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臣屿说:“如果他联系你,请务必转达我。”
顾庭柯眉头紧锁,等时臣屿电话一挂,立刻给时栖拨了过去。
但是……无人接听。
助理这还是第一次享受老板给自己开车的待遇。
主要原因是顾庭柯嫌他开得太慢,于是在半路换了司机,助理只知道老板娘是个赛车手,不知道老板开车也这么彪悍啊啊啊啊!
绿灯一亮,顾庭柯便一脚油门汇入车流,助理跟着晃了一下,一只手抓着上方的扶栏,脑袋差点没磕到车顶上去。
可是他老板却仍显速度不够快似的,一个转弯便上了绕城高速,助理觉得风声几乎快要把自己的耳膜刺穿,顾庭柯才终于大发慈悲地一脚刹车,将车子停在了一栋房子的门口。
这部分其实都是城郊了,房子看起来还是二十年前的款式,能维持不拆迁也不容易,小助理还没从周围回过神,顾庭柯便把钥匙往他怀里一扔:“你先在这里等着。”
随后,大步走到了那道门前。
虽然是二十年前,但是77号用着的还是先进的密码锁。
顾庭柯联系不上时栖,只能从他在家里留下的蛛丝马迹中寻找线索——笔记本看着不像是时栖自己的字迹,当然也不可能是林和霜或者时臣屿的。
那就只能是……顾庭柯对这套房子的主人已经隐隐有了猜测,手指只试了一下密码。
门开了。
而他用的……是时栖的生日。
“七七?”
顾庭柯大步迈进去,房门没关,整洁如新的样子看起来应该是雇了人经常打扫,顾庭柯抬手一把推开门:“七七?”
房间里没有时栖的身影。
但又好像……都是时栖。
整个房子里与其说是居住,更像是影楼的展览室。
从电视墙到卧室里,几乎全是时栖的照片,从一岁到八岁,每一张都拍得很好,被人细细地打印出来放进相框,又一个一个挂在墙上。
其中有一些被人取下来放在了客厅的茶几上,顾庭柯走近一看,才发现那些照片的后面似乎是有字。
顾庭柯抬手拿起来一张——
“一岁,七七抓周抓了一辆遥控赛车,我发给江盛,他说七七以后可能会做一个很酷的赛车手,其实我拍戏之后已经好久没碰车了,不过如果他喜欢的话,刚好最近休息,可以试着重新练练。”
“一岁零二十一天,七七终于学会了走路,他很聪明,发现会走了之后就没人抱他,死活不肯再走下一步,结果我坐着不动骗他说妈妈摔倒了,他居然真的跌跌撞撞地朝着我跑过来,还想要拉我起来。”
这张照片似乎就是时栖走过来时偷拍的,顾庭柯将照片翻转过来,照片上的时栖穿了一身浅蓝色牛仔背带裤,淡黄色T恤,走路的姿势算不上标准,但是很稳,小小的脸上满是焦急,握着小拳头朝着镜头跑过来。
顾庭柯忽然觉得自己可能一直误会了一件事。
这样的小孩子,怎么会有人不喜欢他呢?
更何况……身为母亲。
他抬手翻开了下一张——
“一岁两个月零十天,七七终于会完整喊妈妈了!”顾庭柯眼中的叶馥晚是个极其清冷的人,这次居然在语句中用了感叹号,连字体也因为激动而变得潦草,“第一次觉得小孩居然可以发出这么可爱的声音,连照片也这么可爱,想亲他的脸颊。”
“两岁,给七七做了个果盘(别的妈妈好像都会做卡通的儿童餐,苦恼),但是七七还是很高兴,一盘水果里只有橘子吃得最干净,打算在院子里种一棵桔子树。”
“两岁半,桔子树长大了一点,七七拎着水壶来浇水。”
“三岁,桔子树第一次结了果,有小山雀来偷吃,落在了七七的肩膀上。”
那张照片里的时栖站在金灿灿的树下,穿了一身橙色的毛衣,圆滚滚的雪白山雀站在他的肩上,时栖好奇地偏过头想去看它。
“他从小就很讨小动物喜欢,”叶馥晚继续写道——
“虽然我知道时臣屿跟我结婚只是为了当初怀着的七七,但我还是很爱他。”
这张照片之后,叶馥晚隔了许久才拍了下一张,是时栖跟早教的老师趴在桌子上学单词。
“时栖的爷爷去世,时臣屿接连好几个月没怎么进过家,我知道是公司出了事,他说会提前跟我离婚让我带着我的那部分财产走,我问他……七七怎么办?”
