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打工做皇帝养我啊—— by醉又何妨

作者:醉又何妨  录入:03-06

他本来想要请示上级命令之后再说话的,但此时兰奕欢突然问话,又不能不答,仓促之下,他也只能按照原定的话回答道:“小人是要禀报,泰、泰山最顶峰上的祭天台……塌了!”
这样一句话,在兰奕臻遇刺前和遇刺后说出来的效果全然不同。
如果是遇刺之前,那么接下来再安排几位证人出面,或真或假地揭穿数件太子失德之事,便足以令人怀疑是兰奕臻品行不端,引起了上天的谴告。
但此时,如果这些人再站出来,便有跟刚才的刺客同谋的嫌疑了,所以他们不能出面,也只好眼睁睁看着精心布置的“天谴”,全都应在了一个没用的“太子遇刺事件”上面。
晚了一步,便是步步受制,一切的安排尽数作废!
因此,传讯官禀报完这个消息之后,竟是半晌无人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正好此时,被传来的王太医已经检查完了太子的伤势,起身道:“陛下,太子殿下的伤口很深,虽然没有伤到重要脏器,但一旦愈合不好,伤口化脓,还是容易危及生命。需要好好静养才行。况且,祭坛倒塌……”
后面的话,他作为一名太医没好说下去,但在场的人都能听出来其中的意思。
——祭坛倒塌,太子遇刺,乃是凶兆,不由得让人心生怀疑,这是否预告着兰奕臻这一次会熬不过去。
听说到这种情况,正平帝眼中的神情有一瞬间的动容。
他走到兰奕臻跟前,低头看了看自己这个唯一嫡子苍白的脸色,过了一会之后,终于还是没有弯下腰去。
正平帝说道:“那就好好医治,不得怠慢。这段时日里,政事便不要麻烦太子了,由三皇子和五皇子共同掌理,七皇子和八皇子也多多从旁协助,如有难以委决之处,再来问朕。”
被点到的人共同躬身领命,正平帝这才登上轿辇而去。
兰奕欢指挥着下人用将兰奕臻抬上轿子,好生送回东宫,他自己身上还沾着兰奕臻的血,掸了掸衣服,也转过了身。
走了两步之后,兰奕欢突然回头,问道:“钦天监何在?”
一切都是如此的突然,王蟠袖子里还装着本论证“天生异象,太子失德”的折子,正哆嗦着不知道往什么地方藏,冷不防就被兰奕欢给点了。
他连忙跟着钦天监监正出列,行礼道:“七殿下,臣在。”
兰奕欢问道:“泰山的祭坛突然坍塌,这消息是今天传来的,可见此事发生怎么也得有个一两日了,难道在此之前,钦天监就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之象吗?”
他此时当众问出,把这件事敲到实处,后续便无人再能以此做什么文章了。
钦天监监正连忙奏报道:“回殿下的话,并无——”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王蟠低声在自己耳边说道:“大人,地动仪东面的龙珠前几日曾经无故坠落,掉入蟾蜍口中,下官以为是件小事,便没、没跟您提……”
为了防止走漏风声,这件事情他之前并没有上报,兰奕欢会知道,还是因为被暗卫私下里发现的。
王蟠本来想如果有人问起,就推说是以为地动仪坏了,故而疏忽,但此时,太子受伤之后,这个疏忽就变成了严重的大祸。
钦天监监正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的副手竟还有这样的隐瞒,此时也不能分辨,愕然又恼火的回过头来,瞪着王蟠。
对于他们的反应,兰奕欢已然默默看在眼里,是人是鬼,一目了然。
他只是不动声色,完全是一副因为兄长受伤而愤怒暴躁,急着找人撒气的模样,厉声喝道:“玩忽职守,知情不报,该当何罪?”
这一声质问,让钦天监的人全部跪地请罪。
兰奕欢又回头看了一眼蔡潜鳞,冷冷地说:“卫尉军也是,回去之后等着听参吧!”
