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贵妃拿出来一看,发现信封里装的是京兆尹调查这次事件之后出来的誊抄版公文,想必就是方才五皇子想办法弄到的,第一时间送来给她看。
侍从送信过后就走了,齐贵妃将那一摞厚厚的纸展开,看了一会。
上面将一切的经过缘委都写得清清楚楚,齐贵妃看着,起初神情震惊,到了后面,脸色越来越是难看。
——她确实有所猜测,觉得得仙楼的事不像齐埘说的那么简单。
齐埘会跟这件事扯上关系,不可能单纯是因为误会,齐贵妃想着,肯定还是他不小心闯了什么祸了,毕竟这孩子一向顽皮。
但也只是顽皮。
齐贵妃怎么也没有想过,调查出来的真相竟会是这样。
一切都是他故意的……
他是目标明确地要陷害兰奕欢,盼着兰奕欢倒霉,甚至获罪。
齐贵妃再一次去了齐埘目前所藏身的偏殿——这里本来是兰奕欢住的地方。
她到了外面的时候,却听见里面有两个人说话的声音。
齐贵妃不禁站住了。
只听一个少年的声音愤愤地说道:“我倒不为别的,就是替你委屈,兰奕欢他实在是太过分了,仗着自己的身份,总是这样欺负人,这次更是拿这么严重的事情给你栽赃,你是好脾气能忍,我可是真都想揍他了!”
接着就是齐埘开了口:“谁让人家的身份高于我呢,我从小就得处处容让他,到如今也都习惯了。小时候,他打碎了八皇子的砚台都往我身上赖。”
齐贵妃在外面听见了他这句话,也不知道为什么,生生打了个寒颤。
第一位少年还在安慰齐埘:“他那是嫉妒你,瞧瞧贵妃娘娘和五殿下对你多好?这次的事情你也别担心,他们一定也会帮你想办法解决的。”
齐埘听了这话,虽然满腔愁绪,也不免有几分得意,道:“这倒是,我打小他们就喜欢我……”
他后面说了什么,齐贵妃已经无心听下去了。
她原本以为,她待兰奕欢好不好,只是她自己的事,更何况吃喝上都没亏待,所谓的不好也就是态度冷淡一些,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没想到,连这些不相干的人,都知道兰奕欢是个不被宠爱的孩子,背后拿这件事来议论嘲笑。
而齐埘,也以此踩在兰奕欢的头上来炫耀。
他也确实有可以炫耀的东西,从小到大,他虽然不是皇子,却受尽了宠爱,无论何时,都被父母姑姑和兄长围绕着,想进宫就进宫,想住下就住下。
而兰奕欢,却连自己的家都没有了,只能寄住在太子那里。
齐贵妃本是要来问齐埘为什么要那样做的,但现在,她突然觉得不用问了。
因为齐埘吃准了有人给他兜底,兰奕欢不能拿他怎么样,所以才会那么肆无忌惮地找兰奕欢的麻烦,砸兰奕欢的铺子,毁了宝华会陷害他。
因为他从小到大都耳濡目染,受了齐贵妃的影响,把兰奕欢当成一个可以随意践踏的人。
当兰奕欢超过他,过得比他好时,他也会觉得不应该,不服气,所以就要使手段让一切回到他所认知的“秩序”中去。
以前也不能说是不明白,而是齐贵妃根本就没想过这些。
她的心里好像被一根小刺轻轻扎了进去,突然再也不想听里面那两个少年继续说话了。
齐贵妃一下子推开了门。
房中,齐埘坐在兰奕欢的床上,另一个面朝门口靠窗站着的是平阳伯之子赵腾,也是齐埘的远房表哥。
他是齐埘的死党,上回在齐家因为冒犯兰奕欢被扔到水里的就是这个赵腾,这一回,他本是进宫办其他事,就被齐埘派人给悄悄叫过来说话解闷了。
赵腾没想到齐贵妃会突然进来,吓了一跳,连忙跪地行礼道:“参见贵妃娘娘!”
