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也不知该怎么解释。
因为沈灼野的确在这儿长大,但这里也的确没有“沈灼野家”这种地方。
沈灼野是叫人抱养的,后来那家人生了自己的孩子,就把他赶出来自生自灭,再没多久,那家人就搬走了。
那以后,沈灼野就没家了,在哪打零工包吃包住,就住在哪。
要是住在哪也能算家的话……那么硬要说,他们现在正谈的这房子也算一个。
“这儿?”助理有些错愕,“就这间房吗?”
司机的神情有些复杂,粗糙的手指反复搓着袖口,沉默了半晌,才用力抹了把脸。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司机盯着墙下的踢脚线,“就这么大点的破地方,一条街通到头就走完了,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说实话,这房子之所以好租,就是因为有人好好收拾过它。
有那种不开窍的野小子,搬进一个地方,就兴高采烈、小心翼翼地从门收拾到窗户。
重新刷墙铺地脚线,重新换门换窗框,重新刷漆——甚至扛了一堆废旧地板回来,拿高压水枪一个人刷了一宿,弄得干干净净,重新打蜡,跟新的一样。
沈灼野并不是学什么都快,而是学什么都拼命,因为他要抢时间。
抢在下次被赶出去之前,学得又厉害又乖,把该收拾的全收拾好……说不定有人心一软,就不赶他走了。
沈灼野每天跟着学,攒了钱收拾好住处,就继续攒钱去网吧反复看教学视频,很快就比老板更会修车。
有他在的时候,厂子里生意其实是好的,有些不好修的车都愿意送过来。
沈灼野手脚勤快,厂子里被他打扫得干净利落,掉漆的字重新刷上,场地一尘不染,很容易招客人眼缘。
多破烂、多零碎的车,沈灼野也肯修,修好了又给人家洗干净,重新弄得干干净净漂漂亮亮。
但好景不长……也就不到一年的时间,“偷钱的小混混来了修车厂”这种消息就传开了。
沈灼野辍学以后,名声一年比一年更差。
有这么个现成背黑锅的,那些真正的混混、惯偷,当然乐得往他身上推,甚至故意到处叫人传闲话。
沈灼野去跟他们打架,一个人打不过一群,去报警,也管不了满天飞的流言蜚语。
“我没办法……”老板低声说,“没法留他。留下他,谁都怀疑我们厂子偷人家车里的零件去卖。”
原本相当满意的客户,也开始今天怀疑这个、明天怀疑那个,一会儿说轮胎被偷换了,一会儿又怀疑发动机里的零件不是新的。
……人言可畏,人心可诛。
那会儿正好赶上年末,老板把工资全结给沈灼野,又给他多端了盘饺子……流浪惯了的野小子也就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沈灼野吃完了那盘饺子,芹菜猪肉馅的,没蘸酱油醋,没碰饺子汤。
沈灼野给老板鞠了一躬,什么也没说,当天晚上就走了。
那年沈灼野十六岁。
还好,离被选角导演捡走只剩一年。
商南淮在这个故事里坐到半夜。
他还是租下了这个房子——好吧,说实话是买下来的,这儿房子实在便宜得很。
商南淮也不明白,把它买下来有什么用,可能是某天能带着沈大影帝理直气壮地回来,在这请沈灼野吃豪华什锦龙虾馅儿的饺子。
可能是两个人碰着杯子,一个喝酒一个喝饺子汤……他喝得上头了,拍着桌子告诉沈灼野,以后想来就来,谁也甭想赶你走。
商南淮还真就这么干了,今天晚饭他就点了最贵的饺子,热腾腾摆在桌上,边上挤着八盘配菜。
商南淮气势汹汹地给沈灼野发消息。
商南淮:[照片1/1]
商南淮:没浪费,我一人份,给你看是为了馋你。
商南淮:赶紧回来,大爷的我要气炸了。
商南淮:回来让我揉吧揉吧你。
商南淮:给你个结实的友谊的拥抱。
商南淮:跟我住,咱不走了,再不赶你走了,行不行?
商南淮对着手机, 说不清道不明的,生出点挥之不去的不安。
他一整个晚上都忍不住想……他要是沈灼野。
他要是沈灼野,这种破日子过够了, 能去哪儿躲清净, 说不定一辈子也不想回来了。
商南淮自己吃完了饺子, 吃完了配菜, 枕着胳膊躺在床上。
沈灼野原来是这么长大的……
商南淮给那个不回话的家伙发消息:睡了, 晚安。
商南淮:你要再不回,我拿你当许愿池了。
商南淮:再给几个梦呗。
商南淮:我这儿实地侦查破案呢,栉风沐雨的, 多给点证据……
商南淮本来一顺手打了“让我再看看你”,又觉得这话相当离谱, 结合邵千山本来想黑他那一波,还真有歧义到引人怀疑。
商南淮就是想再见见沈灼野,什么样的沈灼野都行, 消息里回他一句也行, 梦里的也行。
现在的, 过去的,都行。
他真挺想见见十六七岁的沈灼野。
从这个地方离开, 到被选角导演捡走之前,那段日子, 沈灼野又是怎么过的?
