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没想火葬场啊—— byAlohomora

作者:Alohomora  录入:03-11

他看见草地上庄忱的雕像,骤然醒悟过来。
因为……当初那些说庄忱“早点死了算了”、“为什么还不断气”、“也不知道要这么病病歪歪活到什么时候”……这些该死的混账话,并非空穴来风。
说这种话的人只是极少数,否则他也不会只打那一场架,违反那一次军纪。
这片星系里没那么多冷血残忍的人,它值得被保护。说这些话的,只不过是极少数藏在阴私角落、腌臜暗沟里的臭虫和老鼠——而这些极少数的臭虫和老鼠,也早就付出了应有的代价。
但这片星系里,的确有极多数的人都知道……有个很古老的,代代相传的传说。
死去的,伊利亚皇帝的灵魂,可以给这片星系以最后的庇佑。每一任都是,即使是没能来得及即位的小殿下也可以,只要让灵魂的碎片被风吹散。
人们相信,这种庇佑能祝福一代孩子,能让他们健健康康长大。
可上任皇帝和皇后陛下出了意外,连意识和灵魂都毁于爆炸,这份庇佑断在这一代……而死在十六岁的小殿下,躯壳仍然活着,仍不得解脱。
这其实让很多人都觉得不安。
……一个天生体弱、没有精神力的皇帝,可以将自己的星系庇护到什么地步?
没人知道,谁也不清楚。活过来、带上皇冠的少年皇帝,从第二天起就开始执行自己的计划。
伊利亚的最后一任皇帝,最坚韧、最固执、最“不识时务”的一任皇帝,不听任何人的劝,不跟任何人商量。
这种传说中虚无缥缈的庇护……居然就这么变成了真的。
数不清的健康的、生龙活虎的孩子,跑在街头巷尾,伊利亚从没像现在这样热闹……可这些所有的一切,都和这一片草地没有关系。
在这片草地上,小殿下的碎片安静躺着,微睁的眼睛慢慢涣散,越来越多的光点从他身体里溢出来,随风消散。
“别这样。”凌恩低声求他,“阿忱……别这样,你不非得做个好皇帝。”
他说完这话,又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觉得自己简直该死——他还不如死了,他从来都说不出自己真正的想法。
他不是在否定庄忱、不是在说庄忱不是个好皇帝,他只是想让庄忱稍微放松一下,稍微歇一歇。
凌恩死死咬着牙,他大概咬破了口腔里的什么地方,愈浓的血腥气弥漫开,叫他无法继续开口。
他跪在地上,抱起庄忱。
他说什么都没关系,因为庄忱已经听不见,越来越安静和冰冷的小殿下,眼睛里只有星空。
那只苍白冰冷的手,慢慢地上挪,握住没进胸口的佩剑,按照那个代代相传的传说,一点一点收拢手指。
骄傲的碎片握紧佩剑,用最后的力气,毫不留情地将胸口彻底豁开。
小殿下的后背疼得微微颤了下。
碎片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扶着那柄割碎心脏的锋利佩剑,仰着头,在他的手臂间慢慢咽下最后一口气。
数不清的璀璨光点汹涌而出,几乎将这片空间淹没,足以庇护整个伊利亚的灵魂呼啸着随风而逝。
星辰在那双空茫寂静的黑眼睛定格。
记录下这道意识的波动频率、带着星板离开的凌恩,蹒跚到被轻碰一下,就会跌跪在地上。
他的膝盖重重砸在地上,却没力气起身,就那么跪着,看自己的手。
不小心碰摔了他的影子躲在墙角,看了一会儿,顶着斗篷悄悄回来:“你……要不要紧?”
