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阳长老倏地冷冷开口:“你想找的人,在黑龙潭附近的一座崖壁下,其他更具体的我就不知道了。”
“我不是魔修,我也不是魔修那一派的,我还有脸有皮。”他盯着牧听舟吐出几个字,更像是在暗指着什么。
牧听舟笑眯眯地应声:“谢谢长老,上天一定会保佑您的女儿早日康复的。”
而后转过身,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了。
祁萧然就在学堂外等着他,见他出来了,上前问道:“你真的将自己的命线与那小姑娘连接了?”
牧听舟眼里写满了无语:“怎么可能,说出来也只是吓唬吓唬人罢了。”
“楚阳若是不信,那他女儿极有可能落入危险之中,将凡人牵扯进修士之间的斗争可是在万鹿山明令禁止的,这么一来他会更加相信我做事毫无顾忌——因为身后有两尊大能给我善后。”
牧听舟啧了一声,有些不爽:“虽然不想承认,但这头衔确实蛮好用的,这不就不用动手直接把人唬住了?”
“一切都准备妥当了?”
“嗯。”祁萧然应声,稍稍皱起眉心,“你真的想好了吗?或许此次一别,等我们二人了结牧纹之后,幻梦阵就会散了。”
你就可能再也见不到这个时候的裴应淮了。
他最后一句话没有说出口,但牧听舟还是听懂了。
他沉默片刻,而后才轻嗤一声:“你在犹豫什么?幻梦阵说到底不过是一团幻境而已,阵主是我,怎么反倒是你先陷进去了?”
不知为何,牧听舟的心情俨然变得极差,连带着语气也不太好了起来:“幻境和真实,若是你区分不开,也不必随我出去了。”
“我一个人去黑龙潭也无事。”
说罢,便一个闪身离开了原地。
祁萧然望着他御剑远去的身影,幽幽地叹了口气。
区分不开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牧听舟回到偏峰之后,裴应淮已经回来了,他正在收拾着简单的行李,此行路途遥远,只能将行李全部放进空间袋之中。
他站定在崖边,望向了屋内。
温暖昏黄的烛光印在青石板上,恰好一阵夜风吹来,直接照亮了前方黢黑的道路。顺着摇曳烛光抬头望去,一眼便能看清了半敞的门缝,和其中影影绰绰的身影。
牧听舟心中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但却堵得发慌。
他不知在门外站了多久,直到前方传来了一阵脚步声,牧听舟才近乎茫然似地转过了视线,撞入了来人的眼眸之中。
来人一袭白色长袍,手中提着一盏灯笼,静静地站在原地。
见牧听舟望了过来,裴应淮才出声道:“不过来吗?”
“……”
牧听舟磨磨蹭蹭地朝他走去,裴应淮顺应着伸出手,而牧听舟习惯性地抬起手,牵住了他伸向他的手。
烛火明灭之间,他听见裴应淮问:“怎么了?”
牧听舟摇摇头,没有说话。
他被带着进了屋,关上了门,隔绝了屋外呼啸的夜风。
裴应淮想要将灯笼放在一旁,还未走开,衣角处传来了一股微弱的拉力。他偏过头,垂眸望着抓住他衣角不放的少年,转过身:“怎么了?”
“是不是闯祸了,被师父训了一顿?”
听到这句话,牧听舟只觉得喉咙之间更是像有什么东西哽住了一样。
他还是没有出声,只是一个劲地摇头,攥着衣角的手更紧了。
裴应淮忽地心领神会,半蹲下身,与牧听舟平视:“知道师兄要出去历练的事情了?”
牧听舟看着他的眼睛,半晌才憋出一个字:“嗯。”
裴应淮好笑地揉了揉他的脑袋:“怎么像小狗似的,问一句答一句的。”
牧听舟打开他的手,嘀咕道:“你才像狗。”
见他这般没精打采的样子,裴应淮想了想,从腰间摘下了一块碧玉色的玉佩,递到了他的手上。
他温声哄道:“我最多也只会出去半月,很快就回来。师兄将这枚玉佩交给你,舟舟帮我保管好,好不好?”
