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沸—— by二十四始 CP

作者:二十四始  录入:03-07

喻沛还是没应,他站起身来,掸了掸外套。
“好吧,”阮筝汀权当他默认,撇开马蹬示意他踩着上来,“我带你,虽然我骑术不是很好。”
喻沛把着缰绳翻上马背,半环着人坐稳后,在他耳边懒散道:“行李呢,长脚自己走?”
“你一天天的,不阴阳怪气过不去是不是?”阮筝汀嘟哝过,探身在那匹黑马肚带扣坏处按过几下。
机械马肉眼可见地卡顿数秒,而后腰部凹陷展开,当中伸出几根金属抓手,自发把地面行李绑上了马背。
“这玩意儿怎么做到又憨又智能的?”喻沛锐评。
阮筝汀一言不发,猛地夹过马肚,胯下骏马嘶鸣,撒丫子窜出去。
四蹄破开草浪,疾风迎面,喻沛差点被颠下去,不得不探手捞过身前人的腰稳住身形,木着脸道:“骑慢点,阮向。”
阮筝汀唤醒电子地图:“天快黑了。”
喻沛刚开始还不清楚这句话意味着什么,他只是在霞光消失时习惯性地戴上了兜帽。
而后薄雾与黑夜同时降临,天地灰蒙蒙一片,除却荧荧发亮的房屋外壳,什么都看不见。
“我明白了,这里每栋房子都刷乱七八糟的漆,不是童话情节作祟,”喻沛的精神体自半空跃于地面,踏着草浪,与马匹齐头奔跑,“而是这该死的当地气象。”
阮筝汀转头眄他一眼。
“好吧好吧,”喻沛无奈,“那你的房子刷成了什么颜色?”
阮筝汀沉默。
喻沛一连猜过几个纯色,都没得到回应,他已经做好住在花里胡哨壳子里的心理准备了,就听对方底气不足地说:“它褪色了,不显眼,但是顶部有个大风车,扇叶是鷃蓝的。”
“鷃蓝……蓝……”喻沛碎碎念着,左右寻找。
他们又走过一段路。
这里的房屋都是独栋制,带着大大小小的院子,彼此之间相隔较远,有的甚至建在浮空台上。
喻沛开始苦恼每天的通勤时长。
“这个东西没有安装自动导航系统吗?好歹是第一大交通工具,这么落后吗?”喻沛越过阮筝汀,探身去点电子地图,避无可避,会将怀里人稍稍压向马背,“不好意思,让我看一眼。”
“……”阮筝汀索性把屏幕移到身侧,正对两人,小声辩驳,“我没有带错路。”
事实证明,向导的路痴还没严重到找不回自己家的程度。
雪豹加速在前引路,一刻钟后,青马停在一栋小房子前,前蹄踏地,昂首打了声响鼻。
欢迎牌泛旧,其上以花体字刻着贝桦街22号。
房屋外观简洁秀气,加上风车顶才两层半楼的高度,占地面积窄小,院子倒是挺大,里头草植疏于打理,长得比人还高。
扇叶颜色在雾里很不起眼,而外墙样式更像是——
“你这刷的是什么图案?”喻沛拨开杂草,稍稍凑近看过,“眼睛吗?没想到阮先生爱好克系。”
阮先生不理揶揄,径自打开能源箱,刷过ID卡。
建筑内照明亮起,光线浸出,房屋轮廓像糊上了一层柔焦。
雪豹因不明原因有些兴奋,在蹭外墙。
喻沛嫌弃瞥过一眼,揪着它颈毛,将大猫拉远:“鸟类不是应该喜欢亮晶晶的东西吗?”
“喻队长,”阮筝汀等机械马自动卸完货,将之锁在院子里,“次级已经不能用精神体生物属性来判定本人喜好了。”
“我很抱歉。”而后喻沛一手带一只行李箱,一点也不抱歉地率先进门,被暖黄灯光兜头撒了满身。
入户走廊窄短,呈极缓的弧形。一侧是书墙,一侧摆满了大小不一的生态箱,当中养着各种各样的海蛞蝓。
喻沛的目光只在这些软趴趴的海兔上稍作停留,而后落于正对走廊口的沙发,脚步一顿,语气古怪地问:“你很喜欢雪豹吗?”
