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濯起了身,重善将人按下去,道:“区区一万人,你待着,我去。”
第109章
第二日朝中沸腾, 皆弹劾余苗滥用职权,私自带人搜查尚书的府邸,结果什么都没搜出来, 这要朝廷的脸往哪搁?
余苗被一群人指着鼻子骂,说当年的北镇抚司就是一群包藏祸心的人,如今落到一个叫花子手里,更是连朝廷都不放在眼里了。若是不卸了余苗的刀, 扒了他一身飞鱼服,那便干脆撤了北镇抚司,如当年一般空悬着也无不可。
但余苗的官袍不是那么容易脱的, 他手里有李南淮给他的手令, 这是他可以在帝京里肆意妄为的保证。但越是这般, 朝中大臣越是会唱反调, 势必要停了他的职。闻律作为首辅,掌大权, 但是也不能随意动了李南淮的人, 于是下令暂时停了余苗的职, 整个北镇抚司都要重新整顿。
余苗跪在殿中接了这道命令, 手上的青筋都被这不公的待遇逼了出来, 此刻他恨不能即刻杀了闻元洲。
他笃定了这是闻家父子两人的阴谋。
从前的锦衣卫指挥同知魏霄因家中变故被李南淮降了职, 成了正四品指挥佥事,且被限制了行动。如今的锦衣卫在李南淮离京之后犹如风中残烛。
自北明建国到如今, 锦衣卫有过两次被架空的时候,一是裴钱当年刚握住北明命脉的时候, 锦衣卫皆是他手里的狗。后来锦衣卫在北镇抚司被安上谋反罪名的时候经历了一场整顿, 到了李南淮的手里, 在裴钱死后完全归属于皇帝。而如今, 它又逐渐失了权,被闻律掐住了咽喉。
过了些日子,御史台有个新上任的一直没来的消息在朝中流窜。听闻是闻家的公子,一直称病不出。
王弼高前去拜见了闻律,说官员一直称病是要传出流言的。官员身体好,朝廷便安稳,也不会有人打歪主意。否则便要有人说闻家因势嚣张了。
闻律也觉得此言不错,如今他位高权重,家中秘辛定然是不能传到朝堂上的,于是只能将闻元洲放了出来,再三告诫。况且此时的余苗已经因为闻元洲而获罪,闻元洲若此时还上赶着去找他,非得被扒掉一层皮。
李南淮虽不在帝京,却得知了帝京的消息,对闻律的做法采取了默许的态度。因锦衣卫在帝京势弱了,他不得不提高了禁军的威势。不过令人不解的是,他将禁军给了谢岫。但是大臣们很理解,因为谢岫是舜秦王世子,此时舜秦王在外征战,手握重兵,他的儿子有足够的威严镇住帝京。正如当年的李南淮一般。
帝京变动的消息传入谢熠秋耳中,他不急不徐地看着手中的驿报。
“闻律打算走裴钱的老路了,他把锦衣卫收入囊中,不过禁军却不在他的手中。”
当初的裴钱将禁军统领引入皇宫,用锦衣卫杀了他,随后将禁军收入囊中。此刻的闻律走到正是这一条路。可是现在的禁军统领可是谢岫啊,闻律怎么敢杀了舜秦王世子?