牧听舟心道,半个月之后你也就见不到了。
我也不会再见到你了。
但他什么都没说出口,只是点了点头,接过了那枚玉佩。
指尖小心摩挲着细腻光滑的玉佩,牧听舟勉强算是活过两辈子,自然知晓这枚玉佩并不是凡物。
不知怎的,他忽地想起了先前郁清名送自己的那两枚流苏耳坠。在那枚流苏耳坠之上,点缀着两块碧玉色的玉珠,恰好与他手中的这一块颜色吻合。
在牧听舟怔愣的期间,听见耳旁传来了一声喟叹,紧接着,他在猝不及防间被一道力道揽入了怀中。
清冽的幽香气息瞬间扑了个满面,牧听舟还没反应过来,眼中还带着一丝茫然。
裴应淮单膝跪在地上,净白的衣角被地面上的灰尘蹭脏,他也不甚在意,只是紧紧地拥着牧听舟,带着一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柔意,在他耳边轻声道:“此次历练决定的匆忙,所以未曾事先告知舟舟。”
“但师兄保证,一定会在半月之内回来。”
裴应淮下巴轻轻磕在牧听舟的肩膀上,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幽邃漆黑的眼眸中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凛然的狠意。
“师兄一定,会保护好舟舟的,嗯?”
牧听舟视线模糊一片,他死死攥着手中那块玉佩,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又什么都没说。
他只是微微地点了点头,将脑袋埋在裴应淮的怀里,空余的另外一只手抓紧了裴应淮的衣襟。
不知不觉之中,牧听舟就这般睡了过去。
只是在睡梦中,他的眉宇还未舒展开,蜷缩着身体在裴应淮的怀中。
裴应淮轻叹一声,俯身将他的被褥整理好。他站在原地顿了顿,最终还是抬手,轻柔地抚走了少年眼角溢出的一滴晶莹。
随后,他吹灭了蜡烛,转身离开。
在一片黑暗之中,牧听舟缓缓睁开了双眼,眸中一片黯然。
他翻了个身,透过被子的缝隙望着紧紧关严的木门看了良久,不自觉地搂紧了怀中的玉佩。
一下,两下。
缓慢地心跳声在昏暗之中清晰又紧张,最后归于沉寂。
他的裴应淮,已经离开了。
第五十六章
第二日辰时, 天还刚刚亮,山间云雾缭绕,一道黑影划过云间, 轻盈地落在了山头上。
祁萧然抹去额间的虚汗, 遥远地便看见一个人影背靠在门前。
微凉的雾气随着呼吸不断吐出, 祁萧然上前两步,想要开口叫住他,却不知为何又停下了脚步。
他心底叹了一口气。
也就在这时,牧听舟察觉到了他的气息, 扭头来望了一眼,淡淡道:“来了?”
祁萧然应了一声,想问问他还好吗。
牧听舟道:“既然来了,就出发吧。”
他指尖敲了敲置放在一旁的长剑剑柄:“你还指望我带着你走?”
祁萧然正疑惑着, 只见那通体银光的长剑之上猛然绽放出绚丽的光芒,待到光芒散去,原地已经出现了一个他非常熟悉的人。
相对于祁萧然瞠目结舌的表情,东粼脸上就没什么过多的波澜, 他抱着剑, 朝祁萧然鞠了一躬。
而后, 便追着牧听舟的脚步而去了。
祁萧然后知后觉地跟上, 问道:“这……他不应该是仙盟的契约灵剑吗?怎会出现在这里?”