精神体从他脚边挤过去。
阮筝汀想起沙发上散落的抱枕和某只动物玩偶,心下懊恼,面不改色:“那些只是赠品。”
“哦,”行李箱暂被搁下,脚步声延进去,慢慢把底层转了个遍,“盘碗、摆件、小家电、装饰画……全是赠品是吧?”
精神体跳上沙发,半卧下来,尾巴轻摆,用鼻尖碰了碰那只成色泛旧的公仔。
阮筝汀扶额:“迦洱弥纳好歹也有雪山,出点雪豹元素很正常……”
喻沛已经无心听他说话了。
这人停在投影幕布前,兴致勃勃研究片刻,伸手拉过手环。
白布回弹,显出那块等大的棕色毛毡板,工字钉钉帽作各异雪豹样,满板照片里还有一只出镜率颇高的孟加拉豹猫,白底云斑。
喻沛扬眉,愉悦敲定道:“你就是喜欢雪豹吧。”
精神体跟着喵嗷喵呜。
喻沛俨然是个雪豹教狂热教众,根本就没往别处想。
“不喜欢!”阮筝汀头疼地说。

非空置空间胶囊审核流程超级严格,不能随人跟上飞船,得走专门货运线。
新置床铺被褥什么的还在宇宙流浪,所幸喻沛单方面认证过阮筝汀的教众身份,欣然接受了睡沙发的临时安排。
翌日一早,阮筝汀是被爪子扒门声闹醒的。
天还没亮,他脑子泛懵,有几秒恍惚间,还以为是家里的猫主子吵着要上床。
“你在刨什么,没睡好吗?”阮筝汀打开门,半蹲下来,揉着大猫的脑袋,困倦道,“抱歉,床大概要明天才能到。”
廊间很暗,但雪豹瞳孔没有以前亮了,显得灰蒙蒙的。
他手上动作一顿,皱眉站起身来。
精神体很焦躁,围着他转过几圈,引着人往楼下走,最后几步是摔下去的,直接散碎在空气里。
他瞌睡彻底醒了,快步奔进客厅,被沉郁压抑的精神力扑了个踉跄。
窗帘豁开条缝,还没落下的月光细刃似的投进来,莹白透亮,冰冷地斩到喻沛脚下。
哨兵背靠沙发,躬身坐在地毯间,头发长散,垂首看不清表情。
“怎么了?”阮筝汀捡起抱枕放回原处,俯身凑近他,等过几秒,在哨兵的默认里小心撩开对方额发,在他眼前晃了晃手,低声道出猜测,“你的眼睛……看不见了吗?
喻沛腮骨动了动:“……”
阮筝汀在他身边坐下,指背轻轻敲过对方手肘,声音也轻轻的:“有些闷,喻沛。”
哨兵沉默少顷,闭眼收回了外溢的精神力。
他们身边那线月光正一点一点变青。
塔沃楹在醒来,不论噩梦美梦,新的一天开始了。
“你给我塞了什么?”喻沛站在郁郁葱葱的院子外,把手上的东西摩挲过一番,“伞?”
“嗯,”阮筝汀在鼓捣机械马,那动静和门口风铃一起,叮哩咣啷响个不停,“这个长度,暂时凑合着当个盲杖吧。”
正是那把向导在修黎时常不离身的长柄伞,藏青色,24根伞骨,有几处伞面落着修补的痕迹。
喻沛抬手颠过一下,发现这比同规格的伞具要重上许多,旋即打趣道:“这伞打人应该挺疼吧。”
“差不多吧。”阮筝汀牵过他袖口,将人引着往前走过几步,转而握着肩膀按往地面,示意,“坐。”
“这又是什么?”喻沛又在身下周围细细摸索过,神情越发诡异,“迦洱弥纳的第二大交通工具,飞毯?”
喻队长连消化自己眼瞎的时候都没有这般心情复杂过,这会儿面上强撑的从容终于裂开稍许,难以置信地确认道:“你让我坐这里?”
