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侍者生怕这个阴晴不定的主又改了主意,简直是涕泗横流地求他把奴隶收下,对她做什么都可以,哪怕再去找宫主他们也管不了了——只要他不揪着他们一起去找宫主大人就行!
最后,舟向月勉为其难地收下了梅朵,而那两人则生怕跑得慢了他又反悔,忙不迭地逃离了这个房间,其中一人甚至慌得差点在门口摔一跤。
见他们走了,舟向月这才问梅朵:“你怎么又被抓住了?”
梅朵眼睛一红,眼泪从里面涌出来:“我想去找血明王……”
“为什么要去找他?”舟向月问道。
“我……我……”梅朵声音小了下去,抽抽噎噎地含糊了半天,才小声道,“我要杀了他。”
舟向月微微冷笑了一声:“你觉得你能杀了他吗?”
梅朵不说话了,只有大颗大颗的眼泪从那双大眼睛里流出来。
她长得姿色平平,唯独这双眼睛极亮,这样含着泪忽闪忽闪的时候,像是会说话。
郁归尘有点看不下去,在舟向月后面轻声道:“你别……”
舟向月蹭地往旁边一跳,让郁归尘一怔。
舟向月理都没理他,对梅朵道:“好了好了,你看我旁边这位都心疼了。”
郁归尘:“我……”
舟向月打断他的话,还是对梅朵说话:“我记得你知道血明王在哪里对吧?这样,我们可以保护你,跟你一起去找他。”
梅朵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真的吗?可是他很厉害的……”
舟向月啼笑皆非地摆摆手:“你以为我们要干嘛?我们是他的朋友啦。其实我也不觉得你能杀了他,但这么美丽的姑娘提出的请求,谁能忍心拒绝呢?”
郁归尘闭嘴了。
舟向月把梅朵搀起来:“至少我们能把你安全送去找他,是吧。后面的事就看你了。”
梅朵怔怔地流着泪看了他半晌,点了点头。
她刚往前迈了一步,就疼得“嘶”了一声,眼泪又流了出来。
舟向月一看,“你还能走得了路吗?我背你吧。”
他刚要蹲下来,郁归尘却走过来:“我来背。”
可梅朵却瞪着一双惊恐含泪的眼睛看了看他,就像是脆弱的小鹿躲避天敌一样,缩到了舟向月身旁。
舟向月谴责地看了郁归尘一眼:“你太凶了,都把她吓到了。”
郁归尘的五官好看却凌厉,气场更是凛然如刀锋。冷着脸的时候,天然就是一副吓哭小孩的架势。
郁归尘:“……”
他看向梅朵:“他身上有伤,别让他背了。”
舟向月奇道:“我身上哪里有伤?”
郁归尘突然想起来有伤的是那个假的他,立刻抿紧了嘴。
梅朵就在一边看着他们之间诡异的眼神交流,怯怯道:“我也可以自己走的……”
舟向月瞥了郁归尘两眼,见他没有再要说话的意思,就对梅朵说:“这样,我先搀着你上这个楼梯吧。等上去了再说。”
在这里耽搁了半天,几人终于再次动身,走上了墙角的楼梯。
郁归尘还是走在前面,舟向月搀着梅朵走在后面。
少女的呼吸很虚弱,腿上也抑制不住地发抖,舟向月就让她半靠在自己肩头,搀着她的胳膊以免她掉下去。
郁归尘刚踏上上一层楼,就转身向舟向月伸出了手。
舟向月转过头跟梅朵说话,好像正好没看到这只手。
突然——“哗啦”!
楼梯骤然坍塌,他和梅朵瞬间从上面掉了下来。
地面厚厚的漆黑长发地毯好像突然变得又软又厚,他们掉在地上无声无息,也没有受伤。
但再一抬头,原本与楼梯相通的那个门洞消失了。
郁归尘也消失了。
舟向月盯着那个原本上楼的地方看了看,叹了口气。
梅朵很是慌张:“那个……人呢?!他人怎么没了?”
