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根一根掰开大刚的手指,退开一步。
“就请少主把这孩子领走吧。”
“师父不要!!!”大刚在地上俯倒,哇哇大哭。
然而第五君没有再瞧他一眼,只身上楼了。
齐释青旋即翻身下床,去扶跪在地上哭得凄惨的大刚。
然而他的手还没碰到大刚的衣角,就被小少年一掌拍开。
“你走开!!都怪你!师父不要我了呜呜呜呜呜呜呜——”
又悲又怒之下,少年灵力外泄,这一巴掌让没有防备的齐释青吃了一惊。
齐释青震惊于刘大刚的资质,但他面不改色,慢慢起身,宽慰道:“你先起来,我去劝你师父。”
大刚跪着不肯起,抹着眼泪,像只被欺负了的小老虎:“师父不要我我就不起来!!呜呜呜呜呜——”
齐释青又温声道:“他不会不要你的。”
见小少年还是哭天抢地充耳不闻,齐释青叹了口气,轻轻补了一句:“他心软。”
但大刚哭得厉害,这句话没听到。
齐释青见实在无法把孩子哄好,只得自己寻着楼梯上了楼。
他敲了敲第五君的门。没有反应。
他微微蹙眉,又用灵力探查一番,屋内竟什么动静都没有。
于是他抬手推门,门居然没有锁。
屋内空无一人。
齐释青心道不好。
完犊子了,他师父真不要他了。
第五君的寝房内干干净净,几乎看不出有人在此居住过的痕迹。
窗外的斜阳越沉越低,最后一抹橘色的光线照到屋内,点亮了一小片地方。齐释青的目光落在屋内唯一一张书案上,那里端端正正摆了一本书,和一封信。
那书,就是灸我崖的立派之本——《针灸奇方》。
而那信,则是齐释青熟悉的字体,跟灸我崖门口石板上的字一模一样,别具一格的遒劲凌厉,上面写着——「灸我崖第十代传人刘大刚亲启」。
齐释青慢慢伸手,极轻柔地把信拿起,垂眸注视着其上字迹,并未拆封。
他把这书和信捧起,下了楼。
大刚跪在案边,对着灵堂,还在哭。
齐释青不知道一个男孩子竟然能哭成这样,就站在那里观赏了片刻——刘大刚的眼皮肿成了桃子,瞳仁眯缝着瞧不见,鼻头红的像是被门夹过,呼吸声都似在呜咽,上气不接下气。
齐释青看得差不多,缓缓把怀里的东西递给大刚。
大刚没接,而是抬头问他:“我师父呢?”
齐释青说:“你师父不在屋里,给你留了一封信。”
大刚赶快接过,把书放腿上,急着拆开了信。
「吾徒刘大刚
见信如晤。
为师知你勤奋刻苦,天资聪颖,心地纯良,定不会行差走偏。
此针灸奇方传与你,你便是灸我崖第十代传人。
须你自己修行习得此方,别无他法。
除此以外,凡为师所授,皆非灸我崖之道法,忘念都随你。
未能同你道别,是为师之过。
不能再护你,亦是为师之过。
望你早日成仙,跻身上界。
为师于九泉之下也安心了。
若你修仙修得不快活,那这仙,不修也罢。
一切全凭你心意。
灸我崖第九代传人
第五君」
刘大刚看完信,扑通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哇地大哭起来。齐释青劈手夺过信,却被大刚死死拧住胳膊,嗷嗷哭喊:“我师父,我师父……是死了吗?”