说完之后,他谁也没理,将袖子一拂,大步走了。
因为太子遇刺的事,皇宫也乱成一乱。
兰奕臻被送回到东宫之后,就整个太医院都出动了,后宫的嫔妃们也很快都得了消息,心情各异不表。
正平帝没有再去看望儿子,而是回到了自己的道观里。
他坐在座位上,身边正在炼丹的香炉里面隐隐散发出一股药气。
正平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闭目听着外面突然传来的喧嚣声。
有个太监尖细的嗓音连声说道:“娘娘,殿下已经没有大碍了,您可慢点!慢点啊!”
正平帝知道,应该是戚皇后从这里经过,要去东宫看望太子了。
听说刚才太子遇刺的消息一传过去时,戚皇后甚至差点连鞋子都来不及穿,就那么直接跑出去探望。
——没想到,他那高贵冷漠的妻子,也有这样的一面,他本来以为戚皇后会一直对这个儿子漠视到底呢。
正平帝没有起身去观望对方的狼狈,他就那样坐着,听着外面传来的动静。
听着听着,他感到自己心脏的跳动渐渐急促,砰砰砰一下下撞击着胸口,仿佛下一刻就要炸裂开来。
正平帝却一动没动,也没叫人,这样坐了好一会,他的身体开始小幅度地颤抖起来,而后逐渐变得剧烈。
正平帝的双手终于忍不住四下摸索起来,半晌才从座位旁边的暗格处摸到了一个小匣子,急急地打开,里面却只有一颗丸药了。
他忍了许久,将那丸药在掌心中死死地攥着,终于还是一仰头吞了下去。
做完这件事之后,正平帝整个人已经是出了一身的冷汗,身子顺着宝座滑下来,软软地趴在那里,不住喘息。
耳中不住鸣响,隐约间,感到有脚步声靠近,随即有人扶住了他的手臂。
正平帝却没有顺势站起身来,而是一把反手抓住了那个试图扶起他的人,拼尽全力才发出嘶哑的声音来:“去告诉他……药没了,再准备些药给朕送进宫来……”
短暂的沉默之后,有人似带着几分为难说道:“陛下,那药材难得,配制的没有这么快,臣会尽量催促。”
听到这个声音,正平帝霍然回首。
眼前的一切混沌模糊,就像在梦中一样,什么都看不分明,他只能问道:“是——你?”
那个声音中仿佛带着冷冷的笑意:“是臣。”
短暂的沉默之后,正平帝额头上还挂着冰冷的虚汗,突然也随之大笑起来,良久之后方才停下,厉声喝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那个人的声音低得如同耳语一般:“陛下,你还想看着太子活下去吗?”
正平帝一震。
“您不喜欢这个儿子,不是吗?因为他的母亲一直看不起您,压制您、操控您。”
对方微笑着:“想不想看他们母子终于把您当成一位帝王,想不想看到戚逐霜伤心欲绝的样子?”

第92章 相逢何草草
秦州之乱的危机解除, 太子和七皇子立功回京,原本都是值得欢庆的好事,可是谁也没有想到, 精心准备了一番排场仪仗之后, 最后竟会是以太子遇刺划下了句号。
这件事由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三司共同调查,各方势力又借机搅浑水, 一方面洗清自身嫌疑, 一方面藉此铲除异己。
随着调查的深入, 相关人员接二连三的获罪, 弄得最近朝堂上颇有种人人自危, 风声鹤唳之感。
所以虽然太子暂时没有理政, 一时也无趁机造次之人——大家都害怕被对头抓住把柄,这个时候出头,万一被当成刺杀太子的合谋刺客不就完了?