舟向月伸手把她拉起来:“他没事。走吧,我们先去找血明王。”
梅朵担忧地看着他:“可是我们不先去找找他吗?”
舟向月哼了一声:“不找了。找他干什么。这个楼梯没了,你知道还能从哪里去顶层吗?”
梅朵犹疑不定地看着他,最后没敢再说什么,点了点头。
从楼梯上掉下来后,梅朵扭伤了腿,原本就因为腿上走路不利索,这下更是几乎寸步难行。
于是舟向月就背上了她。
虽然这身体本身也算不上强壮,但梅朵长得瘦瘦小小,体重格外的轻,所以舟向月也能背动她。
舟向月道:“怎么走?你比较熟悉这里,我听你的。”
梅朵抱着他的脖子,低声指向房间四面墙上的几扇门之一:“那一个。”
舟向月背着她,一边走一边问道:“这些房间怎么好像会四处移动一样。”
梅朵点点头:“整个曼陀宫里的房间,都是可以随时移动的……听说这是幻术,但我发现里面有一些规律,可以避开有危险的般若绘,去真言殿。”
舟向月:“那就好,我跟你走。”
他打开了那扇门,门后的房间果然一片静悄悄,是一幅平安的寂静相般若绘。
只是他刚走进那个新的房间,原本的房间里另一侧的房门骤然发出剧烈爆炸声——轰隆!
只见房门猛然陷入火海,郁归尘的身影逆着火光出现。
舟向月毫不犹豫地一抬手,“哐”的一声砸上门。
梅朵瞪大了眼睛,惊恐万分地看着他,结结巴巴道:“刚才……那……那不是……”
舟向月:“不是。”
梅朵:“啊?”
舟向月:“那是个假货,不用理他。”
梅朵:“……哦。”
她的声音里听起来满是疑问,但又不敢继续追问。
舟向月:“接下来往哪里走?”
梅朵颤颤巍巍地指向了墙边那幅挂画:“……这后面也有暗道。”
有了梅朵的指引,尤其是从墙上隐匿的暗道里走之后,前进的路果然顺畅了许多,再也没有遇到过忿怒相神灵的般若绘。
终于,他们又一次爬出暗道时,发现这是一个格外明亮的巨大殿堂。
过于耀眼的光猛然涌进视野,舟向月被刺得一瞬间睁不开眼,用手遮在眼前。
梅朵好像在他身后说了句什么,但眼前模糊的光圈让落入他耳中的嗓音都变得有些恍惚,他没有听清。
后颈忽然一凉。
舟向月一声都没吭,眼前就陷入了一片黑暗。
昏迷好像只有一瞬间。
等他再醒来时,他发现自己躺在冰凉的石面上,仰面看到的就是那个巨大殿堂的屋顶。
屋顶上是敞开的,灿烂的日光从一道道悬挂于房梁上的彩色丝绸布幡落下,在他眼底映出一片五彩斑斓的梦幻光海。
就在他旁边的墙上,挂着一幅彩色的曼陀罗般若绘。
画的尺寸并不大,却极尽精美,一圈圈神秘花纹与斑斓色彩交织,几乎让人一眼就陷进去,沉醉其中无法自拔。
“你醒了。”
少女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及时将他从那种恍惚中打断。
舟向月偏过头,看到梅朵就站在他躺着的石台旁边,对他露出一个甜甜的微笑。
舟向月茫然地眨了眨眼,“这里是……”
梅朵道:“这里就是真言殿。”
舟向月动了动,发现自己的四肢都被冰凉的锁链锁在了石台四角,只有一点活动的空间。
他疑惑地看向梅朵:“……这是要做什么?”