齐贵妃并没有叫他起来,而是冷冷问道:“谁让你来本宫这里的?”
赵腾一怔,齐埘便道:“姑姑,是我在这里太无聊了,找他跟我说说话解闷。”
齐贵妃道:“你闯了祸还不老老实实地待着,生怕别人找不到你吗?你怎么也不知道替我和胜儿,替你爹娘想一想?更何况,这里还是欢儿的宫殿,谁许你带人来的?”
齐贵妃这一番话,不禁将齐埘惊呆了,就连跪在地下的赵腾也是极为惊讶。
他们虽是亲戚,但赵腾是齐夫人娘家那边的人,实际上跟齐贵妃不熟。
他不明白,不是说好了齐贵妃对齐埘宠爱有加,甚至连兰奕欢都远远不及的吗?怎么现在看起来,却跟齐埘说的不大一样啊!
齐埘有些埋怨齐贵妃不给他面子,脾气也上来了:“姑姑,你怎么这样说,不是说好去给我求情的吗?”
齐贵妃看着他的脸,突然觉得一阵无力。
“求情?”
她慢慢地说:“你先告诉本宫,你们之前是不是很多次都去欢儿名下的产业中找过麻烦?谁给你们的胆子这样做?”
她的声音不高,语气却极为严厉。
这位皇上的宠妃打从入宫以来就极为受宠,除了对皇后有所忌惮之外,这么多年坐着贵妃之位长盛不衰,自然是手腕非凡的。
如今她露出了这样的一面,齐埘还好一些,赵腾已经吓得浑身发抖了。
“娘娘,我、我……”
他很想说是齐埘指使的,但也知道总不能这时出卖自己的朋友,只好咬牙硬扛着,只是在心里翻来覆去地想,齐贵妃对齐埘的态度,根本不是齐埘说的那样。
这时,却听齐埘的声音带着几分茫然响起:“姑姑,您在说什么?我只有一次在七殿下的店里喝醉了酒,是不小心打碎了几个杯子,后来也都赔了,别的事我根本不知道啊。”
他转头看向赵腾,低声问道:“是不是你背着我干的?我不是跟你说了,不用为我打抱不平,去找七殿下的麻烦!”
赵腾猛然抬起头来,半张着嘴看着齐埘,整个人都被齐埘的变脸速度之快给震住了。
他想到,之前他们好几次去兰奕欢的店里找事,齐埘确实都没进去也没动手,当时他说了,怕被姑姑知道了不好,别人也没当回事。
他们都以为,兰奕欢看在齐家的面子上,没有办法计较这些,也都觉得,齐埘那么受宠,跟着他混总没错,却没想到这个人的话都是吹出来的,遇事先出卖朋友。
赵腾只是不敢置信地看着齐埘,齐埘心虚地把头转到了一边去。
但他以为自己机智地推卸了责任,实际上齐贵妃阅人无数,又如何看不出来两人神情间的猫腻?
纵使一向护短,看自己的孩子哪里都好,齐贵妃此时心中也不免失望。
她挥了挥手,示意人将赵腾即刻送出宫去:“以后不准你再踏足临华宫半步。若是再让本宫知道你敢跟七殿下为难,本宫就宣你娘进来问话!”
房中只剩下齐贵妃和齐埘了,齐埘使劲埋着头。
齐贵妃看了他一会,缓缓地说道:“埘儿,从你小时候,我就告诉过你,男子汉大丈夫,自己做错的事要勇于承担,是不是?”
“我再问你一遍,得仙楼会坍塌,是不是你从中做了手脚,为的就是陷害欢儿?”
——她是怎么知道的?!
难道是方才兰奕欢说的?难道她相信兰奕欢不相信自己了?
齐埘吓得脸色惨白,脱口说道:“姑姑,我没——”
齐贵妃截断他,厉声说道:“不许说谎!”
