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客/我心上人是仙门叛徒—— by俺大爷

作者:俺大爷  录入:03-05

第五君舒了口气,隐约闻到身上湿热的血腥味,但他还是在那里站了一会儿,在没有人注意到的角落望着大刚。
也不知道他这是在听什么,听得这么认真。
第五君嘴角微微翘起,想十三岁还是个爱凑热闹的年纪,天真岁月只有短短几年。
正当他打算转身回去的时候,楼下的人声突然变大了,有一句话骤然拔高窜了上来——
“你要不信你亲自去看啊!抬什么杠!”
第五君脚步一顿。
他本猜想底下那些人是在听客栈里请来的评书。
楼下人群安静了片刻,而刚刚喊那一嗓子的人却还激动着,又大声嚷了一句:“我大舅就住在玳崆山脚下,还能有假吗!”
第五君重新抬起脚,慢慢转过身,把门关上了。
他正坐在桌边给自己换纱布的时候,大刚突然推门进来,手里是早饭。
染血的纱布没来得及扔进火盆,就放在桌上,大刚一见眼睛就要红。
“师父你快去躺好……”他小声说着就来扶第五君,尽力压着哭腔。
第五君笑着抓住他的胳膊,说:“再躺师父的老腰就彻底废了,让我坐会儿吧。”
于是大刚就嘟着嘴坐在旁边,小心翼翼地给第五君上药,然后包扎。
“师父,我刚刚在楼下,听到了点消息……”
第五君脸上的笑容淡了。
大刚低着头说:“斧福府散派了……”
他说完这句,无比小心地抬头看了第五君一眼,抿了抿嘴,接着说:“玳崆山被玄陵门给封了,然后玄陵门……”
第五君平淡地打断了他,仍然是微微笑着,说:“玄陵门跟咱们没关系,以后我们只管自己的日子。”
大刚看着第五君的神色,怯怯地嗯了一声,把药放在桌上的时候,发现第五君的左手在细细地发着抖。
这只手,从大刚来灸我崖的时候,就一直戴着一只黑手套,但现在黑手套不见了。
大刚心里一酸,别过眼去,把最后一道纱布缠好。
他们逃命的这一路上,师父从来没告诉过他玳崆山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要师父醒着,就笑着看他,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大刚号过第五君的脉,他知道,师父的灵脉断了。
得知这个真相的时候第五君还在马车里昏迷,大刚捂住脸嚎啕大哭。他突然意识到,原来师父一直戴着的左手套也根本不是蓬莱岛东传的那样得了神力,他左边的灵脉断得更早,早在他来灸我崖之前。
而现在没有必要掩饰下去了。因为师父全身的灵脉都毁了,再也不能修仙了。
他会跟无数寻常人一样老去、病死,会变得白发垂髫,音容不复。
这一切都跟玄陵门脱不了干系。
刘大刚把染血的纱布都收拾了,背过身去给第五君端早饭。
第五君看着大刚的背影,默默张开嘴,然后又闭上了。

马车一晃悠起来,第五君就开始迷糊,不多时就睡了过去。
从被救下来,他就醒的时候少睡的时候多,有的时候他茫然地睁开眼,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在梦里。
又过了几日,经过榴莲园地界的时候,第五君心有所感,起身撩开帘子,就见榴莲园外杂草丛生,一派萧条荒废,原先曾有的三家弟子守卫如今一个人影也无。
曾经的榴莲三结义的门派,见剑监尚未恢复元气,斧福府散派了,如今只剩下玄陵门,而玄陵门也将弟子撤走了。
也许他们算到堕仙劫难已过,邪神火眼不必再守。
第五君把帘子放下,闭上眼睛,不再思考。
那天早饭后,第五君还是哄着大刚说了些话,问了问他如今蓬莱岛上的局势。
大刚眼睛红红的,避开玄陵门不提,说现在的仙门势力都聚集在蓬莱岛西,据传闻有望彻底清剿堕仙,还天下太平。
第五君欣慰地笑了笑,什么都没说。
大刚巴巴地望着第五君,心里憋得厉害,又憋又委屈,可师父没有主动告诉他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直觉不能问。
早在一年前,还是玄陵少主的齐释青来灸我崖把第五君带走的时候,大刚就已经觉出来了些什么,如今师父伤成这样,若都是因为齐释青……
大刚在心里把齐释青扎成了刺猬。
他们东行的路上走遍了寒冬腊月,冰雪消融,最冷的时候都在路上捱过了。
第五君所有的行李全都丢在了玳崆山,回程一路都花的是大刚带出来的灸我崖的积蓄。每每看着大刚像个小大人似的给他添置衣物,第五君就在心中感到愧疚,明明应该是他照顾徒弟,如今角色却全反过来了。
有一回在大刚睡熟之后,第五君想,他灵脉尽毁,再无可能飞升,已经不能算是仙门弟子了。
是不是其实他死在玳崆山更好一些?