“王姨跟我说七七在除夕夜去了顾家……”笔迹在这个时候突然晕开,笔墨很重,像是耽搁了许久,“但是我不能哭也不能现在回家,等会儿还要上台。”
“我问时臣屿还差多少钱,我知道他会在晚上偷偷来看七七,也知道有时候家里多出来的赛车模型和玩具车都是他带的……还是想给七七一个完整的家庭,虽然他的爸爸妈妈,可能不如别人的那么相爱。”
顾庭柯并不知道时家出过事的事,那时候他也不过六七岁,更何况这种家丑也不会外扬,不过好在,后来一切好像好了起来。
叶馥晚和时臣屿终于渡过了那道坎,他们的感情似乎也好了一些,虽然时臣屿新官上任还是很忙,叶馥晚也还要经常忙已经拿了定金的通告。
不过顾庭柯偶尔能从那些照片里见到时臣屿的身影,他有时候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时栖浇花,有时候是在一边削果盘,偶尔也会在家教讲课的时候过来插上两句,但是因为一直板着一张脸,时栖以为是来骂他,嘴巴一撇差点就要哭出声。
时栖五岁的时候,还陪着叶馥晚过了第一个生日。
叶馥晚说这个生日是留给家人的——镜头里的时栖乖乖地捧着蛋糕,白皙的小脸上被抹了一点奶油,头顶上戴着本该属于叶馥晚的生日帽。
时栖五岁的那一年,似乎是他们一家三口最开心的一段时光,不管是作为记录者的叶馥晚,镜头里笑着的时栖还是偶尔出现的时臣屿。
就算是他们夫妻的感情并不是这么好——至少时臣屿和叶馥晚彼此都是这么觉得的。
但是,因为这个共同的可爱乖巧的儿子,他们偶尔还是能心平气和的,相敬如宾地吃上一顿饭。
有那么一瞬间,顾庭柯觉得他们之间似乎都要将那层摇摇欲坠的纸捅破了——尽管在时臣屿看来叶馥晚只是渐渐地忘了初恋男友,尽管在叶馥晚看来……时臣屿只是一个男人对家庭温暖的本能贪恋。
但是这些其实都是小事,心意相通之后,也不过一句话就可以解释的矛盾。
如果……如果不是叶馥晚生病的话。
“拿到报告单的那天七七问我能不能我去参加学校的亲子活动,我知道他很想我去,我也很想答应他,但是如此这次去了,下次要怎么办?”
“六岁,生日那天他在找我,但是我没有陪他过,从小我爸就说我是个过分心狠的人,我觉得是,如果这条路以后注定要他自己走,我最后能做的,是教他怎么样在这样的年纪一个人更好地走下去。”
“六岁零三个月,七七一个人放学回家。”
“六岁零五个月,七七睡觉的时候不再问妈妈,会一个人洗漱上床,但是睡觉还会蹬被子,我给他盖上了,明天……明天让王姨提醒他。”
“六岁零七个月,助理陪他去开家长会,说老师今天表扬七七成绩气质好,让他当了主持人。”
“六岁零九个月,暑假,七七一个人浇花。”
“七岁,七七的生日,他找了很多朋友来家里一起过,我没有告诉他我在家,朋友多一点挺好,他们……会是陪他最久的人。”
“七岁零两个月,七七开始学会在节假日给王姨小费。”
“七岁零五个月,七七学会在玩过之后自己打电话让司机接他回家。”
“七岁零七个月,七七把卡丁车游戏打通了关,时臣屿给他办了一张俱乐部的卡,却只让助理带着他去。”
“八岁……老师说七七在学校跟人打了架。”字体在这个时候已经变得很虚浮,像是执笔之人不再有握起笔的力气——
“如果我能护他一辈子我当然会护着他,但是我不能,我只能训斥他。”
“医生说我的病情恶化需要立刻住院,可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看到,我没能他看到成为一个优秀的赛车手,没能看到院子里的樱桃树结果,没能看到那只怀孕的山雀带着小崽子回来。”
“最重要的,我没能看到他成家立业。”
“我以为看着他多学一点东西我就会多少一点担心,可是原来并不是这样,我现在才知道,做母亲的,好像什么时候都不会放心自己的孩子。”
“但是我没告诉他们生病的事,只说是自己忙于拍戏让他们不要来打扰,听说这个病最后会很难看,如果是这样的话,最好不要让七七看到了吧。”