梅朵甜甜地微笑道:“要你的身体。”
她等了片刻,想等到这个猎物像其他的猎物一样,瞳孔因恐惧而放大,惊恐地惊叫求饶。
可是并没有等到,他只是闭上眼,疲惫地叹了口气。
梅朵的笑容消失了,冷冷地看着他:“你好像不是很意外。”
舟向月睁开眼。
他忽然歪过头看她,狡黠地微笑起来:“姐姐,这么久你都没发现,是我回来找你了吗?”
梅朵一愣。
被锁在祭坛上的少年笑得眼睛弯弯,那双眼睛亮得如同落满温柔的星辰,恍惚之间忽然和她记忆里某双美丽的眼睛重合。
她瞳孔微缩,心脏狂跳起来。
就在这一瞬间,一道微不可闻的破空之声从背后传来,轻得如柳叶划破云雾。
“啪”。
一张符贴在了她后颈上,瞬间让她僵直在原地,动弹不得。
梅朵遽然睁大眼睛:“……你!”
眼前恍惚的视线聚焦,那双熟悉的眼睛消失了。
这分明是一双陌生的眼睛,虽然也如清水秋瞳般清澈美丽,但无论如何也比不上她记忆里的那双眼睛。
……她刚才怎么会出现那样的幻觉?
梅朵猛然意识到自己中计,想回头看背后袭来的到底是谁,可她根本无法转过头去。
她只能看见面前锁在祭坛上的少年放松的躺在石面上,看也没看她背后符咒飞来的方向,好似一点也不意外。
他笑眯眯地看着她道:“所以,我应该叫你什么呢?”
“血明王?还是……”
“钩吻?”
第200章 彼此
般若绘里的格桑和钩吻这对双胞胎姐妹都很漂亮,而魇境中的奴隶少女梅朵五官则十分普通,舟向月一开始并没有把她们联系起来。
他最开始觉得不对劲,是郁归尘告诉他,第三个境灵碎片叫做【血明王的须弥绘】。
这也是目前他们拿到的三个境灵碎片里,唯一一个明确说明了“所属人”的。
这个名字有几种理解方式——可能是血明王所拥有的须弥绘,血明王所创作的须弥绘,或者是血明王的人皮所做的须弥绘。
而这幅般若绘的背景故事,其实就是钩吻的人皮被格桑做成了须弥绘。
如果是第一种可能,那指向还比较模糊。
但如果是后两种可能性,那么就分别指向格桑是血明王,或者钩吻是血明王。
这也让他想起,曼陀宫魇境里的人会称呼曼陀宫主为血明王,但在般若绘的幻境里,他从来没有一次听到人们提起这个称呼。
这说明,格桑和钩吻在般若画院学习时,当时的曼陀宫主尚未获得“血明王”的称号。
舟向月来之前了解过,血明王之所以被称为血明王,就是因为其臭名昭著的吃人饮血恶习。
虽然他身份神秘,从不在外界现身,因此无人知道他的真容,但被他吸空的脑袋和尸体曾被不少人看到过,因此才获得了这个凶神恶煞的称号。
……所以,有没有可能,原本的“曼陀宫主”和后来的血明王,其实并不是同一个人?
那时舟向月就开始想,或许血明王就是格桑和钩吻之一。
这完全推翻了他之前对血明王的印象。
他最开始以为血明王是个虐待少女的变态老男人、恐怖食人魔,梅朵这个被关在地牢里的遍体鳞伤的少女,也是构成这一印象的因素之一。
那么,如果血明王其实并不是一个老男人,而是一个年轻的女子……那梅朵的存在,或许就变得有些可疑了。
不过这毕竟只是尚未验证的怀疑,而且进入曼陀宫里以后发生了很多事,刚解幻不久的脑子又昏昏沉沉的,所以当时舟向月还没直接联想到梅朵身上。
他那时只是在想,鉴于他在般若绘里对两人的了解,血明王是钩吻的可能性似乎更大些。
毕竟格桑从未表现出任何对尸体的爱好,而且她似乎会更喜欢抛头露面。
直到梅朵再次出现,舟向月看到了她身上的伤疤。
那几道伤疤不偏不倚,正是格桑当年替钩吻挡下的几道鞭伤的位置。
……难道,梅朵就是格桑?