一身伤病,还要徒弟养活,他实在没有脸面。
第五君从来不喜麻烦人,最爱体面,去帮人他觉得义不容辞,但要有人对他有恩,到了他还不起的地步,他就敬谢不敏,即使那个人是他的徒弟。
大刚还是个孩子,却冒着生命危险来救他,已经够了。他不该再给大刚添负担。
一个仙门弟子,不该有一个凡人师父。更何况他已经不再有东西可以教给大刚了。
第五君在黑夜里久久地盯着刘大刚的小脸,这张脸已经褪去了许多婴儿肥,显出了一点青年人的线条。他想,等大刚再长大些,会是个仙风道骨的俊朗道长。
第五君眨了下眼,忽然想起,一年之前他离开灸我崖的时候曾给大刚保证过,等回去传给他换颜易嗓之术。
有了,这是他最后能教给大刚的东西。
第五君心里高兴了一点,他找到了一条跟大刚回灸我崖的理由。
这天睡过去的时候,第五君脑里还想了等他把换颜易嗓之术教给大刚、离开灸我崖的时候,该给大刚留下点什么。
等他们终于到达蓬莱岛的最东边,走进终年不散的弥漫雾气里,站在那栋泛着浅浅霉味的小破吊脚楼前时,已经近两个月过去。
第五君身上的伤口已经没有大碍了,他让大刚先去看望他爹,自己走进了灸我崖。
他站在窗边,看向阔别一年的灸我街,果然发现街角处躲着两个善扇山的小道童,远远看着他这栋吊脚楼。
第五君早就发现善扇山的人暗中跟了他们一路,还认出来了一张熟面孔,善扇山右护法章幼龄。
暗中跟随,也许是保护他们不被堕仙所害,也许是为确保他们没有落到别人手里。
他的血肉能够延缓邪咒腐蚀,这个秘密在玳崆山上已经大白于天下了,从那一天起,第五君就不会再相信所有对他好的人。
除了他的徒弟,任何对他好的人,可能都报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他从窗边离开,从落满灰的架子上取下一只小陶罐,用水洗净。
然后他掏出一把小刀,在胳膊上划了一道。
鲜血落入陶罐。
第五君一错不错地望着渐满的液面,眼前渐渐发黑。等装满了,他才掐住自己止血的穴位,摔在椅子上。
他缓了许久才聚起一点力气,撕了布条给自己包扎,再把袖子放下盖住伤口。
第五君将那陶罐密封好,放在床下。
到了傍晚,大刚回来了。
第五君在诊床上躺着,从眩晕的浅眠里苏醒,笑着说:“不用陪你爹住吗?”
大刚给漆黑的屋子埃个点上蜡烛,一本正经地说:“仙门弟子哪有不住在门派的!”
第五君微微一笑。他缓缓起身,看大刚把桌面好一个擦,然后才把身上的小包袱解开,兴高采烈地把里面的东西一样样摆出来。
“这是我爹给咱们准备的晚饭!”