“不断求医其实是一个不断失望的过程,我和时臣屿都经历过亲人离世,但是七七还小,就让他觉得我是一个不称职的妈妈。”
在桌上和照片放在一起的陈旧信件里,还有一张信用卡,和几张财产清单,上面用已经褪色的签字笔写道:“当初应急的钱时臣屿两倍给了我,还有这些年的一些片酬和积蓄。”
“林霖,如果时臣屿要续弦的话,帮我把这些交给时栖,密码是他的生日。”
叶馥晚在病床上最后写下——
“不用告诉他我爱他。”
那张卡和信件孤零零地放在桌上,时栖没有拿。
助理一抬头,发现他们老板红着眼睛迈步过来,一把从他手中接过钥匙:“等会儿下个路口你先打车回去,车费我报销。”
助理看了眼外面已经发暗的天色:“顾总你去哪?”
“南郊。”
顾庭柯这么说,一脚油门下去,顺手又拨了一个电话。
依然是无人接听。
顾庭柯泛白的指尖紧攥着方向盘,油门几乎是踩到了底,恨不得把高架当成赛车场开,车子在南郊的门口停下,顾庭柯一把拉开了车门。
他不是没有听说过南郊——
曾经时栖口中的,时臣屿不回家的去处,时栖不止一次地以为这里是时臣屿包养小情人的地方。
但是……顾庭柯在那扇门前再次输入时栖的生日。
门开了。
“七七!”
顾庭柯大步推门而入,和东苑一样,这里的房子似乎也不是给人居住的——
那是一个影音室。
如果是东苑那所房子里全都是时栖的照片的话,那么南郊这里,几乎是全都是叶馥晚出道到去世前的杂志和海报。
投影仪前放了许多当年叶馥晚录制的MV和广告,机型已经老旧,如果说这里真是什么包养情人的地方,那从二十多年前,估计也就只能有一个人。
但是顾庭柯没有心情再去看这些,他大步走到时臣屿面前:“时叔叔。”
顾庭柯目光焦急地巡视了一圈:“您不是说,时栖找到了吗?”
“是找到了。”时臣屿转过身来,“查到他那辆车回了你们住的地方。”
直到这时,顾庭柯才长舒了一口气。
无论如何,无论如何……平安就好。
顾庭柯掐进掌心的手指现在才缓缓松开,却依然不由自主地抖动着。
时臣屿让人给他倒了一杯热茶,随后道:“坐吧。”
顾庭柯没动:“我想先回去看看时栖。”
“不着急,”时臣屿手指抚了抚表带,“总要先让他一个人静静。”
“我的儿子我了解,他看到这些,不跑来问我,必然是已经猜到了什么。”
“但是我和他妈妈之间的事,总归还是要我这个父亲才讲得清楚一些,”时臣屿望了眼墙上的海报,“但是时栖和他妈妈那双眼睛实在是太像,我怕自己见到他,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所以,”时臣屿挥挥手,“坐吧小顾,就当是为时栖听一听。”
顾庭柯这才坐下来。
时臣屿是时栖的父亲,顾庭柯其实想过很多和他相遇的场景,但是没有想到会是这样。
这个他从小听到的,商场上叱咤风云的时董,不苟言笑的时叔叔,还有作为时栖强势的,冷漠的父亲而存在的长辈。
时臣屿的脊背挺得笔直,西装剪裁得一丝不苟,即便是隔了这么多年,他来见叶馥晚时,依然保持着像年轻时一样意气风发的样子。
“你面前的这张海报。”时臣屿说,“是我看她的第一部作品。”
那是一个飞行员。
时臣屿第一次见到叶馥晚时,是一个剧组找一个导演谈合作,投资商过来,所有人包括男主都起身迎接,只有叶馥晚依旧往椅子上一坐,穿着一身制服,清清冷冷地翻她的剧本。
剧组很偏,时臣屿在那里多留了一天,第二天他起床的时候,叶馥晚已经在拍戏了——跳伞的戏。
导演为了效果,真的找了架直升机过来,叶馥晚面不改色地从万米高空跃下,长发飞扬在身后,那张脸清冷漂亮,像一只飞燕降落在他的身边。
“如果你曾经也因为一个瞬间对一个人动过心,”时臣屿说,“就应该明白我的感觉。”
顾庭柯当然明白,因为时栖身上从来都带着他妈妈的影子,他们是会吸引人靠近的那种人。
只是……顾庭柯看了眼墙上海报的时间。
那是在时臣屿和叶馥晚结婚之前。
“您那么早就……?”
