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我已经吃好晚饭啦!师父你还好吗——!”
小家伙的嗓门很大,一下吹散了第五君心头涌起的一阵复杂。他本就站在门边,正好伸手把大刚拎了进来。
“哎,别跺这个门!你再来一脚真的就烂了!”
大刚一看师父跟他说话和以前一样,一下心里就开心了。他扑在第五君身上,摇头晃脑地装可怜。
“师父,我不是故意骗你的,都是这个少主哥哥……”
“师父你别不要我……”
第五君拿左手摸着大刚的头毛,右手背在身后。
齐释青站在一步之遥的位置,跟栽在那里的树似的,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
第五君刚想说“好的你容我想想”打算先把人打发走,突然感到右边的袖子被大刚拽住了使劲一扯,然后就听小男孩大惊失色道:“师父你怎么一手的血啊!”
齐释青一听这话,面色一寒,一把抓起他的手。第五君的右手里藏了一根银针,其中小半根都插进了手掌里。
第五君不甚在意地笑了一声,把手递给大刚:“大刚来处理,给你锻炼一下。”
大刚皱着小眉头,很是着急,抓着师父的衣袍走到了诊床那边。
“师父你坐好!”
第五君从善如流地坐好。他心情颇好地扭头看向齐释青,非常直白地用眼神表达“好走不送”。
齐释青转过身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从第五君的角度看去,只能看见齐释青的肩膀耸动,他悄悄“啧”了一声,心想果然少主的严肃也持续不了多长时间,这都开始幸灾乐祸地憋笑了。
其实齐释青是在强压下去已经冲上头顶的怒火。
大刚很快收拾好消毒清洗用的纱布清水和小碗,一并端了过来。正当他要把托盘放在诊床上的时候,却被齐释青中途截胡了。
“我来。”他对大刚说。
“不用……”大刚这句还没说完,齐释青就已经动作娴熟地托起第五君的手,极轻柔地清理了起来,而他的师父——
则是有些呆地盯着齐释青的脸,走神了。
第13章 灸我崖(十三)
齐释青给第五君包好右手,又想要抬起第五君那戴着黑手套的左手仔细瞧瞧,被第五君敏捷躲过。
“这可不能随便动。”第五君从诊床上蹦下来,“不信你问大刚。”
大刚立刻冲齐释青真挚点头——师父的左手确实是不让人随便碰的!
齐释青盯着第五君的背影,这人已经轻巧地绕回了长案后头。
“为何?”齐释青问道。
“嗨呀,少主没听人说过吗?”第五君颇为欢快地把账本打开,看了眼结余,“我因机缘取得了神力,封印在左手上,若是不戴手套,这神力可是会造成破坏的。”
齐释青面无表情地看着第五君笑眯眯的眼睛。
跟齐释青隔着好几米的距离,还有一张长案横在中间,第五君感到安全许多。他撑着下巴,目光逡巡着齐释青的衣着打扮。到腰间的时候,他的目光顿了顿。
齐释青腰间一共两件配饰。一件是一个玉佩,另一件则是通体纯黑的七星罗盘。
第五君的眼睛在玉佩和罗盘中间来回徘徊,看完了这个再恋恋不舍地去看那个。
齐释青任他乱看,问道:“你师父是怎么死的?”
第五君听到这话,下意识先“嗯”了一声。他慢吞吞把目光移到齐释青脸上,这才好像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似的,叹息一声:“这可说来话长了。”
齐释青站在原地没动弹,但是抱起了双臂,下巴微微抬起。
第五君心里哀叹。齐释青这幅架势,分明表达了他能耗着的强烈意愿。
第五君吩咐小徒弟道:“大刚,去泡壶茶。”
他转过身,从案后灵堂的格子上取了三炷香,轻轻插在了香炉里。他又拿出一方帕子,先给刻着“司少康”的灵牌擦得干干净净,然后又去擦灸我崖的列祖列宗。
齐释青刚在案边坐下,第五君就侧过身来把沾满了灰的脏帕子使劲抖了抖,曝了齐释青一鼻子的灰。
齐释青:“……”
第五君自己也被呛得咳了几咳,咳嗽的时候眯缝着眼睛,正好瞧见齐释青在灰尘中也正眯缝着眼睛看他,表情一言难尽。
“啊咳咳咳……”第五君想笑,结果又咳了好一阵,然后才用两根指头老老实实把已经成为抹布的帕子轻柔地摁进水盆里。
“不好意思哈,太久不擦了。”第五君讪笑一下。
他抬手指着司少康的牌位,“这就是我师父。”
齐释青的目光落在上面。第五君也看过去,仰头望了好久。
第五君说:“他是为救我死的。”
寂静的吊脚楼里,齐释青瞬间看向第五君,目光犀利。
第五君笑了下,低头用指尖捻搓着水盆里的脏帕子。“两年前,在蓬莱岛中,我被人追杀,师父将我藏了起来,把人引走。”
“等我找过去的时候,师父已经无力回天。”
第五君将帕子拎起来攥了攥,抬眼就瞧见齐释青一张肃杀的脸。
“啧啧。”第五君心里颇为惋惜地想:“好好的相貌,怎么现在长成了这副样子,也不知道是想吓死个谁。”
正在这时,大刚端着小茶盘走了过来,轻轻放在了长案上。第五君说:“大刚,把这帕子再酘一下晾起来。”
“好的师父!”大刚快活应下,马上拎起帕子捧起水盆,再度向门外走去。
“何人追杀你?”齐释青问道。
第五君给齐释青推过去一个茶盏,自己端起另一杯抿了一口。“那可多了去了。”
齐释青紧抿双唇,案下的小臂漫起青筋。
第五君悠悠地把茶杯放下,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哎,少主,玄陵门弟子的罗盘,除了你的以外,都是金色的吧?”
