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濯忽然觉得他杀扎那杀的甚爽,有顾尔金这般言出必行的好哥哥,真是不枉他活这一辈子了。
这地方日头毒辣,周围尽是些汗臭味。粥棚那里立着些官兵穿着的人正在施粥,但魏霄从未见过这身扮相,更不知北明何时多了这样衣着的官兵。
他在流民中流离失所了个把月,整个北明贴满了抓捕逃犯的告示,他没想到自己有一天成了逃犯,于是混迹在流民中寻找家人。
但一路跟着流民的队伍来此,路上的告示逐渐少了,到这里已经看不见他的画像了。于是他终于摘下来遮住脸的帽子,跟着人群去讨一口饭吃。
终于到了他的时候,盛饭的官兵早就没了耐性,一身臭汗味。他抬头望了一眼魏霄,见这人眉眼如狼,道:“看着不像是饿得要死的人啊,你是来混的吧?”
魏霄饿的厉害,不得不放下身段,客气道:“官爷,您看小人像是来混的吗,有些日子没吃上饭了。”
那人声音如鹅叫,说一句话震天响,几乎让周围的人都听见了。“你不老不残,还敢来要饭?滚一边去!”
“官爷,若小人能吃上饭便不会来这里了呀。”
魏霄周身肮脏,但不至于筚路蓝缕,脸上的灰是为了躲过路上的稽查,但勉强能看得出来这是个白净的小伙子,因此身后的流民便催促着道:“年轻又有力气,何不自己去挣呢!官爷,先给我盛吧!”
那人挑了嘴让魏霄让开,但这时候魏霄腹中空空如也,当真是半点办法也没有了,于是便硬着不走。他因以往的锦衣卫身份,眸中总是带着一种锐利。
那人瞧见以后,瞬间急了,“你瞪什么瞪!小心挖了你的眼珠子!”说着他手中的勺子击打过去。
魏霄下意识钳住他的手腕,让他被拧的疼的惊叫一声,掉了勺子。
魏霄忽然意识到自己没控制住自己的手,但他也意识到他们应该不是平常的官兵,否则怎么如此弱不禁风,他只是轻轻一动便轻易钳制住了人。
“妈的死瘪犊子!你怕是不知道自己在哪?!”那人说着抡拳狠狠砸过去,但是这个看起来不好惹的男子确实不好惹。魏霄一掌接住了他的拳头,手腕稍稍用力,便将人撂倒。
那人急忙爬起来,叫道:“狗东西要爷爷的吃食还敢打爷爷!潲水你都不配喝!爷今天非得教教你怎么当乖孙!”周围官兵见状,恶狠狠地将人围起来。
魏霄盯着他们,冷声道:“仗势欺人。”
他们手上有家伙,而魏霄赤手空拳与他们直接肉搏。除了饿得慌之外,身上的力气还是在的,教训几个不中用的官兵绰绰有余。
后面的流民可不想看戏,他们还等着吃饭,便叫道:“官爷!你们先别打!先给看看我们呐!”
但是没人听得见,于是便有人带着绕过这群打架的,自个去了粥桶前,争抢起来,片刻过后,一片狼藉。
这时候终于有人看见了,急忙从打架的人群中抽出身来去组织这群流民。“领了饭食便去那便画押入籍!做了屯田客,日后再也不用饿着,每日都能吃上饭!若不画押,便直接打出去!”
广审正在厅内招待谢熠秋。他正拍着胸脯子说:“陛下放心,今年屯田,下半年便能见着成效。”
谢熠秋这次来给他们带了几千石的粮食外加一些其他作物的种子。这两年流民多,但若放任下去,流民只会更多。只种粮不够,他还需要建水渠从江河中引水,招收工匠做井车。他还需要招兵。这需要极大数量的壮丁,为了吸引健壮的流民来费州,他们在这里搭了许多粥棚,要求领了饭食的便要入籍。
但是费州还有以往便住在这里的百姓,若流民太多,占据了他们的生存空间,必然会引起暴乱。
谢熠秋考虑到了这一点,道:“齐民的待遇一定要比流民好,这样他们才不会不满。最好让流民有途径变成齐民,他们才会用劲儿干活。也并非只要是齐民便有好的待遇,否则他们便仗着自己的身份欺下瞒上。上下贯通最好。”
广审听得懂这一点,频频点头。这时候听见外面吵吵嚷嚷的,他叫人过来问了一句,“怎么回事?”