“对,”时臣屿点头,“那场酒会……”
怀上时栖的那场酒会,阴差阳错的那场酒会。
“她总以为那是一场意外……但是,一个男人就算是喝了酒,做什么,自己还是很清楚的。”
时臣屿知道自己是情难自禁,任何一个男人看着自己喜欢了那么久的人醉眼朦胧勾着自己脖子的那一刻都不会没有反应。
时臣屿想过叶馥晚也许只是酒精的作用,他甚至都准备好了如何向她表达自己的诚心。
但他没有想过……叶馥晚是认错了人。
第二天一早,时臣屿的身边就没有了人,他再见到她的时候是在剧组,叶馥晚旁边站着林霖,两个人笑得都很开心。
时臣屿没想过也许叶馥晚可能早就有喜欢的人。
也没有想过……叶馥晚会在那时候怀了孕。
她去产检的照片被爆出来,时老爷子亲自去提的亲。
时臣屿没想到叶馥晚会接受,但是他还是很高兴,他给了叶馥晚最盛大的婚礼,为了让她安心养胎,将她之前接的戏都悄悄赔了违约金。
但是动用这么财产的代价是——时臣屿必须提前进入公司处理业务。
这样也好,时臣屿想,反正……叶馥晚看到他的时候,总是不怎么开心。
为了让自己的新婚妻子开心一点,时臣屿做了很多事,打听到她喜欢花草,于是让人把别墅的院子腾出来,打听到她喜欢赛车,于是放了很多模型在家里。
时栖抓周时的那一只,并不是什么宾客送的礼物,那是时臣屿特意跑去朋友那里问了许久挑给叶馥晚的。
只是他不太敢送,有一次他的花还没抱下后备箱,叶馥晚就抱着时栖扭头就走。
他们俩难得碰上一次,可是叶馥晚路过他的时候只说了一句却说他身上的香水味很难闻,甚至连吃饭都是在楼上吃的。
时臣屿并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玫瑰花上洒香水是卖花的店员教他的,为此他还特意去挑了很久,最后只能归结为——也许叶馥晚只是单纯地不喜欢他这个人。
确实,叶馥晚怎么会喜欢他呢?
不过这也没关系,她不开心他可以少回家一点,可以在她出去拍戏的时候再回来看时栖,可以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悄悄地帮她压下那些黑热搜,给她的戏追加投资,让剧组换个她喜欢吃的厨子。
时老爷子去世之后他经历了人生中最焦头烂额的一段日子,但是好在——叶馥晚不喜欢他,但是她似乎挺喜欢时栖。
他们乖巧可爱的小儿子,他的眼睛那么像她。
因为时栖的存在,叶馥晚和他一起渡过了难关,那段时间虽然每天都很忙很累,但是他们的感情似乎好了一点。
这样就足够了。
时臣屿觉得日久天长,叶馥晚总能忘了那段感情。
他那时候……是真的觉得还有日久天长。
直到,时栖五岁那年,叶馥晚突然出去拍了三个月的戏,回来的时候,公开收了林和霜做徒弟。
流言在那一刻甚嚣尘上,叶馥晚对此不置一词,而时臣屿也不敢问。
那之后叶馥晚开始不停地拍戏,大多数是带着林和霜一起,时臣屿将它们一一收集起来放在南苑,一遍一遍地观看。
他甚至想过叶馥晚如果来和他离婚的话要不要同意,却唯独没有想过……叶馥晚会在时栖八岁那年突然离世。
他甚至没能去见她最后一面。
时臣屿的指腹轻轻地摩挲桌上的海报,他讲的故事并不生动,那些后来追忆是剩下轻飘飘的一句:“我后来,就经常来这里。”
顾庭柯沉默了许久,他知道这是一段阴差阳错的缘分,但他还是问道:“那时栖呢?”