作者有话说:
第五君:没死。但你太气人,不要你了。哼。
蓬莱岛东有座山,山头头里有座庙。这山叫未名山,这庙叫无名庙。
庙里现下坐了个人,这个人叫第五君。
高高的山岗上,白云飘,雾气绕,郁郁葱葱不见天日,天空像匹打湿的布。闲云野鹤的日子,若是安排妥当慢条斯理地来,那当真是享受。如今突如其来地过上了这日子,第五君乍一下还不适应。
他把庙里不知道放了多少年的霉烂蒲团往山下一扔——未名山的这一侧终年雾霭沉沉,地处蓬莱仙岛尽头,传说是下界的入口——因此也不担心会砸到人。
接着,他拿起陈年老扫帚扫完了地上的灰,就席地躺了下来。
背对浓雾,第五君和破庙里的一尊破观音对上了眼。
那观音灰扑扑的,面容慈悲,手拿净瓶。第五君瞅了那净瓶两眼,那里头的石头柳枝就咔嚓裂了两道缝,几块碎石扑簌簌地滚了下来。
第五君又瞅了瞅观音的尊容,观音的黑眉毛竟然掉了一块,像是老化坠落的墙皮。
第五君:“……”
他翻了个身,闭上眼,索性不看了。
眼前一片漆黑,耳边万籁俱寂。第五君掰着指头算,他入灸我崖三年多了。
三年多以前,他拜司少康为师。那时他们师徒俩还没回灸我崖的小破吊脚楼。
两年前,司少康死了。
一年前,他收了徒。
如今,他扔了封信就跑了。
第五君不禁笑出声。自己当破烂师父的本领,绝对是跟司少康学的。
第五君举起左手,瞅了瞅那只黑手套。
“啧……”跑得太急,还有一打新手套放在抽屉里忘记拿了。
他翘起脚来晃了晃,心里盘算着:齐释青找不着自己,估摸着也就最多呆个一两周,他一个蓬莱岛西的少主不可能一直呆在这里。等他走了,自己就可以再回小吊脚楼了。
——只要这几日不被人看见就好。
至于大刚这个崽子,他愿意跟着齐释青走也行,在齐释青那儿能学到的东西肯定比自己能教的多得多,玄陵门虽然不可信,但齐释青总归是不会害他的。
他要是不愿意跟着齐释青走么……
那更好,等自己回去哄两句就成了。
第五君满意地闭眼假寐。
“你想见你师父吗?”
大刚跪在灵堂前呆呆傻傻,面上一片空白。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条件反射地呜咽:“想啊……可是师父上哪儿找啊……”
“不用找,让他回来就行。”男人的声音从容不迫,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大刚泪眼婆娑的回头,不敢置信地望着齐释青——你都害我师父跑了,还好意思说让他回来?
想到自己竟然联合这种人一起欺瞒师父,大刚又开始绝望地哭。
齐释青俯视着面前不断耸动的小肩膀,终于冷下脸来:“你师父走前可是把你托付给我了,你要是还想见到你师父,就老实听我的。”
大刚心里一哆嗦,好像终于发现了齐释青的真面目了似的,跪在地上回过头。他可怜巴巴地看着齐释青,一双黑溜溜的眼睛无辜至极,活像是被恶人荼毒了的小狗崽。
第五君在未名山上过了两天逍遥日子。
如果和破观音脸对脸打坐也算是逍遥的话。
他每天都从破庙里悄咪咪地溜出来,在光秃秃的山头上往灸我崖的方向望上一望——这未名山的山头从灸我崖那里能看见,必须得小心。
然后又失望地发现齐释青还没走,玄陵门的弟子跟巡逻似的在灸我街来回打转,还隔三差五跟路人打听着什么。
于是第五君又缩回了破庙里。
这日,第五君正在打坐的时候,忽然鼻翼捕捉到了一丝烟味,不知是哪里起火了。
他顿时睁开眼睛——齐释青总不至于放火烧山逼他出来吧。然而他仔细分辨了一下,这并非是未名山上的火,走水的地方还隔了好一段距离。
从破庙里钻出来的第五君,顺着那股子烟味荡漾的方向瞄了一眼,霎时间浑身的血都凉了——
火光冲天,黑烟阵阵的地方,是灸我崖。
第五君登时就往山下跑。他紧咬着牙,疾冲得眼前发黑。到半山腰的时候,他差点撞上两个上山砍柴的樵夫,情急之下蹿上了树才没被窥见身形。
第五君蹲在树枝杈杈上,无语地瞪着面前一窝小鸟崽。刚破壳没多久的小鸟毛都没有几根,此刻正等待它们的鸟娘亲给它们喂食。见突然飞上来一个人,鸟崽子们都欣喜地张开嘴,叽叽喳喳嗷嗷待哺。
看着无忧无虑的鸟崽子,第五君只觉得心急如焚。
两个樵夫走近了。
年纪大的那个说:“灸我崖那小郎中的师父,也忒不是个东西。”
年纪轻点的道:“许是人家师父得道升天了呢,蓬莱再叫仙岛终究也是凡世,留不住神仙哪!”