不过,对于刺客到底是什么人来安排的, 也逐渐出现了各种各样的谣言和猜测。
首先, 几位皇子就脱不了关系,别说三皇子五皇子八皇子这些人,就连跟太子素来走的近的七殿下, 也未必就不可疑了, 毕竟, 他也是能从这件事当中获得好处的啊。
除此之外, 太子之前剿灭的圣心教余党, 一直跟戚家作对的齐家, 虎视眈眈的敌国奸细……这些, 也都是猜测的对象。
人们猜来猜去,唯独无人想到, 兰奕臻这一出有可能会是自导自演。
在这种氛围之下,圣旨颁下,将兰奕欢封为一等辅国大将军,兰奕欢领旨谢恩,表示要为太子祈福积德,并未设宴庆贺。
在受封当天,兰奕欢去看望了戚皇后。
因为太子的伤势,戚皇后的眉宇间确实带着隐隐的忧色,但是她的性格素来刚强,没有啼哭无措,看见了兰奕欢之后,反倒主动说:“我看你这几日都忙的瘦了,自己也要注意身子,不必太过担忧。御医说,今天你二哥的情况已经大好了。”
兰奕欢怔了怔,随即浅浅一笑,说道:“我想来安慰母后,母后倒是先来给我宽心了。”
戚皇后道:“我一个长辈,活了这么大的年纪,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还需要你一个小孩子来安慰吗?你自己小心便是,那刺客今日冲着你二哥来,明日便有可能冲你,出门的时候,身边一定要多带些侍卫。”
兰奕欢笑着说:“母后您放心吧,我这样讨喜、可爱,刺客怎么会忍心来刺杀我呢?”
他的语气轻快,就像平常跟戚皇后撒娇一样,戚皇后笑了一下,突然意识到这句话有点不合适,不禁一怔。
兰奕欢虽然性格活泼,但一直是个善良懂事的孩子,眼下他二哥重伤未愈,他就开这样的玩笑,显然是不合适的。
但其实如果兰奕欢真的只是一时失言,戚皇后也不会在意这点小事,让她觉得不对的,是兰奕欢这句话听起来分外熟悉。
原来有的时候,戚皇后会偶尔问他:“你二哥那个冷性子,没给你气受吧?”
兰奕欢每回都笑眯眯地说:“母后您放心吧,我这样讨喜、可爱,二哥哪忍心啊。”
如今,他用在了刺客身上。
难道……
戚皇后一下子看向兰奕欢,她发现,兰奕欢的脸上虽然带着笑,眼底却殊无笑意,反倒一片沉静。
戚皇后明白了什么。
于是,她的脸色淡了下去,不冷不热地说道:“这样最好。”
说完之后,戚皇后放下茶盏,说道:“我也乏了,你今天就回去吧。”
兰奕欢道:“是,母后,您也放心,二哥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他将“一定”两个字咬的极重,说完之后,目光跟戚皇后一对,随即行礼而去。
兰奕欢在里面同戚皇后说话的时候,阿雅思和其他的侍卫们就守在外面。
重新踏入这座华丽辉煌的宫殿,他的心境,却与当初那种新奇、激动和憧憬全然不同了。
他只是将目光投向远处。
长风浩浩地掠过宫墙,天蓝得空旷而孤独,灿烂的阳光无遮无拦地投下来,推着日影从一重重暗红色的飞檐下走过,最终寂寂地被抛在地上。
他知道,曾经那面墙之后,就是宫廷中的司乐坊,他曾在那里度过很长的一段时光,虽简单,却快乐。
如今,故地重游,故人仍在,心境却已非昨日。
对着阳光直视的久了,便觉得那灿烂的光线如火欲燃,灼痛着人的双眸,阿雅思移开了目光,听见有人凑到他的跟前,低声说道:
“肖大哥,上回咱们跟那帮叛军作战,真是多谢你救了我的性命。如今咱也回京城了,我家父母都说要好好谢你。过两天小弟做东,请你到家里吃饭,你可一定要来啊!”