阮筝汀踩过脚蹬翻上马,握着缰绳点头点到一半,才想起来这人现在看不见:“嗯。”
浓雾刚过,微风里浮动着花果的清甜气,天空蓝得像块澄净的溶胶盖子,悬扣在茫茫草毯之上。
喻沛拖长声音抗议。
“抗议无效。”阮筝汀胡乱哄他,“这叫马拉雪橇。”
“你不要仗着我看不见就乱说,”喻沛横放伞具,卡在机械两头,磨磨蹭蹭坐好,“这明明是拖大型货物的悬浮板篮。”
“驾!”阮筝汀不理他,又一夹马肚。
机械马打着嘶鸣蹿出去,喻沛迎着风,又气又无奈地笑了一下,稍稍提高声音喊道:“虽然它不会翻,但是阮先生,你能不能稍微进修一下骑术!”
阮先生仗着风大,充耳不闻。
自高空俯瞰,塔沃楹镇整体呈不规则的半椭型,周围缀着大大小小的浮空台。
此地晨昏少见云霞,于是多植着花叶色如云霞般的楹杉,这是该星最为高大美丽的乔木。
镇子最外围与草原接壤,除却庄园和驿站,就是阮筝汀这种稍显落魄的独栋小房子。
越往里,建筑排列越发密集,直至连成片,高高低低的砖墙上多是涂鸦与彩绘。
镇中心有个大花园,政务厅掩在花木深处,外墙花枝攀缘,建筑上空飘着星区与联盟旗帜,圆拱的塔尖上总会停着只灰鸽子,据说是镇长的精神体。
这里悠然安详,但似乎医疗条件不是很好——或者只是针对特殊人类而言。
当然,不排除阮筝汀没找全地方,毕竟有些小诊所在地图上不作显示。
“你的意思是,你虽然是个土著,但是连镇子都没逛完过?”喻沛已经习惯这副新座驾了,现在居然能坐出睥睨天下的气势,前提是脸上没顶着那副愚蠢的睡眠眼罩。
沿途花箱错落,各式风铃叮叮咚咚的,城镇深处连地砖和楼梯都刷成了彩色,机械马哒哒哒走着,阮筝汀开着电子地图左望右望,间或嗯声。
整个上午,他们跑遍了图上所示的全部诊所,没能找到可以医治哨兵的地方,兜兜转转,只好提前与当地警署对接人联系。
对方是位头发花白的男性向导,姓西蒙,精神烁矍,见着他俩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们说过自己是特殊人类了吗?”
阮筝汀摇头。
“那就好,”西蒙老先生示意他把哨兵引到检测室内,“在警署之外,最好别暴露自己是特殊人类。”
喻沛进去的间隙,往阮筝汀的方向侧了下头,略感奇怪:“这里对哨兵向导不友好吗?”
“那也没到这种程度,”老先生示意闲杂人等在最外面的走廊处等候,“只是当地人对特殊人类有些冷漠,极个别会有敌对心态。”
检查持续过两个小时,结束后,老先生轻轻拍醒在廊道长椅上打吨的阮筝汀:“你在倒时差吗孩子,稍微等一等,结果大概要半个小时。”
后者揉着眼睛嗯声道谢,推门进去时,喻沛刚从检测室出来,正坐在窗下床边套衬衣,介于眼瞎,扣子扣得一塌糊涂。
阮筝汀反手掩上门,靠墙看过一会儿,放重脚步声,近前俯身,拨开他的手指,问:“西蒙先生有说什么吗?”
屋内阳光泛滥,喻沛的眼罩已经取掉了,那双水绿色的眼睛闻声转向他,没有落点。
霾翳似的灰状物只爬到眼白,近距离下,虹膜显得沉静又空洞,像两汪清透的海,可惜一开口气质全无——
“很遗憾,哪怕治不了,医生也不会对患者讲实话的。”
两人一时无话。
窗户半开,房间外有个小型下沉喷泉,水流配着檐下长管风铃的动静,像是精灵敲出的音阶。
这是仿自然态的平心静气的白噪音。
阮筝汀替人一颗一颗扣好扣子,撤身时,对方突然问:“所以你每每将我留在外面,自己挨个去问,是因为知道当地人不喜特殊人类吗?”