凌恩吃力抬头,看清斗篷下的虚影,勉强笑了下:“阿忱。”
小殿下很不喜欢被陌生人这么叫,眉头皱起来,收回原本想要搀扶他的手,向后退了两步。
凌恩就低声改口:“殿下。”
“只有爸爸妈妈能叫我‘阿忱’。”碎片还在因为这个不高兴,板着脸冰冰冷冷,“别人不准叫。”
“对不起。”凌恩说。
小殿下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摇了摇头原谅他,伸出手臂,让他扶着站起来。
凌恩不敢用力,生怕被他察觉,这条胳膊只剩暗淡的虚影。
“我不是冲你发脾气。”小殿下低着头,闷闷不乐,“爸爸妈妈去巡视,很久没回来了。”
凌恩撑着墙站稳,慢慢跟在他身后。
他这次一句话也不敢说,只是闭紧了嘴安静地听。碎片里的小殿下很想爸爸妈妈,晚上总是做噩梦,头痛又变严重了,想要妈妈抱,想揪爸爸的胡子。
碎片里的小殿下很害怕那些声音,有时候声音会引发噩梦,这种噩梦只有躲在妈妈的怀里才能好,有时候声音太吵了,只有爸爸能帮忙吼回去。
荆棘戒指里的精神力快用完了,他不舍得去找别人续,他想自己找爸爸妈妈,就用听见和看见的碎片找。
小殿下这样深埋着头,念念叨叨说着……等到凌恩惊觉时,那片银斗篷下藏着的影子已淡得只剩轮廓。
“不……等等,殿下。”凌恩手足无措地拦住这块碎片,他甚至怀疑自己只是抱住了一片斗篷,“你怎么了?”
影子有些茫然:“我很好,我只是有点想爸爸妈妈。”
“我有一点伤心。”影子说,“还有一点不舒服,但我不能说。”
影子说:“我不能说出来,不能被哄。”
“这是混账话。”凌恩低声说,“这么说的人是个混账,殿下,别管他。”
凌恩没办法再向碎片里灌注精神力,随着主体的回归,这些碎片都开始拒绝他:“撑一撑,殿下,我带你去……”
影子不说话,很和气地等他说,要带自己去哪。
凌恩才意识到,自己根本说不出——能带这样的庄忱去什么地方?医疗室?还是卧室?
这只是一点虚影,一抱起来就要消散了。
“那么……”影子安静地说,“抱我去,祭坛吧。”
祭坛是每一任皇帝即位的地方,十六岁的庄忱,就是在那里带上皇冠、接受祷祝、被橄榄枝洒水,在那里坐进属于皇帝的椅子。
凌恩跪在地上,小心地将他抱起来,想尽办法挡住风,朝祭坛的方向赶过去。
他已经使尽解数,但赶到祭坛时,怀里已只剩下一片银斗篷。
他这一路都在问这块碎片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哪里难受、为什么伤心。
但碎片只是安静,直到快要消失的时候,才轻声说:“对不起……”
凌恩像是被什么鞭子重重抽在后背上,脊背跟着颤了下,踉跄一步。
他现在只想杀了强迫庄忱学会说“对不起”的自己:“没有对不起,阿忱,你不舒服,你难受,这是因为生病了——没有对不起,你该被好好抱着,我带你去煮牛奶……”
碎片的意识已经涣散,无法再听懂这些,甚至没有因为被叫“阿忱”生气。
那双眼睛慢慢地、吃力地眨了下,露出很浅的好奇疑惑,然后点点星光在他怀里逸散。
接着,那片斗篷就猝然落下来。
他什么也抱不住。
银灰色的光滑织料在他臂间一搭,就淌到地上去了。
凌恩跪在祭坛前,又或许是因为双腿麻木不受控,摔在了地上,无法立刻站起来。
他不清楚自己跪了多久,或许没多久,有碎片被他手中闪烁不定的星板吸引过来。
很小的小殿下,大概只有七岁,或者更小,可能五、六岁,很像模像样地披着一件小斗篷。
原来这么小的小殿下就努力板着脸,假装自己是个很厉害的大人了。
“你怎么了。”碎片蹲下来,“你也头痛吗?”
凌恩看见自己在摇头。
他几乎是在以第三视角看着自己,迫使自己爬起来,好好和小殿下说话。
“我不头痛,殿下,我什么事都没有。”他低声问,“殿下有没有不舒服?”
