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南淮!”
李南淮笑出声,只是藐然一切地看着他,“我尝过便是玩过,玩过便丢弃,丢弃便是废物。我不要的东西,即便是天王老子,到了顾濯手里,也是别人玩剩下的垃圾。他肯要,那是他不挑,那垃圾肯归他,就是自贱。”
这话犹如石破天惊一样冲进闻元洲的耳朵里,将他心底一震。堂堂帝王竟被李南淮视作垃圾!
“李南淮,你说这话,不怕传进陛下的耳朵里!”
“怕就不会在此与你多言。”
这帝京之中的贵公子要么是沉静内敛,要么就是智勇双全,唯独闻元洲是帝京之中出了名的碎嘴子,方才在人群之中到处张扬李南淮的事,不就是他干的吗?
李南淮若是真的怕,就不会对他讲这些话了。
闻元洲哑口无言。谢熠秋自始至终对李南淮都是一种十分恍惚的感情,若说无爱了,任谁都不信,他不处死他,只是将人留在帝京,说明不想让他死。若说还有感情,却又一直冷着,转而去宠幸旁人。若是某些难听的话真的传到了谢熠秋的耳朵里,想必他也不会对李南淮做什么,更不会下死手,甚至会严查乱传流言的人。
闻元洲就算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闻元洲悻悻笑,扯起缰绳欲走,“我猜你是觉得陛下有意为之,故意让你难看,好去求他?也就是说,你是在跟陛下硬刚,看谁先心软?那顾濯不过就是一个用来玩弄的工具?”
李南淮只垂头一笑,这一笑,似乎暴露了所有藏在心底的心事,被面前这人看了个遍,只是他不说,也不会正面承认。
“噢,”闻元洲扬起声调,微微挑眉,眉眼瞬间缓和了起来,“放心吧,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不过你也小心着点,恃宠而骄的结果,往往是让别人捷足先登,凡事还是不要太自信。免得等旁人真的拿下了陛下的心,你可就再也没机会了。”
闻元洲一介凡夫俗子,理解不了两个男人能有什么感情,无非就是自小一同长大的手足之情,没想到如今也算让他见识了一回。男女情爱之间出了问题不过是小吵大闹,亦或是纳妾填房,夫妻两人正面交谈,不管能不能合,都是显而易见的。这两个男子之间出了问题,特别是死要面子的世子爷,与傲睨万物的帝王。算计着一切,就连感情也是算计,动不动就是生与死。
李南淮只是随便应了一句,“多谢。”
“裴钱手底下养出来的人,多半都心性不好,我父亲尚且都不敢用,你若是还在意陛下,就该知道让顾濯多在陛下身边待一刻,就多一刻不安稳。”
闻元洲将走未走的,惹恼了莫影。莫影还没等前去赶人,便见李南淮抬手,道:“你若是还不走,我这侍卫可是要打人了。”
莫影面色如冰,当真是李南淮的侍卫,都是不近人情的货,闻元洲见状连忙扯绳,边笑边走。
“殿下,此人知道的是不是太多了?”莫影道。
“虽多,却无碍。不一定知道的越多越好,关键看他知道的是不是对的。只不过是个自以为是的蠢货,自以为对我了如指掌,却不知一切都是他的猜测而已。无证之词,他若是敢说出来,便是将自己推向万劫不复。”
莫影一怔,“所以方才殿下与他所言……”
“你觉得呢?”李南淮看了眼渐渐西移的太阳,沉声道:“想要的太多,容易回不了故土。父亲尸骸未泯,李氏遭受的残害与构陷,我都会一笔一笔全部讨回来。我对谢熠秋——”
风声险些将他的声音吹散,却还是能听的清晰。
“毫无感情可言,不过都是他自作多情。”
风吹到了顾濯的衣领子里,让他打了个颤,他看了一眼前面的谢熠秋,开口问道:“陛下若是累了,臣便配陛下回去。”
前面的人传来声音,“你是觉得朕身子孱弱,经不起这几步路?”
顾濯心里一头雾水,他何时有这种想法?他哪里敢?!
