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宝卷拿这位沈陵当标杆,无缝衔接地让他当了南边的徐州刺史。
这事一出,和他关系十分要好的王肃就成了众矢之的,几乎所有人都觉得,王肃肯定知道这事,必然是给沈林打掩护了。
而这时,南朝也逃过来一位将领,他告密说王肃计划南逃,说得活灵活现,有鼻有眼。
元宏当然不以为意,他认为王肃和南朝有杀父之仇,不可能回去。
但朝臣都劝他,说和王肃和杀父之仇的是萧颐,如今他死了,南朝也早就被篡位,萧颐的儿子兄弟都被杀光了,王肃回去合情合理——他在南朝的老婆谢氏女前些日子还找过来,和他后来娶的公主来对峙呢。
不止如此,整个朝廷对南朝的降将都充满了敌意,似乎就担心他随时会回去。
没奈何,为了消除这种草木皆兵的气氛,元宏只能下令严查,准备还王肃一个清白。
萧君泽将一把小米丢给笼子里的咕咕,灰色的咕咕埋头大吃,任主人用纤细的手指抚摸他的羽毛。
鸽子做通讯,效果其实不太好,它只能飞回家,属于是单程车票,需要有人把它带去目标地方,再放回去。
不过好在,如今他需要通讯的地方,也就洛阳、襄阳、建康这三座大城,多养几只鸽子就好,问题不大。
至于全国性的信鸽网络,那耗费太大不说,还需要一个安稳的环境,他指望这个,还不如指望搓出电报机呢。
看咕咕吃完了,又用红眼睛歪着头看他,萧君泽摇头:“不能吃太饱,吃太饱你飞得慢了,被隼吃掉多惨啊。”
鸽子咕咕了两声,飞走了。
萧君泽看着信,露出微笑。
信里没什么重要的内容,只是让人向萧宝卷揭发大将军裴叔业的背叛之心——裴叔业已经去信北魏,问可不可以投奔北朝。
同时,让人用萧宝卷的诏书,送给正在淮河驻守的北魏刺史王肃。
萧宝卷根本不耐烦管理政务,印信平时都是茹法珍这些亲近宠臣在掌管,只要给钱,出些乱来的诏书都没问题,更不必说这种对朝廷有利的正事诏书了。
那盖的印,可是传国玉玺,王肃收到都是赚了。
没过一月,整个北魏的朝堂上便已经剑拔弩张。
一切的一切起源,只因为朝廷找到了王肃通敌的证据。
不只是王肃和南朝萧宝卷互通消息,信中,萧宝卷愿意让他回去,并且愿意将当年平定他父亲叛乱将领黄瑶起交给他。
而代价,代价是让准备投降北朝的大将裴叔业不能按期投奔北朝,用裴叔业的人头,换回王肃在南朝的富贵。
毕竟裴叔业当年也是宁蛮长史,和黄瑶起一起杀你父兄,你不想报仇吗?