“说来话长, 你现在只要理解为他已经是我的本命灵剑就好了。”牧听舟道,“我和他做了一笔交易,况且用着还算顺手,就这样了。”
祁萧然恍恍惚惚地跟在两人的身后下了山。
这一路上牧听舟都沉默不语, 而东粼又是个能说一个字绝对不会多说的性格,沉闷的气氛就这般持续了一个上午的时间, 就在祁萧然脸上的笑都快要僵掉的时候,才听见牧听舟终于开口道:“穆穗山到了。”
穆穗山是唯一西边黑龙潭最近的一座城池,三人速度很快,临近午时便已将近到达了目的地。
城镇依山而居,以穆穗山的名字命名,名叫穆穗城,城镇位于半山腰的位置,外围被一圈雾蒙蒙的景象所包裹。
可今日有些不同的是,在雾蒙蒙之中,隐隐约约飘逸着丝丝缕缕的黑线,使得整座城镇从外看上去透露着一股不祥的气息。
就在三人停留在城镇外时,东粼冷不丁地开口:“有点奇怪。”
他的感知力比其余两人都要强,牧听舟闻言面色渐沉。
他拍了拍腰间,东粼化作一道白光变成了一柄灵剑挂在了他的腰间,而祁萧然也心领神会地掏出两个附上阵法的帷帽,一个递给了牧听舟。
两人隐匿声息,悄然进入了城池之中。
城池之中一片冷清,秋风瑟瑟,就连平日里人头攒动的闹街上也是冷清一片,仅有的几家酒楼门前满是衰败景象。
牧听舟与祁萧然对视一眼,径直朝着一家酒楼中走去。门内的掌柜坐在台前,眉宇之中满是萧索,眼下青黑,整个人看上去很没有精气神。
掌柜听到动静,抬起头来,强打起精神道:“仙客,你们随意坐,想吃什么吗?”
他双手摩挲着,模样有些拘谨。
牧听舟懒懒一抬下巴,祁萧然心领神会,他抬手扬起帷帽的白纱,俊秀的面容上挂着十分具有迷惑性的温和笑容:“掌柜,上一壶上好的茶,我们大人嘴刁,直接将你们这里最好的东西呈上便是。”
祁萧然一瞥身旁的少年,掌柜先是愣了一秒,而后脸上露出了狂喜的神色,连声点头:“好好好,小仙长们,请稍等。”
在掌柜的离开后,祁萧然悄声道:“您有何头绪?”
牧听舟道:“夺舍尽数需筹备大量新鲜血液。”
祁萧然脸色骤然变了。
他回想了一下,确实没有在城镇中看见任何小孩子的身影,他急忙开口:“尊上……!”
牧听舟竖起手掌立在他的面前,瞥了他一眼:“慌什么?”
就在此时,掌柜也端着散发香气的茶叶走来了,他恭恭敬敬地将茶碗与糕点放在桌上,喜笑颜开地接过了一枚铜钱。
随即想要转身离去,他的目光在扫到牧听舟那张脸后有些犹豫住了。
祁萧然适宜地开口:“何事?”
掌柜支支吾吾半天,叹了口气,道:“草民斗胆,见两位仙人之姿,年岁还并不大吧?”
“若是没有什么事,便早些离开穆穗城吧,这里已经不是从前的穆穗城了。”掌柜握紧拳头,叹了口气,“特别像是你们这般大小的少年,你们如果是被穆穗山的景色吸引而来的,还是先行离开吧。”
他脊背岣嵝着,像是苍老了多年,脸上尽是痛苦之色。
祁萧然微微敛眸。
牧听舟却不以为意,他昂起下巴,神色恣意:“那你就猜错了。若是本少爷说,正是奉扶柳剑尊之命来此地调查人口失踪案的,你当如何?”
这“人口失踪案”一开口,掌柜猛然抬起头,双手颤抖着,不可置信道:“小仙长,您竟然,竟然是……!”
他喃喃自语着扶柳剑尊的名号,忽地闭上了眼睛,流下了两行泪水,而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伴随着铜钱掉落在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掌柜压抑着情绪,哽咽开口:“小仙长,请您,一定要帮帮我们。”
“穆穗城向来与世隔绝,很多人至死都无法入道,但是我们从不怨天尤人,都想要踏踏实实地生活。可自从山前那处黑龙潭中来了一个……”
祁萧然恍然读懂了他的停顿,接话道:“魔修?”