舟向月当时仔细打量了她的脸,并没有发现易容的痕迹,所以这可能是巧合。
但魇境并不大,其实没有那么多巧合。
而且,这个疑点让舟向月开始回想之前有关她的回忆——其实梅朵最开始出现就挺可疑的。
她所在的地牢里,其他人都死了,死的时间有早有晚,只有她一个人还活着。
另外几人的死状都和血明王吃人饮血的习惯吻合,其中最新鲜的那具尸体甚至还飘散着淡淡的血腥味,就像是血明王刚刚结束一餐,却独独留下了梅朵。
而他们到那里时,并没有看到血明王的任何痕迹。
而且,她第一次在地牢里是被郁归尘救出来,第二次在两个侍者手里是被舟向月救出来,按理说两人都救过她,但她却明确地表现出不想接近郁归尘,反而想跟舟向月待在一起。
在危险的境地里,对于像她这样的瘦弱少女来说,正常人会本能地想要靠近身边最让人有安全感,或者说武力值最高的那个人。
这个人很显然是郁归尘。
那么,当一个人表现得反常的时候,小概率是她与众不同,大概率则是——她另有所图。
再想想曼陀宫里的诡异之处,之前的所有人都在不知不觉间忽然与彼此失散,舟向月便想,她大概是想让自己落单,然后单独对付他。
如果梅朵真的是格桑,根据她在般若绘里出现的频率,舟向月觉得她不仅很可能是血明王,而且有可能就是境主。
竟然是境主的邀约,那他岂能不赴呢。
后来,他们上楼梯的时候,楼梯果然不出意料地塌了,郁归尘与他们失散。
这下,舟向月心中的猜想基本都已得到了验证。
和血明王单独相处,他并不紧张。
因为他知道郁归尘可以找到他。
他现在已经反应过来,之前郁归尘找到他,估计是通过送给他的那条带铃铛的手绳——之前那条手绳上的铃铛突然变得灼热如燃,随后郁归尘就出现了。
所以,当郁归尘在失散后再次疯了一样地找过来时,他“哐”的一声把门关上了,同时在梅朵的视线盲区里,状似无意地对郁归尘指了指手腕上的手绳。
意思是,你等等再找过来。
郁归尘果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梅朵把舟向月带进真言殿、锁在祭坛上时,她血明王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
舟向月也感觉到了郁归尘的心急,因为几乎是梅朵刚刚露出真面目,他的手腕上就一阵灼痛,郁归尘又要找来了。
这整个魇境几乎与曼陀宫重叠,就算血明王不是境主,也一定与境主有关,因此舟向月想她大概率是能够觉察到真言殿被侵入的异常的。
为此,他需要制造一点动静,转移梅朵的注意力,给郁归尘创造一个机会。
正好,他还在纠结血明王到底是格桑还是钩吻的问题。
梅朵身上的伤疤和格桑吻合,但血明王的行事风格更像是钩吻。
而且,曼陀宫里有许多幅只有钩吻会画的那种黑白曼陀罗般若绘,如果格桑真的成为了血明王,舟向月不觉得她会容忍这些般若绘堂而皇之地挂在曼陀宫里。
再加上,般若绘里的故事到钩吻被做成人皮须弥绘就戛然而止,而格桑则得偿所愿。
在这种情况下,钩吻显然比格桑更像是怨气能够形成一个魇境的人。
因此,舟向月决定用这个机会验证一下。
他直觉,不知愁和钩吻的关系并不是那么简单——然后果然一试就试出来了。
梅朵就是钩吻。
占据着格桑的身体的钩吻。
“所以,我应该叫你什么呢?”