碎片不回答他这个问题,像是没听见。
碎片里的小殿下蹲在地上,犹豫了一会儿,才把袖子里的巧克力全拿出来:“那么……我想换三个问题。”
他愣了愣,随即想起这是祭坛。
祭坛会有先知,替人们解惑,给出未来的预测轨迹。
原来小殿下小时候也相信这个,还会偷偷带着巧克力跑来祭坛,等着问先知三个问题。
他看着那些巧克力,不知道自己是活着还是死了,他把口腔里浓浓的血腥气全咽下去,命令自己坐好,把态度变得更温和耐心。
没有什么情绪有资格在这里冒出来……他要在这里做一个先知。
“可以问三十个问题。”他拿走一颗巧克力,轻声说,“殿下。”
碎片里的小殿下没想到这么划算,眼睛微微亮起来。
“我想问。”抱着膝蹲成一小团的小殿下说,“我会不会长大?”
“我想长大。”小殿下说,“长到爸爸妈妈不会伤心再死。”
他杀掉一个无法回答的自己,换能说话的补上:“会,殿下。”
他低声说:“皇帝和皇后陛下……不会伤心。”
小殿下长长松了口气,露出轻松的神色,放开手臂,伸直双腿坐在地上。
“我以后会有朋友吗?”小殿下说,“很亲近的,像兄弟啊,家人啊……我会让他叫我‘阿忱’。”
这名字很珍贵,一般人不能叫,允许被叫这个名字,就是被承认走进这个世界。
这个问题的答案不得不伴随一些谎言,他的骨头开始戳穿胸腔:“……会。”
小殿下果然显得更高兴,这次直接躺在地上,又翻了个身。
小殿下舒舒服服趴着,继续问:“等我长大了,能不能继续睡懒觉、喝甜牛奶?我想要热的。”
“能。”他低声说着凌迟他的谎话,“这些要求……太少了。”
“我知道。”小殿下枕着胳膊,“可这样就足够好。”
小殿下说:“我不能太高兴,会头疼,这样就是七十分的高兴,刚刚好。”
他问:“这样……就有七十分?”
“当然,那可是热的甜牛奶。”小殿下想想都满足,“还有睡懒觉,啊,我喜欢睡懒觉。”
他觉得自己可能是笑了下,想去摸摸那颗小脑袋,才发觉那只手抖得厉害,根本无法抬起来。
小殿下本来只准备了三个问题,但一下变成三十个,就阔气了很多。
小殿下还想知道自己长大以后,酷不酷、威风不威风,是不是变成了很厉害的大人。
想知道自己长大以后,伤心多还是高兴多,是不是身体会比现在好,是不是可以每个星期都出去玩。
是不是有了很好的朋友,是不是只要他和别人打架,朋友就能帮忙——反过来当然也是一定的,他绝对不会不讲义气。
不帮他打架其实也没关系,小殿下很宽容地表示,帮忙出出主意、呐喊助威也行——要是连这个都不方便,起码等他打赢了回家,帮忙给他倒一杯庆功酒……庆功热甜牛奶,吃庆功巧克力。
他们可以一起出去散步,一起跑出去玩。不过他是伊利亚的殿下,早晚还是要承担责任的,等长大了就不能老是玩。
他想要一个朋友,在他像父皇那样伏案工作,工作到结束的时候,他们就能一起聊聊天、喝喝茶。
在他像父皇那样,巡视结束回家的时候,他们就能一起熬夜下几盘棋,对着炉子烤一烤火,看看外面的景色。
小殿下碎碎念了一会儿,开始闭着眼睛许愿:希望这位朋友在他摔跤的时候,帮忙扶他一把。在他想偷懒的时候,帮他放一会儿风。在他头疼的时候,帮他把人都轰出去,让他清清静静睡会儿觉……
……这些细碎的、无比简单的愿望,叫人听了几乎只会笑孩子气。
因为没人觉得它们不能被实现。
怎么可能会连这点愿望都实现不了?这可是伊利亚最被娇惯、最受宠的小殿下。
没人能欺负小殿下,要星星有星星,要月亮有月亮。皇帝陛下的皇冠都被小殿下咬了不止一个牙印。
不过就是这么简单的一点愿望,怎么可能实现不了?