不是谢熠秋累,是他自己累行了吧?就这么跟着谢熠秋走,时不时四处查看,到底也不知道谢熠秋是在找什么?还是闲着没事故意消遣他?
顾濯只得随口一扯,“陛下昨夜咳嗽,太医说陛下受了风寒,不能在外面多待。臣担忧陛下的身子。”
谢熠秋转头,冷声道:“原来北明的太医是姓顾的,竟什么都能跟你说?”
这是又被倒打一耙?!顾濯心里忿忿的,这谢熠秋是听不懂人话还是什么?
顾濯顿时哑言了,真他妈像是嗓子里卡鱼刺,膈应。
谢熠秋扫了一眼他,又专门朝着人多的地方走去,谁知任谁都是不敢靠近这位尊贵的皇帝的。顾濯只觉得心累,心说这皇帝若是脑子没点问题,怎么会做出这么惹人厌烦的事情?
有见着这两人过来的,原本与同伴说说笑笑、不知哪家的公子连忙下马行礼,“草民濮州河西县县丞张阴之子,张文阳,参见陛下。”
顾濯打眼一瞧,果然都是些小门小户家的儿子,没有一个是认真比赛的,全都十分懒散,只有看到皇帝过来才赶忙下马行礼,殊不知比赛之时完全不需要下马。
果然,谢熠秋冷下脸来,俯视着他们,抬起弓箭。
附近拿着白色小旗的人连忙跑过来,将旗子插到那人的脚边,高声道:“濮州河西县县丞张阴之子,张文阳,亡!”
顾濯险些没一个笑嗝打出来,眼睁睁看着那人震惊片刻后被拉了下去。
只闻远处一箭,接连有人下场,顾濯抬头,却见那蜂腰猿背之人胯于马上,朝这边看了一眼,随后傲然离去。
顾濯随即便注意到了谢熠秋的神色,瞬间变了。他才知道,原来这谢熠秋此番进来,确实是为了找人,找的便是李南淮。
谁知李南淮看着丝毫不近人情,竟然连给谢熠秋一个眼神都不愿意,只是远远对着顾濯笑了一下,随后扭头对莫影道:“走!去林西!”
跟这群没用的家伙待在一起,即便是胜了,也是胜之不武,李南淮不屑于与这些废物以较高低。林西偏僻,又险峻,大把勇士更乐意去哪里,那才叫一个有意思。
马匹嘶叫一声,只闻李南淮“驾”的一声,与莫影两人齐齐消失在了谢熠秋与顾濯二人的面前。
谢熠秋轻抽了一口气,眼神跟着那人飞往别处,似乎就连马匹也心领神会开始朝着那边走。
顾濯眉心不自觉一跳,这谢熠秋……上赶着找李南淮?!
谢熠秋策马前驱,在逐渐昏暗阴沉的林间,迎着劲风,好似完全忘记了身边的人,一个劲的往前跑,愈来愈快,却始终不见那人,只知道他在前面。
顾濯没有办法,只得硬着头皮跟上去,眼看着落日西沉,在林间逐渐看不清了人,那一身金黄却是十分耀眼,看的清晰。
“陛下!”刺骨寒风在黄昏之时最是寒冷,入刀刮一样打在脸上,穿梭在逐渐浓密的树杈之间,为了追上前面奔腾的人,顾濯一个没留神,只觉得脸上刺疼。
完了,这地方怕是越来越偏僻了,已经看不见任何人影了。顾濯心知李南淮对谢熠秋的厌恶,却不知谢熠秋竟如此肯上套。
周围悉悉索索,只见谢熠秋□□的马匹长嘶一声,惊走了飞鸟,谢熠秋狠狠摔落在地,在枯枝败叶里被硌得生疼。
顾濯心下一惊,只见一个身影隐匿在林间,那映着月光的箭头闪了一下,直直地对准了谢熠秋。顾濯心急眼快,连忙抬弓,异常精准的射在了那人的脸上。
不止是那人被吓了一跳,就连顾濯也惊了,自己竟然还有一身百步穿杨的本事?!
