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狗岂能忍受,于是也拿了个能发三种声音、像歌一样的小铃铛。
大狗拿出吹泡泡瓶、二狗拿出铁口哨、大狗拿出发条蛙……
那些小朋友哪见过这些神奇的东西,一个个都惊呆了。
青蚨在一边惊讶道:“平日倒没察觉,陛下您给他们做的东西还真不少,难怪他们那么喜欢和你一起玩。”
萧君泽微微一笑,在后世,给小孩的玩具他哪怕就记得很少一部分,也够给两崽一个幸福童年了。
但,现实的毒打很快就来,两个小崽和这些新朋友玩得兴奋之余,却在最后散场时,发现他们最喜欢两个玩具不见了,一个是铁口哨,一个是木剑。
顿时,他们发出暴哭。
萧君泽在一边笑得乐不可支,带着狗子们一边哭一边做饭,炸小河虾、爆炒鳝鱼,配上带来烤热的饼子,两个小孩子一边吃一边哭。
青蚨心疼了:“我这就让人前来搜查……”
“不必,”萧君泽微笑道,“让他们记住教训就是,出门在外,不能只知道玩,也不能乱丢东西。”
青蚨无奈,只能安慰自己,至少今天的陛下给小皇子们吃的饭,还是好吃的。
比七天前的麦饭豆汤好多了。
东巡继续,到了太湖后,萧君泽见到这里船坞,带着两个孩子看了正在修筑的尖底大船,船上已经有了三角帆,据说这帆是专门找襄阳订制的大帆,这船是专门用来航海之用,估计在使用时,可以离岸五里。
萧君泽还带孩子们爬了好几米的桅杆,被许琛强行拉了下来,这位可怜的禁卫长头发都已经白了好多根。
到了嘉兴、杭州,看了南湖和西湖,萧君泽还带着孩子去湖上划船,去芦苇丛中捡鸟蛋,然后发现这里的许多百姓以渔船为家,为躲避鱼税,时常躲在芦苇之中,身上长出许多水疮。
萧君泽大狗和二狗这次为他们的新朋友——一个带着妹妹独自生活的渔家少年的妹妹求了爹爹,想让爹爹给他们钱买药。
他们看着爹爹惩罚了占湖为私产,对渔民以重税的士族,还规定世家不能独占大泽,放还补偿这些年他们补欺压的税钱时,眼睛里全是崇拜。
晚上,大小狗都要挨着爹爹睡,连以前不愿意多喝两口的睡前牛奶都一口干了,他们暖烘烘的小身子一边抱了一个胳膊,模样天真又无邪。
萧君泽难得起了点慈父的心思,觉得是两个听话的小宝贝了。
然后,早上,两个小狗从被子里爬出来时,不约而同地露出心虚之色。
他们的爹爹正坐在床头,盘着腿,冷漠地看着他们。
“爹爹,我好像不小心尿床了……”二狗认错。
“爹爹,都是他尿的,都尿到我这边了,和我没关系……”大狗委屈地说。
有两个孝顺儿子陪在身边,萧君泽还真是不寂寞。
随后的日子里,在游览过钱塘江之后,船队开始返航,逆水而行,顺着运河返回长江,再逆江而上,从建康一路北上,去往两湖和蜀地。
广州是去不了的,连接湘江和珠江的灵渠跑不了大船。
这一路,虽然有许多小小的意外不断发生,比如有人拦路喊冤,比如有人行刺,比如有人献上各种祥瑞,但都在可控的范围内,毕竟那些禁卫并不是摆设,安全问题上,许琛还是很值得信赖的。
大狗二狗如今每天都在期待大船停靠,那意味着他们可以交到许多的新朋友,有新玩法。
比如前两天,在路过浔阳的时候,萧君泽带他们去抓了一瓶蝌蚪,还在浅浅的河池中找到了如一条条的卵带。