“不知道,”阮筝汀怕他误会,很认真地解释,“日常生活里,次级和普通人其实没多大区别,至少我在这里生活的这些年是这样的。”
喻沛一针见血:“这也是你喜欢这儿的原因之一?”
“嗯。”床垫往下陷,阮筝汀坐在他身边,摩挲过手指,声音很低,近乎叹息,微风似的,略微一拂就过了,“我想当个普通人,喻沛。”
“……”
这个话题太过敏感,喻沛联想到对方在休曼研究所的经历,一时有些哑然。
阮筝汀却是剥过东西,直接喂进他嘴里,很自然道:“你不饿吗?”
“什唔——”喻沛嚼过两口,顺着他的话接下去,虽然略有垮脸,“压缩饼干?”
“嗯。”
“还有其他的吗?”
“你不爱吃这种甜的?”阮筝汀在兜里翻了翻,“还有……”
“不,”喻沛打断道,心里升起股不祥的预感,“我是说压缩饼干之外。”
阮筝汀把一铝壳袋子放进他手里:“还有行军餐。”
“……这些都是哪里来的?”喻沛消化过几秒,略带艰涩地说,“你把修黎没吃完的全带来了?”
“嗯。”阮筝汀啃过一口,嚼得咔嘣响,还不忘宽慰他,“家里口味还有很多,够我们吃一阵了。”
喻沛自我反思过数秒,短促地笑了一下:“我知道,在平崎那两天,我是有些过度购物,但不至于现在揭不开锅吧?”
“你昨天光看见满屋子雪豹,没看其他地方是吧?”阮筝汀觉得这人在找茬吵架,“难道目光敏锐的喻队长,没发现厨房就是个摆设吗?”
“你之前都靠方便食品和预制菜过活吗?”这人在修黎和平崎的胃口截然不同,喻沛不敢相信,嘴挑至此的人居然是个厨房白痴,“独居多年不开火不做饭,怪不得身体这么差。”
“首都星和迦洱弥纳的食品质检很严格的,你这分明是偏见。”
老先生去而复返,手上端着两份热腾腾的简餐,进门时咳嗽了一下,两人停止拌嘴。
“这位小喻先生,近期是不是有过精神潮前兆反应?”
“谢谢您。”阮筝汀接过餐板,冲人笑笑,“没有爆发,被压制了。”
老先生若有所思:“你是他的向导?”
阮筝汀顺口道:“是的。”
老先生顿时一副“小年轻闹起矛盾来没轻没重”的表情:“伴侣之间再怎么吵架,也不能忽视领域情况呀!”
阮筝汀瞪圆眼睛,这才反应过来答话有歧义,连忙解释道:“不是……”
喻沛见人吃瘪,嚼着压缩饼干,无声笑开。
“是领域污染加重了,外显成躯体症状。往后调试三天一次,疗愈一天一次。”老先生不顾两人同时变化的表情,点开病诊,敲下医嘱,“你俩的入职报道日是一周后,到时候,记得到我这儿复查。”
“可……”阮筝汀还想说什么。
老先生拍板道:“好了小伙子们,吃过饭就回去吧。新生活愉快,塔沃楹欢迎你们。”
塔沃楹或许欢迎阮筝汀,但喻沛的领域不见得。
当晚,烧得暖烘烘的壁炉旁,两人一左一右窝在沙发上,久违地开启领域调试。
“听着,我不想直接走进湖里,更不想从高空坠落,你知道上次浪花差点拍断我的腰吗?”
阮筝汀站在“门”外,一手搭上门把,迟迟没有拧动它。
“我的意思是,你的里层领域没有水域以外的地方吗?你明明精神体是只雪豹,为什么这里面全是——”
他舔了一下嘴唇,正在做心理建设,门却自行向内打开了。
他抬眼一看,顿过数秒,稍显震惊地接上话音:“水?”