而更稳固的证据,是南朝大将军裴叔业,是真的去信给了北魏豫州刺史薛真度,询问他可否投奔北魏之事——当然,不止是投奔,因为萧宝卷怀疑他有二心,所以,他决定把镇守的淮南重镇寿阳一起送给北朝。
而这信让王肃扣压下来了,他解释说是自己只是没有及时交给朝廷。
这下,纵然元宏相信王肃,在这样重量级的证据面前,也没法再绝对相信他了。
毕竟,朝廷并不是他的一言堂。
王肃亲自回到洛阳,向皇帝解释,他虽然收到南朝招揽,但却并未回复,陛下以国士待他,他当然也以国士报之,怎么会相信萧宝卷那反复无常的小人。
元宏依然相信他,但却还是解了他的职——他需要向朝臣做个姿态。
但他依然保证,等回头就找个由头大赦天下,到时很快,就会重新启用王肃。
这两位感情丰沛的君臣还抱头痛哭。
哭完,元宏还顺便把王肃多年经营的大军与诸将,打散到诸军之中,免得多生事端。
正月过后,萧君泽准备回到襄阳,因为这里即将成为是非之地。
但走之前,需要和元勰、冯诞这些个朋友道别。
二月中旬,洛阳郊外已经有了一丝春意,马场在寒冬过后,重新开业,附近也早就是权贵们郊游踏青的胜地。
萧君泽坐着马车,打着哈欠——昨天和元宏道别,那家伙硬是顶着病体,和他聊到深夜,要不是冯诞阻止,他能熬个通宵。
不然,他就骑马过去了,但为了不疲劳驾驶,他便用了冯府的马车。
顺便补一会觉。
然而,就在他闭目养神,准备去马场准备和元勰聚会时,突然间,马车车壁上传来成串,重重的“哚哚”声。
“有刺客!”周围的侍卫大哗。
“公子小心,有弓弩手悄悄埋伏在街道的屋顶!”车外马夫和护卫都是冯府的亲卫,街上人声大哗。
就在此时,突闻马匹一声痛呼,人立而起,带着萧君泽的马车,在街道前横冲直撞。
萧君泽微微皱眉,在摇晃的马车里思考了一下,放弃了马车上的安全带,而是拿出小刀,一个旋身,扒住车门,纵身而出挂在横轴上,一刀割断了挽绳。
四轮马车的优势瞬间体现出来,虽然靠着惯性前行了一段,却没有倾倒,萧君泽翻身下车,回视着周围袭击来的刀手们,露出一点微笑。
终于,有点刺激的东西了。
他挽起袖子,对着已经靠近他的刀手,从马车上抽出一根长有一米的三棱铁刺,嗯,在这里,这东西叫“锏”,对于近战来说,它可是比刀更好用存在。
尤其是对如今锻造工艺不过关,大多是生铁铸成的长刀,那是一锏断一个。
他不需要支持多久,这里是权贵游玩地,过不了片刻,就会有人拔刀相助。
接下来的陌生刀手们一番砍杀,伤了不少人,萧君泽亲自捉刀,和这些刀手人拼杀了一番,受了一点小伤——右上臂被划了一个两寸长的伤口,不深,但流了不少血。
而刺客们则被捉了几个活口。
朝廷命官在洛阳城外被埋伏,这事瞬间震惊洛阳。
元宏大怒,要求彻查到底,这些死士,原本被养在山里,也不知道自家主人是谁,问起来,就是城中宗室,但查来查去,却查到元禧头上,虽然后者矢口否认,但元宏依然大怒,认为是元禧觉得君泽给元恪出的主意,所以报复——是的,元恪最近特别喜欢说君泽帮他向皇帝说情这事。
于是剥夺了元禧爵位,将他圈禁在华林都亭,此事震惊朝野。
不过,元宏却私下对萧君泽解释:“这事多有嫁祸之相,但,朕私下查之,却见元禧居然……多有逆反之举,却是不得不借此,将他圈禁。”
冯诞私下告诉许君泽,元禧居然在私下里,悄悄诅咒陛下病故,让他摄政,不仅如此,还私藏了不少兵刃,私下里还有对亲信多有欲杀太子之意。
萧君泽倒是不介意:“那真正动手的,是谁呢?”
冯诞的叹息更重了:“是,王肃。”
萧君泽笑了起来,还颇有些自得:“果然是他。”
冯诞无奈地摇头:“你真不怕死!”