齐埘一个激灵,猛然顿住,张口结舌。
“你五哥已经将京兆尹那边调查出来的结果送到我这里来了。”
齐贵妃一字字地说道:“毁坏圣物,嫁祸皇子,齐埘,你犯了这么大的罪过,躲到我这里来,竟然还不如实说明,难道你想把你五哥也给连累进去吗?欢儿没有招惹你,你为什么要屡屡找他的麻烦?”
她已经不想再看齐埘那副支支吾吾没有担当的样子了,干脆自己把事情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齐埘膝盖一软,“扑通”一声跪在了齐贵妃跟前,哀求地说:“姑姑,你听我说,我知道是我错了,我不该这样做。我就是嫉妒兰奕欢,一时鬼迷心窍,想给他找点小麻烦,我没想到……没想到得仙楼会塌的那么严重啊!”
齐贵妃的手搭在椅子扶手上,看着齐埘跪在自己面前的身影,突然觉得他好像无比的陌生和遥远。
明明,他才是在自己身边长大的那一个。
齐贵妃道:“不管你想没想到,你都有了害人之心。你是故意要做这件事的,这就够了。”
她的语气中带着痛苦和失望:“我一直以为你是一个善良的孩子,只是有些调皮。你怎么会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这种语气让齐埘的心里猛然生出一股怒火,他霍然抬起头来,质问道:“好吧,那你要把我怎么办?难道我就是这么做了,你还要把我交出去不成?”
齐贵妃的手在桌子上重重一拍:“你犯了这么大的罪,不把你交出去又能怎样!我也就罢了,你就不怕连累胜儿,就不为你的表哥着想一下吗?!”
她不说这话则已,一说之下,齐埘更加激动,竟猛地从地上跳了起来,同样怒吼道:“我凭什么为他想?他是你的儿子,我也是你的儿子,凭什么处境天差地别,我就要事事为他铺路?你太偏心了!”
齐贵妃猛然一震,也一下子站起身来。
她颤声道:“你说什么?”
齐埘不再开口,但依旧梗着脖子看着齐贵妃,眼中带着怒火。
齐贵妃明白了,自己并没有听错,齐埘竟然会知道这件事!
可是比起这件事,更加让她没想到的是齐埘对她的指责。
接触到对方眼中真真切切的恨意,齐贵妃只觉得遍体生寒,僵在原地。
正在这时,只听“砰”地一声,门被一下重重推开,竟是五皇子大步而入。
他面色肃杀,反手将门掩上,同时另一只手如行云流水一般抽出了腰间的佩剑,直接架在了齐埘的脖子上。
齐埘“啊”了一声,猛地往后一退,脊背撞上墙面,剑锋随之逼至颈前。
齐贵妃脱口道:“胜儿!”
“我告诉你,不要以为你是我的亲弟弟,我就能容忍你的一切。”
五皇子对齐贵妃的惊呼声充耳不闻,冷声说道:“如果你觉得这样还不知足,那倒不如我彻底了结了你,也免得你心中有那么多的怨恨,觉得你生错了地方!”
他语气中带着森森杀意,齐埘先是被吓住了,然后他突然意识到,原来五皇子也知道自己的身世真相。
好啊!这么多年来,自己苦苦怀揣着这个秘密,但其实所有的人都在骗他!
齐埘猛然将脖子一挺,冲着五皇子吼道:“你少在这里吓唬我!你杀呀,有本事你就杀了我!咱们都是皇子,你有什么资格这样对我?”
“我告诉你,你今天要是不动手,等我恢复了身份,我一定会报复你的,我一定会报复你们所有人!我要把这一切事情都告诉父皇,你们等着,等着!”
齐埘双目通红,状若疯魔,这幅样子实在是过于骇人,就像真的失去神志了一般。
没有人知道,心里的这个念头,从他六岁那年起就已经深深地扎下了根去,而“恢复皇子身份”这件事,对于齐埘来说,已经是他生命中一道无法可解的执念。
他几乎是日日夜夜都在心里描摹着,自己的地位原本应该如何崇高,身份应该多么的显赫,并为之沉醉不已。
如今他行至绝路,又已点破真相,齐埘哪里还能按捺的住呢?