阿雅思转过头去,正跟他说话的是他这段日子一直有意接近示好的一名侍卫。
这人家中好几个人都在宫里当差,又是个闲不住喜欢到处打听的性子,阿雅思一直盘算着从他口中套一套兰奕欢这些年生活的情况。
于是他点了点头,说道:“那我便不跟兄弟客气了,明天我再拎两瓶好酒过来。”
那人喜道:“好啊,到时候咱们好好地喝两杯。”
他说到这里,忽然顿住,冲阿雅思使个眼色,然后连忙回到自己的位置站好。
——原来,是兰奕欢出来了。
他在前面走,旁边还有个老太监跟着,阿雅思听见那老太监满脸堆笑地在和兰奕欢说:“殿下,您也知道,皇后娘娘从小到大是最疼爱您的,如今太子遇刺,皇后娘娘心情不好,才会使些脸色,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兰奕欢脸上依旧带着笑,叹了口气说道:“是啊,李公公说的在理,你放心,无论母后对我怎么冷言冷语,冷面以待,我绝对都不敢有半点不满。谁让我不是亲生的,本是寄人篱下,安敢有所奢求?”
阿雅思本来听着像是兰奕欢那边遇上了什么麻烦,正要迎上去,冷不丁就听见兰奕欢说了这句话,他一下子怔住,觉得心里狠狠一痛。
兰奕欢说完话后,回过身来,正好面对着阿雅思,两人目光相处,阿雅思看到兰奕欢的神情中还残存着委屈和愤怒,忍不住地上前一步。
兰奕欢抬起手来,却是对着这帮侍卫们一挥,说道:“走吧。”
李公公也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弄成这样,被兰奕欢甩在后面,急得直叹气,连声道:“这可怎么是好,这可怎么是好啊!”
就算七殿下不是皇后娘娘亲生的,这么多年来,两人之间也没闹过半点不愉快,皇后娘娘对七殿下,真可以说是比对太子还要亲近,总不能就因为太子这一倒下,一切都变了吧。
贵人们的心思就是难测,这宫中,大事将启,风雨欲来啊!
兰奕欢这番作态,正是故意要让外人摸不透他和兰奕臻之间的关系,越是如此,太子遇刺的真相就隐藏的越深。
由于他的放任,戚皇后的配合,再加上之前那次和兰奕臻在东宫里的“打架事件”,宫中也逐渐传出了“太子与七皇子失和,七皇子谋划了刺杀太子事件,触怒皇后”的消息。
兰奕欢只是不以为意,倒是有的人听了这话坐不住了,终于找了过来。
这一日,天色阴沉,兰奕欢独自出宫,去药铺里看了各种药材的价格,出来的时候,忽然觉得脸色几许冰凉,仰头看时,发现原来是下了细细密密的雨丝。
雨幕如雾,衬着满地枯叶,霎时增添了几分秋日的凄寒。
这种天气,若是能喝上一杯热腾腾的鱼丸汤,简直就是天底下顶顶幸福的事。
兰奕欢先天体弱畏寒,就素来很喜欢这种暖乎乎的感觉,他知道后街的巷子里专有个小贩,家里传了三代,熬这汤熬得最地道,于是便冒着雨寻觅而去。
结果到了地方,却发现那小贩已经买完了汤,推着木车准备走了。
兰奕欢耸了耸肩,便打算离开。
正在这时,一把伞忽然撑在了他的头顶上,紧接着,一只竹筒盛着热气腾腾的鱼丸汤递过来,一个声音说道:“喝吧,抢到了最后一杯。”
兰奕欢一下子顿住了。
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怎么会记得这汤?
沉默许久,终究还是转身。
兰奕欢的身后,是五皇子站在那里,手里撑着伞。
可是一把伞太小了,遮不住两个不算太靠近的人,五皇子的伞撑在他的头顶上,自己站在雨雾里,隔着茫茫的水汽,两人都觉得对方仿佛十分遥远……遥不可及。
片刻之后,兰奕欢还是笑着将竹筒接过来,说道:“你又不爱吃鱼,怎么想起来买这个?”