第五君笑容一顿,慢慢从诊床上下来。
不过一年以前,他还是辟谷的,灸我崖内没有厨房,他也从来没有操心过大刚的伙食,到了饭点都让他自己去找街对面开茶水摊子的他爹。
可如今,能辟谷的变成了大刚,而他凡人之躯不得不依靠五谷杂粮,大刚却一直悉心照料着,从没让他饿过肚子,每顿饭都陪他吃。
现在还要让茶水摊老刘再多照顾一人。
第五君脸上的笑意很难挂住。
师徒二人对坐吃饭,大刚虎头虎脑地,大口吃得很香。
第五君心中不是滋味,又顾及着自己胳膊上新添的伤口不被发现,整顿饭没动几筷子。
等大刚放下筷子、打了个饱嗝,第五君伸手摸了摸大刚的脑袋,说:“你还是多陪陪你爹吧,仙门弟子尽孝的机会不多,应当珍惜。”
大刚使劲点头,脆生生地说:“我知道的师父!这不是也回来了嘛!离得近,天天都能见到啦!”
第五君笑了一下,接道:“那以后还是跟从前一样,你就到街对面,去陪你爹吃饭。”
大刚一下愣住,下意识就说:“那师父怎么办?师父现在……”
他话没说完就住了口,紧张地瞪着第五君。
第五君笑得云淡风轻,他不动声色地深吸一口气,说:“以后师父要是不在了,你还是要找你爹吃饭的。”
大刚的眼圈瞬间红了,不过须臾,第五君就眼睁睁看见豆大的眼泪砸了下来。
第五君心里难过,但他不得不这样说。
他活不久了——灵脉与寿命息息相关,仙门弟子一旦灵脉被毁,即使是当场暴毙都不足为奇。曾经只有左手灵脉断了的时候,他就抱着多活一天是一天的想法,现在的情况只能更加糟糕。
他剩下的时日肯定是不如茶水摊老刘的,大刚得早点习惯。
第五君看着大刚的眼睛,说:“师父对不起你。”
他伸手想要给大刚擦眼泪,大刚却把头别了过去。第五君的手慢慢收回。
“师父什么都不告诉我。”
大刚小声喊着,拿胳膊粗暴地抹掉泪水,“我已经长大了!”
第五君一愣,然后笑眯眯地说:“嗯,你已经是灸我崖的掌门了。过去的一年,灸我崖掌门做得非常好。”
大刚的泪水渐渐止住,但还是泪眼婆娑地看着第五君,语气里带着微弱的怨怼:“师父,你不能抛下我。”
这句话跟矛一样一下戳进了第五君的心窝子里。
烛火摇曳下,他恍惚在刘大刚身上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几年前,他也对司少康说过这样的话。
第五君垂下眼帘,手指勾了一缕自己的白发。他思考着,将发丝捻了捻,说:“大刚,你要不要听你师祖的故事?”
大刚的眼神飘向长案之后的那个灵堂,那上面就有司少康的牌位。
他点了点头。
第二日。
刘大刚在中午时分走出灸我崖,先去陪他爹吃了个午饭,然后装作闲逛的样子在灸我街上溜达。
快走到街角的时候,他放慢脚步,在一个水果摊前驻足,买了许多种新鲜水果,装了好几兜,用余光瞥着不远处悄悄看他的善扇山道童。
大刚眼珠一转,拎着水果转身,等善扇山的人从拐角露出头来的时候,猛然回头,喊道:
“我看到你了!”
善扇山右护法章幼龄本能地想跑,但脚步却顿住了,脸上神色有些尴尬——刘大刚那一嗓子让整条街的人都顺着他的目光看见他了。
于是他走了出来,甩开手中折扇不尴不尬地摇着。
大刚小步迎上去,真诚又兴奋地对他行礼,说:“果然是善扇山道友!我师父说了,想请你们去灸我崖小坐,感谢你们一路相送。”
章幼龄想了片刻,说也好,然后打了暗语将另外几名善扇山道童都叫了过来,跟着刘大刚走回灸我崖。
街坊邻居都看直眼了——刘小道长作为灸我崖的小掌门,年纪轻轻医术高明,在蓬莱岛东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身后这几个小道童又是哪儿来的?难道他这么快就开门收徒了吗?灸我崖果然厉害!