年长的反驳道:“既做人师父,哪有不照拂徒弟的道理?现在好了,一个小儿,被那玄陵少主欺负成什么样子!”
第五君心下一寒。
齐释青竟狠绝至此吗!他竟真的看错了人!
年纪小的叹了一声,痛心道:“那小郎中他爹,就是灸我崖对面摆茶水摊子的老刘,跪在灸我崖外一日一夜求玄陵少主放了他儿子,可玄陵少主连看都不看一眼,铁石心肠!”
年长的把手中攀山棍狠狠往地上一戳,气道:“玄陵门真是欺人太甚!平日里都说玄陵少主是个英雄,今日一看才知是个恃强凌弱的狗熊!”
年轻的点头道:“可不是么!据包子铺老王说,那玄陵少主霸占灸我崖,严刑拷打那小郎中,非要逼问出来他师父的去向。那道长恐怕是顶不住这恶霸才逃命的!”
二人又往上走了两步,那年老的突然停下,拿攀山棍指着遥远的一处——
“你快看!是不是起火了!”
“那个地界……莫不是灸我崖?!玄陵少主逼问不成反要一把火烧了吗?!”
“那小郎中只怕真是凶多吉少……”
第五君再也听不下去,更顾不得担忧被那二人瞧见;他从树顶凌空飞起,调起所有的灵力,踏风而去。
风呜呜地在耳旁吹,第五君只觉得鼓膜发胀——与齐释青四年未见,他竟完全变了个样子!
玄陵门果真无人能信!
第11章 灸我崖(十一)
太久没有这样使用灵力,第五君落在灸我街上的时候,一阵头晕目眩。他瞧着老刘的茶水摊子,棚子掀了,铸铁壶滚了一地,桌子倾斜,板凳翻倒……
浓烟滚滚,街坊邻居都出来了,还有热心的,手里提着水桶准备救火。第五君往灸我崖看去——
五丈高的巨大篝火堆矗立在灸我崖门前,正在熊熊燃烧,热浪滚滚。火光冲天,稍微靠近一点便觉得不能呼吸。
吊脚楼在烟火后颤颤巍巍地立着,轮廓在烟里抖动,看上去却还安然无恙。
“这怎么回事儿呀,点这么大火?”
“我还以为灸我崖烧了呢……原来是篝火……”
街坊邻居唏嘘的声音此起彼伏,第五君略微松了一口气。
但老刘的茶水摊子被毁成这样,大刚孤身在灸我崖里对着齐释青,恐怕还是……
第五君平复呼吸,额头上渗出的汗凝成水珠,顺着修长的脖颈滑进衣襟。他静悄悄穿过人群,绕到灸我崖的后院,屏息凝神,翻墙入内。
院里无人,空空荡荡,寂静无声。
第五君身子抵着吊脚楼的木门,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
一声鞭响,一声嚎叫。
是大刚。
第五君指甲狠狠陷进掌心。
他“轰”地劈开大门,飞身掠了进去。
第五君在木门砸地腾起的烟尘里现出身形,逆光之下,尘土飞杨。站在门框里,青衣仙人面色惨白。
他的徒儿刘大刚坐在诊床上,百无聊赖地晃着小脚丫。
长案上滚着水,老刘正在那儿烹茶。
齐释青站在楼梯口,手里把玩着一柄长鞭,缓缓抬起眼。
小徒弟一看他进门,瞬时蹦下诊床“师父师父”地朝他扑来。
老刘从案后绕出来,道:“呦,道长您可算回来啦!”
