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燃被他说话时呼出的热气一激,再度浑身紧绷起来。
国师继续在他耳边低语:“其实不是半斋,是半斋欢——半斋是个陷阱名字,如果真去问‘半斋’在哪里,他们立刻就会对你警觉起来,你什么都找不到,甚至他们去查你,你可能还会暴露身份。”
郁燃心头一沉。
竟然还有这一重陷阱。
国师道:“至于半斋欢……醉香楼你应该知道吧?半斋欢就是里面最昂贵,最神秘的部分,只在暗巷里出现。”
郁燃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醉香楼他听说过,是皇城最有名的烟花之地,也是许多权贵寻欢作乐的场所,他从不曾踏足。
方复留下的字条写着这个地方,是什么意思?
……再联想到那些失踪的孩子都很漂亮,所以就是被抓去做了娼.妓?!
醉香楼这么明晃晃的招牌,居然能做出这种事还有能力捂住,背后会是谁?
郁燃蹙眉思索的时候,下巴忽然被国师挑了起来:“殿下,我是个男人,而你还是个小男孩。你也不想你父皇知道你半夜来这种地方吧?”
这话就有很明显的威胁意味了。
再加上极为轻佻的动作,终于触发了郁燃出于教养一直压抑的怒火。
国师还在说话:“所以,你……”
郁燃猛然攥住那只碰到他下巴的手,拽过顺势一拧、一按,另一只手同时拧住了那人的另一只手臂——
红衣人影瞬间被他反拧双臂重重按在了墙上,木雕面具结结实实地撞上去发出一声响。
“……放肆!”
国师挣扎起来,却被郁燃反剪着双手摁得动弹不得,咬牙切齿地低声道:“放开我!”
郁燃冷冷道:“男人?”
两人差不多高,他一只手压制着面前之人的挣扎,另一只手则伸向了国师脸上的面具。
国师自从入宫后,就整日戴着这只面具。
据说是因为国师通神,神有时会在他身上降临,所以看到他真容的人会招来大祸,为别人的安全起见才戴上了面具。
郁燃却不太信这一套故弄玄虚的东西。
连真面目都不可示人,这位国师能有几分真实?
在他碰到那只面具时,国师一下子挣扎得更加厉害,还开始踢他:“住手!”
郁燃为了压制住他的反抗,整个身体都压了上去,手上一掀。
看到面具下的脸,他忽然愣住了。
这是一张极为昳丽的脸,眼若桃花、唇如涂丹,五官轮廓浓墨重彩,美得雌雄莫辨,看不出年龄。
此时,面前的人被自己按在墙上,一脸不堪受辱的屈辱表情,纤长浓密的睫毛颤抖着,眼尾都泛起了红。
仿佛被强行调戏无从反抗的良家妇男。
而他,就是那个强行动手动脚的登徒子。
郁燃一下子乱了阵脚,下意识一松,手下的人立刻挣脱了。
一阵懊悔涌上他心头。
郁燃想过国师真面目的许多可能,或许就是正常容貌故弄玄虚,或许有什么寄生的邪祟之物让他面目全非,他甚至猜过他是不是自己曾经见过的某个人,毕竟他有时候隐隐会有点诡异的熟悉感。
……但他完全没想到,原来国师整日遮着脸,是因为太过美貌。
虽然不知道国师的出身,但他看起来并不像是从小养尊处优的人。郁燃一想就能猜到,这种程度的美貌恐怕在过去给他造成了无数麻烦。
在他心头一团乱麻时,一只白皙漂亮的手伸到他面前:“面具,还我。”
郁燃猛然反应过来自己还拿着国师的面具,赶紧把面具还给他。
国师垂着眼重新戴上面具,声音低低道:“殿下想要什么人没有,想玩什么花样都有的是人陪你玩,何必偏要来戏弄我?”
“……我因为这副外貌受了许多欺辱,拼命努力才爬到如今的地位,殿下却也要来欺辱我么?”