“王肃可不是什么心胸宽广之人,”萧君泽微微一笑,“我和元禧斗这一场,把他殃及池鱼,加上我又与诸王交好,他不嫉妒才怪了。”
同样的南国之人,王肃处处被排挤,好不容易登上高位,却被一个莫名其妙的政斗牵连,而这事,还是因为君泽而起。
那么,他借着刀,杀君泽,再把元禧拖下水,也算是个挺完美的计划。
“对了,陛下那边的怎么样?”萧君泽又问。
冯诞笑了笑:“放心吧,陛下不是伤怀之人,知道王肃是气急,只是打算不再重用他,觉得自己没能护住王肃,让他冲动行此错事,有些愧疚罢了。”
“那便好。”萧君泽点头,“既如此,我便要回襄阳了。”
冯诞叹息道:“快些回去吧,我算看出来了,你在洛阳,总有事端。”
“哪有,都是他们咎由自取!”萧君泽抱怨。
冯诞送他到洛阳的石窟寺外,微笑着说准备给君泽也建一窟,写上他的名字做供养人。
萧君泽看兄长一片好意,便没拒绝。
他的这场大戏,还算是过瘾。
从洛阳到襄阳的路程,半是群山,半是平原。
车队行到宛城,便进入了南阳盆地,这里道路平坦,物产丰饶。
宽敞的土路上,十来个汉子穿着塞了稻草保暖的袄儿,拿着一人高的朴棍,走在宛城外的官道上。
一支三十余骑士簇拥的车队从他们身边经过,这些汉子面带恐惧和敬畏,伏在地上,不敢抬头。
只因车队的骑士们一个个骑着高头大马,身着皮甲,面目冷峻,一看便是百战之师,万万不能招惹。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一名二十来岁、打扮和刚刚的汉子们没什么区别的黑瘦青年,正在那马车之中,伏跪在地,瑟瑟发抖,不敢抬头看一眼。
“你说,你叫孔舒,也是从南边来北朝的?”一个悦耳好听,带着丝丝尾音的声音从青年头顶传来。
“是,是的,”青年颤抖道,“草民孔舒,太和十八年,和沈大人一起北逃,归入沈刺史家的奴籍。”
“那你怎么会在宛城路上,还想偷马儿豆饼?”那声音带着笑意问。
“回、回贵人的话,”青年惶恐道,“前些年,沈家主被朝廷排挤,养不了几千部曲,便将我等贩卖给了李家,李家又把我们卖给了洛阳的宗王家中……”
他也十分无奈,十五岁那年,家中需要丁役戌边,他是家里最后个男丁,谁知入了军中,便被裹胁着逃到北朝,又被卖到了洛阳。
后来,彭城王将他和一些丁役送入马场,接着又因为河阴镇的工坊人手不够,调他入了工坊。
“……工坊的坊主冯家公子真是一位大善人,”孔舒眼睛里带着向往和期盼,“那里能吃得饱,虽然累些,也能有工钱,那位坊主还放了我们的奴籍,让我们成了良民,只要再多些日子,我就能存些钱财,买上一块地,安稳下来……”
“可是后来,后来那位公子去了襄阳,咱们的天,一下就塌了,”孔舒眼睛里满是泪水,“我当时想和公子一起去襄阳,可又怕啊,怕又过那种无家可归的日子,就留在了河阴镇上……”
接下来的日子,他甚至不敢过多地回忆:“工坊并入少府后,吃食不到从前一半,做得不够,每天都要吃鞭子,好多人受不住,被活活打死,大家都不知道能活多久……”
“后来,有人想逃去襄阳,我胆小,也不也敢一起去,后来听说那些人虽很多死在路上,但也还是有一半人逃了过去……”
“那些先逃走的,后来又悄悄回来,说动我们这些跟着逃去襄阳,”孔舒惶恐道,“路上,我们混在宛城来的帮工里,去襄阳,可我和他们走散了,又饿得不行,看到贵人喂马的豆饼,就想偷吃一块。”
“刚刚那些路上人,就是帮工?”
“是,是的,”孔舒小声道,“二月不是农忙,也不太冷了,很多乡豪都会带家中壮丁,去襄阳找些活儿,赚些钱财,补贴家用。”
“乡豪们也缺钱?襄阳的工价不高啊,而且再过十来天就是农忙,还得回去,他们走上两百多里,就为了赚那么点钱?”
“这,钱再少,哪能不赚呢?”孔舒真心道,“那几个铜钱,到饥荒之时,换一斗米,也能救一条性命,只要能赚到,便是三百里,也不能放过啊!”