如今两个狗子都很认真地养着他们玻璃瓶中的蝌蚪,每天都喂食菜叶,勤于换水,非常期待父亲说过蝌蚪发育过程。
萧君泽还是要处理各种一些萧衍拿不定主意的事情,但空闲时间明显很多,所以,也清点了沿途新开垦的田亩,收集本地的产业信息、权贵势力人脉。
就在这样悠哉游哉的日子里,日子过得飞快,三月中旬时,船队越过夷陵,正式进入了长江三峡的水道。
这个时候,行船的速度便慢了下来,没办法,三峡水流湍急,稍有不慎,便会船毁人亡,有些浅滩,还需要纤夫拉纤,才能顺利经过。
萧君泽还带着两个孩子体验了一下拉纤的感觉。
大狗和二狗用小小肩膀背着绳子,拿出了吃奶力气,却不能拖动身后的大船分毫,大狗还因为用力过猛,在地上摔了个狗吃屎,好在江边是踩实的泥泞地,否则大狗便要提前进入换牙期了。
萧君泽还悄悄让随行宫廷画师把这场景画下来,像不像的没关系,只要有那个意思就够了,毕竟等他们长大了,脸肯定就变了,属于是没法反驳。
当船行至白帝城时,萧君泽还带着两个孩子去逛了逛,甚至险些吟出“朝辞白帝彩云间”,好在他及时控制了自己,毕竟这来回方向不对。
过了白帝城,江水便又平缓起来,萧君泽便看到了蜀地的繁华与兴盛。
虽然有天下未乱蜀先乱的说法,但不可质疑的是,在南北对持的百余年里,蜀地遭遇的兵灾最少——嗯,不算汉中那片地的话。
同时蜀地气候宜人,河水丰沛,东边的丘陵之地上,靠河之地种着稻谷,山间则种着小麦,如今都是碧油油的满山,看着便觉得喜人。
而当顺着江水来到了成都平原,一望无际广阔田野才让人觉得这里实在当的起天府之国美誉。
蓉城的底子相当丰厚,长长的街道,厚重的城墙,城外五里开外,便能看到接壤在城墙四周的街道民居。
几个七八岁大的少年正在街头蹴鞠,大狗和小狗在马车的小窗上挤着两个脑袋,看得目不转睛。
他们正是对什么都好奇的年纪,和爹爹一起出门游玩,是记忆里最美好的事情了。
萧君泽也看了看窗外,发现没有卖冰糖葫芦的小贩,这里的糖价格昂贵,需要去专门的铺子买这种甜点。
蓉城中规划有专门的市井,商业只能在规定的街道,城外胡乱搭建的民居却没有这些要求,杂乱的街道和拆出自家屋墙做出的铺子随处可见,各种各样的小吃食已经初见端倪。
尤以调料尤其的多,花椒胡椒五香在这里多得比建康城都离谱,因为蜀中也连接着一条名叫“蜀身毒道”,通向缅甸连接印度的南亚丝绸之路。
这里商业繁华,物产丰饶,又有都江堰的灌溉,比起建康城也相差不到哪里去。
更让萧君泽惊讶的是,这里居然能看到牦牛肉与吐蕃人——要知道如今的青藏高原还没有遇到千年一遇的温暖气候,更没有孕育出能和唐帝国打生打死几百年的吐蕃帝国,川藏边缘还是没有被吐蕃驯服的羌民,他们的领域还在雅鲁藏布江附近,能走到成都,天知道他们经历了什么。
他买了一条牛肉干,撕下两条,让两个狗子拿在手里啃,两个小狗的乳牙对这种硬肉无可奈何,脸上都是焦急。
于是萧君泽在看够了后,用一文钱绞了两个暗红色的饴糖,吃得满脸都是。
就是有些地方路不好走,没有城管的地方污泥遍地,有小水洼两个狗子跨不过去,萧君泽还一左一右把两个狗子放在肩膀上,带他们过去。
“也是我体力好,你们两个长得真快。”萧君泽的托了他们俩的小屁股,“加起来怕是有七十斤了。”
两个小孩的纷纷指责对方太重了,压到爹爹了,应该下去走路。