善扇山一行人自然不知道他们被编排成什么样,只目不斜视昂首挺胸往前走,自以为颇有气势,但因为个头比大刚还要矮,看上去过于可爱了些。
作者有话说:
最近两周是期末,有考试有论文,更新慢一点……(轻轻给大家跪下)

第242章 谶语(三)
章幼龄一进到院子里,灸我崖的清贫就扑面而来。他仰头看了眼悬挂在湿乎乎的风里的红布招,没做什么反应,领着门下弟子在刘大刚身后走进古旧的吊脚楼。
一楼就是一间打通的诊室,摆了诊床,旁边架子上放着艾条、银针、纱布等等用具,整整齐齐的,在不算明亮的光线下显得十分通透。
有股淡淡的香火味。
章幼龄顺着香味的来源看向那张长案,果然就见那后面是个小灵堂,其上有数个牌位,还有一只香炉,正袅袅升烟。
章幼龄的视线落在那堆灵牌上,发现诸多牌位里有一个擦得最亮的,上面写了司少康三个字,其余的牌位都是白姓。
“请诸位稍等,我这就去叫我师父!”刘大刚把刚买回来的水果摆在小桌上,示意他们自己吃,然后就蹬蹬蹬跑上楼梯,消失在二楼。
章幼龄在诊室里慢慢踱步,其余善扇山弟子围绕小桌坐下。
“师父!”
刘大刚敲了敲第五君的房门,却无人应答。
“师父?”
大刚皱起眉头,有点担心地叫了一连串,终于听见了微弱的类似刮蹭地板的声音。
他推门而入。
第五君穿了一身青色道袍,头顶戴了黑色的假发,面色苍白地躺在地上,僵硬着一动不动。
说一动不动并不准确,因为他的右手正拼命用指甲剐着地板,只是幅度非常小,与此同时嘴里在往外淌血。
大刚吓坏了,一下冲过去想把第五君扶坐起来,却发现师父的身体僵硬得吓人,如同被下了定身咒,整个人像根木头。于是他只能先把第五君拖到床榻上。
大刚扣上第五君的脉象,眼睛慢慢红了——
这是灵脉被毁的后遗症,无药可救,一年以前师父只有左臂灵脉断了的时候,还没有严重到这个地步,如今师父的躯体僵硬更加频繁了。
大刚拿手帕小心翼翼地擦去第五君唇边的血迹,第五君脸上还做不出什么表情,但眼睛里却含着笑意。大刚鼻子一酸,赶忙别开眼。
他视线一动,就发现第五君的左手还紧紧攥着,于是他把师父的手指挨个掰开,就见里面竟然是一小盒胭脂。
“想学么……”第五君虚弱的声音传来,“换颜易嗓之术。”
“师父你能动了!”大刚猛然一醒,伸手将第五君扶起来。“善扇山的人已经来了。”
第五君微笑点头,“我听见了。”
大刚揉了一把自己的眼睛,小声说:“我出去的时候师父还没事的,就这一会儿的功夫……”
第五君笑了一声,缓缓撑着大刚的肩膀站起来,走到铜镜前,正了正自己的假发,将胭脂盒打开放在手边,又拉开一只抽屉,“你看好了。”
在大刚的注视下,第五君变回了一年前的样子,嘴唇红润,双颊泛着健康的红色,头发乌黑,就连脸颊上瘦出来的凹陷都膨了起来。
大刚对着那一抽屉的奇形怪状的东西眼睛瞪得溜圆。
接着第五君拿一杯茶漱了漱口,把嘴里的血味都冲散,然后清了清嗓子。
再开口时,他的声音都清越了许多,听上去一丁点病气都没有,中气十足。
“把我床底下的东西拖出来。”第五君对刘大刚说。
大刚头一回见识换颜易嗓的过程,哪怕只是一点皮毛就让眼睛都忘了眨,他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连忙弯腰趴下,就看见床板下面空空荡荡的,只有一只密封的小陶罐。
大刚抱紧小陶罐,拍了拍膝盖上的灰,问道:“这是酒吗?师父床底下藏酒啊?”