齐释青直勾勾地盯着第五君,嘴唇微微勾起。
第五君顿时唇色褪尽。他瞪大眼睛,陡然想起来的匆忙,连假面皮都没戴。
原来齐释青这个大王八蛋和刘大刚这个小王八蛋——
竟一起做戏骗他!
齐释青拿鞭子在地上抽一鞭,大刚就坐在诊床上嚎一声,配合得好不轻松,好不快乐!
齐释青,你……
气血翻涌,一股腥甜涌上喉头。第五君攥紧拳头,把扑过来的小徒弟从自己身上撕下来,一步步走向齐释青。浑身的颤抖被压了下去,第五君看上去冷怒异常,实则手脚发虚,里衣早就被冷汗浸透,眼前不时发黑,却好像仍然能看见滔天大火。
而齐释青跟被下了定身咒似的,盯着第五君的那张脸一动不动,目光灼灼,身子却绷得笔直,手略有些僵硬地搭在了楼梯扶手上。
老刘见状不对,赶紧从长案后头把滚水拎起,然后麻溜地绕出来,牵着大刚往院子里去。
大刚一步三回头,怎么都不放心他师父,最后被他爹愣生生拽出了大门。
等到灸我崖里只剩下第五君和齐释青的时候,一阵风动,第五君从余光里瞥见窗缝外有黑影掠过,紧接着,便有数道人影从空荡荡的门框里蹿了进来。
第五君登时被困在了齐释青跟这群黑衣人中间。
浑身的血液仿佛在看见这群黑衣道袍时凉了。第五君左臂忽然直直垂下,他面上并无破绽,然而此刻左臂的僵硬又一次发作,他右手条件反射地抚上了黑手套。
见他这个动作,齐释青的眉头皱了一下。紧接着一道金光从背后打来,第五君下意识侧身,躲过了身后黑衣人突然打来的兵器。
是一把长戟,由玄陵门的金罗盘变化而来。
一刺未中,第二下又至。第五君飞身抄起案上的一筐银针,五指跟点牌似的往外拨。
黑衣人飞速转动长戟,屋内登时下起一阵银雨。
第五君眯起眼睛,辨认着银针金戟之后的人脸,片刻后,他欣喜叫道:“玄十师兄!”
他左手仍然垂着,针筐往地上一松,右手捏着没扔出去的最后一根针,笑得有些虚弱,却十分欣喜,像是见到了阔别已久的至亲好友。
那柄长戟直刺过来,蓦地停在了第五君咽喉一寸外。
第五君依然笑着看他,不住喘息,喉管波动起伏。
这黑衣人原本面容冷峻,如临大敌,却在听到这声“玄十师兄”时,忽然这戟就端不稳了。
“小,小归……”玄十嘴唇颤抖,眼睛里隐有泪光,然而手里的戟却没有放下。“竟然真的是你……”
第五君迎着这把戟走了一步,利刃连忙后退。但是没等他再说句什么,突然玄十身后有个人大喝一声:“跟这恩将仇报的叛徒还费什么口舌!”