说到这,他眼眸里放着光:“我们只要到了襄阳,到了襄阳,就能活下来了……”
“行吧,你带些吃食,下车去找你的队友们吧。”萧君泽挥手。
他其实可以让这青年搭个顺风车,但看他这模样,怕是到不到襄阳,便要被吓死了,还是算了吧。
襄阳,三月,初春。
水稻的嫩芽在一片小片棚屋里密密麻麻地生长着。
它们被种在一片低矮的花房里,一名年轻人赤脚蹲在棚屋里,为稻田边一棵小小的黄瓜秧苗除草,额头见汗。
光芒透过顶棚的细碎玻璃框透射进来,这片小小的花棚,不到一亩地,却密密麻麻种了十几种植物。
农事官们每人分了一小片地,可以随意在其中研究。
“这育苗之法,真是神技!”贾思勰看着只露出尖尖一角的秧苗,感叹道,“就这短短月余,便能抢出一季粮食,能利民无数矣。”
斛律明月在一边没有听懂,忍不住道:“一块苗而已,同样在地里,哪能多一季粮食?”
崔曜看了斛律明月一眼,用一种带着优越感的语气笑道:“明月你生于草原,自然不知其中道理,冬麦与稻谷,都是以种子播于田中,冬麦九月播,次年四五月收获,稻谷三月播种,九月收获,这两种谷物时间重叠,一块田里,种了麦,便种不了稻。”
“不错,”贾思勰兴奋道,“如今,用育秧之法,将秧苗先在小块苗床中密植,待得麦作收割,再将秧苗移入田中,就能在九月收获,随即抢种小麦,便能于一块田中,收两季粮!且此法不止能用在稻秧之中,其它瓜果菜疏,只要安排得当,皆能省下不少时日,尤其是阴山燕山之地,如能用好,将是万民之幸!”
斛律明月道:“这么多秧苗,一根根插,岂不累死?”
贾思勰认真道:“将军有所不知,农人不怕劳累,只怕青黄不接,无粮可食。”
斛律明月于是闭嘴。
萧君泽沉默了一下,突然小声道:“那个,这稻子,是早稻啊,两个月便能收获,你要是不及时插秧,它们会死的。”
贾思勰大惊:“还有这事?”
萧君泽有些无奈地揉了揉额头:“是啊,许琛没有给你说过吗?这是占城稻,在交州之南的占城谷地,一年能种三季。”
贾思勰被惊呆了,下一秒,他几乎是跳了起来:“上官啊,此事您怎么不早说?不行,我得快些准备水田,安排插秧!”
看人走了,萧君泽也带着手下出了那低矮闷热的花房,回到自己的官邸。
这群手下在城外的官道上等着迎接他时,听说他去路边的花房巡视,便都跟了过来。
宅邸中,青蚨递上茶水,崔太守开始汇报这些天的工作。
那片耗资巨大的小棚屋,是萧君泽专门为农事官们在冬天的时间也不要浪费,在去洛阳时吩咐青蚨为他们修筑的。
没想到此屋一出,年轻的贾思勰等人顿时惊为天人,为争夺土地面积上演了一番全武行,听说最后还惊动了魏知善魏大夫,在经过魏大夫的医治后,这些农事官们便和气许多,言谈间最多阴阳怪气、口吐芬芳一番,再没有相互物理攻击的事件发生。
崔曜因此大受启发,于是给襄阳城的典狱提议,将囚犯放到魏大夫那里服役,效果拔群,最近襄阳周围的案件都少了好多。
这半年来,襄阳城的产业工坊产量稳固提升,府库的粮食不但没有减少,反而增加了许多,在夏粮收获之前,还需要再修筑几个新粮仓。
“阿曜真是干吏!”萧君泽十分满意,夸奖道。
“都是您教的好。”崔曜有些腼腆地笑了笑,“最难的事情,都是您解决的,我只是做一些查漏补缺、维持现状的小事,若连这都做不好,也无颜再当这郡守了。”
这不是他自谦,而是治理一地,无非是财与势,襄阳又不缺钱,又不缺人,还有斛律明月这些嫡系掌军之人,这样都治理不好,那他肯定是废物没跑了。
萧君泽勉励了他两句,便又换了斛律明月。
胡人少年兴奋地向阿泽说起了他这些日子在襄阳的剿匪历程:“……阿泽你不知道,好多地方的匪类都是村匪,他们喜欢在官道上挖陷阱,等商队的马车陷进去,就一哄而上,前去哄抢,平时便装成良民。我装成商队引蛇出洞,把好几个村子的首恶诛杀了。如今,连南朝江陵那边的商队都私下给我送钱送粮,希望我把襄阳到江陵一路的匪类也清剿了!”