五皇子没回答,只是说:“找个地方坐下喝吧。”
这样的话,其实隐喻就是“咱们找个地方说话”,兰奕欢也不知道时至今日,他们兄弟之间还有什么话可说,但还是跟着五皇子,进了街边的一处茶楼里。
茶汤微苦的香气氤氲着,外面的雨声被门板隔绝起来,点点滴滴仿佛从前世传来似的,若有若无。
兰奕欢并没有拒绝五皇子那杯鱼丸汤,坐下之后,他就大大方方地当着对方的面打开啜了一口,随即微微眯起眼睛,露出了满足的神情。
这模样与以前完全没有分别,五皇子怅然而恍惚地看着兰奕欢,想起前世的时候,在兰奕欢登基之前,他出宫建府了,兰奕欢还常常从宫中溜出来找他。
他每次都嘴上嫌弃,但会领着弟弟在京城里东走西逛,他不喜欢鱼腥味,可兰奕欢爱喝鱼汤。
有回他无意中听人说,这一处的鱼丸汤最地道,便记住了,天冷的时候带着弟弟来喝,从此兰奕欢就爱上了这一家。
这一世,兰奕欢依然爱喝这东西,但不是他告诉兰奕欢来的了。
其实五皇子有点想问,你是不是也记得前世的事呢?
但想一想,终究没有开口。
不管记不记得,一切都已经回不去了,他们怀抱着沉甸甸的过去,却也敌不过岁月中滔滔江流的裹挟,而只能随波逐流,不知身往何处。
“我是特意来找你的。”五皇子说,“上回我就想问了,你和太子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矛盾了?现在这情况,你可有应付不来的地方?”
兰奕欢摇了摇头,微笑着说:“我一切都好。”
五皇子微微颔首。
隔了良久,他又慢慢地,重重地,再点了一下头。
那么多复杂的阴谋诡谲之间,他们两个也只能这样一问一答。
因为会面对面地坐在这里,是因为他们曾经在那么久的光阴中,当过以为互相亲密无间,同父同母的血亲兄弟;
会欲言又止,字字句句不敢深言,又是因为彼此早已经身在殊途,往后终生,也不会再成为同路人。
于是,两人便那样坐着,兰奕欢一口一口喝光了鱼丸汤。
眼看他将里面的竹签拿出来,一颗一颗扎起最后剩下的几个鱼丸吃了,五皇子微微笑了笑,然后说:“我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兰奕欢抬起眼睛。
五皇子说:“齐埘马上就要到京城了。”
兰奕欢手里的竹签顿住了一下,然后放进了竹筒里,说道:“他的流放期不是还没有结束吗?”
五皇子说:“母妃不放心,让大舅把他给接回来了。她一直记挂齐埘,我也不能阻止,但我会管住齐埘,不让他兴风作浪,你心里有个数就行。”
兰奕欢怔了怔,“哦”了一声,没再说话。
“小弟。”过了一会,五皇子说,“照顾好自己。”
兰奕欢说:“我知道,你也是。”
他站起身来:“那我走了,五哥。”
他不知道最近的风波当中,五皇子充当了怎样的角色,也不知道未来越来越激烈的夺嫡冲突之中,他又会做些什么,或许他们今日见这一面是在给过去的不甘不解画上句号,也或许是彻底地告别。
正如此时外面越来越大的秋雨,无论你是王侯将相,还是布衣平民,都逃不过这一出人世的洗礼。
而人们狼狈奔走,在冷雨中千方百计地寻找温暖,在凉薄过后的世情里寻找温情。
五皇子点了点头,手撑在额前,没看兰奕欢,抬手把伞塞到他的手里。
兰奕欢握住了伞柄,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之前的有一次,五哥悄悄带着他出宫来玩,两人在街上玩的尽兴,不知不觉就忘了时辰,却没想到急着要往回宫里赶的时候,下起了雨。
铺子里的雨伞都被抢光了,找了半天,也只买到一把。
一把小小的伞,根本遮不住两个人,五皇子把他摁在怀里,解开外衣裹着。
结果这样打着走了一会,他们发现兄弟两人的衣服都越来越湿。
五皇子发了会呆,干脆把伞往兰奕欢手里一塞,说道:“这你拿着。”
兰奕欢当时也不大,眼看自己被挡在了伞底下,哥哥一头扎进雨里,就有点着急,连忙说:“哥哥哥哥,你快回来,你都要浇湿了呀!”