眼前是深绿浑浊的水体,四周不见边限,如今却像果冻一般,凝在门框之内,没有丝毫波动。
“还有一个问题,”阮筝汀探手按上去,被果冻一口吸进,才惊觉这根本就是粘稠的胶体,像是一大团黏手的史莱姆,“为什么我在领域里从未见过你。”
没有应答。
他艰难地撕开水体,往前挺近,深感无力。
这根本没法净化,好比起泡胶被人恶意混进各种填充物,胶体里夹杂着水草、鱼虾死皮、蕨类、沙石、以及……
他惊恐地瞪大双眼,昏厥之际,被一双手捂住嘴巴往后拖——
“那是什么!”阮筝汀几乎是尖叫着断开调试,向后跌进喻沛怀里的,“你的领域里为什么会有腐烂的死物!?”
“什么,水草吗?”喻沛锢着怀里人的四肢,避免他情绪激动下伤到自己。
粗略来讲,领域里除却精神体和意识投影,是不会出现非植物外的大型生命体的,否则极易引起陷落。
“不是……”房间里很暖,阮筝汀却出了一身冷汗,在他怀里细细哆嗦着。
“冷静点,”喻沛把人转过来抱着,使了点力气,一节一节捋过他的脊骨,“里面有什么?”
“这种程度的腐毁,你怎么……”阮筝汀盯着他的眼睛,想到什么,语气发颤,“那些幻觉,除了叫你的名字,还有什么?”
喻沛手上动作停下来,搂着人沉默少许,开了个玩笑:“我们的关系……还没亲密到我需要交代这个的地步吧?”
阮筝汀有些恼火,伸手揪上他领子:“是,你要是在我手上疯掉的话,下半辈子我就得去蹲监狱了!”
“好好,别生气,”哨兵把瞎眼雪豹唤出来,拱在向导身边,大尾巴绕着他,“所以你看见什么了?”
“尸体,”向导又开始抖,“好多尸体,在水底站着。”

阮筝汀被吓得不轻,遂在客厅打了个地铺。
就在沙发和矮几之间的缝隙里,很窄,连翻身都成问题,但向导莫名觉得十分安全。
喻沛盘腿坐在沙发上,一手抱着雪豹顺毛,边听见他窸窸窣窣的动静,有些好笑道:“你宁愿睡在这里,也不愿意把床分给我一半?”
“我们的关系……还没亲密到我需要分床的地步吧。”阮筝汀心平气和涮完人,扬手狠狠抖过被单,惹得一哨兵一大猫都偏头打了个喷嚏。
“你连异种和……都不怕,为什么会怕这种东西?”喻沛揉过鼻头,声音有些发瓮,“还有上次的失落体。”
“这不一样,”阮筝汀在窄小的客厅间慢腾腾地转悠着,棉绒拖鞋啪嗒啪嗒的,像是弹跳的珠子,“我跟你说不明白。”
“我想我可以理解,”喻沛耸耸肩,“毕竟时贇的精神体虽然属于鸟类,但是他恐高。”
虽说特殊人类的精神体动物种属分布并没有到泾渭分明的程度,但根据军中数据来看,以花蜜及野果为食的鸟类多为向导精神体,侧重防护,而肉食性的猫科动物多为哨兵精神体,侧重攻击。
当年,时贇和时绥同时觉醒,其属性及精神体却是完全反着来的。
哨兵配蜂鸟,向导配豹猫,在各自同属里都称得上一句例外。
医院一度怀疑是送检样本送错了,反复核对过四次,抽血都把时绥抽炸了毛,差点伙同时贇掀了病房,才出具特殊人类身份证明。
两人都有点奇奇怪怪的缺陷,譬如,时绥有些害怕红色,常年用药,其战术目镜都是特制的。
而时贇恐高。
据不全面观察,盘尾蜂鸟所飞最大高度是他本人的身高。
而他入籍以来最为光辉的事迹,当属攀登速降训练时,精神体当场昏厥,本人跪地呕吐。
时贇遂从侦查役调至后勤役,以哨兵属性担任队内辅助人员,被时绥嘲笑了整整一年。
后来C303每每进一位新成员,这件事都会被人拿出来说一遭,跟保留节目似的。
“当时教官们都被吓坏了,还以为是信息录入失误导致重大训练事件,把某位向导给弄废了。”喻沛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好笑,“真的,他们连去哪里挖石头都想好了。”
窗帘被哗啦遮严实,电子壁炉调整过睡眠模式,模拟出柴火燃烧时轻微的毕剥声,照明关闭,脚步声回到地铺间,雪豹适时跳下去。
“……”阮筝汀被它扑了个满怀,嘴角笑意都僵了,手指暗自揉过腰腹,“说起来,他俩到底谁大谁小呀?”