“血明王?还是……钩吻?”
舟向月问她的时候,郁归尘从真言殿的阴影里走了出来,几下就将舟向月从祭坛上的锁链解了下来,扶着他坐起来,仔仔细细地上下看了一遍。
没受伤。
钩吻挣扎片刻,发现自己无法挣脱郁归尘的符咒之后,脸上表情瞬间变得阴冷森然。
她怨毒的目光在舟向月和郁归尘两人身上逡巡,缓缓勾起一个毫无笑意的冷笑:“既然都猜出来了,那就杀了我吧。”
郁归尘还没开口,舟向月接嘴道:“真的吗?可我觉得没有都猜出来啊,明明还缺了一块。”
钩吻闻言,目光更加阴冷地死死盯着他:“你……”
郁归尘一抬手,钩吻周围瞬间燃起了一圈金色的火焰。
火舌窜起一人多高,就像是一个烈火组成的牢笼,将她和对视的少年隔开。
他对火的控制十分精准,虽然火焰离两人都很近,但他们只是隐隐感觉到火焰的热意,而没有真的被烧到。
舟向月手臂向后撑在祭坛上,没个正形地斜倚着靠坐在祭坛边:“我之前只知道你死了,被你妹妹做成了须弥绘。”
“但现在你又成了曼陀宫主,而且好像还占据了你妹妹的身体。”
“真厉害,你是怎么做到的?”
钩吻冷冷地看着他:“我是厉鬼。”
“不对吧,”舟向月摇摇头,“般若画院一届一届学生都能毕业,那么多人画过须弥绘,都没有出过问题,说明曼陀宫肯定有办法能够镇压被做成须弥绘的人的魂魄,让他们无法作祟。”
他微微眯了眼,若有所思道:“为什么他们都不行,唯独你出来了?不仅获得你妹妹的身体,而且还神通广大地成为了曼陀宫主。血明王是你顶替了曼陀宫主之后才渐渐流传出来的称呼吧?”
钩吻盯着他的目光变得彻骨怨毒,如果此时没有被郁归尘束缚住,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弄死他。
舟向月道:“刚好,我们走到这里,还差一片境灵碎片。我猜,最后这块空白,就和最后一片境灵碎片有关?”
钩吻冷笑一声:“是的。我就是境主,杀了我,你就可以集齐境灵了。”
舟向月看了看她,忽然笑了:“你怎么这么着急想死?是迫不及待拉着我们陪葬吗?毕竟,你要不是境主,我们杀错人,说不定魇境就要崩塌了。”
钩吻被他揭破心思,顿时眼神更加凶狠,咬紧牙关一言不发。
舟向月讶然道:“我瞎猜的。难道还真猜对了?你不是境主啊?”
钩吻尚未开口,真言殿的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响动,几个人影从之前郁归尘打开的门冲了进来。
是付一笑、伞蝶、楮知墨和白措。
“郁师弟!舟倾!”付一笑一见他们就叫道。
几人突然出现,郁归尘和舟向月不由得向他们看去。
就在这时,墙上那幅曼陀罗般若绘突然仿佛活物一般无声无息地从墙上剥落,从背后兜头罩在了舟向月身上!
一切只发生在一瞬间。
郁归尘脸色骤变,迅疾向他伸出手,可指尖即将掀起那张画布的一刻,它与少年的皮肤长在了一起。
他只攥住了他的手腕,却根本来不及了。
宛如最柔软滑腻的人皮,这幅般若绘刹那之间就严丝合缝地包裹住了舟向月整个人。
其他人只感觉到明亮刺眼的视野中一片斑斓的色彩闪过。
祭坛边的少年一抬头,眉眼含笑,赫然是一张美得不可方物的脸——
“不知愁!”