第五君笑了声,说你猜。
不过穿过走廊下个楼梯的功夫,大刚已经从酒猜到了水银,还问了两次“师父我说得对不对”。
第五君面带微笑,忍不住想大刚真是个善良又好哄的孩子,这小嘴叭叭的,跟在他身后一刻不停,走路都感觉很带劲。
他走到最后一级台阶,善扇山弟子都站了起来。
第五君居高临下,给他们问好:“总算能当面感谢善扇山道友了。”
章幼龄从灵堂那边走过来,仰头盯着第五君的脸,看了好一会儿,说:“齐归,几年过去,你竟然没有变。”
第五君笑着说:“右护法叫错人了,我是第五君,不是齐归。”
语罢,他就从大刚手里接过那只陶罐,指使他去院子里洗马。
孩童的相貌会放大表情,章幼龄此刻皱着的小眉头让这份凝重格外具体,似乎不解为何第五君要把刘大刚给支走。
第五君瞥到就想笑,他慢悠悠进到长案里坐下,背靠灵堂,说:“诸位道友也请坐,我徒弟刚买的水果,很新鲜的,尝尝?”
善扇山道童们重新坐下,而章幼龄则随手从桌上拿了一个橘子,走到长案边,撑起身子瞧着第五君。
“你好得很快。”他严肃地说。
第五君不以为意,云淡风轻道:“那要归功于灸我崖一派的绝顶医术。”
章幼龄看了他一会儿,断言:“你不信我们。”
第五君立刻反问:“为什么要帮我们?”
两人对视片刻,章幼龄看出第五君的警惕,道:“因为你本该是善扇山的弟子,玄陵门给截了胡。”
他把文昌星神司命给他们掌门章仙童托梦一事简单说了说。
顿了顿,他又道:“当时本不知道是你,但我们掌门一见那匹白马,就执意让我们暗中保护。还好你谨慎,一路上脸都没露出来过。”
第五君的目光放在章幼龄身上,似乎在揣测这番话的真实性。过了许久,他起身,对章幼龄和那几个善扇山道童行礼。
章幼龄没让他把礼行完,就扶住第五君,刚巧攥住了他的脉搏。
“你……”章幼龄的脸色登时变了。h,u,a,n,g,杜家问
第五君轻轻把章幼龄的手拂开,重新在长案后面坐下,脸上笑容淡淡的。
章幼龄的童声带着毫不掩饰的愤怒:“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第五君移开视线。他抬起胳膊,取下司少康的灵牌,拿袖子仔细地擦了擦,捧在手里。过了片刻,他才说:“还记得那年善扇山因为一张玄陵门的卦图中了堕仙的计,死了许多弟子的事吗?”