此木与谢熠秋一同坐着,道:“当年的裴钱敢杀禁军统领,是因为禁军统领没有后盾。如今不同了,舜秦王世子无人敢杀,他可是陛下你的宗亲,满帝京皆知,李南淮应该善待他。就算李南淮心里不乐意,但明面上,他也有舜秦王与李南淮两个后盾,闻律定然是不会杀他的。”
谢熠秋道:“我知道。”
他当初让舜秦王送谢岫入京便是这个原因。谢岫作为谢熠秋唯一可能的继承人,在哪里都可能遭受暗害,却唯独不会在帝京受到谋害。他考验着李南淮的内心,李南淮当初敢借着顺位的理由登基,便不得不善待谢氏族亲,天下人看在眼里。若谢岫死了,天下人都要戳他的心窝子。
谢熠秋累了,便遣走了此木,让司少仓准备了热水,沐浴之后自个歇下了。他近日累的厉害,虽不用管舜秦王驻兵的事,但却得管粮食的事。他身处之地是北明的粮仓,也是与西奴相邻的地界,一方面要考虑兵,一方面要考虑粮。
为了来年的粮食,他首先在楯州尝试军屯。楯州的军队有种植粮食的经验,他们以前就是靠这个活着,因此在楯州吞并是最符合现实的。楯州百姓吃得上饭,壮丁也多,便征民入伍,既是兵,也是农。
谢熠秋为了考虑费州流民的生计,首先在费州开展了民屯,不过粮食与费用皆出自楯州,但是费州必须在生计有了着落之后将欠楯州的全都还回来。
谢熠秋虽然从前看折子看得多,但是看多了账本却头疼。幸好顾濯将此木留在楯州,这个贪财的和尚最会算账,只管将算好的账呈递给他看即可。
习惯了四处流离日子的谢熠秋随便躺下就能睡着,梦里,他似乎看见从前自己当太子的时候,他未能见过父皇最后一面,皇宫内满地的鲜血顺着螭首滴落。而那时,他还未登皇位,皇权却已失。
只是梦中他抬头看见的人不是李南淮,是顾濯带着大军为他杀出一条血路。那一刻,顾濯身遭利刃,满脸血色地看着他。他惊恐地伸出手,抓了个空,一睁眼,是寂静的夜半,明明已经入夏,他身上却冒着冷汗,紧紧裹着被子。
巡逻兵手中握着火把,顾濯伏在案头被燃着的蜡烛晃得眼疼,于是抬手揉了揉眼睛。“一万人……”他口中念叨着,敌弱我强,他们先抛出了一万人,这一万人不像是主力军,倒像是诱饵。
此时的重善还没回来,他觉得眼皮直跳,便冷声道:“系统。”
【请问宿主有什么指示?】
“我还有多少次机会能看见非我眼前之景?”
他在北明待了六年,这六年他逐渐浸入其中。起初他带有目的,不遗余力地用自己所能用的一切,包括系统所给予他的。于是他成了别人口中的玄师,看得见未来,料得定军情,而后来他逐渐摆脱了玄师的身份,也是因为他的机会不多了,他逐渐无法如一个外来者一般看得透这世间所有,变得与常人无异。
【三次。】
顾濯神色微怔,他知道自己的机会快用到头了,当他没了作为外来人的能力的时候,他便真的成了一个靠自己挣出路的书中人了。他在心中盘算着,是否还要为自己留有一线生机?
他已经不需要亲眼看见,因为他已在这六年的苟活中学会了靠自己。他感受得到危险来了。
他拧着眉宇起了身,背上弓,握着长刀出了帐。这时候只见霍怀大步过来,抱拳道:“顾大人,将军带了三万人,但此时还未归,末将不放心。大人留下守营,末将即刻去。”
天地昏黑,风沙席卷,甘宁早已化了雪,不像以往那般难以行军。顾濯也在此刻忽然反应过来,雪化了,该战了。
顾濯望了一眼天边的深黑,此夜无星。“是诱饵,你留下守营,莽蒙军只听我命令。”
他明白自己在北明的六年抵不过别人一出生就是北明人,更抵不过真正在战场上厮杀的将士,他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天降的箭法。但他又在身处莽蒙时了解到自己的箭法似乎也并非天降,而是原本的顾濯自小练就了。
于是他打算赌一把,顾尔金给他军队,给他武器,便是认定了他是老可汗的儿子,认定了他是猎鹰的儿子。他也打算信自己这副身体一次,他是无能的人,可是顾濯不是,阿日善不是,否则他如何提的动这钢刀?这不是顾水的身体,而是顾濯的身体。
霍怀忙道:“顾大人,夜里难行军啊,大军更是容易遭埋伏。”
顾濯立刻上了马,“若重善遇袭,小部队去了便是寻死。重善不在,你若再被擒,是想让我分成两个去救你们吗!我有莽蒙大军,你留下来。”
霍怀只能应下了,看着顾濯的马奔驰出去。
他曾在顾濯箭下被救出一条命,那时的顾濯如初升的太阳,照在甘宁的大地上。他曾经看不出顾濯是何许人,可直到见顾濯带着一支莽蒙军队归来,便一眼看出那是莽蒙的雄鹰。
天大亮的时候,莽蒙的传令官策马往这里奔来,他在匆忙中跌落马匹,被霍怀的手下扶起来。“扎那谋反!二王子即刻带兵回蒙都!”