“双胞胎,”沙发长度有些局促,喻沛躺下来,单臂枕在脑后,一条腿稍显憋屈地半曲着,“前后脚,谁有事求对方,谁就是弟弟。”
阮筝汀有些诧异,感慨过一句:“居然是双胞胎。”
那两人眉眼有些像,他还以为是表兄弟之类的,结果血缘这么近。
但时绥的眼神更为锋利些,大抵是和埃文待久了,有时甚至是冷淡的。
相比之下,时贇稍显稚态,没什么心眼,喜恶都表现在脸上。
“性格其实差不多,特别是犟起来的时候,谁的话都不好使。”喻沛笑笑,“而且他俩属于那种……怎么说呢,没外敌的时候爱互坑,一致对外的时候又菜又倔,打不赢就回队里摇人。”
再加上时贇单方面和埃文不对付,他们为求稳妥,一般会摇了人,又把喻沛拉过去撑场子。
有一说一,军里说喻队长不好相与、盛气凌人的传言,与他俩多年努力脱不了干系。
雪豹挤在地铺和矮几间,趴了一会,脑袋凑过来,搁在了阮筝汀胸口上。
后者看不得那双发亮的圆眼睛,伸手把大猫猫推远些,又闲话道:“那你们都是在挪亚认识的吗?”
“时家那两个家伙是。我救了他们,他们就赖上我了。”喻沛回忆片刻,话里的笑意不知为何淡了些,“埃文更早,他是末批救援军幸存者之一……”
哨兵说起当初受任务接人时,还和对方打过一架的事。
向导听着听着开始犯困,迷迷糊糊间,想起无聊时曾翻看过的任务记录册。
无论何时何地,喻沛所带队伍的伤亡总是最小的。这人作为队长,的确把队员们照看得很好。
虽然有时候神经兮兮的,比如——
阮筝汀是被压醒的。
雪豹没睡,脑袋又搁回了他胸口,睁着那双雾蒙蒙的眼睛愣愣看着他。
他骇得倒吸一口气,扯过歪掉的眼罩,戴在精神体脑袋上,又把它推远。
结果翻身时余光瞟到什么,呼吸都停了两拍——
哨兵盘腿坐在沙发上,居高临下,弯着点腰,一侧额发半遮过眼,正歪头直勾勾地盯着他。
“喻沛!”阮筝汀一骨碌弹坐起来,抄过抱枕胡乱扣在对方头上,呼出的热气都打着颤,“你在干什么!你吓到我了!”
“你真的好容易被吓。”喻沛拉下抱枕团在怀里,又随手向后抓了两把头发,声音异常嘶哑。
阮筝汀唤醒终端瞄了眼时间,平复着呼吸,叹气无奈道:“你怎么了?睡不着吗?”
“你的络丝呢?”喻沛答非所问。
阮筝汀皱眉:“什么?”
“络丝,”喻沛的声音很平,似乎只是在陈述某个令他不解的事实,“它们昨晚也没有出现。”
阮筝汀却陡然升起一股被刀俎剖开的难堪和怨怼来。
他的心跳彻底乱了,说不清是受惊过度还是别的什么。
心窍迸出的每滴血液都带着理智坍塌的动静,续续不断地撞上耳鼓膜,把半张脸都震红了。
他吞咽了一下,有些语无伦次道:“这是我家,你到底在想什么,我在自己家都能出现眷巢的话,那真的……那真是太可笑了,你不觉得很恐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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