萧君泽随后他带着小孩去看看武侯祠,这座祭祀丞相的庙宇,规模相当不小,门庭若市,而不远处的汉昭烈庙,也就是祭祀刘备的香火却十分冷清。
后世曾经有皇室不满意丞相的风头压过了皇帝,于是把武侯祠迁到昭帝庙里,结果到千年之后,当地旅游局宣传推广时压根不提这是昭帝庙,也算是另外一种弄巧成拙了。
祭拜了诸葛丞相后,萧君泽忍不住感慨,无论丞相多厉害,蜀国到底还是人走茶凉,毕竟,蜀地人并不相信在丞相走后,阿斗能完成北伐光复汉室的伟业。
两个小孩在一边神色迷茫,完全听不懂爹爹的意思。
萧君泽忍不住捏了他们的脸。
真的是又滑又弹,好好捏。
两个狗子笑嘻嘻地等爹爹来捏,还伸手去捏爹爹的脸。
“爹爹的脸最好捏!”大狗又去捏了二弟的脸,如此总结。
二狗也如法炮制,随后赞同地点点头。
萧君泽怔了怔,也捏了捏自己,好吧,手感是很好,不比两个狗子差。
“好了,打足精神,回头带你们去看都江堰……”萧君泽把两个小孩丢给青蚨,觉得今天又是达成父爱陪伴的完美一天……
来蜀地的机会很少,萧君泽去巡视了蓉城周围的郡县,这里最发达的便是纺织业,蜀锦一直都是比货币好用的代币,而且,他们在吸收了襄阳的毛纺的知识后,因地制宜,开始用周围的牦牛毛参与混纺,做出的织品更胜于襄阳的毛料,只是受限于产量不能像羊毛那样大规模铺开而已。
更让萧君泽惊讶的是,这里的用耗牛毛绒来冒充做成青塘贡品的藏羊绒条,被北人钟爱,催发暴利。
“也好,也算另外一种保护藏羚羊了。”
萧君泽如此评价。
如此,他的一国巡视,基本告于段落。至少在沿长江经济带上,南朝已经开始萌发一些资本种子,一些大世家还守着自家田地度日,而有些目光长远的寒门士族,已经看到工商的潜力,开始投入其中。
农业社会的资本流动虽然微薄,而且长久被捆绑在土地之上,可以整个中原大地的体量,一但开始流动,便会永不停歇,如洪水一般地将周围的一切,卷入工业的洪流,无人可以例外。
离开蜀时,已经是五月。
大船顺流而下,那速度不可同日而语,是真正的千里江陵一日还。
天气已经开始热了,两个狗子脱去了棉袄,换上了单薄的绸褂,露了粉粉嫩嫩的小胳膊小腿,也不嫌热,就喜欢像狗一样围绕在萧君泽身边,想各种办法吸引老父亲的注意。
已经快四岁的他们开始展现出了幼崽时期的无限精力,
那随时随地都在响“爹爹~阿爹!爹!爹爹爹爹!”简直像穿脑的魔音,一刻不断地在船上响起。
萧君泽甚至有跳进长江,寻求片刻安宁的冲动。
“大狗二狗啊,你们能不能安静一会!”萧君泽痛苦面具。
青蚨皱起眉头:“陛下,快去襄阳了,你总不能给崔曜他们说这是大狗二狗,该起个大名了。”
萧君泽以“五岁再起,这孩子年纪太小了,有些名字,他们抗不住”为由推脱。
青蚨目光怀疑:“您不会又想起那两个乱七八糟的名字吧?”
“哪里乱七八糟了,这可是我绞尽脑汁想到的,”萧君泽小声反对道,“这,大狗萧如故,二狗萧忆情,都是很好听名字。”
还是他在游戏里的大号小号ID。虽然是系统随机起的。
青蚨目光冷漠:“哪有起名为‘故’‘情’的,故有变故、死亡、守旧之意,你念想那人,也不能拿孩子的名字来做想念。”
萧君泽想解释不是这样的,但他知道这根本解释不清,只能叹息道:“你行你上啊!”