付一笑瞳孔骤缩,直接抽出了剑。
他身后的伞蝶蓦然睁大了眼睛。
不知愁莞尔一笑,对付一笑打了个招呼:“哟,好久不见啊,笑哥。”
郁归尘突然用力,不知愁被他攥着手腕,猛地拽了过去。
他猝不及防地一个趔趄,却很不意外地抬起头,笑吟吟地向郁归尘的下巴伸出另一只手:“嗯,这位帅哥是?”
郁归尘一把拧住他的手将他按在祭坛上,声音冷若寒冰:“从他身上滚出去!”
这还是舟倾的身体,他投鼠忌器,不敢动用厉害的法术。
不知愁被反剪着双手压制住,却一点也不慌张,甚至歪过头对付一笑轻笑道:“笑哥,所以你能为我介绍一下这位脾气不好的帅哥吗?”
付一笑整个人如临大敌:“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明明已经死了!”
“我死了?”
不知愁挑了挑眉,竟有一丝讶然,就好像他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一样。
这个问题问得实在有点诡异,在场几人没有一个说话。
这个不知愁能与他们对话互动,而且还占据了舟倾的身体。
很明显,他并不是一个残影。
但一百多年前,不知愁明明死在了凌云塔里。
死于凌云塔的人会有专门的度化仪式,不可能成为厉鬼逃出来,又跑到这里作祟。
付一笑心中升起莫大的荒谬感,几乎不能相信眼前这一幕。
他当年明明是眼睁睁地看着不知愁死去的,他不可能死而复生,更不可能在这里……
“我懂了,”不知愁忽然叹口气,“看来是我的另一半魂魄死了。”
另一半魂魄?
付一笑一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知愁似乎是所有人里面,最先明白这是怎么回事的人。
他扫视了他们一圈,缓缓勾起唇角。
“看来你们当年杀我的时候,也没想到只杀了一半的我吧。”
在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不知愁道:“我把魂魄剥离出了一半,附在这张须弥绘上。”
他轻笑一声,“没想到,这好像还能救我一命。”
郁归尘攥紧了他的手腕:“你想做什么?”
不知愁饶有兴味地偏头看了一眼被攥红的细白手腕,微微眯了眯眼。
“别相信他!”付一笑立刻厉声道,“郁师弟,他是人心宿!你没有和他交过手,不要被他的幻术蒙骗了!”
不知愁微微一笑:“笑哥,你这么恨我啊?那就杀了我吧。”
付一笑呼吸急促地上前一步,郁归尘立刻一动,挡在他和不知愁之间:“杀了他,舟倾会死。”
郁归尘的声音听起来却依旧平稳,但能隐隐感受到压抑的怒火。
虽然此时的少年长着不知愁的脸,整个人都变成了不知愁,但这只是那幅须弥绘的邪术。
这个身体,还是舟倾的。
“你还挺聪明的,竟然没有受到我的蛊惑干扰,” 不知愁微笑地看着他,“笑哥叫你郁师弟……莫非,你就是郁归尘?”
他没等郁归尘回答,只是看了一眼他的反应,便散漫而暧昧地笑道:“久仰大名啊。我还从来没有见过你,听说那几年你刚好反噬严重……我和笑哥可有过命的交情,没见过你真是遗憾。”
付一笑攥着剑的手太过用力,骨节都咯咯作响:“……谁跟你有过命的交情!”
不知愁很是纵容地笑了笑,没有与他争辩,就像是面对一个闹脾气的好朋友。
他对郁归尘说:“看来,这里能决定我生死的就是你了。”
就算有其他人想要杀他,只要郁归尘不许,他们就杀不了他。
“这样吧,我们做个交易,”他眉眼一弯,露出一个昳丽微笑,“你让钩吻离开,我就把舟倾还给你。”
“不然……”
他暧昧的目光划过郁归尘的脸庞,忽然话锋一转,“我感觉,这个舟倾似乎和你关系不一般啊。”
不知愁的笑容变得诡谲,“我很好奇,如果你看着他死在你面前,会有什么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