他妈的!真是巧了,西奴这时候引顾濯过去,而此时蒙都有人叛乱了。
霍怀立即召集了军队,现如今还剩两万莽蒙军与一万甘宁军在营。他翻身上了马,道:“西奴屡次犯我边境,如今拖住了将军,甘宁军听令,即刻随我去支援将军!”
他没有支配莽蒙军的权力,便只能将他们留在此处,嘱托韩承道:“这是你主子的兵,你们留下守营,务必守好粮草,若有闪失,你主子会拿你们是问。”
韩承曾经只是宫中侍卫,如今被命令守着军队的粮食,已然是超出了自己的能力,但是军令如山,即便他是个平头百姓也得听令。便道:“得令。”
误之从帐中出来,慌乱地道:“可是我们从未守过军营啊,若有敌军来犯该怎么办!”
霍怀跨在马上,“你主子战场厮杀,你们也该学着点东西。将军与顾大人皆在外御敌,他们到不了这里。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更无固定职守。你们莽蒙的传令官在此,若有意外,此两万莽蒙军归你派遣。”
他带兵离开,奔向战场。
西奴抛出的一万军队确实只是诱饵,他们把重善引去了包围圈深处。黎明之时,顾濯的眸中蒙上了血色,他这副身体会攻,却不会防。
他身处高地,肩上中了一箭,风沙刮着他皮肤,钻进他的伤处。沉重的呼吸声在自己耳边萦绕,他只听得见自己的声音,听不清周围的嘶吼。他在拉弓的时候撕扯的伤口,剧烈的疼痛让他一瞬间没了力气,被手里百斤重的弓沉得坠下马匹。
那一刻他觉得,他依旧是个无力的外来人。
他想起谢熠秋的脸,想起自己说的话——
“我亲自领兵,为你上阵杀敌……”
顾濯忍着耳鸣,在布满血腥与朝曦的大漠中站起了身,抬头望见了朔北的莽蒙,那是一阵浓黑的狼烟,更是一道召他回去的命令。
“打起来了。”闻律看着战报, 手指轻轻抚了下胡须。
茶盏中汤色碧清,王弼高一口饮下,解了身上的热。“那北蛮与陛下周旋了两个月, 迟迟不肯放人,根本就是不缺粮食嘛!他是想乱我北明,让咱们焦头烂额。如今陛下不愿意耗下去了,干脆在临牧打起来了。”
北蛮哪里是想绑一个北明将领?哪里是想要那万石粮食?分明就是为了消耗北明的精力。他大概是知道北明这两年缺粮, 所有非得这个时候让北明筹集粮食送去,让北明君臣猜忌内讧。
奈何北明没有内讧起来,李南淮用魏家一家人平了其余世家与大臣的不满, 且他亲自挂帅离京, 更是给朝中众臣一剂定心丸。
闻律笑道:“陛下年少时便曾在临牧领兵与北蛮相斗, 亲手砍下了前北蛮首领的首级, 令北蛮臣服。北蛮此番是在找死啊。”
“如今陛下在临牧打起来了,青甘那边也在打仗, 眼下形势外强中弱呀。”
王弼高的话点了闻律一下, 外强皆忙着与他人相斗, 甚至连帝京都顾及不得。闻律虽架空了锦衣卫, 在帝京中也只是有一群强悍的文臣党羽罢了。他本想着拿捏苏氏, 军队便不成问题了, 可偏偏家里养了个好儿子。如今苏家有郑覃受命抗击西奴,苏家之势正在崛起, 哪里会任由他闻家拿捏呢?