另一把赤金色的戟随即以极快的速度朝他刺来,第五君刚想把右手的针投出去,却忽然被人拦腰一搂,齐释青一阵风似的挡在他跟前。
“收了。”
齐释青命令道,语气不容置喙。
那赤金长戟的主人怒极,然而强压了下去。第五君躲在齐释青背后,隐约听到了一声怒哼。
随着这把长戟缓缓垂下,灸我崖内所有的黑衣人,全部将兵器重新化为罗盘,偃旗息鼓。
第五君垫脚从齐释青肩头露出来半张脸。他看着那刚刚恨不能对他杀之而后快的人,嗫嚅了下:“玄一师兄……”
齐释青感到自己颈侧传来的热气,不动声色地握起了拳。他刚想回身把第五君按住,第五君就从他背后走了出来。
第五君对着一众面容肃杀的玄陵门弟子,半晌什么话都说不出。最后,他深吸一口气,想要握紧双拳给自己打个气,却只握起来了右手。
他的目光慢慢经过每一个人,最终落在了满面恨意的玄一身上。
“师兄。”第五君声音很低,“四年前,掌门他们,不是我杀的。”
“你放屁!!”玄一立刻吼了出来。
“四年前,你与少主在玳崆山遇袭。玄十带人赶到的时候,少主重伤昏迷,玄十正好看见你拿一把剑自裁的假象,你随即从玳崆山跌落,下落不明。”
“当晚,掌门为了找你,率人遍处搜山。掌门,三位长老,还有六十八个弟子……”
“都死了!!”
“大师兄。” 齐释青低喝道。
“少主,你若还叫我一声‘大师兄’,就让我说!”玄一怒目圆睁,泛着水光。
齐释青看着玄一,紧抿双唇。
玄一继续质问第五君。
“你知道掌门他们是怎么死的吗?!”
“就在当夜,邪咒过境,蔓延整个玳崆山脉,而遇邪神咒诅,只有死路一条!法力越高强之人,遭受反噬的情形越残忍,掌门,还有长老们,到了最后……”
玄一嘶哑哽咽,双目赤红,盈满了泪水,已然说不下去。
玄十和其余的弟子均眼含泪光。
第五君垂下视线,死死捏着拳头,压抑着一阵急喘。
玄一嗓音颤抖,已经摸上罗盘的手按了又按,最后抬手指着第五君。
“我们都道你若真是在玳崆山上如玄十所看到的那样,一剑捅了自己,再从山上跌落,那该如何生还?!即便坠崖生还,当夜整片山区被邪咒覆盖,你照样活不成!”
玄一死死攥着金罗盘,唾沫星子在空中飞溅。
“以你当日所受的伤,断然不可能跑出邪咒过境之地,连掌门都受尽折磨而死,你若没有拜入邪神门下,又怎会活下来?!”
“退一万步,”玄一深吸一口气,强压着怒火,“若你当真无辜,那四年的时间里,你为何从未回玄陵门解释清楚?!为何改名换姓,一路跑到蓬莱岛尽东?!你心中没有鬼?!”
玄一胸膛剧烈起伏,面红耳赤。他指着第五君的鼻子,破口大骂。
“齐归!你假死,用邪咒谋害掌门长老,戕害同门,逃之夭夭。”
“你为何要背叛玄陵门?!”
“你可还记得掌门对你视若己出养了你七年?!你可还记得你姓齐?!”
第五君仍是紧紧握着右拳,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对面的玄陵门弟子被玄一的一席话说得心情激荡,每一个都死死盯着第五君,眼眶赤红,青筋暴起,恨不得将第五君生吞活剥。
一下刺痛,第五君赶忙将右手松开些,原来是银针不小心扎进了肉里。然而他现在左臂还僵直着不能动,他只能虚握着右手,任那根针扎着。
第五君避开了玄一质问的视线,看向玄十。
他低声道:“四年前,玄十师兄看到的并不是假象。”
齐释青身体一下绷紧。
玄十愣了一下,抬手抹泪。
第五君缓缓道:“少主昏倒后,我被堕仙袭击,染上了邪神咒诅。我自知染上邪咒的人不可能生还,若强行续命,要么成为堕仙,要么变成一个神智尽失的怪物。我趁神智尚清,打算自裁。”
玄一高声道:“那你又是如何活下来的?!”