因着皇帝行在要在荆州停留,想到以后说不定还要过来,萧君泽便让人在这里购买了一处别院,略做休整一番,便召来了青蚨和许琛,露出不怀好意的乖巧微笑。
“这次我去襄阳,总要有一个人在荆州留守,帮忙遮掩,你们俩个都是我心腹近臣,”萧君泽满怀希望地看着他们,“哪位愿意留下,帮我解忧呢?”
场面瞬间安静,两位手下都用控诉的眼神看着他。
萧君泽也觉得自己有些理亏,只能微笑回应。
许久,许琛败下阵来:“还是属下留下吧,公子武力超群,本也不需要属下护卫……”
甚至有时候,他都搞不清楚是谁在保护谁。
数百里外,襄阳。
崔曜收到了自家主上将要来回到他忠实的襄阳的消息。
收到信后,他脸上浮起微笑,立刻做了一个决定。
“什么,让我去与桓氏、田氏等族处理蛮人冲突?”贺欢问。
崔曜微笑点头——至少陛下来的前几天,他要好好给他看看自己的成就,可不能让一些小妖精来扰乱君心。
五月,襄阳。
一眼望不到的边际的轻舟小船蔓延在江上之上,江面上浮着一长串的浮标,把江岸一分为二。
船舶靠右行船,很少看到借道超船的,因为按襄阳的规矩,逆道行船一旦被撞,官司打到郡守那里,也是不会赔偿的。
萧君泽的船队不大,只是十余间客房的中等客船三艘,外加三条装成货船的护卫舟,前方的铜角用桐洞加大漆伪装成了木饰,但只要真的撞上,立刻就会显出强大的威力。
沿岸有许多用木头拼凑而成的小码头,码头周围都有一两个小屋,给沿途舟船提供热水、饮食等补给,有时还会帮着送些的快信去襄阳,还可以打听一些最近关于襄阳的消息。
但萧君泽没有太多空闲关注这些。
因为——他的两个小狗很伤心。
伤心的原因,是他们精心养育了两个月的小蝌蚪终于从长出两条腿,到长出四条腿,尾巴渐渐消失——这样神奇的变化,让两个小孩子同他们的护卫一起见证了生命的奇妙。
但奈何,青蚨在发现这些“小青蛙”不但变成了黄色,还在背上长出连片的小疙瘩后,立刻大惊失色,无视皇子们的苦苦哀求,把这些“小青蛙”全部放生了。
这些“小青娃”在落入江水后,便欢快地游进江边的茂密芦苇中,只花了几分钟,便消失得干干净净,并没有留念将他们养大的小主人——两百多只小青蛙,硬是一只也没给狗子们留下。
本就伤心的小狗们顿时破防,飞奔着哭着去找爹爹告状。
但他们的爹爹也正理亏地摸着 鼻子,被青蚨一番训斥:“主上你是怎么想的,蟾蜍背上疙瘩有毒,稍微碰破,溅到眼睛里,那是会失明的,怎么能就这样让公子们随意拿在手上把玩,这岂非是将公子的安危置于险地?”
萧君泽安慰道:“这不是我也没认出来嘛,我以为是青蛙呢……好了好了,狗子你们别哭了,回头爹爹给你们用纸折一只会跳的青蛙好不好?”
大狗二狗被哄到了,纷纷睁大眼睛:“纸青蛙也会跳吗?”
“会的会的,我这就教你们折。”萧君泽转移了狗子的注意,青蚨在一边摇头,主上养孩子真是一点都不细心。
船队越靠近襄阳,汉江两岸的码头便越密集,时常有小船穿行在船队中,叫卖米饭汤饼——船上为了防火,一般都是吃得干粮,如今临近目的地,很多人也愿意吃点好的。
两只狗子在船上无所事事,便喜欢上了盘自家老爹。
只要爹爹坐下,或者躺下了,他们便热情地找过去,坐着就扑怀里吊住脖子,躺着更好,可以骑在肚子上,骑在背上,骑在腰上,反正主打一个贴贴。
如果萧君泽把他们甩下去,他们会笑得咯咯咯继续冲上来,再爬上去,并为是自己还是兄弟更晚被甩下来而骄傲。
如果萧君泽忍无可忍,对他们大吼要求出去,他们就会在门边探头探脑,问“爹爹你不爱狗子了吗?”