那人忙道:“外面有流民打起来了!”
广审起了身,大步迈出去,见不远处那尘埃里隐匿着不少人,他叫人过去拉住他们。
拉架的人险些被打,抱着头大喊,“快停手!观察使大人过来了!”
这时候谢熠秋缓缓从屋里出来了,广审皱着眉过去,上去就给了自己的人一人一脚,骂道:“谁教你们跟流民打架的!能耐了!”
几个人滚在地上,缓缓抬头,满脸的青紫将广审一惊,令他不自觉退了半步。
“大人!是这个家伙先动手的呀!”
广审顺着他指着的方向看过去,是个如乞丐一般的人,看着年纪轻轻,力气应该不小。但脸上除了灰竟然一点伤都没有,这副面孔似乎还有点熟悉,但是他想不起来。
魏霄揉着手,抬眼看向广审,但随后脑子嗡的一声,周围一切声音都消失了。他看见正在走过来那人,是受忠帝。
他不知是否看错,更不知自己该做什么。
而谢熠秋也透过那一层薄灰认出了他,不自觉喉咙一紧。
广审见魏霄身体健硕,打了注意,道:“小子,力气可不是这么用的。你这力气若是用的好,日后就再也不必讨饭吃了。”
魏霄不语,怔怔地盯着谢熠秋。谢熠秋注视着这副狼眼,好似生怕他膝盖一弯跪下喊他“陛下”,于是开口道:“此人有趣,我想亲自审一审,广大人,劳烦腾出一间屋。”
广审在明面上不喊谢熠秋“陛下”,便道:“公子请稍候。”
他找的这间屋还算干净,里面摆着桌子和椅子,东西倒是齐全。他看这流民不像是好惹的,生怕伤了谢熠秋,于是带了几个谢熠秋手底下壮硕的人守在门外,以备不时之需。
屋里谢熠秋在上座,魏霄跪在地上,重重叩头,终于开了口:“陛下,臣以为看错了……”
“你的眼神好着呢,一眼便认出朕了。”
“臣以为陛下已经不在了。”
谢熠秋垂眸,淡淡道:“天下人都以为朕死了,当然也有人知道朕还活着,可惜知道了,他便不用再活了。”
他说的这样坦白,是在告诫听着的人,他心狠手辣,不留后患。
魏霄抬着头,他始终有一股锦衣卫该有的硬气,但依旧以一副人臣的姿态跪拜着这位已故的废帝。“陛下可以杀了臣了,臣苟活至今,再无留恋了。”
谢熠秋忽略了他的这一句话,冷漠道:“朕听闻你魏家获罪了,魏老大人入了狱,不过皇帝饶了你,你为何成了这副样子呢?”