再说……就算不是小殿下,这些愿望难道就困难么?都已经是朋友了,做到这种事,难道还有什么纠结,有什么要犹豫的?
凌恩的眼前开始泛起黑雾。
他变得无法呼吸,他的脊背剧烈疼痛,这次连第三视角也不管用,有什么滚沸的铁水灌进他身体里。
这些铁水迅速凝固成锋利的尖刺,扎穿他的身体。在眼前不断腾起的血红色阴翳里,他看见眼前的碎片扭曲变化……活泼可爱、闭着眼睛许愿的小殿下消失了。
祭坛也消失了,直到这一刻他才后知后觉,意识到皇宫里的祭坛早就不在了,因为这是皇宫里最好的位置。
这片最好的位置……被用来安放伊利亚最后一任皇帝的棺椁。
现在这片棺椁深埋地下,上面有繁花锦簇、有庄重肃穆的墓碑,棺椁用了最好的星杉木,里面衬着最厚实的斗篷。
这些无尽的哀荣,没有任何一样,是五岁时的小殿下许的愿望。
小殿下没有七十分的高兴。
他终于站在这片墓前。
那顶皇冠原本被放在漆黑的墓碑上,现在却被拿在一只手里……那是个很暗淡、很模糊的影子,身形高大魁梧,不是它的最后一任主人。
那道身影站在墓碑前,在他旁边还有一道影子,他们似乎无法理解碑上的内容,已经在这站了很久。
他们的孩子死了。
他们的孩子死了七年。
凌恩被强横到可怖的力道重重砸中胸口,这力道或许将他砸穿了,他摔在台阶上,吐了口血,仍旧神色恍惚。
“阿忱呢?”伊利亚的前任皇帝盯着他,声音低沉,视线冷得像冰,“你把人弄到哪儿去了?”
凌恩被他扯住衣领,死死按在地上。
“你现在告诉我……伊利亚在我们死后,就改成了联邦制,没有皇帝了,现在是各联邦分权治理,阿忱做了最普通的联邦公民。”
“你告诉我,阿忱没受什么苦,过了最平常的一辈子,因为身体不好,早早病逝了。”皇帝说,“我不怪你。”
皇帝厉声吼:“说!”
凌恩无法说话,他又呛出口血,眼前的黑雾叫他什么也看不清。
又过了一会儿,他看见那顶皇冠。
那顶皇冠——它被像废纸一样揉烂了,割破了碎片中身影的手掌,鲜血淋漓地淌下来。
皇帝像是浑然不觉,只是用力地、拼命地揉烂那顶皇冠,恨不得将它远远扔到星系之外。
这是什么东西,这东西害死了他们的孩子。
“那是我们的孩子……”皇帝手上全是血,攥着皇冠的残骸。
一个失去孩子的父亲,发着抖,哑声问:“谁准你把这个给他的?”