修车厂的前老板给的回答, 是说沈灼野去当小混混了……四处游荡打架, 偶尔能见着他混在一群不三不四的人里, 痞气得很, 几乎没了过去的样子。
商南淮不太相信,毕竟沈灼野这人, 长到二十来岁也不抽烟不喝酒,没去过夜店酒吧,游戏机都不会玩。
哪有这样的小混混?跟他一比,商南淮自己都觉得自己五毒俱全。
商南淮把最后那句删了,对着聊天框发了会儿呆,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这么犯着瞌睡,困劲儿涌上来。商南淮再看这么个房子,就觉得还真挺不错——收拾得哪都利索,比招待所舒服得多。
沈灼野这手艺,过了十几年再看也不赖……怪不得没事就抱个手机,看装修视频。
回头别墅也让沈灼野看看,哪要改哪不合适,也不用亲自动手了,监工就行。
商南淮把手机一扔,蒙上被子睡觉。
他睡在沈灼野睡过的地方,这事儿还真挺有意思。
他是真挺想梦见沈灼野。
许愿池事事有回应。
商南淮还真就在梦里看见了沈灼野。
商南淮戒烟的时间挺长了,本来想在梦里抽支烟过过瘾,刚把烟叼到嘴里,一回头就看见了阴魂不散的戒烟大使。
商南淮:“……”
所以他是早该在梦里抽烟吗?
“你跑哪去了?”商南淮抬头问,“怎么哪儿都没你。”
沈灼野不说话。
商南淮摸了把口袋,下意识把打火机藏起来。
梦里的沈灼野比现实里年轻。
十六、七岁的刺头模样,蹲在废弃钢厂的高架上,垂着眼看他。
“别找我了。”沈灼野跟他说,“我都死了。”
商南淮就知道这是什么时候了,叹了口气,有点犯头疼:“我知道。”
沈灼野低头看他,愣怔了下。
商南淮揉着额头,心说许愿池灵是灵,就是这时间点是不是卡得不太准——他不是来看沈灼野拍电影的,电影他看了百八十遍了。
商南淮还没自恋到能盯着自己的脸看百八十遍,他看的是沈灼野的个人剪辑,沉默凛冽、神秘到一切过往都是谜团的“无名混混”。
这个角色在电影里突兀地出现,又突兀地死亡。命运饱含着大量隐喻,磅礴的视听语言在他身上彻底爆发……把整部片子抬上了原本够不着的高度。
说实话,没有沈灼野,这部电影到不了这一层。
商南淮甚至还知道,明天的制片方专访里,导演就准备这么说。
节目组提前跟他透了底——大牌的影视制作人多多少少有犟脾气,有什么说什么,不肯改稿,认为这是角色和演员应得的。
主角用来走剧情,配角用来拔高度,牵引整部电影的和弦跟基调。
和弦砸下来,砸得多狠,能给人留下的印象就有多深。
这话多少有些踩作为主演的商影帝,节目组怕他不愿意,战战兢兢地联络,没想到商南淮答应得异常痛快:“用不用我帮忙去夸?”