“天汉帝饶臣,但这世上总有不肯饶臣的。天汉帝如今不在帝京,臣一家老小遭奸人迫害,尽数流放,却在路上没了踪迹,尸骨无存。臣一路流落至此,满帝京皆是要缉拿臣的告示。”
谢熠秋忽然冷笑,“奸人?帝京怎么会有奸人?皇帝是这世上最有权势的人,他正气凌然,万人之上。他若肯留你,便没人动得了。”
魏霄如今这副模样,不是李南淮留不住他,是根本没想留他。
魏霄怨不得任何人,在帝京中的每一步都是自己走的,他不能说李南淮没有保他,更不能说家里人确实没有犯下错,只是防不胜防罢了。“是臣自己犯下的罪,触犯了律法,臣的家人皆因臣丧命,臣在踏入这间屋之后便不想再活着了。”
“北明律法不许忠臣谏言,不许良才活命。朕没有听说过这条律法。”谢熠秋摩挲着手指,好似上面还带着曾经象征着权力的扳指,但事实上,指上空空如也。
“你适才与朕说,帝京中有奸人,你既知道他是谁,为何还要将罪名揽在自己头上?”谢熠秋说话从容,但却无时无刻不逼着魏霄,那是帝王才有的威势。他甚至不需要魏霄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他清楚的很,于是继续说:“朕少时见过卫家那场大火,它断送了卫家所有人的命,只留下一个卫扬,如今,朕又看见那场火了。”
那场火是裴钱谋权的罪证,如今是谁在谋权?此处君臣两人皆知。
这屋中登时寂静了,魏霄不语,可他却生出了恨,默默地咬着牙。帝京中所有人皆是争权夺利的棋子,当他知晓自己也是棋子的时候,他已经是一颗废棋了。
如今他是真的没有活着的必要了,可他恨了,恨帝京的权,恨夺权的人。
魏霄垂下头,他望着地上自己的影子,弱的像是任人践踏的牲畜。他久久才启唇,“臣也看见了,可臣想活着。”
当年的卫扬留住一条命,成了靖云侯,如今的天汉帝亲自挂帅去救他。
谢熠秋的手指淡漠地敲着桌子,与魏霄的话一同打破了屋中压抑的死寂。
他忽然一笑,这笑中带着释然,带着筹算,带着一切皆握掌中的成竹在胸。他知道帝京终有一日会是这种结果。
“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周失其鼎,群雄共逐之。这天下从不缺谋逆之人,只是他们一直藏着一颗谋逆之心。如今北明失了鼎,失了鹿,文臣武将、响马黔首皆敢对着金銮宝座垂涎三尺了。”
这位从前的皇帝端坐着,似乎将整个天下都算计进去了,而他不是布棋之人,这次他是棋子,是北明失了的鹿,失了的鼎。
从前他在时,所有人都戴着面具,一副忠臣良将的姿态蒙骗他,实际在背后各种算计他。他是皇帝。
如今他离开了,魑魅魍魉都要显身了。他想李南淮大概也是明白了这一点,想要借自己不在帝京的机会将闻律高高捧起,然后摔得粉身碎骨。
只是……
谢熠秋盯着跪拜在地上的魏霄,不急不徐地喝了口茶。“天下众人紧盯着林中之鹿,却未曾注意身后之箭。你说,到底谁是鹿呢?”
闻律只是看见了鹿便以为自己会将其拿下,李南淮以为自己是以猎物姿态迎击闻律的实际猎手。可是,这世间唯有一只鹿吗?
不,除鹿之外,其余皆是猎物。
夏夜寂寥,谢熠秋被热醒了。他从费州离开之后便回了楯州,把魏霄也带来了楯州。
他不敢在费州待太久,因为怕收不到顾濯的来信。夜里他坐起来将以前与顾濯来往的信件全都翻了出来,映着烛火一封封又看了一遍,好似永远都看不完,但却一会儿就看完了。
按理说,该是顾濯给他寄信的日子了,但是却过去了好些天了。莫不是顾濯忘了?
翌日,谢熠秋起了个大早,看完此木呈递上来的账本,用了早饭。司少仓见他穿的规整,于是问:“公子想去哪里?”
谢熠秋平日里不会穿成这样,顶多随意地披着衣服,趿着鞋,可今日却一副要出门的样子。
“楯州的账目基本都已经清晰了,此木算账算的透。舜秦王有李南淮的旨,能在楯州光明正大地练兵跑马。”
他没说重点,于是司少仓有些担忧地问:“那公子……”
“想去甘宁。”
第112章
顾濯许久没见过莫夫了。天色暗了, 顾濯直接留在了蒙都,他与顾尔金在夜里饮酒攀谈,才知顾尔金确实是要用他来杀了扎那。不过顾濯并未生气, 他理解顾尔金的做法。
蒙都里的医士比甘宁的军医好,于是他在这里换了药,肩上裹着绷带。顾尔金本不想让他饮酒,但他在甘宁过的实在艰难, 几个月没吃上点好的,于是便任他放纵了。
顾尔金醉在了顾濯这里,夜里头顶上满天的星, 顾濯没有多看一眼, 披上氅衣便去了大牢, 狱卒认得顾濯, 便直接放行了。
莫夫被绑在架子上,这场景似曾相识, 顾濯身上沾着酒气, 稍微靠近, 莫夫便缓缓抬了头, 怂拉着的眼皮也微微抬起来了。他与曾经不同了, 没有精气神, 像是老了许多,但顾濯并不在乎他老没老, 只在乎他死没死。
“酒香……”莫夫声音低沉,像是掺了沙子。“顾濯, 你为何会在这里?我说顾尔金为何不直接将我杀了, 原来是留给你的。”
顾濯不想与他多说, 便直接问:“莫夫, 血凌散解了吗?”