他恨恨地看着五皇子,五皇子也厌恶地回视于他。
齐贵妃在旁边,看着自己的两个儿子反目,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
忽然间,她眼前又闪过了一副画面,还是她身穿着太后的服色,一抬手打翻了皇上送来的节礼。
五皇子扶住她,低声道:“母后,你不要这样。皇上再怎么说也是我的弟弟,你的儿子,不要再争了,我认了,真的,我心甘情愿!”
她却疯狂如此时的齐埘,对五皇子冷声道:“他没有资格!你才是兄长,你根本不懂,这皇位明明应该是你来坐的!你顾念什么兄弟之情?一旦他坐稳了那个位置,第一个要铲除的就是你!”
她不甘地拽着五皇子,切切道:“你必须记住,从今以后他不再是你的弟弟,他是你的敌人!”
“娘永远是向着你的,你要听娘的话,知道吗?知道吗?!”
终于,五皇子艰难地点了点头,说出了一个“好”字。
场景消失,齐贵妃不寒而栗。
她明明没有说过这样的话,但那些话真实的又像是每一句都是从她的口中说出的。
如果兰奕欢真的登上皇位,她应该就是会这样想吧,不甘、不平、憋闷、愤恨……怎么可以容忍一个随便找来充数的养子,挡了自己亲生儿子的路,拿走最好的东西?
难道这就是前世?
难道眼前的一切,就是前世的报应?
齐贵妃猝然抬手,捂住了自己的面孔,两行泪水潸然而下。
“停手吧,全都是我的错。”
她疲惫地说:“齐埘,谁说过你是皇子了?你清醒一点吧!”
齐贵妃这话一说,齐埘和五皇子都怔住了,其中齐埘的震惊犹甚。
他猛然推开五皇子的剑,冲到齐贵妃面前,厉声问道:“什么意思?!”
齐埘双手按住齐贵妃的肩膀:“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会不是皇上的儿子?难道我不是你的儿子吗?你刚才不是默认了吗?!”
齐贵妃怔怔地看着他扭曲的面容,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
她低声道:“你是我生的,难道就一定是陛下之子吗?”
五皇子也是一怔,脱口问道:“母妃,你这是什么意思!”
其实对于这一点,他并不是没有猜测,只是没有任何人愿意这样去想自己的母亲,所以,那种怀疑的苗头刚刚上来,就被五皇子给狠狠按下去了。
毕竟,曾经,他的母妃那样深爱着他的父皇……
齐贵妃抬起眼睛看着他,轻轻地说:“你是陛下亲子,但齐埘,是我与一位宫中乐师私通所生。”
齐埘像是被烫了一样,猛地放开了齐贵妃的双肩,踉踉跄跄地向后连退几步,不敢置信地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齐贵妃木然道:“若非如此,我又怎会舍得将自己的亲生孩子送出宫去,让他在别人的膝下长大呢?那名乐师乃是达剌族的人,双眼眼珠均是淡琥珀色。孩子出世之后,一直没睁眼,我怕他像他的父亲,被人看出端倪,就先把孩子换了。那个换进来的,就是欢儿。”
房间里一时静的吓人。
下面的事情不用她再说,大家也都知道了,等到过了几天,齐埘能够睁开眼睛之后,齐贵妃才发现,他的双眼乌黑,随了母亲,并不会暴露他的血统。
可这个时候再想把孩子换回来,已经来不及了,于是,兰奕欢和齐埘就这样生活了下去,过上了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
齐埘完全不能置信,他只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飞速上涌,直到全部聚集在头上,憋得满脸通红,双耳嗡嗡作响。
他心心念念盼了这么多年的皇子身份,怎么会在齐贵妃的几句话之间就变成了孽种?
他不相信,他根本就没有办法接受这件事。
五皇子道:“齐埘!”