齐释青眼神凌厉,语气不善。“你在玄陵门七年,应当清楚。”
见第五君仍是这样笑眯眯地等着他的答案,齐释青缓缓道:“除了七星罗盘以外,玄陵门的罗盘尽是金色,只是随个人术法偏好会产生些许的色泽差异,但总归是金色的。”
第五君张着嘴巴,有点心不在焉:“哦。”
然后又低下头去喝茶了。
室内安静半晌。
第五君干完一杯再来一杯,见齐释青光顾着盯他,一直没有碰茶盏,就说:“我没下毒,你放心喝。”
齐释青喉结滚了滚,嘴唇却闭着。第五君捧着茶盏等了老半天,这人才终于说出来了中心思想。
齐释青:“你跟我回去。”
第五君眼皮都没抬,不假思索:“我不。”
齐释青似乎料到了第五君会这样反应,他干脆利落地站了起来,说:“给你一晚上的时间说服自己。最迟明晚,跟我走。”
第五君无语又惊愕,他抬起头来,齐释青却刚好双手撑上案台,俯下身子,两人距离一下拉近。
第五君想往后靠,但背后却是墙,并没地方躲——他只好扬起下巴,在齐释青身下用强凹出来的视线藐视他,却发现齐释青那张冰块脸上,本来抿成直线的嘴唇居然微微上扬。
齐释青低沉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第五君的丧钟好像在此刻鸣了鸣:
“玄陵门弟子已经把灸我崖围了,你跑不了的。”
语毕,齐释青维持着这个微妙的距离,又端详了第五君两秒,然后才潇洒转身,径直往门口走。
大刚洗好帕子,正往前甩着手上的水珠往门里进,恰恰好好甩了齐释青满满一胸襟。
齐释青胸前一片凉意:“……”
大刚赶快把手往地上甩,甩完又往衣服上抹,“哎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少主哥哥!”
“无妨。”齐释青深吸一口气,“明日见。”
“少主哥哥你明日还来啊!”大刚跟拉家常似的,冲着齐释青的背影说。
第五君轻手轻脚躲在门框后面,趁这个机会蹭地窜出来,“啪”地往齐释青背后拍了一张符。
齐释青警觉回头,第五君又“啪”地一巴掌拍上了齐释青的后背。
“哎呀呀,你说说,啧啧,这就开始有蚊子了!”
第五君把手拿下来,掌心摊开给齐释青看。“咦?”
“好生奇怪!我明明将它打死了的!”