节目组副导演吓得一哆嗦:“不用不用不用……”
商南淮还挺遗憾,只能在别的地方使劲,让工作室持续盯着,别有人在这里头搅浑水。
他也知道,以沈大影帝后来拿的奖,这种夸赞其实不算什么——但这表扬是给十七岁的沈灼野的。
商南淮决定大发慈悲地替他守着。
谁也别想捣乱,没人能想抢走。
“行,行……你死了。”商南淮不跟他争,跟个梦里的人争什么,“我知道,跳高架摔的,我看电影了。”
沈灼野这习惯不好,总是把角色的感受拉到自己身上——这确实是种相当有感染力的表现方式,但未免太伤身体。
商南淮想说他,想了想又觉得没必要,沈灼野这么演了这么多年戏,早形成习惯,改也改不掉。
不如以后给他弄几部生活幸福、有人疼有人爱的。
商大影帝站在那,甚至真挺认真地想了想,要不索性自己献个身,跟沈灼野拍一部那种题材的……真要应对邵千山那些随时可能用出来的手段,这还确实是个办法。
反正什么事往拍戏上一推,只要嘴够硬,都算为艺术现身。
商南淮把胳膊张开:“下来。”
沈灼野皱了皱眉,低头看他。
“下来啊。”商南淮咬着烟,说话含糊不清的,“我接着你,快点儿。”
商南淮说:“你不下来,我可一直这么站着。这破风,冻死我。”
催到第三遍,一道轻飘飘的影子犹豫半晌,慢慢落下来。
商南淮把人揉到怀里,用力抱了抱:“别动。”
他拉开衣服,把沈灼野裹着,这小豹子身上冷得像冰坨,冻得商南淮都跟着打哆嗦。
他反倒搂得更紧,把那点热乎气拿衣服裹结实了:“暖不暖和?这羽绒服,我代言的。”
沈灼野代言那个破牌子,除了好看跟贵一无是处,这两年换了代言人,立马就卖不动。
商南淮准备拿充绒量踩他,这话憋了两年多了。
沈灼野:“……”
“你看你——”商南淮低头,“不信?你现在当然看不着,你得再活十三年,到时候代言人才是我……”
他乱七八糟地絮叨,说到一半,看见怀里的小豹子,没来由愣怔了下。
沈灼野垂着睫毛,黑漆漆的瞳孔安静,大概是叫他逗乐了,不吭声地抬了抬嘴角。
商南淮头一回看见这样的沈灼野。
他看着沈灼野,这一会儿……把什么要说的都忘了。
商南淮不自觉地紧了紧胳膊,把人搂到胸前圈着,仗着自己这会儿的个子比他高,下颌垫在沈灼野的头顶,压了两下。
“早知道开个车来。”商南淮有点心烦,做个梦都不能随心所欲,“这破地方,真冷。”
沈灼野低声说:“我有车。”
商南淮半点不留情面:“二八大杠?”
二八大杠都是相当不错的自行车了,沈灼野买不起,黑净的眼睛抬起来,看了看他:“人力三轮。”
商南淮:“……”
沈灼野低下头,从商大明星代言的羽绒服里出来,大概是很乐于见他吃瘪,看起来心情不错。
商南淮憋了会儿气,自己也觉得好笑,按着脑门揉了两下:“算了,十一路吧——这地方你熟,带我走走?”
沈灼野看了他一眼,朝钢厂外飘,没多远就叫风吹得一晃。
商南淮实在看不过眼,扒了自己的羽绒服,给他披上:“穿着,不准脱。”
沈灼野说:“我是鬼了,不怕冷。”
沈灼野飘起来给他看。
“你能飘起来,是因为这是我的梦。”商南淮说,“也就我惯着你,想当鬼就当鬼。”
十六七岁就想当鬼,当他没见过二十六七岁的沈灼野?
商南淮按着他脑袋,一把就把他按回地上:“不准飘,好好走路。”
沈灼野:“……”
商南淮强行按着他走路,这么按了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什么,胳膊上的力气就松下来。
沈灼野抬头:“商南淮?”
商南淮咬着没点着的烟,有点心烦,摇了摇头:“没事。”
“你这个心脏。”商南淮点了点他胸口,“怎么不做手术?小心将来犯病。”
沈灼野低头看了看:“嗯。”
商南淮气结,“嗯”是个什么回答?
沈灼野问:“你戒烟了没有?”
“……”商南淮把咬着的烟一把揉了,没好气地塞进衣服口袋,换成颗戒烟糖撕了包装,一气呵成塞他嘴里:“戒了戒了戒了!”
沈灼野没防备,措手不及被塞了颗糖,只好含着,又抬起头看他。
商南淮被他看得有点说不出话,用力抓了下头发,左看右看:“不跟你打岔了……我是来找证据的。”
商南淮问沈大许愿池:“给点提示行不行,那些人都是怎么冤枉你的?”
沈灼野含着那颗糖,依然不说话,腮帮鼓起一小点弧度。
商南淮就快要忍不住揉他脑袋了。
食不言寝不语。
除非演戏,沈大影帝不在吃东西的时候说话,据说因为会呛风。
商南淮忘了这一茬,任命地跟在他身后,被沈灼野带着绕过钢厂,绕去一片工地。
沈灼野在这做木工,也搬沙子、和水泥,这些东西工地上有的是,没人担心他偷。
沈灼野不住宿舍,自己住一个简易活动板房。房子每天租金二十块,他干活麻利,按理能挣不少,但没成年,人家不按标准工资给他结,每天到手只有一百多。
十六、七岁的沈灼野,想多攒点学费,去找个中专或者技校,好好学一门手艺。
“他们做了坏事。”沈灼野终于含化了那颗糖,拿起暖水瓶,给商南淮倒水,“说是我做的。”
商南淮:“……”
这真是……真是回答得具体极了。
商南淮很久没被他气得肺疼了,揉了两下胸口,深呼吸调整心态:“就这样?没别的了?”