可李南淮竟将禁军给了谢岫。
“外强中弱,是治国大忌。”闻律端正神色, “我为陛下守帝京, 便要护帝京安稳, 令北明中强。”
谢岫区区小儿, 不过是占了个禁军统领的名号,靠舜秦王与陛下的威势震慑禁军罢了。实际掌权之人是谁根本不重要。
王弼高道:“禁军不该掌握在一个小儿手中。”
“可他是谢氏族亲呐,他挂着禁军的名,但实际掌握禁军的人不是他,而是陛下。陛下远在临牧,帝京之中不得不寻一个完全听他差遣且不会遭人非议的禁军统领。此人谁都动不了,那便只能是谢岫。”
是以,谁掌握了谢岫,谁便掌握了禁军。
王弼高从闻府的大门出去,迎面撞上了闻元洲。闻元洲一身朱色獬廌常服,见人后拱手一拜。
王弼高笑着道:“为官不比在家中闲坐舒坦,闻公子今日御史台的活可忙啊?”
“一切皆好,劳烦尚书大人挂心了。”
闻元洲不想正面看王弼高,相互寒暄几句,便以晚辈之礼告辞了。
这些日子闻家时常有人来送礼,闻元洲置若罔闻,毕竟闻家现在如日中天,在帝京可谓一手遮天了。有些官员即便不是帝京的也会前来拜访,不然就是令家中幕僚门客代替前来。
闻律甚少收礼,真正见的也没几个,几乎都是打发他们离开了。但有一日却有一人没被打发走,那人手里拿着长盒装着的礼,直言要见闻律,说这东西错过了,便再也见不着了,见过便是一生之幸。
闻律无奈见了他,是一个看起来年龄不小的老者,但是见了闻律照样得恭恭敬敬喊一声首辅大人。
那日闻律接了这个礼,盒中祥云巨龙盘着一份黄绫锦,打开来看,落印于受忠八年。
闻律登时愣了,这是受忠帝策立谢岫为储的遗诏。
那日顾濯经历了一场鏖战,他真是小瞧了西奴。要知道西奴可是敢与北明叫板的,他只仗着手里有莽蒙的十万兵便敢亲自上战场,实在是高估了自己。
他身中一箭,滚下马去,仰头望见了莽蒙燃起的狼烟,也望见了冲出重围的重善。那时霍怀带着兵来了,他们将西奴的大军斩成几截,零散的兵没有将领便乱了阵脚,而北明三将于此,士气振奋,好似忽然醒了的雄狮将猎物死死咬住。
顾濯被带回营地的时候,身上血流不止。他险些以为自己要死了,军医急忙给他拔箭,处理了伤口,这时候莽蒙来的那人跪在他跟前。
重善坐在帐中,他身上的重甲还没脱,满身的血腥气,像是刚宰完人回来。“你既当顾濯是你家殿下,便要看看他现在还能不能动,能不能回你们莽蒙。”
军医一般处理的都是些糙汉的伤,如今听闻“殿下”两个字忽然没控制好手上的力度,让顾濯疼的“嘶”了一声。
重善瞪了他一眼,道:“下手没轻没重的。”
那军医便吓得放轻了动作,忙着道:“是是是……”
那莽蒙传令官忙道:“二殿下,大殿下拿下了冰河隘,将阿尔斯愣砍了,阿尔与部败了!”
顾濯唇色惨白,被军医扶着半卧在塌上,“阿尔与部败了,阿兄平了叛乱,可安心了。”
“可大殿下并未归来呀!扎那觉得阿尔与部已败了,战乱平叛,便不再恪守为臣之道了。且大殿下在拿下阿尔与部之后不知所踪了,扎那便在蒙都挟持了那日松,将可汗印据为己有,那日松手里没兵,蒙都之人皆要立扎那为新可汗。”
扎那一直不反是因为他要留着顾尔金击败阿尔与部,然后再顺理成章地在顾尔金回来之前做上可汗。到时候只要整个蒙都认定他是可汗,顾尔金便无可奈何。真是捡漏捡得有一手。
重善不语,他只知道若登皇位定是要名正言顺,首先该是同脉后代,若实在后继无人才从宗亲中挑个好的立为储君,就连君主禅位都是极少见的。没想到莽蒙的可汗位置竟是这么好坐的,趁人不在便能偷了?