“不可能……”
齐埘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喃喃地说:“不可能,你骗我,你一个贵妃怎么会干那种荡妇的勾当,你——”
五皇子大步走在齐埘面前,直接抬起手来,给了他两个重重的耳光。
“啪!”“啪!”
清脆的两声,齐埘的话戛然而止。
五皇子冷冷地说:“我不管你是真傻还是在装疯,这话我只说一次,今天这个秘密,如果有半点泄露出去,第一个死的肯定是你。”
他一把将齐埘甩开:“你要是想尝一尝被活生生剐死的滋味,你就继续吵闹下去吧!”
是啊,五皇子是正经的皇家血脉,齐贵妃跟皇上之间多多少少还有情分在,唯有他,皇上是可以随时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把他弄死的。
他没有任何的资本,可以和这些人叫嚣。
幻灭之后是极端的恐惧,还有说不出的懊恼,其实就差一点,如果他当时早点睁开了眼睛,兰奕欢现在的位置照样还是他的。
齐埘被五皇子打醒了,猛然间悲从心来,伏地大哭。
“那我怎么办?得仙楼、得仙楼的事怎么办?”
齐埘哭了一会,越想越害怕,突然又起来,抱住齐贵妃的腿:“娘,娘你一定要救救我啊!我求你,我求你了!”
齐贵妃面上流露出一丝不忍之色:“你……”
五皇子道:“娘,必须把他送回齐家,他躲在这里,难道父皇就会找不到吗?这么大的事,根本不是逃避能解决的。”
他半蹲下来,盯着齐埘,沉声道:“听着,你回了齐家,不要说你进过宫,乖乖跟着侍卫走,该说什么你自己心里有数。我会尽力保你不死。”
不死,不死算什么?流放也是不死,受刑也是不死。
齐埘惊恐万状,嚎啕大哭,却被五皇子命人堵住了嘴,将他绑起来,暗中送回到齐家去。
齐贵妃下意识地上前一步,看看齐埘,又看看五皇子,终究偏开了脸,闭上眼睛,不禁泪如雨下。
第58章 高楼撞晓钟
齐埘知道, 齐贵妃这是从五皇子和他之中选择了维护五皇子的利益,他不想着自己犯了错,只觉得这些人背叛了他, 满心怨恨。
但他也知道, 自己的身世之事,确实无论如何也不能说出去。
等到了齐家时, 齐埘已经安静了下来, 见到迎出来的齐弼和齐夫人, 他不禁潸然泪下。
齐埘从小就爱往宫里跑, 也更加亲近宠爱他又能为他提供更多富贵享受的姑母, 而直到此时, 他才发现还是父母好。
这两个人一定也知道他并不是亲子,但这么多年来还是对他无微不至,不曾冷待,甚至也没别的孩子, 比齐贵妃他们对兰奕欢可要好的多了。
他相信父母一定会保护他的, 等度过了这次危机,他再慢慢地想怎么报仇!
可是,没等齐埘哭着扑进齐夫人的怀里, 就被等在他家中的侍卫们按住了。
他惶恐地抬起头来, 听见齐弼歉意地对着侍卫们说道:“是我教子不严, 让各位辛苦了。现在小儿已经找到, 就请将他带走, 一切秉公处理吧。”
齐埘不敢置信地道:“爹, 你在说什么, 你也不管我了吗?”
齐弼正气凛然地说:“犯了错就要承担后果,这才是对你最好的管教。”
齐埘转过头, 求助地看向齐夫人:“娘!”
齐夫人的眼中带着不忍,走到齐埘跟前,一把将他搂进怀里,哭着说道:“我的儿,这可怎么办啊!”
齐埘正也要跟着哭,却听齐夫人凑在他的耳畔,低声说道:“我们养了你这些年,没半点对不住你的地方,已经仁至义尽了。你却一再闯祸,若你稍稍有些良知,就不要再给爹娘招祸!”