莫夫的眼神空洞,他无神地盯着顾濯的脸,好似怔了片刻,然后忽然笑了。“血凌散?原来是为了血凌散……哼哈哈……”
他忽然顿住,“我说了,它无药可解。”
顾濯靠近几步,“那你是如何过的这几年?”
莫夫道:“血凌散不会死人的,却会让人痛苦一辈子。曾经你为了你的那个皇帝将我关进大牢,又无可奈何地将我放了,皆是为了解他身上之毒。可我听说,他早就死了,你为何还要抓我呢?是要给死人解毒吗?”他说着哼笑了几声。
顾濯笑着盯着他,“据我所知,这世上不止你与受忠帝身中此毒。这毒在你们北蛮没有听说熬死过人,可见并非你说的无药可解。莫夫,你可以不说,但这世上有的是人肯开口说,特别是你们北蛮的人,待北明哪日拿下了北蛮,你想开口为你的百姓讨命,也开不了口了。”
“你可真是好手段,好算计。”莫夫垂着目,他被一路带到蒙都,身上的伤已经化了脓,狰狞可怖。“我愿意告诉你,你却不一定做得到。”
“说。”
“但我不会告诉你。”
顾濯瞬时冷了脸,周围挂着的刑具似乎全都是为他准备的,他顺手挑了一件长鞭,冷声道:“说。”
莫夫问:“告诉你,你便会直接杀了我?”
“我当然不会再留你活着。”
莫夫哼哼笑了两声,“曾经你虚与委蛇,十句话有九句都在撒谎,如今倒是痛快。你既那么想知道解毒之法,为何不直接去问你们的皇帝,李南淮。他可是很明白。”
顾濯知道李南淮也深受这东西的困扰,可他不知道李南淮是否已经解决,当然也根本不可能问出口。莫夫就在他面前,却一直跟他绕弯子,他恼了,于是猛地甩鞭,狠狠地打在了莫夫的脸上。
莫夫痛叫了一声,脸上便瞬间多了一道流血的红痕,他粗重地呼吸着,盯着面前这个疯子。“顾濯,你真是疯子……”
第二个人叫他疯子,好似他无所顾忌,真的疯了一般。
顾濯伸手扯着鞭子,淡淡道:“疯子从来都不讲人性。说。”
莫夫不说,只是痛的挣扎,而后又迎来了一顿鞭挞。
大牢中充斥着他嘶叫声,铁链咣当咣当地响着,将夜里的大牢添了几分诡异。
莫夫已经被抽打地面容模糊,惨肉与血液混杂着流下,浑身痉挛着。顾濯见他将死,凑过去道:“你说,我留你全尸!说!”
顾濯的额上冒了汗,他从未像现在这样疯魔,他等了那么久终于将莫夫活捉回来,终于有机会知道自己一直寻找的,可莫夫若死了,一切都完了。他甚至想不起该怎么套出莫夫死死咬住的话,于是只能强硬地审问。
他的手颤抖了,下一鞭子下去,面前之人可能就死了,于是他换了手里的家伙,换成了一把尖刺,恶狠狠地抵在那人的胸前。
“说!”他叫着。
可是此时的莫夫已经说不出话了,甚至睁不开眼睛,口中汩汩冒着浑浊的血,而后垂下来脑袋。那粘稠的血滴落到了顾濯的手上,顾濯的眉心忽然一跳,眼睛冒出了血丝,猛地拽住莫夫残碎的衣服,声音颤抖道:“你死的太轻巧了……”
大牢门口的脚步声逐渐靠近,顾濯缓缓回头,望见了顾尔金。
顾尔金看了一眼这里的惨状,道:“你要我将他活捉回来就是为了弄死他?”