郁燃心头满是愧疚,无法开口辩解自己完全没有调戏或欺辱的意思,最后只能道:“……抱歉,是我不对……以后再也不会了。”
就在这时,不远处忽然有一盏暗红的灯一晃一晃地飘过来,影影绰绰的人影伴着人声传来:“那边好像有两位客人……是走错了么?客人请往这边走。”
两人都是一愣。
最后,国师与郁燃对视一眼,拉着他迎了过去:“真是的,第一次摸黑来,多亏了你们,不然得在这鬼地方转到天亮去……”
来人笑道:“就是料到了有这种情况。这地方确实不好找,还找高人设了阵,经常连熟客都找不到,所以我们时不时就会出来接一接客人,您叫我檀儿就行啦。”
国师道:“多谢檀儿姑娘了。”
郁燃看见他一边说,一边把什么东西塞进了檀儿手里,两人随后便十分默契地往前走去。
郁燃一言不发地跟在国师后面,随着来人往前走,看着她手里那盏暗红的灯笼在黑暗中摇曳着,就像是一只猩红的眼。
黑灯瞎火的看不清人,檀儿听声音应该是个二十来岁的女孩,很热情很会招徕客人。
短短一段路上,她的嘴就没停过,和国师你一言我一语聊得十分欢畅,只有郁燃在后面闷声跟着。
在黑漆漆的巷子里走了大约一百来步,就像是走过坟圈子一样,时不时有一个角落蹲着个人影,一点幽幽磷火亮着。
有的人面前放着一盏灯,昏暗的灯光照亮脚边的一点东西;有的甚至不放灯,像个鬼影似的靠在墙边,在人经过时幽幽凑近神神秘秘来一句:“要神药吗?保你一展雄风……”
不过一直是稀稀拉拉的,几乎没什么人,和郁燃之前听说的并不一样——据说平时暗巷的集市十分热闹,虽然不会像白日的集市那样人声鼎沸,但也是行人如织。
看来,今晚确实有特殊的活动,甚至导致这里一般的买卖几乎都停了。
檀儿带着他们走过一道雕花的影壁,灯笼隐隐约约照出上面精美鲜艳的鲜花仕女图,随后一晃便转了过去。
眼前忽然亮起一片璀璨火光,如同天街亮起。
面前的黑暗中赫然矗立一座雕栏玉砌、精致温婉的枣红小楼,层层俏丽飞檐上挂着样式别致的灯笼,从金色、橙色到红色,宛若层层胭脂晕染开来,在黑夜中将小楼妆点得格外妩媚温存。
小楼上的雕花窗户半开半掩,有的窗口坐着一两个婀娜身影,或是垂首拨弦,或是在发上簪花,袅娜身姿从如烟轻纱里透出来,无端多了几分旖旎意味。
隐隐的丝竹声和柔婉歌声传来,伴着不知从何处飘来的浅淡暖香,若有若无地撩拨着人的心弦。
正前面牌匾上写“半斋欢”,入口处小桥流水亭台楼阁,像小楼一样亮着影影绰绰的灯笼,就像是从那座灯火辉煌的红楼中落下了星点火光,惺忪睡眼一般的眨着。
早有一位打扮得花团锦簇、一身脂粉香气的女人迎了上来,似乎是檀儿与她对了个眼色,她立刻笑开了:“二位爷这边请,彤娘早给您备下玉棠阁这边最好的房间了!”
国师道了声谢,十分熟稔地跟在她后面上楼。
看这副架势,国师好像是这花柳之地的常客。
郁燃跟在后面,心中却忍不住生出几分嫌恶和鄙夷,之前心里隐约的一点怜惜也消失了。
彤娘一边走,一边笑着问道:“二位爷是要分别一间呢,还是一起呢?”
郁燃咬紧了牙关。
现在这种不得不进来的情况,他们当然是一起比较好。
……但是,再一想这是什么地方,就觉得这问题实在是十分诡异。
怎么还会有一起这种选项?
好在郁燃不用开口,更好的是还有面具遮住他隐隐抽搐的表情,只要一句话不说跟着走就行了,自然有开口的人。
国师立刻应道:“一起一起。”
彤娘笑道:“我就知道,给您备下的就是一间大房。呶,就是这间。”
果然是极为华丽的房间,屋内的木地板皆是樱桃红,鲜花簇拥在进门的镂空雕花木柜上,旁边是茶几、软座,再旁边的地上铺着一块巨大的波斯风格地毯,一张散着纱幔的大床则在房中间。
彤娘道:“我叫姑娘们来给爷瞧瞧?”
国师笑道:“要最美的,我身边这位少爷可有的是钱……”
他的手忽然被郁燃一把按住。
国师一转头,撞上了郁燃沉沉的目光,他紧抿着唇不语。
彤娘也注意到了他的异样,不由道:“这位爷……”
国师笑着打断她的话,问郁燃:“你该不会喜欢男孩子吧?没关系,男孩子也有的。”
彤娘也笑着应道:“没问题,如果需要两间房间……”
“就一间。”
郁燃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话,几乎是用尽了全力让自己去克制那种难受——一想到他现在站的这个地方之前被人做那种用途,他就觉得吸进这里的隐约脂粉香气都有点难以忍受。
虽然他觉得国师大概有办法把点来的人弄走或是弄晕,但郁燃实在是忍不了。
他深吸一口气,“……就我们两个。”
彤娘一愣,随即绽放出了然的笑容:“哎呀没问题没问题,这屋子里原本什么东西都是齐全的。二位左手边的柜子里,基础的都有。右手边的柜子里呢,皇城里的新鲜花样全都有的,绝对没有比我们更新更齐的了!”