沈灼野沉默下来,把水杯给他,又熟练地捡了几块蜂窝煤,捅了两下,给炉子点火。
商南淮皱着眉,捧着那个刷得干干净净的不锈钢杯子,看十六七岁的沈灼野。
他有点明白选角导演为什么会在街上拦人了。
沈灼野身上的沉默,不是少言寡语的平淡,是无处流淌的岩浆,不给“无名混混”设计明确的身世背景,是因为这双眼睛里就有看不完的东西。
有太多说不出的话、想不通的事,层层叠叠,压在这样一双无声的眼睛里。
“没别的了。”商南淮明白了他的意思,低声问,“是不是?”
商南淮说:“光是这样就够了……”
只要这么做就够了,反正一桩压着一桩,早就洗不干净,解释不清。
反正就算挣扎着拼命找证据,解释了这件事,又会有下一件,反正打在身上的标签已经定了,改也改不掉。
“胡扯。”商南淮这辈子都没这么温柔和善地骂过人,语气跟内容反差得相当鲜明,“哪个犊子跟你说的?”
他拉着沈灼野,温声细语的,把人从炉子边上哄回来:“我跟你讲,这世上有个东西叫公关——你现在不知道,往后你多半也不太知道……”
毕竟姓邵的也没真正替沈灼野公关过什么东西。
沈灼野大概从不知道,有人维护、有人照顾,有人帮忙说话是什么感受。
这事其实在折磨商南淮。他总是在想,如果沈灼野做手术之前,他就二话不说站出来挺沈灼野……是不是说不定那手术能成功。
要是沈灼野对活着有点执念,对这个世界还有点好印象,是不是能在手术台上再努努力。
这想法挺唯心,但商南淮忍不住这么想。
商南淮查了挺多资料,手术失败以后,人再怎么好好养着,最多也就十年二十年好活了。
十年二十年,沈灼野到时候也才四五十岁啊。
“你看,这人——你还记得吗?修车厂那个老板。”
商南淮摸出手机,点开一份工作室发回来的通稿:“我让他们结合他说的,润色了一下,先从这儿下手……先从花钱买你黑料的那几个无良媒体下手。”
上来就洗白,很容易适得其反,老板说的那些事,需要有选择、有顺序地放出来。
比如先放出“五十块就能买一条黑料”这种内容,还不是官号下场,就用素人自媒体,探秘一拨修车厂老板说的那个麻将棋牌室。
这种地方声音嘈杂、人员杂乱,却有抹不去的强烈真实感,有些东西是怎么都演不出来的。
“又有人要黑料?好说啊!这回什么价?”抓着牌的人语气兴奋,“出镜还多给钱不?我跟你说,就找我,我可是他家邻居……”
“你是他家邻居?我还是他家隔壁呢!别听他们的,一个两个都是胡扯。”
旁边的人立马戳穿:“那是个没人要的野种,哪来的家——问我,我是他高中同学,我知道的多。”
“高中?电影里他才上的高中,明明初中学校就把他开了好吧!”又有人反驳,“你们编也编好点,这么编拿不到钱的。”
这人看起来相当有经验:“你得问来采访的人,问他们想听什么,想让咱们编什么,先听人家说……”
声音清晰画面模糊,人影幢幢,算是“非正常手段拍摄”的一种。
节目组跑断了腿,特地去要来的许可证,这又是公共场所,不算违规……真要说违规,还不如查查这些人赌没赌钱。
商南淮没公开掺和这事,助理录下来的画面,直接交给节目组,叫导演跟制片人衡量。
“没什么可衡量的,我跟他们明说了,我来这儿就是要捧你,我这不是想把你签了吗……正好导演也要夸你。”
商南淮轻声缓语的:“节目组也要热度,一拍即合,他们就把这个当先导片放出去了。”
也不是正经先导片,用了个半素人的Vlog当预热——节目组的一个剧务,经常录点拍摄日常、揭秘点圈中内幕,粉丝积攒了不少,把这个视频放了出去。
“你看看这个啊。”商南淮给他念,语气还挺一本正经,“惊,跟组吃瓜,一般人绝不知道的内部惊天黑幕……”
商大影帝是真的不要脸,什么都能念出口,沈灼野自问不如,抬头看了他一眼。
商南淮还挺有兴致,把他一块儿往羽绒服里裹了裹,扯着他继续看:“没念完呢。”
这还是原标题,至于炒热度转发、各平台转载,自然怎么扎眼醒目怎么来。