第五君的表情是那样不解和无辜,齐释青睥睨着他,额角跳了跳,最后只说了一句:“早休息。”
第五君早早将大刚赶上床睡觉,自己则将灸我崖的灯都熄了。
围着灸我崖的玄陵弟子们顿时如临大敌,严重怀疑这是第五君给他们营造的要入睡的假象,恐怕下一秒这人就会从吊脚楼的哪个缝里钻出去。
第五君却压根没起要逃走的心思。他在黑暗的小楼里静立片刻,然后一撩衣摆,在灵堂跟前跪了下来。
窗户是合上的,但缝隙里还是钻进来了明晃晃的月光。这是个晴夜。
第五君仰头看着司少康的灵牌。那三个鎏金的大字在黑夜里闪着微光。
两年前,他跌跌撞撞爬到司少康尸首跟前的时候,只瞥见了飞快离去的凶手的背影。
那个时候,月亮也是这么亮。
他抱着师父的尸首,只能眼睁睁看着凶手消失,一缕月光却投了下来,恰好照亮了那人的腰间配饰。
那人有一个纯黑的罗盘。
第五君仰着头对灵牌说:“师父,完犊子了。”
说完这一句,第五君好像都觉得很好笑似的,兀自笑了一会儿。
他叹了一口气,“师父啊。”
第五君刚唤了一声师父,就又笑了出来。
“你见我第一面,就把我的生平、经历、喜好、甚至存钱有多少,说了个遍。你说我是从药王谷出来的那一刻,我几乎认为你是我爹。当然……你那么年轻,怎么可能是我爹。”
四年前,玳崆山一个云雾缭绕的道观里,齐归抽着气,嘶嘶地瞪着他胸前那把断剑。
“我死了吗?”齐归又“嘶”了一会儿,才一脸莫名地扭头问那个白衣仙人:“我为什么不疼?”
司少康撇了撇嘴,拿扇子给他扇着伤口。
“不疼就对啦,你看——”司少康用手指凭空一勾,那断剑就从齐归的胸口飞出,却没带出一点血来,剑身干干净净的。
司少康笑眯眯地俯视平躺着的齐归,然后“哐”地往他的创口糊上了一把草药。
“啊——!!”齐归疼得嚎叫,冷汗刹那间迸出来,颗颗汗珠滚进了头发,没入衣领。
“疼吧,疼就对啦!”司少康语气欢快,脸上却显出几分心疼来,跟哄小孩似的给他扇着扇子。“吹吹风就不疼了哈。”
齐归直接痛晕了过去。
迷迷糊糊之际,他隐约听见这个白衣仙人说:“唉,你说你……非得受这趟罪干什么……根本就不是个求现世报的潇洒人,这不是自讨苦吃么……”
灵牌上的司少康非常安静。
第五君低下头去,现在他两只手都被包了起来,左手戴着黑手套,右手裹着绷带,看上去十分像个残废。他看了一会儿自己的手,又抬头去看司少康的灵牌。
“你留给我唯一的师命就是让我看好灸我崖,在这儿隐姓埋名,平安度日。但是……”第五君眨了眨眼,“玄陵门的人已经识破了我的身份,这事儿真不能赖我。”
“既然不能继续隐姓埋名了,那我外出一趟,去查查那凶手是谁,成不成?”
第五君话语里带着笑意,仿佛真的是在跟司少康好商好量。
“师父放心。我不会让手上沾血,绝不会做自毁道行之事。”
第五君默默跪着,好像在等司少康的回复似的。
月影在地上走了一小步,万籁俱寂。
第五君小声说:“那师父没反对,就是答应了啊。”
他在地上拜了几拜,站了起来,给司少康的牌位重新上了三炷香。
第五君在漆黑一片的诊室里缓缓踱步,目光挨个看过去灸我崖里的陈旧摆设。
过了片刻,他翻身坐上了长案,腿一盘开始打坐。
第五君屏息凝神,听着什么动静。
“奇怪。”第五君闭着眼睛想,“怎么这传音符一点声音都没有?”
齐释青离开前,第五君在他背上拍了一道能传递人声的传音符,只要对着这张符说话,有灵力的画符人就能听见。为了听得更清楚,第五君还往这传音符上抹了点血,这样收音效果更佳,即使是耳语也能听到。
可是这都多长时间了,齐释青就算爬也爬回云海阁了。玄陵弟子们住的那地儿贼繁华,得路过一个夜市,大晚上正是热闹的时候,只要经过那处,这传音符就不该一点人声没有。
第五君抿着嘴,安安静静地打坐。
又过了几炷香的时间,已至深夜,传音符终于传来一点窸窸窣窣的声响。
“少主早回吧,明日……”
不是齐释青的声音。
第五君想:“这人肯定原先在什么僻静地待了老长时间,现在终于打算回客栈了。”
夜市的熙攘声音透过符纸传来,显然已经接近云海阁了。
又过了几秒。“客官回来了!可要点夜宵?”
“不必。”这回是齐释青的嗓音。
第五君直起了身子,聚精会神地探听。
片刻的空白。
第五君想,难道齐释青要直接回房间?
——不跟心腹商量商量明天抓他的计划吗?
——怎么这就准备睡了?
第五君皱起眉头,不甚满意这寂静的延续。
又等了好一会儿,人声才又出现。
“少主,打扰了。”是玄十。
第五君激动起来,来了来了!计划来了!
“如何带那叛徒回去?”玄一的声音插了进来,听上去还在冒火气。
“大师兄……”玄十劝道。
“怎么?他那么会使诈,你怎知他不会挖下什么陷阱!”