掌柜闭上眼睛,颤抖道:“对,魔修。”
“他几乎是将整个城镇的灵脉都吸收了去,谎称他有另外一条修仙之道,竟诱得整个城镇的少男少女一同前往。”
“孩子们还没有魔修与道修的概念,对他们来说,只要能入道,不管用什么方法都可以。”掌柜叹了口气,“而且,只要有一个孩子打了头阵,那么后面的也会接踵而上。”
“而我们这些年长者,毕生都不曾入道,哪怕是知道魔修的可怕之处,同他们说了,孩子们也不会听的。”他说。
牧听舟心里暗道,这确实很像牧纹的作风。
尽会使一些放不上台面的恶心手段。
祁萧然便问:“那魔修的具体位置,你可曾知是在黑龙潭的什么方向?”
掌柜立刻回答:“在距离黑龙潭三十里之外的有一处洞窟,若我猜得不错,他的方位就是在那处!”
祁萧然眉宇舒展,点了点头:“多谢告知。”
两人重新带上了帷帽,身后的掌柜连声道谢,却浑然不知眼前这两名看似仙人之姿的少年骨子里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牧听舟瞥了一眼身侧的祁萧然,嗤笑了一声,饶有兴趣地望着他:“先前怎么没发觉,萧然,你也有这般虚伪的时候。”
祁萧然不以为意,温声道:“与尊上相比,还是小巫见大巫了。”
两人阴阳怪气地互相恭维了一番后,牧听舟停住脚步,道:“这般冒然前往,若是再打草惊蛇让牧纹提前知道了我们前来的消息,必定又会逃跑。”
“我有一计,要不要来试试?”
牧听舟正想开口说什么,余光却倏然瞥见两抹黑色的身影,他眸光一凛,眼疾手快地将祁萧然拉入了一道小巷中:“嘘——”
他侧身望去,只见两个着装怪异的人正站在他们放在所在的酒楼前,与门口的掌柜攀谈了一会,便随着他进去了。
牧听舟的视线落在了最后那人的身上,蹙眉低声道:“怎么觉得这两人有些眼熟。”
祁萧然耸耸肩:“你心情不好的时候,看隔壁老大爷都能是你之前杀过的仇人,能在这遇见眼熟的也不奇怪。”
“滚。”
牧听舟懒得多与他废话,他收回视线,重新构思了一下自己先前的那个想法。
“牧纹凑集孩童前往的原因指定是想要纯种的血液来帮助自己恢复修为,那不如直接顺着他的意好了。”
祁萧然愣了一下:“你的意思是我们两个可以去当诱饵?可……可牧纹应该一眼就能认出我们两人啊。”
牧听舟敲了敲剑柄:“喏,这里不是有个现成的?”
要说年纪,东粼本身化形时年纪便不是很大,这么多年过去了个子也不见长,若是将他的灵力收敛一些,正好符合了牧纹的需求。
东粼被迫化为人形,睁着一双死鱼眼,表示自己并不是很想作为他们计划中的一环。
祁萧然这才正眼瞧了一眼他,所谓是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虽然这人先前是裴应淮身旁的灵剑,但现在也勉强能算得上是统一战线的。
他这才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
从巷子口的延伸出去就是穆穗山的山脚,几人循着牧听舟临走之际,转头望了一眼酒楼的位置。
酒楼里正堂的位置算上掌柜坐了三个人,其中那两人外面披着黑色的宽大衣袍,几乎将他们的整张脸都遮住了。从牧听舟的角度望去只能看见他们露出的清晰的下颌线。
前方的祁萧然回过头来已经在催促了,牧听舟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殊不知就在他转身离去的那一瞬间,酒楼之中正对着他的那人俨然抬起头。
——这一抬头,恰好将牧听舟悄然离去的背影尽收眼底。
翻车被当场抓住
夜幕缓缓降临, 将整个穆穗山笼罩进黑暗中,同时也成了最好的保护色。
这一路上牧听舟一直有些心神不宁,祁萧然似是看出了他神色之中透露着一种慌乱, 了然于心。
毕竟牧纹是贯穿了牧听舟整个少年与青年时期的噩梦, 原本以为已经亲手将噩梦斩杀, 没想到牧纹竟然还能卷土重来,哪怕强硬如牧听舟也会有些许的仓皇。
祁萧然几乎是知道他整个过去的人,此刻正绞尽脑汁地想要安抚牧听舟的心情,毕竟在幻梦境中两人的修为都不算太高, 但明哲保身还是绰绰有余的。
他正准备开口,谁知恰好与另外一个声音重叠了。
祁萧然:“你也不需要太紧张。”
牧听舟:“你有没有觉得方才那两人有点眼熟?”