他既不是莽蒙人,便无法置评这件事,万一这就是人家的风俗呢。
那莽蒙传令官拭着汗,“二殿下的兵可全都是大殿下给的,如今蒙都乱了,殿下要快些启程赶赴蒙都!”
顾濯从前时常开玩笑,若有个皇位等着他继承,他屎拉一半也要提了裤子去。现在真有个可汗位置等着自己去抢回来,他却胳膊都抬不动。
“怎么去?”霍怀端着药猛地掀帘进来,见顾濯伤着,不自觉放低了嗓门。他方才按照军医的指示去煎药,如今一进来便一股药味。“顾大人差点死在战场上了!多么重要的事要他拖着这副残躯赶去蒙都?”
顾濯也不知是不是被药味熏着了,猛地咳了两声,随后看了一眼霍怀,淡淡一笑,“死不了,好在霍将军来得及时呀!”
被夸了,霍怀便平复了心情,将药递给军医,坐在了一边。“幸好顾大人命大,又有将军这般神勇之人在侧,才保了一条命。
顾濯听出来了,霍怀说话不好听,但确实在理,让他根本没法反驳。
虽说顾濯现在确实是一副残躯,但他既然答应了顾尔金蒙都有他护着,他便不能食言。且顾尔金眼下不知所踪,他总觉得似乎是去活捉莫夫了。若当真如此,顾尔金把他当亲弟弟,把他的话放在心里,他这个做弟弟的当然也得为了这个哥哥做些什么。
顾濯开口道:“还请重善将军帮我准备马车,我的手臂虽不能策马,但总得去。”
既然顾濯都这么说了,重善也不能驳了他,毕竟这是人家的家事。便起了身,道:“我这就去。”
被军医端着药喂,顾濯总觉得有点奇怪,好在自己还有一只手能用,他强撑着身子端着药一口闷下,忽然觉得苦味冲顶,脑子都清醒了。
但碍于面子,他极力忍着,心里早就已经开始骂娘了。
真他娘的苦啊!
魏家一家子获了罪,男丁流放,女子为奴。唯独除去了魏霄,他因着李南淮的庇护只是降了职。
但谁都懂得一个道理,除人要除干净,留后必有祸患。况且魏家没有一个死了的,这祸患大了。
不过这事也不难办,既然已经流放了,便有机会让他们死在外头。
王弼高手里的积蓄多,特别是当初跟着顾濯拆金庙的时候捞了不少油水,顾濯将金庙的账全都做成了死账,他捞多少油水都不会被查出来。
他寻思着,莫不是要买通看押的小卒,半路杀了?
闻律道:“买通小卒用不了多少银子。但有钱不如自己留着,藏好了。”
闻律在那日接到那份受忠帝留下的遗诏的时候便觉得这世道就是如此了,君君臣臣,生生死死,皆是为了自己。裴钱是什么?他就是个阉人!却能执掌大权那么多年,靠的就是赌。
当年裴钱掌权,谢熠秋不过就是个傀儡皇帝,北明依然是北明。这天下非皇帝一人所有,而李南淮妄图占据。不论他的皇位坐的是否理所应当,真正执政之人是否是他都可以。
临牧与青甘都在打仗,北明的大军不在,李南淮不在,锦衣卫也失了权,禁军便是帝京的椒图。
魏家老小遭流放之后,传言他们在半路遭人劫杀,尸骨无存,不知是否还活着。
天还未亮,魏霄便急着赶出城去,他不知自己要面临什么,可有人却知道。
有人想做北明的主,路上不该有拦路的狗,若有便只能杀了。
第111章
蒙都此刻早已乱作一锅粥, 多少人都沉浸在顾尔金拿下阿尔与部的喜悦中,但也有不少人说顾尔金是与阿尔斯愣同归于尽了,要不然怎么没了消息, 也没了踪迹?