齐释青似乎笑了一声:“他不会。”
玄一显然被噎了一噎。
“少主,”玄十说,“弟子们都没睡,一直在雅间等你回来,要不……”
齐释青进入雅间的时候,里面的玄陵门弟子正在热烈地讨论,声音清清楚楚传到了走廊,也传到了第五君的耳朵里。
“少主还在灸我崖守着,都半夜了,显然也是不放心的。”
“可不是!从诈死就能看出来齐归有多心术不正!”
“玄陵门养了他七年哪……”
“……饶是掌门拿他跟亲儿子一样,他心里大概也从没把玄陵门当回事,反倒对灸我崖这种破落户珍之重之。你听听他今天左一口‘师父’右一口‘师父’的,他把玄陵门当什么了?玄陵门对他竟连师门都算不上?”
“呵,这其实也不奇怪,从他小时候不就有端倪么。当年药王谷被红莲业火焚尽,齐归一滴泪都没掉,回玄陵门之后也是嬉皮笑脸的,一丝悲伤都没有。”
“还有这回事?可药王谷不是他出生的地方吗?他那时候那么小,就已经这么无情了吗!”
“……”
突然间,满堂寂静。
透过符纸,第五君听齐释青道:“明日,齐归随我启程。”
半晌无人说话。
“少主,那该如何保证他一路上……”一个弟子小声问了出来。
第五君心道,这必定是在担心他路上跑了,或是要是害他们。
齐释青冷冰冰的声音传来,没有一丝犹豫:“启程前,他会服下化功丸。”
第五君蓦地手指一缩。
齐释青顿了两秒,语气不容置喙:“没有别的事情,各自散了。”
传音符里又寂静了下来,齐释青离开了雅间。
他走出去不过片刻,弟子们又小声讨论了起来,这细微的声音被第五君捕捉到了。
有一个弟子说:“可那化功丸对堕仙是无效的,万一齐归有邪神之力,那……”
“对啊!还记得他左手的黑手套吗!蓬莱岛东都传遍了,那只黑手套是封印神力的,仔细想想,那岂不就是邪神之力!”
玄十的声音传来。“他不会。”
这句声音更遥远:“……我信他不会。”
“哼。”
这边,第五君再也没听到什么动静。
他睁开眼睛,从长案上跳下,然后拉开层层药匣,开始配化功丸的解药。
为了不引起灸我崖外站岗弟子的怀疑,第五君压根不敢生火,这解药肯定无法按汤剂熬制。他思索片刻,直接将药材全部磨成粉,然后放在了一个一丁点大的小纸袋里。
“可能药效会猛一点,但总比真化了功要好。”
以他现下的灵脉状况,若真化了功,恐怕就再也恢复不了了。
第五君把小纸袋藏进胸前暗袋。他拍了拍胸口,那衣服里的小纸袋,紧紧挨着一块系在第五君脖子上的玉佩。
齐释青回到自己的房间。
更衣的时候,一张非常不起眼的小纸片落在了地上。
齐释青眯起眼睛,将它捡了起来。
这是一张非常小的符纸,还不足手指长,染成了漆黑,朱砂埋在墨汁里,不仔细看根本看不清楚。
他要是不注意,等明早店小二来打扫房间,肯定就当成从夜市或什么地方带回来的纸片垃圾,一笤帚扫了。
齐释青将小符纸放在掌心,垂眸看了它一会儿,不动声色地将符纸对折,嘴唇勾起。
他解下腰间配饰,将这小符纸藏进了七星罗盘的顶盖。他摩挲了一下这古朴的黑罗盘,将它与玉佩摆在一起。
“师父……?”
第五君从灵堂前转身,拍了两下手。迎着晨光熹微,他刚给灸我崖列祖列宗上了晨香,这往常都是大刚的活儿。
“来,一块儿吃饭。”第五君笑眯眯地在桌边坐下,还给大刚拉出一张小凳子。
大刚顿时清醒了,内心打起小鼓。
他拜师一年了,师父一直辟谷,从来没跟他一起吃过饭,这怎么突然要一起吃饭,难道是……
散伙饭?
师父是不是终于要跟他算帐了?
师父是不是不要他了?!
大刚在楼梯边站了一小会儿,嘴就咬了起来,眼睛开始蓄泪。
第五君一看这小家伙抓着楼梯扶手委屈嘟嘟的样子,心里好笑得不行。他“哦呦”了一声,拍了拍凳子,“快过来吃饭,男孩子家家的,大清早就抹眼泪像什么样子!”