祁萧然:“……嗯。”
他脸上的笑肉眼可见地僵了一下,心底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着实是闲得没事干想太多了。
“紧张个什么玩意?”牧听舟莫名其妙道, 他随即反应过来,嗤笑了一声,“别让我知道你脑袋里面在想些什么垃圾玩意。”
祁萧然无奈地想要解释,正是这时站在一旁没有动静的东粼忽然开口, 在黑夜之中显得尤为冷清:“等等, 有人。”
两人瞬间回神, 顺着东粼手指的方向望去, 果不其然在半山腰的位置上看见了一束火光。
不光是一束, 紧接着,那像是幽火一般赤色的火苗在层层密林之中影影绰绰,一个又一个地浮现了出来。
牧听舟率先滑下山坡,低声道:“跟上。”
三人身怀灵力, 悄然混在了队伍末端,在尚未靠近时, 牧听舟已经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了。
这群拿着火折子的人,看上去有的甚至都没有牧听舟的肩膀高,他们全是些半大的孩子。
人群中多出了三个人也没有人察觉,所有人都沉默寡言地走着路,一声不吭。
牧听舟探出微弱的灵力查探了一下,果不其然在这群孩子身上发现了肆意乱窜毫无章法的魔气。
他猜得没有错,这群孩子应该就是以魔入道的,若是不被引导至正确的方向,这辈子基本上就是废了。
他们应该就是第一批的“入道者”,是被用来诱导不谙世事的孩子们踏入深渊的第一步。
比起魔修,他们更像是随风而动的傀儡,身体机械般地运作着,哪怕长途跋涉也不会觉得一丝一毫的累。
这就是牧纹一直在研究的手段。
——牧纹这个杀千刀的狗东西。
牧听舟脸色沉了下来,心中像是烧着一团无名火,恨不得现在就将他拖出来千刀万剐了才好。
但现在还不是打草惊蛇的时候,牧听舟给身后的两人施了一层易容咒,将帷帽拿掉,摆出了同样一副顺从的表情,随着大部队的步伐向着山中进发。
若是不出意外,这一行人的目的地正是牧纹所在之处。
牧听舟只觉得一阵心血沸腾,深黑的瞳眸中一片森寒。
不知走了有多长时间,跨越了半座穆穗山,脚下踩着便是悬崖峭壁,俯身望去,深不见底的黑渊宛若张着血盆大口,蜿蜒的峡谷幽邃狭长,宛若一条黑龙的身躯,峥嵘又静谧。
就在这时,率先在前方领路的那名少女停了下来,她手中执着那微弱的火折子,竖在唇边轻轻地吹了吹,气息漂浮至半空,而后直直落下,一道赤色的烈焰落在了她脚边的密丛之中。
原本紧闭的密丛俨然被烧开了一条道路。
那是从半山腰唯一一个通往山下的道路,就藏在这灌木丛之中。
火势像是有人控制一般得到了抑制,只是烧出了小小的一丛,若是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这一小条路径。
祁萧然率先探路,东粼紧随其后,他转过头想要喊住牧听舟,却发现他此刻半仰着头,清明的目光直直地望向了山顶处的位置。
“牧延?”