章幼龄神色一动,敛眸道:“历历在目。善扇山不知左护法章佐郎是堕仙,还残害了诸多派内弟子。”
第五君摩挲着司少康的灵牌,轻缓道:“当时,其实章佐郎并不想害那个叫品儿的弟子,他想用我当活祭。可惜章莫品自尽,不然死的会是我。”
章幼龄脸色大变。
当年的可怕场景他一辈子都不会忘,他跟善扇山掌门复盘过当时章佐郎说过的每一句话,可就是那句“我不会伤害品儿的!!我们用他做活祭!!”里的“他”,他们不知道到底是谁。
第五君低着头,语气无比温柔:“善扇山对我有恩,我一直记着。”
章幼龄呼吸急促了许多,说:“那玳崆山上,你……”
第五君平静地点点头:“我已经没有灵脉了。”
章幼龄一瞬间什么话都说不出。
蓬莱岛东终年大雾,此刻吊脚楼窗户洞开,白花花的雾气就往里面涌,把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朦胧。
灸我崖内一片寂静,桌边坐着的善扇山道童剥橘子的声音都停了。
第五君缓缓把手边的小陶罐推给章幼龄。
“回程请一路当心。”
章幼龄瞪着这只罐子,脑海里飘过第五君从玳崆山上被拖下来、从头到脚裹得严实却满身是血的样子,瞬间就猜到里面是什么了。
“你是何意?”
第五君笑了一下,“谢礼。”
章幼龄陷入巨大的沉默,脸上不知该做出什么表情。
“收下吧。”第五君说,“如果过意不去,那在我走后,请你们照拂一下我的徒弟,直到这个罐子被打开为止。”
大刚在院子里勤勤恳恳地给小白洗澡。
小白是一匹有洁癖的仙马,浑身裹泥地从玳崆山跑回蓬莱岛东已经忍无可忍,院子里的水槽都快被它踩塌了。
他拿着刷子细细给小白刷掉脏东西,使劲捋了把小白的尾巴,说:“你本来就是我师父的马,怎么不早点来灸我崖呢!”
洗马洗出了一身汗,大刚拿小毛巾系在脑门上,看着洁白无瑕、在雾气里泛着白色光晕的马匹,感叹道:“小白你真的很俊呐。”
小白尥了一下蹶子,以示赞同。
突然,吊脚楼的门开了,善扇山道童一溜地往外走,大刚蹭地站起,跟在后面想要送一送。
走在最前面的章幼龄看见赶过来的刘大刚,停下脚步。
大刚期待地瞅着这位看上去比自己还小,但其实是善扇山右护法、年纪比他爹都大的道长。
章幼龄看着他,想了一会儿,最后用鼻子叹了口气,似乎在心里改了一番措辞,说:“欢迎你来善扇山。”
大刚眼睛睁大了,立刻高兴地说:“好啊好啊!有机会的话我一定去找你玩!!”
宛若收到小伙伴的邀请。
章幼龄表情复杂地点点头,然后走了。
第五君也走了出来,站在刘大刚身边,两人目送善扇山的人离开。
“师父,善扇山的人怪好的呢。”刘大刚感慨道。
第五君轻笑出声,笑了一会儿忽然咳了一声,他拿手捂住,不动声色瞄了眼手心的颜色,然后转身回屋。
刘大刚站在灸我崖门口,冲他爹打了个招呼,过了街在他爹的铺子抓了一把坚果。
茶水摊老刘正忙着擦桌子倒瓜子皮,抬眼看见第五君还是原来的模样、儿子也笑得没心没肺,心就落回了肚子里——几个月前大刚从灸我崖走说要找师父的时候,他还很担心他们来着。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老刘给客人端来一份新的瓜子,笑话了下自己,他们可都是仙门弟子,怎么可能有事呢!自己真是杞人忧天了!
“老刘,再来一壶碧螺春!”有客人叫道。
“好嘞!您稍等——”
大刚懂事地去拿茶叶,老刘去查看铸铁壶的水烧得如何,耳畔捕捉到客人的谈话。
“最近蓬莱岛上不太平啊……”
“蓬莱岛西又开始出现堕仙了,我听我那边的兄弟说,走在路上都能碰到被砍头的堕仙尸体。”
“不光蓬莱岛西,蓬莱岛中堕仙也不少,但这次很蹊跷,不知道是哪家仙门干的,动手非常快,只要发现堕仙都当场处决,尸体都来不及处理。”
茶水摊老刘听着他们的话,一颗老心脏又开始不安地起伏。
怎么仙门这么不太平啊?!
灸我崖内,第五君正在煮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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