这一晚上还在发酵期,热度就已经蹭蹭上涨,评论压不住地泄了洪。
说什么的都有——有信的有观望的,有说“这你们都不知道”并洋洋洒洒科普黑料价格的,有质疑节目组是不是预热炒作的。
当然也有在讨论这件事本身,听完了整段录音,开始琢磨出点不对劲的。
「太离谱了……什么叫“他们想听什么,咱们编什么”?」
“你看这个。”商南淮替他筛选,挑出一条「照这么说,沈灼野那事儿有真有假,还有不少是编的?」
「又来了,洗地的又来了,霸凌暴力总不是编的吧?」
商南淮脸色一沉,趁沈灼野没看见,立刻把这条刷掉,换一条「不是个屁,信了两年他在高中把人按马桶里喝水,还到处跟人科普呢,现在你告诉我他初中就不念了!」
「哈哈哈,反向学历洗白第一人。」
「居然才上到初中吗?还觉得他挺渊博的,知道的也多,他演的那个学霸剧特别好看。」
「这个真没得喷,听说剧里那些都是他后来学的,一天学十二个小时,我考研都没他拼。」
「别跑题,每次一聊人品,你们就聊业务,业务好了人品就能放过了??」
「对,别跑题,他初中辍学,就是因为霸凌、暴力还偷钱,人家觉得他是个祸害。」
「不是跑题……现在的问题是,瓜里本来就有真有假啊,你怎么保证你吃的瓜就是真的?」
「邵千山是他的经纪人,邵千山都摆不平的瓜,难道有假?」
「我的天!楼上现身说法,高中马桶喝水的瓜邵千山摆平了?我早就想问了——不是替祸害洗,但你们真不觉得,祸害在邵手底下,名声有点差过头了吗?」
商南淮要的就是这么一条。
工作室那边盯着的通稿立刻跟进,这条评论很快就被顶上去,下面洋洋洒洒吵了几千条……才发现当初泼在沈灼野身上的脏水,居然有一大半都没法自圆其说。
甚至不是什么需要特地费力气的事。
毕竟邵千山是沈灼野的经纪人,他不可能不清楚沈灼野的学历,不可能不清楚沈灼野家里的情况——就算真不清楚,沈灼野难道不会跟他说?
既然知道了,再看这些谣言,自然一眼就知道是假的。
随便发个辟谣声明,再给那几个疯狂抹黑、罔顾事实的媒体送份律师函大礼包,就能解决了。
可这些真真假假的传闻,就这么一直到处流传,甚至出现在不少沈灼野的个人剪辑下面,信誓旦旦地给新来的人“科普”。
为什么会到这个地步?
为什么能到这个地步?
这个问题要在这收一收,过犹不及,先让人好好琢磨一阵,再放出新的料。
商南淮兴致勃勃地给沈灼野讲,说了好一会儿,才看清沈灼野的神色。
商南淮愣了愣,停下话头,仔细看着被他裹在衣服里的人。
“沈灼野。”商南淮说,“你是不是……”
……你是不是已经完全不在乎这些了。
有那么一瞬间,商南淮想这么问,因为那双眼睛是真的平静。
平静得甚至有点茫然,映着他的影子,像一块冰。
就好像沈灼野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就好像……沈灼野已经不太能理解,为什么要为被误解难受,又为什么要为沉冤就要得雪开心了。
这件事对沈灼野的吸引,甚至不如商南淮戴的耳钉。
是因为梦吗?
因为梦代表潜意识,他在潜意识里,认为沈灼野不会在乎这些了?
还是因为什么别的缘故……
商南淮的心脏莫名沉了沉,他把手机放下,隔着衣服搂住沈灼野,往胸口拢了拢:“想什么呢?”
沈灼野碰了碰他那个耳钉:“打这个,疼不疼?”
商南淮想了一会儿:“疼。”
青春期时候叛逆,商南淮跟人家学犯浑耍酷,非要去打的,疼得他嗷嗷叫。
后来在“什么都能洗”的邵千山手里,这耳钉也被铺天盖地的通稿洗成了温润如玉、翩翩风度。
“怎么了,你也想打?”商南淮扯了下嘴角,“你跟我待遇可不一样……你要是打耳钉,那就是小混混痞里痞气,给粉丝造成不良误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