郁燃听得有些迷惑,什么基础的?还有花样?
但他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所以装作自己听懂了。
“……另外,二位,要不要尝试一点助兴的小玩意儿?只需要一点点,嗅一嗅,就能让您感受到从未有过的体验,是如今皇城里贵人们最流行的。”
“之前用过的贵客都说啊,试一次,就再也忘不了那种滋味。”
彤娘的笑容绽放得愈加热烈,却悄悄压低了声音,“那东西可不是时时都有的,二位今天运气真是好极了。”
“我们行话啊,叫那东西……欲骨香。”
听起来就像是某种迷情药的名字,但这么介绍,总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
郁燃默不作声,国师则笑道:“既然彤娘都这么说了,那肯定是要试试。”
很快就有人送来一只极为精致小巧的镂空花鸟纹铜香炉,放在他们面前的茶几上。
盖子一打开,能看见香炉底部铺着细白如雪的香灰,上面是豆粒大一点细腻的胭脂红色香篆,仿佛雪白肌肤上一点朱砂痣,格外旖旎。
一般的香篆都会用模子印成美丽的图案,倒是少见只有这么一点点的,显得十分金贵。
隐约暗香在空气中弥漫开来,是一种盈盈的清冷香气。
彤娘显然很会看眼色做生意,这次来送香的不是姑娘,而是个很秀气的小倌,他笑道:“二位爷,是现在就点上呢,还是等会儿二位自己点?”
原本是对着黑衣服的少爷眼送秋波的,奈何这位根本就不看他,于是他的秋波全送到了红衣服的那位那里,被照单全收了。
在风月场上待久了,小倌的眼光也很毒。
他隐约看出来,黑衣服的这位呢,还是个雏儿,但很有身份,而且此刻好像在忍耐着什么,心情不是很好。
红衣服的……看不太出来,但一般越是这样看不出来的,越是要好好待着的客人,因为他们有的是手段。
这么两人一起,小倌一瞬间就脑补了接下来会发生的许多事。
红衣人笑眯眯地看他,伸手去勾他的下巴:“不如你留下来,等会儿再帮我们点上?”
小倌笑着躲开:“哎呀,您说笑了。”
他一边调笑一边拿起托盘站起身,脚底抹油溜走了——开玩笑,他直觉那位黑衣服的少爷可得罪不起,他身上那种不耐烦的气场越来越明显了。
门一关,国师身上那种肆意调笑没个正形的气息瞬间消失,伸手就把香炉的盖子给盖上了。
郁燃刚闻到那股淡淡的冷香,莫名觉得似乎有一点熟悉。
但他大概猜到那是做什么用的,一点也不想多闻,因此并没有阻止国师的动作。
紧接着,国师把腰间的剑解下来往桌上一放,又站起身在墙边走了一圈。
他走动间脚步似乎很有玄机,衣袂飘飘,啪啪地在几个地方贴了好几张符咒。
似乎是在做一个阵。
……还真是有几分真本事的。
郁燃盯着他看,见他走完了一圈才回到这边,从怀里摸出个盒子,飞快地把香炉里的那抹胭脂香篆都倒了进去。
“这种场所一般都有地方给人偷看的,不过我都做了障眼法,”国师一边倒一边说。
郁燃一愣才听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原来刚才他是在解决那些可能有人偷窥的地方。
……不过,这种事情居然还有偷窥的?
从进来开始就一直忍耐的不适感猛然强烈了许多倍,郁燃感觉像是有蚂蚁在身上爬,甚至有点坐立难安了。
“怎么,”国师不冷不热道,“刚才那么倔,不让你来非要来,现在这才刚进来就受不了了?”
郁燃被戳中了痛处,不吱声。
国师把装好香的盒子往怀里一揣,在他对面坐下,语气终于严肃起来。
“……所以,殿下,你来这里究竟是要干什么?”