伊利亚的小殿下, 从未被要求过戴上一顶皇冠。
不是因为不够优秀、不够好,不被盼望和期许着长成足够厉害的大人。
被皇帝陛下扛在肩膀上,威风凛凛巡视暖宫的小殿下, 谁敢说不厉害——况且那位小殿下, 本来就又聪明又善良。
不过就是脾气稍微有一丁点不好, 可这又怎么能是小殿下的错。
一个从小被数不清的嘈杂包围, 没有片刻清净、没有片刻休息, 没有一天不头痛的孩子,脾气怎么会好。
小殿下只是身体不舒服,又没乱发脾气, 从没伤人,从没对任何一个仆从真正出言不逊。
他们的小殿下, 这辈子做过最任性、最大发脾气的事,也不过就是捂紧耳朵大声喊上几句,把枕头扔得满地都是, 把自己关在衣柜里……不过就是这样而已。
卡拉奶奶一点也不介意这个。
小殿下想扔就扔, 在满地的枕头里打滚都没关系, 衣柜弄乱了更没关系,不过就是重新叠。
仆从们也从不介意, 因为小殿下不难受的时候,真的很乖——会偷偷给每个人送不同花色的羊毛袜。花匠爷爷的有绿草, 厨师爷爷的像巧克力, 卡拉奶奶的和头发一样柔软花白。
小殿下送了礼物, 又不肯承认, 每次都暗中藏在角落里不肯走, 一直等着自己的礼物被发现。
仆从们早都养成习惯,穿着小殿下送的羊毛袜, 正大光明地到处走来走去,一不小心就在小殿下面前聊起来:“真是舒服的袜子。”
“可不是。”在小殿下咻地亮起来的目光里,另一个人立刻大声补上,“又厚实又暖和,这个冬天可好过啦……”
每次这样的对话结束,就会有个蹦蹦跳跳哼着歌的小殿下,顶着亮闪闪的银斗篷,小大人似的背着手,满足又得意地跑远。
在暖宫里做事的人,谁不喜欢皇帝和皇后陛下的好孩子。
哪怕真是难受到极点、烦躁到极点,被无休止充斥世界的声音画面逼得大发脾气……其实也只要去抱一抱他。
只要抱一抱他,轻轻拍拍背,察觉到碰触的好孩子,就立刻安静了。
安静下来的小殿下,眼睛里什么也看不见、耳朵里什么也听不见,小口小口地乖乖喝苦到极点的药,小声要爸爸妈妈。
爸爸妈妈什么时候来,爸爸妈妈怎么还不来,是不是有事耽搁了。
能不能帮忙送他去找爸爸妈妈,他愿意付十块巧克力当报酬……二十块也行。
这时候的小殿下会不停说话,一直说到皇帝和皇后陛下赶过来。
被爸爸妈妈抱住的孩子,才终于肯力竭,站都站不住,软软地倒下去。
被妈妈藏在怀里,紧紧抱着、牢牢捂住耳朵的孩子,茫然地张着涣散的眼睛,才开始哭着低声说“疼”。
头很疼,想去撞什么东西,把它撞开。
撞开就听不到声音了,耳朵里很吵,好像有一万个人不停说话吵架,有时是诅咒,有时是厮杀。
伊利亚的小殿下,身上承担最重的期许,是“健健康康活着、快快乐乐地长大”。
这已经很难了。
难到五岁的小殿下,就要带着自己攒下的全部巧克力,悄悄去祭坛问先知。
要活多久,要长到多大,爸爸妈妈才不伤心。
要是实在太难受了,坚持得稍微没那么久行不行……太累了的话,早一点睡着,晚点再醒行不行。
这些问题煎熬着他的父皇和母后,把爸爸妈妈的心放在火上烤。
他们想尽所有能想的办法,终于做出荆棘戒指,即使只是治标不治本,也多少能够起些作用——至少让他们的孩子睡个好觉。
他们用了很长的时间,很谨慎、很仔细,很不容易才一点一点剥开死亡深重的阴影,把他们的孩子从里面抱回来。
他们小心翼翼地哄,终于哄着他们的孩子从害怕长大,到开始动摇、有点心动……到开始有一点期待着长大。
被头痛折磨得奄奄一息,软在爸爸妈妈怀里,连眼睛也睁不开的孩子,很小声地问:“长大……真这么好?”