“不错,”崔曜在一边见缝插针地炫耀道,“我还给沿途乡里下派文书,要他们保护道路,若是官道再有坑损,便要拿此地三长问罪。”
“对,他私人下跟着去暗访,被人打了闷棍,要不是我去的及时,就要被人卖到山里去了。”斛律明月顺手拆台。
谁料崔曜不但不以为耻,还主动上前,给萧君泽看自己手腕上一条已经淡得看不到的鞭痕,一脸后怕:“师父啊~我差点以为看不你了,我当时好怕辜负您的期望,害怕不能回报您的栽培……”
萧君泽当时就心疼了:“啊,这么严重,你太不小心了,让我看看,还有没有其它地方受伤?”
崔曜也不扭捏,立刻就把长袄外袍脱了下来,撩起中衣,要给君泽看背上受的伤。
但下一秒,青蚨已经板着脸把衣服重新披到他肩上,怒道:“胡闹,大庭广众之下,岂可如此无礼。”
斛律明月疑惑:“这里不就咱们四个人吗?而且在屋里啊?”
青蚨气得磨牙,冷漠地看向公子。
萧君泽轻咳一声:“好了好了,我知晓了,这次你们三人都辛苦了,回头我再听你们细讲……”
“对了,听说您这次在洛阳遇刺……”崔曜担心地问,“没事吧?”
“当然没事,”萧君泽微笑道,“连武器都没用呢,他们就倒下了。”
崔曜和斛律明月义愤填膺,叫嚣着绝不与那些幕后黑手他们甘休,只有青蚨一脸冷漠,仿佛在对公子说:看你惹的事情!
萧君泽不由得头痛,唉,青蚨不好骗,胳膊上的伤口还没完全好,回头青蚨见了一定会气疯的。
怕是得哄好久。
把崔曜和明月都送走,萧君泽先是给青蚨看了已经结痂的伤口,然后又花费了些保证安抚青蚨,说最近不会再乱去搞事了,总算把事情揭了过去。
青蚨这才禀告起南朝之事。
南朝这半年,也没有安稳,在萧君泽的运作下,萧宝卷把目标第一个盯上的,是裴叔业,裴将军心理素质不太高,在反叛、北逃、被动等死这几个选择里纠结不定。
又是派儿子去建康观望,又是去萧衍那问你有没有什么办法?对面说没有。
然后又去信北朝,问我向你们投降你们收不收?
北朝收到这种信,非常谨慎,说那你早点投啊,主动来啊——毕竟诈降的亏吃多了,总要长点记心。
他这些事做的都不太秘密,毕竟萧衍、北朝、建康城里,都有萧君泽的人,当然,这些消息自然也到了萧宝卷手里。
于是,原本准备点选陈显达将军的南朝皇帝,改变目标,开始针对裴叔业一派。
萧君泽去南朝继位的计划,就看裴叔业多久反叛,以及,反叛后能撑多久了。
毕竟,这是最后一支还可能忠于南朝的大军。
“等着忠臣反叛,”萧君泽忍不住笑了起来,“而且,这算是忠臣里最忠的……”
真是太好玩了。
第127章 快到收获季节了
四月初,一名黑瘦的青年走上樊城的浮桥,扶着身后的数十名老幼,看着对岸襄阳城那高大的城墙,眼中隐隐有泪光浮现。
“这,这就是襄阳城么?”旁边,一名十来岁的少年期盼地看着远方。
“是啊,终于到襄阳了!”青年回望着身后那迢迢长路,“咱们终于走过来了。”
一时间,他们忍不住抱头痛哭。
凭借着心中的一股气,他们在饥饿中走到了对岸,打听着“卫氏力役”的铺子,兜兜转转,在城外的鱼梁州的一处小铺里找到了接头人:“主上!”