那人因为被惊了一下,箭射偏了,但瞬间将目光转到了方才自己没注意的顾濯身上,顾濯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那一箭虽然正中要害,却是个无刃之箭啊!
而那有意杀害谢熠秋之人也并非孤身一人,林子的声响放大,瞬间从周围冲出不下十人,全都玄衣蒙面,手握利刃,凶神恶煞。
明显就是冲着北明皇帝来的。
顾濯眉心一跳,突然反应过来了什么,立马跳下马,果然下一刻,这马匹惨遭毒手,疯狂了起来。顾濯还没等松一口气,便见谢熠秋已经艰难地起身。对着这群恶徒狠狠道:“是谁派你们来刺杀朕!”
顾濯心底骂娘,心说你他妈这是嫌他们下手不够狠?!要训斥也等到自己先活命再说啊!
这群恶徒果然是不会手下留情的,丝毫不会在意对方是皇帝还是什么人,只管听命行事。
“若朕知道是谁指使你们下此狠手,朕定将其押上鹿刑台,千刀万剐来示众!”
顾濯狠狠骂了一声。这狗皇帝自己不想活了倒也不用带着他!
只见蒙面人拿刀砍过去,谢熠秋一惊,顾濯扯起他便跑。
一阵寒光闪过自己的眼前,那刀刃险些将自己的脑袋劈成两半,顾濯好似脑子不听使唤了一样,一脚踹过去,正好狠狠踹到了某个软蛋。
只闻那人倒吸一口凉气。
“对不住了!”顾濯急忙拉着谢熠秋跑。
顾濯只顾着跑,却没听见身后这人痛叫了一声,沉重的呼吸声隐藏在了林间。
谢熠秋的手腕被顾濯勒出了一道痕,他瞪着顾濯,却见顾濯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险些撞到树上,连忙喊道:“眼瞎了吗!”
顾濯低骂,“你他妈才眼瞎,看不见那人要你命啊!”
果然,要命的人是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的,蒙面人从侧面冲过来,顾濯惊慌失措之间,来不及调转,便一把松开了谢熠秋的胳膊,一脚踏上面前粗壮的树,来了个倒挂金钩。
倒是把谢熠秋整慌了,来人恶狠狠地将刀砍过去,他来不及躲闪,却见树上掉下一个人,将蒙面人砸趴下来,顾濯将身下人的手腕一扭,嘎嘣一声。
原本只是想将刀夺下来,没想到给人把手扭断了。
顾濯脸都僵了,“真的对不住......”
谢熠秋捡起刀,手起刀落,十分凶狠地在这断了手的蒙面人脖子上砍下一刀,霎时,顾濯身下的人成了死人,没了生息。
顾濯惊魂未定,抬头看着这阴鸷狠辣的神情,恍惚间,犹如杀神。
趁着那几个蒙面人惊了片刻,顾濯爬起身来,便拉着人跑。虽说谢熠秋杀了人,但也是在这人不能动弹的时候杀的,若是与蒙面人硬碰硬,怕是完全不是对手。
谢熠秋的手腕被捏疼了,喊道:“放开朕!”
“暂时怕是放不开了。”顾濯喘着气。
只见眼前逐渐开阔了起来,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顾濯不自觉欣喜,下一刻,两人连忙停住脚步。
“悬崖……”
脚边的碎石滚落,消失在黑暗中。
堂堂二十一世纪优秀男青年,竟然要陪着这狗皇帝,身死于此!
眼看着蒙面人已经近身,顾濯脸上的冷汗已经顺着鬓角流下,他心想,若是就此被砍死,还不如求饶,万一他们大发慈悲……
“朕的禁军,定会搜遍整个北明,也要将你们拿下!”
顾濯一惊,下一刻,只见谢熠秋紧紧拉着顾濯,纵身一跃。
营地附近,朝臣官员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出去寻了一圈的锦衣卫回来,魏霄眼眸如剑刃,道:“寻到没有!”
锦衣卫带刀禀报,“回大人,属下没找到陛下……”
“废物!给我请禁军统领来,让他派禁军找。”
“禁军统领奉命留守帝京,不在猎场……”
魏霄狠狠将其踹了一脚,“那就去找副统领!”