五皇子说:“你懂什么,我就喜欢下雨天浇着走,这是我的作风,男子汉大丈夫,就要这样勇敢!”
兰奕欢着急地说:“那我也不能打呀,我打了,不就也不是男子汉大丈夫了!”
五皇子道:“你本来也不是!你叫小屁孩,给我打好了!走!”
那些关爱温情是真的,那些痛彻心扉也是真的。
哪一样他都忘不了。
兰奕欢推开门,撑开伞走了出去。
五皇子又在那里坐了很久很久,一直到茶楼要打烊的时候,小二前来催促,他才将一条黄金打造的小鱼放在桌上,淡淡地说:“结账。”
其实要是在平常的时候,齐埘回不回京城也影响不了什么,但如今是非常时期,事事都得慎重,在五皇子告诉了兰奕欢这件事之后,他就一直派人盯着齐家那边的动静。
没几日,下属崇安便来禀报,说是齐埘果然回到京城了,秘密护送他的人,是齐弼的几个心腹手下。
兰奕欢闭着眼睛,用手指慢慢揉着额角,漫不经心地问道:“他们是怎么把人弄出来的?”
崇安道:“使了十几万两银子。齐家那边没查出是哪来的,但齐弼前一阵子,曾经从临华宫中带出去过两匣东西。”
他说完之后,是久久的沉默,崇安微抬头看了兰奕欢一眼,却见他微微牵动了一下唇角,说道:“不意外,慈母之心嘛。”
他站起身来,若无其事地说道:“走吧,该回宫了。”
等到兰奕欢回到宫中,深沉的夜幕已经降临。
虽是自幼住惯的地方,但在夜色的掩映下,总是又增添出一种说不出的辽远神秘之感,星辉下琉璃的重檐歇顶连绵不绝,一座座殿宇幢幢,飞檐排排而立,斜指天际。
兰奕欢转过宫墙,迎面而来的两队侍卫向他行礼,被他摆手止住了,径直进了一道垂花门,而后蓦然止步。
他忽然意识到,这并不是回他自己宫殿的那条路,前方那条狭长的甬道被称为临水夹道,因为一侧是水镜亭,另一侧,则是临华宫。
兰奕欢静静地在月色下站了片刻。
不知道是哪宫的娘娘正请了乐师作乐,此时一曲方毕,彩声雷动,七拐八拐地遥遥传到了这里来,听着甚是热闹。
他却孤伶伶立在甬道边,一回首,便看到自己的影子映在深红色的宫墙上,令人一阵怅惘。
兰奕欢怔愣了一会,终于再次迈开了脚步。
临华宫中,齐贵妃走进了兰奕欢曾经住过的房间,慢慢地在窗前坐了下来。
月色将众生一视同仁,也洒在了她的身上。
刚才,她又想起了一些前世的记忆。
自从那一回见过兰奕欢之后,齐贵妃的脑海中就一直在不停地翻腾着种种有关于前世的记忆片段,她一开始还惊慌不解,但随着想起越来越多之后,所有的事情就逐渐前后连缀起来。
齐贵妃发现,在这些记忆中,最后登基的竟然是兰奕欢,而她因为五皇子没有登上皇位,心中不平,所以对兰奕欢极为冷淡,还时不时就要去他跟前逼迫一番,为五皇子谋取好处。
兰奕欢一开始很是顺从,可是她要的越来越多,兰奕欢终究也不可能一一满足,于是母子两人争执渐多,终至离心。
这一幕幕的画面让齐贵妃感到十分震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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