郁燃并不信任他,自然不准备全盘托出。
他沉默片刻后才开口:“我有一些事,需要找到这一家幕后的人。”
“是什么事?”国师追问道。
“没什么事,”郁燃冷淡道。
其实他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
皇城有律令,做这种生意必须有相应执照,且必须以公开形式开在固定区域,确保必要时能够接受核查,避免里面窝藏嫌犯,或是涉及人口拐卖。
方复虽然没有留下确切的证据,但只要让他找到这个地方就够了。
这个地方至少违反了“公开营业”的要求,只要有了这个名头,郁燃就能够调动人手直接来查封这里。
他没有对任何人说过要来查这里的事情,只要动作足够快,把楼里一封不允许出入,里面藏着的一切都能查出来。
涉及的人绝不会有足够的时间转移或销毁证据。
国师端详他片刻,忽然低声道:“殿下,无论你想做什么,我劝你不要轻举妄动。”
他凑近郁燃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在这个皇城里,有人要杀你。”
“你怎么知道的?”郁燃反问道。
国师一顿,“你不用管我怎么知道的。”
郁燃漠然道:“想杀我的人一直都有。”
身为昱朝唯一的帝储,他经历过不止一次刺杀,大多来自某些心怀不轨的权贵和皇族。
国师好像被他的话噎了一下,片刻后才说:“我们说的不是同一件事……”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响起了敲门声,笃笃笃。
国师忽然闪现到郁燃身边,伸手就去扯他的衣襟。
郁燃惊怒地打开他的手:“你做什么?!”
国师“嘶”了一声,还在往他身边凑,压低声音:“你脑子清醒一点!不会不知道在这里该干什么吧?还是说,你打算直接把身份一亮,告诉他们你是谁?”
郁燃一下子僵住了。
理智和本能在撕扯,但他死死攥着国师的手,不让他碰自己的衣服。
艳红的衣袖在两人拉扯间散落下去,露出一截修长细白的手腕,被郁燃攥出了一圈红印。
国师:“……”
他挣脱不开郁燃的桎梏,咬牙切齿道:“是你自己不愿意点人,结果就我们两个在屋里。你知道这房间一夜有多贵吗?要是现在我们还一点动作都没有,简直是在明晃晃地告诉别人这俩人有问题,快来查!”
敲门声又响了起来。
笃笃笃,“二位爷?”
国师突然出手去解郁燃的腰带,结果还没碰到,被郁燃下意识反手一个擒拿,直接给他仰面按在了软席上。
本来应该是个诡异又暧昧的姿势,但郁燃除了按住身下人手腕的手和压制下半身的一条腿,其他地方都控制着完全没有任何身体接触,就连按住肩膀的手都攥着拳头,指背上突出的骨节用力到泛白,额边青筋鼓起,连下颌都绷紧了。
苦大仇深,毫无旖旎气氛。
身下人小声骂骂咧咧:“你不是个男人吗?来证明一下啊!你是不是不行啊?”
十四岁的郁燃:“……”
他脸上烫得跟煮熟了一样,按着这人也不是,放开也不是,恨不能直接遁走,装作自己从来没有来过这个可怕的地方。
国师最终翻了个白眼:“……行行行,我不碰你,你按着我也行,身体压低一点,放松点别出声!”
郁燃感到身下的身体放松了,不再试图反抗他的压制。
他的心脏怦怦直跳,手下也稍微放松了一点。
虽然本能极度抗拒,但理智告诉他他确实不能一直这么僵持着,在这里显得太可疑了。
“咔哒”一声,门开了。
同一时间,国师手指微微一动,郁燃束发的发冠应声断裂,滚落到软席上。
青丝倾泻而下,将两人的脸都遮掩在了里面,又在软席上宛转纠缠在一起,仿佛极尽缠绵。
那一刻,郁燃看见身下之人眼睛弯弯地望着他,星夜般的眸中似有笑意,有种隐约的熟悉感。
他的心脏停跳了一拍。
门口传来一个询问的声音:“二位爷是否……啊,啊呀,抱歉抱歉,打扰了……”
那人也不知道看到这一幕都联想到了些什么,语调一下子变得慌乱,声音也收敛下去,听起来像是低下了头。
门再次关上了。
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静到能听见郁燃压抑的鼻息和怦怦的心跳声。
可是只有他一个人的。
郁燃压着国师的肩膀,清晰地感觉到他心跳如常、身体放松,没有半分像自己这样的紧张局促。
……他完完全全是在逢场作戏,收放自如。
“噗——”
国师竟然笑出了声,仰面注视着他的眼睛里满是揶揄笑意:“殿下,你不会真以为我要对你图谋不轨吧?虽然你是很好看,但也还是个孩子啊!别把我想得那么禽兽好不好。”
郁燃:“……”
很难说现在叫他“孩子”和之前的“男人”哪个更令他恼火,这种情绪和反应被人拿捏在股掌之间的感觉实在是令人不快。
他一把松开国师,远远避到一边。
国师爬起来,一边揉着自己刚才被郁燃用力攥着或压着的地方,一边细细地倒吸冷气。
郁燃偷偷瞥了一眼,余光里刚碰到雪白皮肤上那一抹触目惊心的红,立刻像触电一样猛然移开了目光。
心中却有愧疚油然而生——国师也是为了帮他遮掩身份,他却把人家伤成这样,未免有些恩将仇报。
郁燃一时间心头五味杂陈,想道歉,但又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说不出口。
国师悠悠然道:“抽查算是应付过去了,过一会儿你先走,我来善后。总得把这里处理一下,看起来像是发生了该发生的事。”
郁燃低声道:“……你要怎么善后?”