如果萧君泽说不爱,他们会笑着说爹爹骗人,然后又再问“爹爹你不爱我们了吗?那你爱谁啊?”
萧君泽如果不回答,他们会继续问,如果萧君泽回答爱你们,他们会更高兴地冲进来,继续往他身上爬。
如果萧君泽躲起来,他们则会很高兴地参与“和爹爹躲猫猫”的游戏,反正船就这么大,细心一点多找两次,总会找到的。
就这么十来天的时间,萧君泽愁得扯头发,抱着青蚨痛哭:“狗子还没满四岁啊,他们怎么就不听话了!”
明明几个月前,他们还说什么信什么,让干什么就干什么,那么听话可爱的宝贝,怎么才几个月,就那么讨嫌了呢?
青蚨努力让脸上的笑收敛起来,正色道:“主上若是觉得他们不好玩的,大可再生两个。”
萧君泽放开青蚨,指责他的冷漠无情。
但真正让萧君泽痛苦的是,有一次,他实在被狗子吵烦了,对着他们怒道:“我才不爱你们呢,等过去了,就把你们送给别人!”
二狗歪了歪头,疑惑问:“送给谁啊?”
萧君泽当时被吵的头痛,本能就道:“送你小爹!”
大狗二狗立刻追问小爹是谁。
萧君泽没想到一时口误,反应过来后,不管狗子再怎么问,也不开口了。
襄阳城外
桓轩带着亲随,乘轻舟来到了汉水北岸,前两年,这里也修起江堤,于是堤坝之后,也顺势修筑起大片居舍,与南岸的鱼梁州隔水相望。
雨季将至,两边长长的岸堤都有人巡逻检查,以避免溃堤。
新植的杨柳在风中舒展,树下阴凉,又有江风,时常可见一群小儿,在一个年轻孩子的指挥下,在树下发出朗朗读书之声。
“这是三年前才出现的,”一名二十多岁、皮肤微黑的青年在桓轩身边怀念道,“那时,许多从襄阳书院毕业的学子们,自己出来开小私塾,也不要什么书桌,找块空地,就在江岸上书写,价格极低,随开随学,一个院子里十几个孩子,只需要一个汤饼就能学一天,这么一搞,大家的生意都不好做了,只能改行……”
桓轩有些怅然,他一开始就是用教学补课发家的,但却并没有把这当成主业,而想要控制山蛮,从而获得族人的支持,再去朝廷讨得封赏,才能拥有匹敌刺史的地位。
但如今回忆起来,许多的事情越是回忆,便越是显得可笑,他当时是有多蠢,才会被那点小心迷了心智,以至于看不出来,阿萧哪里需要他去拯救啊……
“你当时又回了山里,眼看这私学教不下去了,正好朝廷要招人前去西域,我便想起母亲便是西域人,就接了任务,你不知道,当时斛律大人还嫌弃我呢,说我年纪小,身边的人少,还好我会波斯语,才得了机会,”白菟说到这就笑了起来,“我还用学院里做记录的办法,把收集的种子来历、图画、气候都记录了下来……”
他终于有可以去见刺史大人的机会了,想想都觉得好激动。
这种感觉太美妙了,要知道,他一开始也是被当奴隶卖到这里来的,虽然有幸跟了桓老大,但还是觉得自己就是个普通人,可遭遇变故后,就一次真的豁出去的经历,便成了如今襄阳城的坐上宾,这种感觉真的太幸福了。
桓轩低头道:“是啊,人生境遇,何其玄妙。”
白菟点点头,指着面前的土地介绍道:“老大,这是城中赏我的土地,我准备在这里修一座四方馆,教授波斯文、拂林文,还有怯卢文,梵文,那里有漂亮宝石、香料、金银,将来必定大有可为,我想建立一个镖局,最好能打通沿途的诸国的关系,能将咱们财货送到海外……”
“这可真是大事业。”桓轩叹息道。
“是啊,所以,老大你要来帮我吗?”白菟热情道,“当年你帮过我,还把那么多小弟交给我,没有你我没有今天,这块土地我可以送给你一半,咱们一起打通贺兰山如何?北魏最近对河西商队苛以重税,早已引起不满,咱们稍加引诱,便能从北魏大量走私……”
“哎,说话小声点啊,毕竟按理,咱们襄阳还在大魏治下呢,”贺欢在一边微笑道。
“这不是贺将军么?”桓轩挑眉道,“是什么大事,居然紧急到你动用鸽书,让我与田氏前来襄阳和解?”