顾濯的肩膀又流了血,他才刚注意。他夜里喝了酒,浑身都热,于是来了这里,可没有注意自己下手的轻重就将人活活折磨死了。他手里的尖刺忽然滑落,一时愣在原地。
顾尔金道:“血凌散有法可解,只是对于你心里想的那个人来说,或许一辈子都解不开了。”
顾濯闻言登时抬头看着顾尔金,他没有想到顾尔金知道血凌散这个东西。像是又抓住了一根稻草,他急忙问:“有什么办法?”
“我莽蒙与北蛮毗邻,对他们的蛊毒之术略有了解,当然也是因为长久地深受其害。此毒攻心,无怒、无喜、无哀、无忧,心不动,毒便不动。这不算解毒,只能算作压抑毒性,抑制毒发。”
这话让顾濯脑中轰鸣,他的手臂轻颤,忽然理解了什么叫做“无药可解”。他回去询问了莽蒙的医士,才知道莽蒙对北蛮的蛊毒确实有抵御之法,有些可用药解,只是对血凌散只能用“克己”的法子,便是不动心。
他在莽蒙黎明的时候望向濮州的方向,忽然一声“叮”,那声音终于又来了。
【恭喜宿主达成剧情:帝王无情】
所有人都告诉他,此毒无解,是对谢熠秋而言的。他终于知道了,对无情之人,此毒无毒。多年以前,他未听说过谢熠秋身上有毒,更没有见过毒发,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毒便如扎根在人心中的心魔一般除不掉了。
顾濯在蒙都休养了些日子,知道身上的伤没了大碍。他在归去的路途中想着,蛊毒无解,他便回不去那个世界,他已经在这里待了太久了,甚至已经将自己全身心地投入了这里。他迎着暖风,不知自己心里到底是何滋味,忽然觉得,自己此生此世或许都回不去了,而谢熠秋也再也离不开他了。
他猛地一夹马腹,策马奔驰,从莽蒙到了甘宁,心却一路去了濮州。
顾濯没有去营地,直接去了重善的宅子,虽是个老宅,但好歹过的舒服点。他没用人来迎,但是误之却跌跌撞撞跑过来了,叫道:“主子回来了!”
重善搁下手里正擦着的刀,迎出门去,大笑道:“顾濯!蒙都怎没留你?”
顾濯笑着翻下马,将绳子给了来接的人,“莽蒙大捷,已经不再需要我了,我还是来助重善将军吧!”
重善拍了拍顾濯的肩膀,道:“你手里的莽蒙军队是否要还回去?若是还了也不打紧,我们如今有了火柜和火铳,不怕拿不下那鸟西奴!”
顾濯问:“火柜和火铳?哪里来的?”
“是楯州运来的军械,还有火龙。你知谁来了?”
楯州来的,顾濯忽然冒出了一个念头。只闻误之急忙开口,他聪明了些,知道不能直接喊,于是道:“是公子来了!”
是谢熠秋带着军械来了。
顾濯二话不说便奔了进去,他没有犹豫,他早就想见那个人了。
门一撞开,他便看见那身影立在桌子前背对着他。他关了门,一把将人从身后抱住,将头埋在谢熠秋的肩上,疯狂地嗅着他身上的气息。
谢熠秋抬手摸着顾濯的脸,又一次被扎了手,这次他有些心疼了,他知道顾濯过的都是什么日子了。
顾濯呼出的气息一下一下地打在谢熠秋的脖子上,谢熠秋感受到肩上这人缓缓抽鼻,微微颤抖。他开口问:“怎么不说话?”
顾濯声音浅,像是怕惊了他,“我只想抱着你,感受你……我怕这只是梦,怕我说话了你不回应。”
谢熠秋没有多说,他从顾濯怀里转过了身,终于见着了那人的面孔,便伸出手。顾濯以为他要摸自己的脸,于是抬手覆住他的手,抚在自己脸上。但是谢熠秋却面无表情地抽开手,探向了顾濯的衣领。
顾濯急忙捂住,道:“大白天的,这么着急?”