顾濯赶到蒙都的时候,扎那已经囚禁了那日松。扎那手里的兵挡不住顾濯,于是只能放他进来。顾濯残废了一只手,除了麾下有十万大军以外, 没有任何威胁。因为此刻的扎那已经被人称作可汗了,杀可汗是要受万人唾骂的。
顾濯来了这里,只能是人臣。
扎那在大殿外见了顾濯, 说顾尔金如今生死未卜, 他怕蒙都有人生出邪念, 所以才暂时代行其职。
顾濯在心里不自觉讥笑, 原来代行其职竟是偷人家王位?
顾濯行动不便,但他能发号施令, 他在来到蒙都之久便已经知道了扎那的兵力抵不过他。
他还要回甘宁, 不想在蒙都耽误太多时间, 便开口道:“我阿兄为人正义, 不是一个弑主之人。就算是自己的东西被人拿走了, 他也不会不顾纲常地杀了这个贼。可我恩怨分明, 睚眦必报。你咒我阿兄死在外面,我便想割了你的舌头, 你偷了我阿兄的东西,我定要砍了你的手。”
顾尔金给了他这样说话的底气, 他便一定要拿出这份底气来。
扎那拿刀指着他, “在蒙都, 你可以杀我, 但绝对有来无回,世人会唾骂你,指责你。可你如今连刀都拿不起了,怎么杀?”
顾濯笑着,“我是这世上最不怕身染污名之人,我在北明坏事做尽,到了莽蒙,想杀个可汗玩玩。今日,我不是莽蒙二王子阿日善,是北明臣顾濯。弑主的骂名,我担着。”
他要替顾尔金杀了扎那,不论缘由。
蒙都的兵屈指可数,这次他不怕战,他一只手提不动刀,便用另一只手。一声令下,兵如阴云一般笼罩着蒙都,一声声箭矢飞射的声音如撕裂的布。
扎那节节败退,脸上沾满了血。“阿日善,你简直是疯子,这是你父建的蒙都!”
顾濯的刀重重砍在扎那的肩头,但却被拦下,两刀相撞的声音极其刺耳,如雷声轰鸣。“我父的东西为何会在你的手里呢?扎那,莽蒙不是你的。”
这是老可汗卑躬屈膝将亲儿子丢弃换来的太平,顾濯似乎感受到了自己的情绪,好似儿时被丢弃的是他自己,而后在裴钱手底下苦命生长的也是自己。
有人当天下是珍宝,用尽一生守护着,倾尽所有。可有人当它是玩物,只管拿捏在手。
扎那胸前遭受沉重一脚,他闷了一口血,猛地吐了出来。
顾濯没有打算立即要了他的命,只是看着他疼痛的吐着血。顾濯问:“西奴昨日诈了我,令我险些死在战场上,你在昨日谋反了,这让我不得不多问一句,天下当真有那么多巧合?”
扎那冷笑一声,“当然是巧合,你真是疯了,连你们北明的事也要怀疑到我头上。不过我真希望你能死了。”
他真是疯了,觉得所有事情都不是巧合,觉得所有人都不像看起来那么简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便这样想了?
不管是不是巧合,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他一刀刺进扎那的腹部,看着伤口流着汩汩鲜血。他握着刀柄狠狠搅着扎那的肉,猛地拔出来,竟是连肠子都带出来了。
顾濯抬头望了一眼天,是隼在叫。这时候来人道:“二殿下!是大殿下回来了!”
是顾尔金回来了。顾濯的手因为太过用力而再次伤了伤口,伤口不住地流着血,他的双手也不停地颤抖着,将刀丢在了地上。
顾尔金回来的悄无声息,顾濯在那一瞬便意识到他是在引扎那上钩,为了逼扎那反。顾濯竟如此真心实意地赶来蒙都替他杀了扎那,不过也幸好是顾濯杀的,否则顾尔金便成了背负弑主罪名的人了。
想到这里,顾濯竟放纵地笑出来了。这次是他心甘情愿帮顾尔金的。
顾尔金回来之后便带着顾濯去了大牢里,里面关着一个人,顾濯一眼便认出来。这是顾尔金替他活捉回来了莫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