国师轻笑一声,“怎么,殿下要帮忙吗?”
红衣身影忽然像鬼魅一样掠到郁燃身前,那双深不见底的黑亮眼眸逼至郁燃面前,柔美的轮廓有一种令人心惊的熟悉感……
郁燃忽然惊醒,心头怦怦直跳。
他坐在桌前,此时正是午后,阴沉的乌云积聚在天幕下,隐隐有雨意。
他站起来,平复自己的呼吸。
……他刚刚梦到了几天前去明暗巷时遇到国师的事情。
那一晚,国师打发他先走了。也不知道他后面是怎么处理那个地方,让它“看起来发生了该发生的事情”的。
郁燃没有细想,毕竟一想就难免不适,总觉得自己好像也连带着不干净了。
而且……之后发生了太多事。
远比那更重要的事。
郁燃离开半斋欢之后,并没有直接离开,而是在暗巷里隐匿了身形潜藏起来。
结果,果然就让他发现了诡异的地方。
到了后半夜时,小楼里传来高高低低的笑声,像是醉酒的人在发酒疯,但远比那更加疯狂。
有人在走腔走调地唱歌,有人在大笑,甚至能听见情动的忘我尖叫声,听得他面红耳赤。
郁燃察觉到这不太对劲——发出那些声音的人,听起来神智已经完全不正常。
他们好像进入了某种极其兴奋乃至癫狂的状态,仿佛在自己的世界里达到了极乐。
有两个身影从小楼的门里出来,一边低声说话一边从郁燃藏身的位置旁边走过。
一个年轻小厮的声音说:“忙死了,这两天来楼里的客人越来越多了,没想到还得半夜去买灯油。”
另一人打了个哈欠,声音听起来更年长一点:“那是,毕竟只有咱们这儿才有长生香嘛。虽然是醉香楼送过来的,但只能在这儿用……除了最有钱的贵人能买得起回去自己用,其他人可不都得上这儿来,蹭那一点点。”
长生香。
郁燃心里一沉。
他隐约猜到,这是不是昨晚彤娘给他们介绍的那种“欲骨香”?
就是这种东西让半斋欢里那些人如此疯狂么?
如果他和国师之前把那种香点上了,是不是也会像那些人一样失去神智……
年轻小厮向往道:“海哥,长生香是不是真像他们说的那样,特别香、闻起来特别舒服?”
“岂止是舒服啊……”
海哥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咋一咂嘴,仿佛无限怀念,“我也就是在客人走后的房间里闻过那么一下,都觉得整个人飘飘欲仙,好像有仙女来接我……真是没法想象那些客人该是怎么样的感觉,那得是欲.仙.欲.死吧!”
“哎,真想再闻一闻长生香啊!可惜现在的客人都要把香吸得干干净净才走,连香灰都要拿走……”
两人还没走出几步,突然有一个人从黑暗中窜出来,扑到他们面前:“再给我一点长生香吧!”
两个小厮吓得尖叫一声,赶紧往回跑。
那个人却疯了一样,跌跌撞撞地紧紧追在他们后面:“求求你们!再给我一点长生香吧!”
两个小厮惊慌失措地窜进了小楼的门,同时有好几个彪形大汉提着棍子从里面走了出来,彤娘也跟在后面出来了。
借着半斋欢门口的光,郁燃看清了那个人的模样——大腹便便、头发散乱,身上的衣服看起来明明用料讲究、样式精致,此刻却沾满了污泥。
而那人全然没在意自己身上的脏污,一见到彤娘就眼前一亮,连连招手,“彤娘!彤娘,我是老金啊!之前来过好多次的……今天一定有长生香,对不对?彤娘,再给我一点长生香吧!”
那几个彪形大汉在旁边警惕地护着,彤娘则轻笑一声,拿起烟斗吸了一口,又吐出一个烟圈,“长生香价值千金,不知道金老板这次带了多少金子来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