第五君目光清越如水。
“我没有死成,是因为我师父救了我。”
“你……师父?”玄十问了出来,旁边的玄一嗤了一声。
齐释青的目光瞟向长案之后的灵堂。
第五君一脸平淡。“我师父是灸我崖的上一任掌门,他那时刚巧在玳崆山一带游历,救了我一命。”
玄一瞪视他,厉声问道:“你师父能治邪神咒诅?”
第五君颔首。
玄一追问:“那他如今身在何处?”
第五君握紧了拳头,他忘记那根针还在那儿扎着,一使劲直接出了血。
“家师……已经过世。”
满堂寂静。
紧接着,玄一大声冷笑,无比轻蔑。“真是好一出死无对证的戏码!还‘家师’,你还记得你家在哪儿么?!”
“玄一!”齐释青喝道。
玄一闭了嘴,依旧神色不善。
第五君沉默片刻,开了口:“我本是药王谷的一个孤儿,无父无母,无名无姓。”
清浅的声音环绕在灸我崖中,第五君平铺直叙,好像在讲别人的故事。
“‘齐归’是掌门为我起的名字。后来师父为我起了第二个名字。”
第五君的指缝被染红了。
在玳崆山上,他拿着一把断剑把自己捅了个对穿,双膝一软就从山头上跌落下去。
突然一阵诡谲的山风吹来,他被卷起送向半山腰的一个道观,有一个持扇的白衣仙人正等在那里,接住了他。
那就是他师父,司少康。
虽然灸我崖里没人再讲话,但第五君看着玄一的眼睛,还是读出来了这样的意思:“都推到一个死人身上,便什么都能自圆其说了!”
第五君又看向玄十。
玄十嘴唇开合两下,最后还是说了出来:“小归,你四年不回玄陵门,到底是为何?”
第五君道:“既已拜入师门,便要跟在师父左右。”
他看了眼玄陵弟子们精彩纷呈的表情,知道这话实在无法令人信服,于是试着活动了一下左手手指,发觉肢体已经能动了,便用左手示意了一下门口。
“天色不早,诸位请回。”
在场的人都愣了。哪有这样什么话都没说明白就撵人走的!
齐释青看了第五君一眼,冲玄陵门弟子们一扬下巴,这群黑衣人尽管还有无数的怒气和不解想要一并发出,还是遵从了少主命令迅速消失了。
第五君站在门口,继续伸着手。
“少主也请回。”
齐释青站在那里没有动。
第五君抬头望着他。沉默良久,他道:
“我真的没有杀齐叔叔。”
夕阳西下,齐释青一身玄衣被镶上了一层烫金的绒毛,给人一种平易近人的温暖错觉。
果然,下一秒齐释青就开口打破了这种错觉。
“你以为你跟玄陵门已经没有关系了么?”
第五君眼皮颤了下,低头浅笑,露出来两个小酒窝。
玄一已经快走出院门,转头瞧见第五君的反应,顿时勃然大怒。玄十死死将人拉走了。
齐释青目光凌厉,一语不发。
一阵穿堂风吹过,将灸我崖大门外的余烬之味带了进来,第五君看了一眼外头熄灭的篝火,心道四年未见,齐释青道行渐长,修为远在他之上,此刻不能硬碰硬。
第五君攥着右手,往袖口里缩了缩。
“你想为掌门报仇,我能理解。但凶手不是我。”
他平静地说:“我帮不了你。抱歉。”
齐释青似乎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他脸上没有一丝波澜,只是垂眸描绘着第五君的五官。过了许久,他问:
“那你的清白呢?”
第五君一愣。
右手一松,他就感到血液淌了出来。他赶忙又把手握紧。
“我的清白并不是很重要。”
“少主请回吧。”
第五君被对方盯得疲惫,手心里痛得很,满脑子都想着赶紧把这尊大佛送走,他好先把手里的这根针拔出来。
然而齐释青没有动。他仍是那样望着第五君:
“跟我回去,我还你清白。”
门外传来了咚咚咚的脚步声,大刚跟个小钢炮一样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