谢熠秋没说话,只是将他的衣领扯开,一直往下扯,直到半个肩膀都露出来了,他看着那处的惨状,忽然愣了。
顾濯笑道:“已经结痂了,莽蒙的医士医术高明,我在那里待上几天便好了。不过也幸好它好了,不然我都没法抱你。”
谢熠秋抬眸盯着他,“顾衡之,朕要罚你。”
谢熠秋在顾濯面前已经不再称朕,这让顾濯的神色微微愣了一下,然后他舒了一口气,环着谢熠秋的腰肢,问:“陛下想怎么罚臣,臣听凭陛下处置,甘之如饴。”
他知道谢熠秋是在吓唬他,当然也是在担心他,所以他极力应和着谢熠秋。但下一刻,谢熠秋仰头吻了上去,堵住了他的嘴。他尝到了甘甜,便不自觉地俯身,深深吻着。
谢熠秋被他扶着腰按到了桌子上,他双臂撑着桌子,似乎连身上的伤痛也感受不到了。
他吻的谢熠秋喘息,他听得见那人的心跳声,跳动的极其欢愉,像是在向他讨要,让他神情恍惚,让他想要极尽所有地给他。
他真是被这个吻惹得要疯了,但他生怕自己会令身下压着的谢熠秋感到不适,于是想要松开。可他的陛下却死死地抱着他,与他难舍难分。
等到松开的时候,谢熠秋的脸已经憋得通红,伸手摸着顾濯的下巴。“朕要罚你,再也离不开朕。”
这个动作像是挑逗,也像是调.教,让他感受到了谢熠秋久违的霸道。
顾濯被这句话逗得笑,他问:“陛下能离得开臣吗?为何会千里迢迢到这里寻臣?”
“我来找狗,他太久没对着我摇尾巴了。”事实上,是谢熠秋太久没收的顾濯的信,实在想他了。
“既然来了,就别走了。”顾濯看着他的脸,不自觉俯身亲了一口,随后将人从桌子上拉起来,紧紧拥在怀里。“你想看我摇尾巴?今夜摇给你看怎么样?”
第113章
顾濯揽着谢熠秋的腰, 抱得紧紧的,说话时眉眼低垂着瞧着他,似是撩拨。而谢熠秋对这份撩拨没有丝毫排斥, 反而勾着顾濯的脖子迎合着。
但是当谢熠秋想要凑上去吻他的时候,他却躲开了。顾濯在来时的路上想了很多,有关他和谢熠秋的所有。谢熠秋本该无情,一旦有了情, 便要承受蛊毒的侵害,这是对他的惩罚,顾濯若是想起曾经自己所承受的一切, 便觉得谢熠秋活该承受这种蚀心之痛。可这也是对他自己的惩罚, 永远回不去现实, 以及看着谢熠秋永远解不开毒。
所以他想探问自己的内心, “真的想回去吗?”若是想,这段感情就是不该存在的, 若是不想……
谢熠秋疑惑地看着他, 顾濯拿着腔调道:“我在莽蒙杀了两个人, 一个是莽蒙可汗扎那, 一个是北蛮首领莫夫。来日我会拿下西奴, 像我这样的人, 不该再对着别人摇尾巴了,就算是玉皇大帝也不行。”
谢熠秋道:“看来朕不能再拿你当玩笑了。”
“那当然。”顾濯哼笑一声, 伸手捏着谢熠秋的下巴,“你要讨好我, 对着我摇尾乞怜, 喊我夫君, 我再考虑给你好处。”
谢熠秋的眸子里透着错愕, 他皱了眉,但又一瞬间破了功,他被顾濯逗得红了脖子,耳朵也瞬间绯红了。虽然他与顾濯交欢并非初次,但是他还是第一次见顾濯这样凶猛。他以往都是被伺候着的,如今倒像是他在伺候顾濯。
甘宁没有楯州那么热,但是他看着顾濯喉结滑动,自己面上也生出潮红,不久便出了汗。顾濯动作粗鲁,不顾他的死活将人拖到了床上。他痛吟几声,明显没有以前那样舒服,不多时眼角便涔了泪。实在受不住了,全身都在打颤,才咬着牙道:“顾濯!你疯了,你想弑君……”这该是欺君,欺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