大刚给了一个状似呜咽的“嗯”。
一顿早饭,大刚吃得可忐忑。
第五君许久没吃过五谷杂粮,捧起来一碗甜豆花,品得那叫一个认真。大刚怕师父有“食不言”的规矩,压根不敢讲话,只好看着第五君眼睛幸福地眯起,喝着那碗豆腐脑。
“你吃呀。”第五君看着大刚说。“我听你爹说你只吃咸豆花。给你买的咸的。”
大刚这才举起小勺子开始吃饭。
那边第五君已经开始往甜豆花里撕油条了。
大刚从碗里抬起头来,师父竟然连下手撕油条都不摘手套的!
第五君瞥了一眼小徒弟,“这手套不是寻常材料,水油不浸,还不沾灰。”
“哦哦!”大刚虔诚点头。
吃完饭,大刚忙不迭地站起来收拾,第五君就闲适地坐着,托腮看着小徒弟转来转去。
大刚心里的忐忑迟迟无法消除,并且在师父的注视下愈演愈烈。他把垃圾都收了,桌子擦干净了,抹布也洗了,最后快步走到师父跟前,双手在身上抹了抹,然后低下头,“扑通”一跪。
“师父我错了!您别不要我!”
第五君勾起唇角,慢慢直起身子。
齐释青一早就来了灸我崖,一路尾随第五君在灸我街上买了一溜早点,又在门口的石板上写了「今日不接诊」,然后“砰”地把大门一关,拎着饭回屋了。
齐释青本来没刻意隐藏自己,在第五君在石板上写字的时候,他甚至就坐在老刘的茶棚子里。然而第五君就是没往他那儿看一眼。
此时此刻的齐释青,正端正地站在灸我崖的门口,好似一尊门神。
“你错在哪儿了?”第五君慢悠悠地问。
“我不该不听师父的话,和少主哥哥走得太近……”大刚低头嗫嚅。
第五君按摩似地捏着自己的指尖,心不在焉道:“不够诚恳。”
大刚急得脸红,“我……不该违背师命,和齐少主合伙……”
第五君摇摇头,戏谑地瞧着小徒弟:“不够深刻。”
他让大刚思考了一会儿,鼓励道:
“大声点,再重新说一遍?”
大刚看着师父的满面笑容,心里的精明一下如电光火石。他一鼓作气,朗诵一般道:
“齐少主利用徒儿套取师父的信息,没安好心!接近徒儿,好会演戏!徒儿不该违背师命!不该欺瞒师父!不该轻信小人!不该受人蒙骗!不该听信谗言!”
这干脆利落、一气呵成、铿锵有力的反省与自我反省、批评与自我批评,在灸我崖的小破吊脚楼里转了好几转,也从门缝里转了出去,直直击到了正在偷听的齐释青的耳膜。
齐释青:“……”
第五君心下大快。
“很好!”
大刚顺势卖乖:“请师父责罚!”
“好!”gzh烧杯
第五君深吸一口气。
“罚你在灸我崖思过一年。”
在门外的齐释青,心下一震。他无意识地抬手,门却一推就开,原来第五君并没有锁。
“师父要走吗?!”
“为师要去一趟蓬莱岛西。”
“……师父不带我吗?”
“不带。”
齐释青一步一步穿过院子,走近了吊脚楼。
站在最后一道门槛外,他听第五君道:“《针灸奇方》传了你,你就是灸我崖下一任掌门。你须勤奋修炼,认真接诊。待一年后为师回来,定检查你的课业。如有怠惰,定会责罚。”
齐释青跨了进去。
第五君站在灵堂前,刘大刚跪在地上,定定地仰望师父,然后俯身,恭恭敬敬磕了个头。
第五君受了一拜,将小徒弟扶起。他看着走进来的齐释青,笑道:“少主来得好早。”
他扭头对大刚说:“去泡茶。”
大刚抹了一把眼睛,一语不发地跑了出去。
第五君走到长案后,一伸手,示意齐释青坐。齐释青的目光却落在第五君的右手上,那只手已经拆了纱布,一丝伤痕也无。
齐释青俯视他:“你决定好了。”
第五君没办法地“害”了一声,“我决定不好还不是被你绑了走?我又打不过你。”
齐释青并不赞同:“我不会绑你。”
“嗯嗯。”第五君点头。
——你当然不会绑我,给我化了功更贴心。
齐释青看第五君这样云淡风轻的态度,微微挑眉。
“我会给你化功丸。”
齐释青的眼睛紧紧盯着第五君,想看他的反应。
第五君直接表演了一个大吃一惊。
——这是可以说出来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