那人连忙爬起,“是!属下立刻去办!”
魏霄冷冷扫了一眼这群废物,“全都搜过了吗?一根草、一只鸟,任何地方不予遗漏。若是没有,陛下有恙的话,你们祖上三代、子子孙孙,都将替你们抵命!”
“大人,猎场太大,属下等人即便是搜寻个三天三夜也找不完,犹如大海捞针啊!”
魏霄冷声,“大海捞针,总比诛你满门要好。”
脚底踩着泥泞,来人身上挂着金令,赫然写着“北镇抚司总旗”,杨贞拱手一拜。魏霄冷眼瞧了他一眼,道:“你倒是清闲。”
“属下不敢。”
“你不敢?御前侍卫不归我管,陛下让他们不要跟着,他们便不跟着。你呢?陛下如此抬爱你,你又替陛下打探各种事情,每天都能见到陛下,堪比近卫。陛下不知林中凶险,你一介臣子也不知轻重了吗!不让你跟着你便不跟着?如今又在这里游手好闲!不然,我这锦衣卫指挥同知的位置还是让给你坐吧?”
杨贞立马下跪,“属下不敢,是属下失职!”
“你若想将功折罪,便带着你手下的狗东西赶紧去找。”
“属下知道了。”杨贞起身,带着身后几人离开。
魏霄朝着马厩那处看过去,只见李南淮轻抚着马匹,若有若无地,似乎注意到了打量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莫影在李南淮的身边,老远看到了被魏霄遣走的杨贞,那背影怒气冲冲却又隐忍。
李南淮笑了一声,“那杨贞听从陛下的命令,自打我出狱,便一直在暗处监视。若不是看在他是陛下的人,他现在还能活着听魏霄教训?”
“殿下看不惯他?同知大人也算替殿下出了口气。”
李南淮看了眼魏霄,“那是自然,我看不惯他,顾濯也看不惯他,好似只有陛下看得惯他。这个魏霄……只是不知道他到底是为我出气,还是给自己立威,又或是,只是公事公办,教训下属。”
只见魏霄单手扶刀,大步朝着这边走来。
李南淮佯装没瞧见他,只是拿草喂马,直到魏霄站在了他身后,莫影给他行了个礼。
他只开口道:“李南淮,你与莫影这是刚回来?不知是否见过陛下?”
李南淮扭头看他,蓦然一笑,“陛下不见了?”
魏霄瞬间眼神黯淡,“你不知?”
“那当然是不知道,我与莫影一向不与人争,就连这林子深处都没敢进去,只是留在外围,比不上陛下雄才大略,竟然现在都还不回来?想来肯定收获颇丰吧,当真是给我们这些做臣子的一个表率啊!”
魏霄似乎从那深邃的眼眸中瞧出了什么,只是淡淡哼笑了一声,招呼锦衣卫过来,道:“林西最为偏僻,想必陛下不会过去。若我们的人去了,怕是得浪费不少时间,又缺乏人手。告诉他们,先在其他地方找,林东、林南、林北,全都翻一遍,若实在找不着,再去林西。”
“是。”锦衣卫的人被派走了,魏霄走近李南淮的耳边,轻声道:“上次仝恕的事情我帮你压下来,这次,你竟打起了陛下的主意?”
李南淮只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你最清楚不过了。”
“是,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了。还是那句话,只要要不了陛下的性命,一切都好说。”
李南淮哼笑,眼神看向他,“这次可不一定。”
薄雾揽着素月, 满地的枯枝败叶被踩出清脆的响声,谢熠秋疼的嘶了一声。
顾濯将人放下,倚靠着石壁。
本以为自己怕是要一命呜呼了, 没想到这半山腰竟然有个崖洞,洞口是凸出来的,这么险峻的地方还长了一棵歪脖子树,将这两人挂住了。
顾濯见谢熠秋疼的难受, 摸了一把他的腿,忽然见自己手上多了些血迹。
顾濯心说,怕是摔断了。
现在这里什么也没有, 除了掉落的干枯树枝, 就是如猛兽嘶吼的风声。
“混账!谁允许你碰朕!”谢熠秋猛地将人推开。
顾濯惊了, 这一切好像都是他谢熠秋造成的吧?就连他坠崖也是谢熠秋拉下去了, 自己差点成了垫背的,如今还在这里承受这狗皇帝的谩骂, 这是何道理?!