卫瑰正坐在铺里盘账,听到这声音抬起头来,顿时大喜:“孔兄,你终于来了,白兄弟他们已经到了十来日,我还以为你们过不来了。”
孔舒与走过来的少年相拥,大笑道:“为了活命,自当尽力,这次,白兄弟他们到了就好,当时追兵来得急,可惜我带着引开追兵的几个兄弟,都没能逃开!”
卫瑰和他们,都是天光会的成员,做的事情,就是在帮着在河阴、洛阳被强迫为奴籍的工友们逃脱苦海,还有给襄阳城中匠人们提供帮助。
如今,他们已经在襄阳城中建立了一个帮派,会时常帮助那些困难的工人们,也会帮着讨要薪酬,在整个襄阳城里,非常有口碑。
当然,他们能存在的最大的理由,就是郡守并没有因为他们的行为处罚他们。
而他们也可以凭借庞大的人脉,在开垦土地、搬运粮食、租赁铺面里赚到些钱,这些钱大多也被他们用来帮助洛阳城里的奴工出逃了。
“对了,这次我能活着过来,还是因为遇到了一位贵人,”孔舒大灌了一口茶水,这才缓缓道,“当时我甩掉追兵时,已经精疲力竭,只能冒险去驿站的马槽里偷了两块豆饼,结果被抓住了,本以为就此身死,没成想,那位贵人是个好人,给了我路引了吃食,我这能活着过来,全靠这路引,还在路上找回了一些失散的同伴……”
“哦,是哪位贵人?”卫瑰低声问。
“我哪敢问他姓名啊,只是看了一眼,他十五六岁的模样,满身都是通透的贵气,明明坐在车里,却像是坐在月宫里一般……我未见过神仙,但也觉着,这世上若有神仙,当也是他那般模样了。”说到后边,孔舒捧起大脸,神情带上几缕恍惚。
卫瑰几乎瞬间就知道他说的是谁,他长叹了一声,也想起那一晚。
他便是身处险境,也全然毫无一丝慌乱,平静从容,看他们的眼神,仿佛俯视人间的神灵,一言一语,都扎在他心上。
那时,他才明白,人唯有自救,方才有救。
“对了,主上,”孔舒终于回过神来,“路上,我听说咱们遇到了对手,是真的么?”
“是啊!”提起这事,卫瑰也是一肚子火,“那山中蛮人,居然……”
他感觉自己头上的血管都出来了:“我们与他们,迟早会有一战!”
孔舒不理解。
卫瑰于是给他细细解释……
襄阳城外,桓轩也在一处棚子里打算盘,眉目间都是得色:“阿菟,确定了吗,这个标咱们中了?”
面前的蛮人少年赤着上身,一脸得意:“当然,咱们的工价比天光帮那些人便宜半成呢!他们凭什么和咱们抢。”
桓轩微笑点头,又转头看向别外一个人:“你那边呢,和巴山那边说得怎么样了?”
“巴山蛮的蛮王已经同意与咱们一起出兵了,”旁边一名青年汇报道,“但是他要求出兵后,把货准备好,才会和咱们的一起去出兵大阳蛮。”
“蛮奴那边呢?”
“山里巨木虽多,但临河的大多已经被采伐光了,需要从深山里拖入河谷,更费人力,白蛮王要咱们再加一层价。”
“给他,这些巨木是咱们目前最大的收入,等我打败叔父,再说钱财的事情。”
“主上,天光帮的卫瑰警告你,说你的行为是在害人,要求您别把工价拖那么低……”叫白菟的少年提起了另外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