齐埘愣住了。
他的手攥着齐夫人的衣服,不认识一样看着这个一直对自己慈爱有加的养母。
齐夫人却掰开了齐埘的手,站起来走到一边,转过了脸。
齐埘仿佛脱力一样瘫在了地上,被侍卫们拖走了。
齐夫人咬了咬牙,没有再多看齐埘一眼,低声对齐弼说道:“不知道这样做够不够让皇上平息怒火了,我总还是有些担心。”
和齐贵妃的情况不同,她成亲多年,一直不能生育,是以没有自己的亲生孩子,齐弼愿意抱一个孩子给她,作为齐家的嫡长子,齐夫人自然是十分情愿的。
齐埘是齐贵妃的儿子,也是她唯一的指望,她没有对齐埘不好的理由,以往也都处处顺从宠爱。
可是如今,齐埘成为了一个只会拖累人的麻烦,总不能要求她这个养母拼死护着吧!
齐弼道:“现在更加要提防的,是太子那边。他为了给七殿下出气,这段日子,可一直在盯着齐家啊。”
齐夫人想到兰奕臻上次那副模样就觉得心里发憷,犹豫了一下,道:“那我明天备了礼,去见一见七殿下吧。怎么说我们也算他的恩人,要不然他也成不了皇子,应该会给几分面子。”
齐弼道:“不管他曾经的身世如何,有没有皇族血脉,如今既然皇上和太子都认为他是七皇子,他就是七皇子。你若是总端着一副恩人的架子去求他,那不如不去。”
齐夫人一怔,脸色有些不自然道:“我知道了,我注意就是。”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齐弼摇了摇头。
他的下属低声问道:“大人,要不要把夫人给拦住?否则万一她得罪了七殿下,恐怕这事情依旧无法善了啊。”
齐弼笑了一声,道:“你以为就算她不得罪七殿下,兰奕欢事到如今还会帮着齐家吗?”
下属一怔:“那您还……”
“不让她试一试,她不会甘心的。”
齐弼漫不经心地说:“既然如此,那便索性都乱起来吧。”
只是,兰奕欢却不是那么好见的,齐夫人等了好几天,才等到了他出宫去一家酒坊里听戏。
一出戏刚刚谢幕,兰奕欢听手下的人禀报说齐夫人求见,便说道:“她倒是会选时机,这大戏一出接一出啊。”
崇安低声说:“殿下,您如果不想见的话,属下把她赶走。”
“怎么不想见,请吧。”
兰奕欢微微一笑,将手中的杯子端到眼前,漫不经心地看着杯中液体的晃动,波光在他的脸上折射出迷离的光彩:“我就盼着她来呢。”
齐夫人进了门,便看见兰奕欢斜倚着栏杆坐在那里,少年的纯净与青年的潇洒在他身上奇异地融合在了一起,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种浑然天成的尊贵帷幄之态,好像真是天生的皇家贵胄一般。
齐夫人咬咬牙,露出一个笑,上前行礼道:“臣妇见过七殿下。”
印象中,这好像还是齐夫人这辈子第一次冲兰奕欢规规矩矩地行礼。
以前的齐夫人,最喜欢在兰奕欢面前以长辈自居,一开口往往就是训斥的口吻,要不然就是让他记得齐家的恩情,上一世是直到兰奕欢登基之后,她才逐渐不敢造次了。
兰奕欢那时一直不明白,齐夫人哪来那么多的优越和高高在上,现在他知道了,因为他就是齐家抱回来的给齐贵妃的。
恐怕齐夫人觉得齐家对他恩重如山,兰奕欢就是应该给齐家当牛做马才理所当然。
兰奕欢似笑非笑地问道:“夫人来干什么?”
他没叫齐夫人起身。
齐夫人看他这副派头就不顺眼,曾经那个任人斥责都不知道怎么还嘴的瘦弱孩子长大了,不能任她随意摆布了,让她十分不习惯。
只是此时她却也不能表现出来,依旧恭恭敬敬地说道:“今天臣妇来此,是特意向七殿下赔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