“臣不过是担忧陛下。”
谢熠秋一字一句, 道:“朕, 还用不着你操心。”说着, 他被腿伤疼的倒吸一口凉气。
也是, 顾濯心想, 他本就是被连累的,那蒙面人明显就是冲着谢熠秋去的, 他现在上赶着去照顾人家干什么?这不是自讨没趣。
他干脆坐到了一边,道:“是, 臣不该多嘴。”
过了一会儿, 他只觉得脸上刺痛, 摸了一下, 才知流了血。
日头还没完全落下去,微微还有一点光亮,但在这崖壁上,却是丝毫照不着光亮,犹如进入了黑夜。
一时半会儿怕是等不到人来了,只要那群蒙面人没找过来就已经是万幸了。
顾濯实在受不了这种环境,便起身寻了一些枯枝败叶。倒不是怕半夜冲出个饿虎猛兽,或是飘进个幽魂怨灵,更不是因为他怕黑。
绝对不是因为这些,主要是怕自己晚上梦游看不清路。
这地方枯树枝子很多,顾濯将其抱到空旷的地方,堆放好了,忽然顿住。
没有打火机啊?
顾濯气的打转,惹的闭目养神的谢熠秋睁眼,沉沉呼吸,道:“你能不能到别处转?”
什么意思?想尽办法给他生火,他却嫌烦?
顾濯气恼,反正这时候洞里也没别人,这帝王的威严在没有人的情况下,一般是不管用的。况且谢熠秋受了伤,又不能起身,他为什么还要受他的气?
于是他硬气地怼了回去,道:“天都这么黑了,陛下还能看见臣,看来这火是用不着生了。”
“像个幽灵。”谢熠秋轻咳了几声,“你若生不了便不生,朕不逼你。”
“当然能生!”顾濯脱口而出,毕竟怕黑的不是谢熠秋。
“……”
谢熠秋抬眸看着他,猛地咳嗽了起来,腿上的伤口被扯得生疼。
顾濯才猛然顿住,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操……”
几乎用遍了法子,钻木取火和击石都用上了,愣是没有一点效果。顾濯抓耳挠腮,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一样,干脆不管了,将东西都丢到了一边。黑就黑吧,不管了。
突然谢熠秋开口:“你要不看看这洞里还有什么能用的?”
毕竟是天子之言,顾濯只好起身摸黑,突然在墙根摸到了个东西,仔细一看,竟是个火折子?
他欣喜万分,洞里瞬间亮堂了起来,只是冒着烟将人呛个半死。
“咳咳!”顾濯一边扇风,一边呛得咳嗽。
没注意那边的谢熠秋已经被包裹在了烟里。
“顾濯!你就不能远些生火!”
“不近些,怎么给您取暖?”顾濯反问,心说,不近些怎么熏他?
谢熠秋闭着眼睛,嗓音有些沙哑,沉沉地呼吸着,不再理他。
虽说是生起了火,但坐在一旁,映着火光,还是疑惑。谢熠秋堂堂皇帝,被逼在悬崖时候竟敢毅然跳崖,当真不怕死吗?又碰巧掉到了崖壁上的洞里,大难不死。
而这洞里,竟还有火折子,像是有人故意留在这里的。
李南淮说要来林西,谢熠秋便跟过来了,丝毫不顾危险,但很明显,李南淮是在诈他。那蒙面人难道是李南淮派的?
正想着,身后那人突然传来一声痛苦的□□,顾濯看过去,那腿上的血已经浸透了衣服,看着十分可怕,微微颤抖着。
谢熠秋的脸上冒着冷汗,连嘴唇都发白了。
顾濯突然觉得不忍,便起身过去,轻轻动了一下他的腿,再不处理,这布就和伤口黏在一起了。
谢熠秋忽然睁眼,气息虚弱,“别碰朕!”