牧听舟直勾勾地望着山顶之上,那抹随着长风猎猎飘扬的黑袍,唇角勾起了玩味的弧度。
“看来我们有不速之客来访……”他喃喃自语,“就是不知道,是敌是友呢。”
语毕,他毫不犹豫地转过身,顺着小道一路走下了山。
在此期间,牧听舟敏锐地感知到那抹气息一路上都在跟随着自己,不是很紧,也不是很远。两人像是已经互相察觉到了对方,维持着一股非常微妙的平衡。
牧听舟传声给东粼:“别回头——你能感知到跟踪我的那人是何修为吗?”
东粼细细感受了一番,随后竟直接皱着眉摇摇头。
那么只剩下一点,这人的修为远高于东粼之上,甚至仙盟的镇宝之剑都无法察觉到对方的意图。
另一边,三人跟在这队伍的后面,一路来到了崖底。周遭漆黑一片,在黑暗的深处隐约有几滴水珠落下的声音,空荡又轻盈。
为首的那个姑娘停下了脚步,直接席地而坐,掐灭了手中的火折子。
随着她的动作,周遭的火光一一熄灭,牧听舟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猛然间抬起头,灵识如长剑般穿过面前嶙峋的怪石,恍然之中看见了藏匿在山崖之后的洞窟。
牧纹在洞穴外直接设下了一道障眼法。
既然是知道了方位,也不必那般着急了,牧听舟倒是对紧跟着他不放的那人产生了不小的兴趣。
对方顺着他的脚步一路来到了崖底,而牧听舟要做的,就是直接打他个出其不意!
他的身形陡然一闪,呼吸之间,不知哪来的一抹清冷月光透过黑云折射在崖底,而原本站在原地的少年已经不见了踪影。
黑袍人瞳孔猛地一缩,匆忙向前迈开一步,却不曾想是直接落入了牧听舟设下的圈套。
余光银光一闪,一把泛着凛冽寒光的匕首划破夜空朝他的喉间袭来,黑袍人侧身躲闪开,下一秒,冰凉的手指已经抚上了他的后背……以及左手。
喀嚓一声,牧听舟一个巧劲直接将他的左手拧脱了臼。
他退身而出,毫不恋战,背对着月光,乖巧又漂亮的脸上挂着笑,看上去有种天真般的残忍。
“哥哥,你都跟了我一路了,我能问问为什么吗?”牧听舟笑着露出了小虎牙,脆生生地喊着哥哥。
与他方才招招下的狠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黑袍人沉默不语,他抬手将脱臼的左手重新接上了。
他半身隐匿在黑暗中,一如牧听舟一般,他的身上应该也被覆盖了一层易容术。照常来说,一般人若是遇到了突袭,都不会是他这样的反应。
这下倒是让牧听舟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
他攥紧了手中的匕首,目光紧紧地盯着眼前的黑袍人,一边尝试着用灵识刺破他表皮的伪装,揭开他面纱下的真实面目。
可那人也并没有让他所愿,牧听舟捕捉到他黑袍之下紧抿的双唇,不知为何,一阵违和感油然而生。
但现实似乎并不能容得下他多想,只见那黑袍人缓缓朝他伸出了右手,一柄通体黑金色的长剑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牧听舟稍稍退后了一步,余光瞥见站在不远处面露焦急的祁萧然,传音道:“萧然,你……”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整个世界就像是放缓了步调一样,他漆黑的瞳孔中清清楚楚地倒映出寒芒绽放的剑尖。
正是这样简简单单的一招,牧听舟发现他自己,竟然没法完全躲开!
他身后一众横竖倒在地上的孩童,根本毫无退路。牧听舟死死咬紧牙关,握紧匕首,不退反进,准备硬生生地接下这一剑。
可当他抬起手臂准备去阻挡的时候,那剑刃的位置就像是一个晃眼,擦着牧听舟的肩侧落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