贺欢看了一眼对岸的鱼梁州,回眸看他,诚恳道:“当然是为了一叙旧情,田氏与桓氏的争端多年,若能和好,便能让郡守一见诸位诚意,难道不值得出来一见么?”
以阿萧对种子的重视程度,这次肯定是要过来,崔曜也真的小气,不就是先前自己看出他想开发北岸,主动囤了片地等地价上涨么,再说了,自己占块地,也是为了弟兄们更好的生活啊。
至于他指使兄弟开的报纸,虽然有不少批评之语,但还是称赞居多嘛,不就是让他的官报卖得不好么?
桓轩也看了一眼鱼梁州,忍不住道:“我看这北岸,修的又大多是织坊,这天下到底有多少人,农家贫寒,如此多的布帛,真不怕卖不出去么?”
“桓兄是小觑了天下匮乏,”贺欢轻叹道,“一匹毛料三尺宽,十丈长,能做长衣五件,天下有多少人衣不蔽体,村落蛮人中,一家共穿一件衣服,也是寻常之事,北朝南朝相加,共有七百多万户,便是一户一匹,也需要五百余万匹,再者,你有一件衣服,便不想要第二件了么?”
新妇出嫁,老人下葬,都是需要新衣,何况衣服也可以当钱使用,算是贵重财物,而且这些年,襄阳织户为了让自家布匹更加好卖,广招学生改进机器,如今已经有了混纺、提花等的上等布料,供不应求。
原本只是生产农具兵器的铁坊,也开始细分出新的领域,他们有的已经摸索出一些好用的夹铁配方,铁桶、铁管、铁丝等物也开始有了少量生产,每一次改进,都是收益的倍增。
如今各坊尝到了甜头,都在拼命研究新的产品,毕竟谁出了新品,谁就能有更大的收益,扩大市场。
而且襄阳还给改进机器的办法给予保护,在五年内不许其它工坊使用——虽然只针对雍州范围内,但其它地方那小猫两三只的,根本没有销路。
桓轩正要回答,但他凝视江面的眼眸却在一瞬间猛然瞪大,嘴里发出赫哧的声音,几乎僵硬得无法动弹。
贺欢也疑惑地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但他却在那一瞬间扬起笑意,将身上的银甲和外套丢给一边没搞清楚状况的白菟,然后一猛子扎下大堤。
他有孩子了……
只见江心船头之上,一名俊美优雅宛若天人的青年正在船头逗弄小童,他眉目清冷若谪仙,一身青衣,明明衣袂未翻,却似有青山碧水相随,随时都会乘风而去。
桓轩想过很多重逢的时刻,却万万没有想到,再见面时,他已经有了孩儿。
那两个孩子清脆地呼唤声顺着江风传来,一声声爹爹有如一颗颗陨石,将他那珍惜许久的思幕之心,砸得粉碎。
是啊,他这样的人物,又怎么会没有子嗣呢?
终究是他妄想了么?
另外一边,五月的江水还是有些微冷,骤然下水的一瞬间,贺欢哆嗦了一下,但他却毫不迟疑地向那大船游去。
江面虽然宽,好在相对那大船,他算是在上游,能借着水势加快速度,加上这几年在水中练习得很多,所以游起来宛如鲤鱼入水,与大船的距离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