“陛下难道是想等着伤口自己愈合吗?”
顾濯说着便将裤腿往上扒,只见谢熠秋一把抓住他的手臂,面色苍白又带着狠戾,“放肆!朕不让你碰,你便给朕滚远点!”
顾濯忍着气,真想把人丢在这不管了,但他若是不管,这人就会在这里哼哼唧唧,吵得他心里烦躁。若是有东西能堵住谢熠秋的嘴,那就好了。
白皙的腿上泛着大片的血色,顾濯看了都不自觉心里打颤,但在这洞里只能简单处理一下,他随手拿了捡来的木柴。
谢熠秋瞳孔大震,狠狠将人推开,“朕让你滚你听不见吗?”
顾濯被谢熠秋吵得烦躁,“陛下若是再乱动,臣怕自己控制不住力道,弄疼了陛下。”
他四处扫了一眼,扫在了谢熠秋的腰间,深吸一口气,一把将手伸过去。
“你——放肆!顾濯,朕诛你九族!”
顾濯打心底冒出一个念头,他想把人打晕,那他就不会再在这里乱叫了。或者,早知道他就不跟着来了,活该谢熠秋被人害死!
这世上最大的悲哀,应该就是跟这没良心的白眼狼困在了一起!这白眼狼受了伤,却不让他碰。
顾濯轻叹一声,随后二话不说扯下了谢熠秋的腰带,狠狠丢在远处,道:“臣的九族,臣自己都不知道在哪里,陛下若能帮臣回归本家,那岂不是天大的好事?”
谢熠秋现在身子虚弱,又疼,又被顾濯钳制在墙根,实在是抬不起收来打他了,便咬着牙任凭摆弄。
就像是面对一只沉静下来的猛兽,顾濯耐着性子给他随便处理了一下,用腰带稍微绑了,然后坐到了一边。“臣无心之举,陛下恕罪。”
身旁那人不说话,只是闭着眼睛。顾濯怕夜里火灭了冻醒自己,便又起身寻找,幸好这里的干树枝还算多,能撑到明日,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有人找到这里。
谢熠秋的脸扭到一边,虽然腿瘫在地上,上半身却保持着正襟危坐,姿态严整,犹如自己还处在那高堂之上。承受万人朝拜,受命于天。
柴火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勾起他数年前的记忆,只是今时却不似往日。
受忠二年夏。
新帝谢熠秋继承了先帝的丰功伟绩,登基后,天下安定。李南淮在新帝登基不久后解除禁足,被派往临牧守疆驱敌,那地方在东北边境,常年酷寒。受忠二年夏,谢熠秋将人迎回来,在皇家猎场大办围猎,犒劳与他征战沙场的将士,以慰军心。
一箭飞射,穿过丛林枝叶,未及片刻,一个将士提着一只脑袋直穿着箭的野兔跑过来,谢熠秋见到后跳下马,提着野兔耳朵笑道:“玉衡即便是闲职帝京,箭法还是了得。”
李南淮摆弄了一下他细长的手指,不怀好意道:“臣的箭法若是连陛下都比不了,那还怎么做那许多事?”
谢熠秋的神色瞬间顿住,多了几丝嗔怒,僵硬地将兔子丢下,道:“玉衡不光箭法了得,嘴上功夫也是了得。”
李南淮跳下马,露出衣服意味不明的神情,“若说嘴上功夫,臣当然比不上陛下,臣的肩膀到现在都还疼得厉害”
他故意嘶了一声,“昨夜都流血了。”
谢熠秋自知这嘴上也是说不过他的,便干脆上了马,一扯缰绳,俯看着他,道:“玉衡与朕多年未比试,你想不想看朕这些年是否精进?儿时我们常一起骑马射箭。”
上一次比试,已经是许多年前了,那时候谢熠秋箭法不好,又时常带着侍卫守在身边,李南淮没少嘲笑他。可是,就算是嘲笑,他也乐意。毕竟,这些年发生了太多事,朝廷局势大变,边境蛮夷侵扰。两人已经身份悬殊,一个是坐拥天下的帝王,一个是戍边归来的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