闻听的胳膊:“下次我路过的时候给你买糖。”
他这么说了,闻听倒有点不好意思:“不用了,我也就是帮英英带的时候随手买的。”
“那……”马千傲咂巴咂巴嘴,“你吃完了没?能不能给我尝一颗?我不是硬要啊,我就是这会儿和你说得突然想吃了。”
闻听摸摸后颈:“我把糖送给凌厉了。”
“什么意思?”马千傲的嘴角抽了抽,“他装模作样凶我,结果自己把你的糖抢走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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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又开始下雨。
村庄进入姗姗来迟的雨季。整个七月都是整日不断的炽烈骄阳,雨水积累到八月,等待夏日进入尾声,终于肯连绵地落下。
爷爷临走前撕下墙上的日历,对书桌前埋头看书的闻听说:“今天隔壁家里祭祖。”
“嗯,我知道。”闻听说,“我等会去帮忙。”
爷爷点点头,叹息一声,撑起雨伞出门去。雨水打在屋檐,劈劈啪啪地响。闻听对着眼前稀奇古怪的几何形状发呆,没忍住站起身,从书架上抽出诗集,找一首关于雨天的诗。如果生活可以一直这样无忧,他想他情愿待在屋里,永远地做一个听雨的人。
临近中午时,空气里漫出物什燃烧的气味。闻听趴到窗口,望见英英家的烟囱里冒出黑烟。他等待烟雾散尽,从纳物的竹篮中取出一把雨伞,快步走到英英家门口。里头祭祀摆设的桌椅酒盅未撤,香与蜡烛俱已燃尽。屋里空空荡荡没有人。他又等了会,看见英英从后厨走出来。
“英英。”他跨过门槛。
“小听哥哥。”英英的嗓子有点哑,他俯下身看她,眼圈泛红,显然是刚刚哭过。闻听也跟着鼻尖一酸,伸出手,给她一个宽慰的拥抱。
英英浅浅地抱住他,在他的肩头偷偷落了两滴眼泪,站直身子笑着说:“我没事。”
闻听从旁边的茶几上抽出两张餐巾纸递给她,小声问:“你奶奶呢?”
“回房间里。”她压低声音,“奶奶在哭。”
“要不要去找她?”
她摇摇头:“奶奶不想让我看见的。”
闻听说:“好,我陪你在外面等一会,等奶奶出来了,我们一起收拾。”
英英看一眼摆设的祭品,眼圈又红了,犹豫地看了看闻听,闻听对她张开手,她一扁嘴,又扎进他的怀抱里:“小听哥哥,我想妈妈,想爸爸。”
闻听竭力忍住眼泪,轻拍她的背部,等她的情绪渐渐平稳,稍微松开一点拥抱的力道,英英在他的肩膀安静地靠了半晌,向后退开半步站直了。眼睛仍旧湿漉漉的,散不开的伤心。
“这几年他们过得好吗?”
“他们过得好。”闻听认真地说,“他们也希望你和奶奶过得好。”
英英的视线再度转向祭桌,呢喃道:“是吗。三年了。”
奶奶从房间里走出来,手里抓着一方白手帕,看见闻听,忙招呼道:“小听已经来了。”
“阿婆,等会我来帮着一起收拾。”
“好,好。这桌子是重,早上是你爷爷帮我们搬过来的。”
“对,我知道,那会儿我去客栈打工还没回来。等下我来搬就行。”
奶奶开始收拾桌上的菜品和酒盅,英英突然想起来:“我昨晚好像看见小马哥朝你家的方向走,是去找你了吗?”
“嗯。”
“啊……”英英一脸担心,“没事吧?”