“当然。”妈妈跟他保证,“长大了,阿忱想去喜欢的地方,随时都能去。”
爸爸补充:“阿忱想做喜欢的事,立刻就能做。”
在这样的保证里,那些苦药被一点一点喂下去,那枚荆棘戒指被穿上银链,戴在小小的殿下颈间。
在这样的保证里,伊利亚最勇敢的孩子跌跌撞撞、吃力地挣脱死亡,回到爸爸妈妈怀里,期待长大的那一天。
等待他的不是这样的未来。
没有约好的未来,没有约好的“随时都能去”、“立刻就能走”。
伊利亚的小殿下终其一生,没有真正离开过帝星,甚至没怎么走出过暖宫。
这座暖宫变成最华美的冰冷囚笼,被骗着长大的小殿下,猝不及防掉进数不清的荆棘里。
因为这一顶皇冠。
因为把这东西给他,强迫他戴上的人。
有人把他推上这条荆棘路。
在吞噬理智的暴怒下,碎片中的皇帝几乎无法自控,几乎要不遗余力地活剐了这个混账。
直到最后一刻,那道虚影才被含着泪的爱人握紧手臂,微微摇头拦住。
“阿忱……”做妈妈的更知道孩子要什么,哪怕已心碎到极点,站也站不稳,还是艰难地、断断续续地说,“阿忱不想……”
他们的孩子难受到忍不住、烦躁到大发脾气的时候,也仅仅是摔枕头,从不摔真正会被摔坏的东西。
暖宫里,小殿下的那间小卧室,从没打碎过一个闹钟、一只杯子,没打碎过一盆花。
他们的孩子不会希望,爸爸的碎片就这么消失在这里,为了弄死一个混账。
为了弄碎留下守卫伊利亚的剑。
皇帝在最后收手,被爱人的手揽住头颈肩膀,魁梧的身影颓然坍塌,从粗喘到哽咽。
“阿忱没了。”皇帝死死盯着那块墓碑,在无法看清的视野里,吃力地念出来,“二十三……活了二十三岁。”
在他们走后,他们的孩子不过只是支撑了六年。
这六年是什么样的日子?
是不是虽然身体不好,但有朋友陪伴、能偶尔出去透透气,就那么自然衰弱下去,安稳闭眼睡着的六年?
是不是虽然被迫做了皇帝,被迫承担了责任,但有人帮忙、有人支持,辛苦却也畅快,耗尽心血欣慰早夭的六年?
哪怕有任何一个问题得到回答,做爸爸妈妈的都不会那么心碎。
可没有,被皇帝按在地上的人,从头到尾都没说过话。
凌恩完全不做任何抵抗,嘴角流着血,精神力几乎被剐穿,视线还落在那座墓碑上。
现任的元帅阁下、伊利亚的战神亲手制作的墓碑,参加葬礼的人不明就里,还在赞颂。
赞颂这场葬礼的极尽哀荣、极近盛大,赞颂伊利亚最后的皇帝受这么多人爱戴,死得其所。
死得其所。
被骗着长大的小殿下,从来都不知道,长大的结果是“死得其所”。
五岁的小殿下许的愿望有整整三十条,三十条愿望里,没有“死得其所”。
……没什么人知道,这么多年里,这是凌恩唯一亲手为庄忱做的东西。
太讽刺了。
庄忱兴致勃勃地养他,长大一点的小殿下身体稍微好了,立刻多出这个爱好,到处捡东西回来养……养花养马养战神。
小殿下悄悄拜托所有被好好养大的东西,去帮爸爸妈妈。
帮爸爸保护伊利亚,爸爸做皇帝太辛苦了,又要工作,又要给荆棘戒指里灌注精神力,
帮妈妈保护他,他自己没法保护自己,妈妈保护他保护得太累、太难过、太憔悴了,他不想看妈妈掉眼泪。
“我想请你保护我,照顾我……不是为了我。”
庄忱十三岁那年,凌恩被人从地下擂台拎出来。有人将他洗刷十几遍,把泥土血污全都涮干净,换上崭新的衣服,送进帝星的暖宫。
走过来的小殿下,有双干净漆黑、最漂亮的眼睛,穿着细细嵌着银线暗纹的纯白衬衫,弯下腰来扶他:“我没有能力保护自己。”
推书 20234-03-10 : 无限钓系男友通关》:[无限流派] 《【无限】钓系男友通关攻略》全集 作者:蒜蓉吐司【完结】书耽VIP2023-7-10完结●总字数:30.2万 ●点击:44.5万 ●收藏:5245 ●推荐:1983 ●月票:126文案:【已完结】“他们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在圣光下,我看不清他们的脸。”【清冷貌美学生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