“当然没事了。”闻听失笑,“他又不会吃人。”
“那不是昨天那个哥哥叫他滚蛋嘛,就没见人对他说过重话,哪知道他会怎么样呀。”
“他还真没怎么样,还和我道歉了。”
“小马哥和你道歉了?”英英惊讶。
“嗯。”闻听笑着点头,“我也有点意外。”
“看来小马哥是吃硬不吃软。”
闻听不认同:“哪有啊,小马哥最吃软了,不能和他犟着来。”仔细想了想,又说:“但是我昨天也发现,也不能一味地服软,该说的话还是要和他说。不过,像昨天那个哥哥那样也不太对,不该一张口就骂人。”
英英立刻说:“我不会骂人的。”
“我知道,英英是好孩子。”闻听笑道,“但如果英英被欺负了,要和我说。”
“嗯!”英英认真地点头,随即又摇摇头说:“我没有被欺负。”
祭桌收拾好了。闻听上前去,与她们一同清理了祭祀时落下的烟灰。她们合力将沉沉的木桌搬回原处,又将祭祀的菜品依次放上灶台。奶奶留闻听一块吃午饭,闻听推辞了,正准备打伞回家,顿住脚步问英英:“今晚要去放纸船吗?”
“要去。”
“你有没有多余的纸?我也想要放一只。”
“有,我给你拿。”英英跑进房间,从堆叠的彩纸间抽出几张,快步回到客厅交给闻听,“这些够吗?”
“够。”闻听回答,“我就折一只。”
去放纸船的计划因为欲歇不歇的雨水推迟了一段时间。他们刚准备启程时,凌厉与凌云来了。英英看看两位时常光顾的不速之客,犹豫地问闻听:“哥哥还去吗?”
“去。”闻听答得很快。若是往常总是招待客人为先,但今天要做的确非闲事。他示意英英稍微等他片刻,对来人道:“我和英英要去河边放纸船,你们要不要等等我。”
“远吗?”凌厉问,“要不一起去呗。”
闻听看向英英:“可以吗?”
英英腼腆地点点头。闻听笑道:“好,那就一起去吧。”
四个人浩浩荡荡朝河边走。凌云看到闻听手指间捏着的几张白纸:“用这个纸折吗?”
“嗯。”
英英手里握着两支已经叠好的纸船,闻言回头看了一眼:“你还没折好呀。”
“我想等去了河边再折。”
凌云看看他们:“为什么要放纸船?我也能放吗?”
“为去世的人放的。”闻听说,偷偷拍一下凌云的手臂,示意他不要多问。
凌云会意地闭上嘴,比了个“对不起”的口型。
凌厉轻咳一声,问闻听道:“昨天晚上他来找你什么事?”
闻听与他对视一眼,反应过来他问的是马千傲:“没什么事,他是来找我道歉的。”
凌厉略显惊讶地挑眉,凌云听不明白了:“谁啊?昨晚我们不是在一块吗?”
“小马哥,就是马千傲。后来凌厉不是跟我来拿伞了吗?正巧碰上他来找我。”
“他,主动来和你道歉了?”
“是啊。”闻听不知怎么有点得意,“我就说他也没那么坏吧。”
“那也不能这么说,他本来就不该问你要糖!”
眼看着话题又要往批斗马千傲的方向拐,闻听赶紧转口:“昨天的糖你们吃了吗?好吃吗?”
凌云皱眉:“什么糖?”
闻听朝凌厉看过去,见他一脸心虚,看来他没和凌云分享,是自己说漏嘴了,他抱歉地抿住唇,凌云已经从两人瞬息万变的表情猜出前因后果,大声谴责凌厉:“你独吞!”
“吞个屁。”凌厉很快回嘴,“一包糖还计较。”
“我哪里和你计较了,明明是我昨天问了你,结果你还偷偷摸摸瞒我。”
“我哪有瞒你!我就是忘了,一包糖有什么好说的。”
“那你吃了没?”
“吃了啊。”
“吃完了?”
“吃完了……”
“都吃完了你还说没瞒我!”
闻听加快步速走到英英身边,从她的眼神里读出了“他们怎么这样”的困惑。他耸耸肩膀,回以无奈的表情,意思是“我怎么会知道”。
一路上斗嘴几乎没停,闻听暗中打量英英的表情,知道此番之后凌厉与凌云在她那里“城里来的高冷贵公子”的刻板印象就要彻底破碎了。不过,不知该称为好笑或者意外之喜,这场无心的热闹倒是把原先肃穆沉重的气氛冲淡不少。
他们抵达河边,找地方或蹲或坐,闻听正准备折纸船,英英凑到他身旁,在耳边小声说:“我想自己去那边放,想跟爸爸妈妈说说话。”
闻听忙点头说好,也小声地回他:“那你别跑得太远,等你和爸爸妈妈讲完话了就叫我,这里太黑了,我去接你。”
英英重重地“嗯”一声,跑开几步,又想起什么,回头大声说:“可能有点久,小听哥哥等等我。”
“你放心去,肯定等你。”
看着她在几十米开外的河边停下来,闻听轻出一口气,摊开纸张准备折纸。凌云小心翼翼地靠近,问他:“我可以看你折吗?”
“可以啊。”闻听席地而坐,拍拍身边的空位:“来这儿。”
凌云得了批准,扬着笑在他旁边蹲下。凌厉从另一个方向走过来,盘腿坐在他旁边。一阵风动,将纸张轻轻扬起,闻听正要去压,凌厉先他一步,已用手稳稳地覆住白纸。
“谢谢。”闻听笑道。
“没关系。”凌厉看一眼他的侧脸,“这是你们这里的习俗?”
“算不上。”闻听说,“小时候看故事书看到的,在水里放纸船,可以把心事带给思念的亲人,不过只有小孩子信,不是什么正经的习俗。”
“你也是小孩子?”问话里带着笑意。
闻听“啊”了一声,对上他的视线,有点不好意思:“我……我是当个念想。”
挺久没折了,手已经变得有点生。最后几步反复折了多次才满意,闻听折出最后一个边角,轻出一口气:“好了。”他撑着地面站起来,拍拍裤子走到河边,回头问他们:“要来看我放纸船吗?”
“可以吗。”凌云这么说着,身体已经迫不及待地朝闻听的方向走。凌厉见他点了头,将剩余的白纸拿在手里,也走到闻听身边去。
他们蹲下来,目不转睛地看着闻听将那只纸船放在水面。闻听闭上眼睛默语,过了片刻,松开捏住顶端的手指,船只停顿一秒,便随着水流晃悠悠地朝远方驶去。视线不约而同地追随船只的行进,直到它彻底在河流中消失。
水声哗哗作响。
“我的纸船是给吴教授放的。”闻听说。
“喔。”凌云与凌厉对视一眼,应道,“这样呀。”
“嗯。每年都来,初春放一次,夏末放一次,正好就要七月半了。真快,一晃也一年多了。”
他们安静地目视前方,半晌,凌厉说:“那是在前年……”
闻听会意,直接接话道:“前年冬天。”他伸出手去搅面前那一摊水,又将沾湿了的手伸出水面,看指尖摇摇欲坠的水滴。他们静待一会,它终于下坠,发出几不可闻的滴答轻响,“都快入春了,还以为能挺过去,结果没有。再前一年的那时候,她还对我说这季节就是‘乍暖还寒’。”
“可是我们老师说《声声慢》是在写秋天。”凌云疑惑,一边歪过头去看闻听,忽地被凌厉呛道:“谁在和你说《声声慢》?只许《声声慢》有乍暖还寒?”他被凌厉的大嗓门吓了一跳,还没开口,凌厉继续抢白:“懂几个破词就在这里说,乱说个屁说。”
“小听哥哥!”英英在不远处叫。
“英英好了。”闻听说,“这里没灯,我去接她。”
闻听正起身,凌云没忘方才凌厉的挖苦,又觉得自己也没说错什么。凌厉虽然脾气不好,这次却实在爆发得毫无理由,不禁委屈道:“哥你凶什么啊?”
凌厉仍是瞪着他,待闻听走得远些,凑近了压低声音,咬牙切齿道:“闻听在说伤心事,你拆哪门子的台?”
凌云瞪大眼睛,一副做了错事的样子后知后觉的样子。凌厉不客气地评价:“缺心眼。”
以往这都是他抱怨凌厉时的说辞,未曾料到有天会被对方抢了去,不过这次他还真的无从辩驳。闻听带着英英走近了,在旁坐下聊起家里的事,便算是心照不宣地为方才的话题收了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