“叔叔,”顾庭柯说,“我理解你当时的选择,可是时栖呢?”
在时臣屿觉得叶馥晚不想见到自己而不归家的那些日子里,时栖呢?
故事里的小儿子,他有没有想过……也许他曾经期待过自己的父亲?
“时栖……”
时臣屿说起这个名字时像是喟叹。
脑海中第一个场景,居然是时栖一岁时,第一次在他回家时跌跌撞撞地跑过来叫他爸爸。
只是叶馥晚去世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这么叫过了。
于是时臣屿也没有提曾经花了一整个晚上抢救的樱桃树,弄脏了两套西装才在给那只山雀在时栖窗前搭好的窝,中秋节时借着王姨才能送出去的橘皮月饼,悄悄放在他枕边的卡丁车会员卡。
时臣屿自己是个精英教育下的失败品,在谈判桌上的时间要比饭桌要多得多。
当初碰见叶馥晚的时候就不会表达,面对和叶馥晚如此相似的时栖就更不会。
因此明明想起的时候一岁的那只小糯米团子,时臣屿开口的却是:“他妈妈去世之后,”我一回家,时栖就会问我妈妈去哪了,”时臣屿望着墙上的照片,眼角的一点皱纹微微折起,“我知道他怨我。”
“怨我没照顾好他妈妈,怨我一意孤行改了他的志愿。”
叶馥晚的死或许永远是这对父子之间抹不去的伤痕,时臣屿望向顾庭柯:“我知道我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也不是一个称职的丈夫。”
“你把这些事告诉时栖吧,小顾,我知道你是一个有分寸的人,有些话你来说,比我来要好得多。”
最起码不会一遇见就吵架。
时臣屿站起身,颤动的手理了理衣服的下摆,将那张海报重新抚平挂在墙上。
做完这一切,他才回过身,只有最后一句,像一个真正的父亲那样道:“如果你喜欢他,就照顾好他。”
“他这个人虽然聪明,却总是太容易相信别人,看起来脾气很好,但是对亲切的人却总是有许多小性子。”时臣屿说,“你得学会包容他。”
“他今天的心情应该不会太好,但是今天是他妈妈的生日。”
时臣屿的手拍了拍顾庭柯的肩,像是长辈,却更像是一种强势父亲无声的威胁:“就算他冲你发脾气,你也得安慰他。”
时臣屿说完这句话便背过了身,高大的身影立在满屋的海报里,像是隔着二十年的厚重尘埃回望自己永远年轻的爱人。
这里的格局和东苑是那么相似,顾庭柯注视着时臣屿的背影,他想——
叶馥晚或许不爱时臣屿,但她却很爱时栖,时臣屿或许不爱时栖,但他却爱着叶馥晚。
可是……真的只是这样吗?
对于叶馥晚来说,她有无数种可以带时栖离开的方式,不缺钱也不缺照顾时栖的人,有什么必要一直留在时家?
而时臣屿……他们这个圈子里不缺真正严厉冷漠的父亲,只需要看看关越和关山的处境便可以知道,哪怕是路舟或者叶潇。
没有一个人能活得如时栖一样整日挥金如土不学无术还能被所有人认定是毫不动摇的继承人,到哪里都有人尊敬地叫一句“时少”,时臣屿拦了他去演戏,却没有拦他去学园艺,没有拦他去玩赛车,时栖从小花过的钱闯过的祸怕是比他那些朋友加起来都多。
或许……
有那么一瞬间,顾庭柯想过将自己在东苑看到的一切和盘托出。
但是这是时栖的家事——如果真的要告诉,那也应该由时栖自己来。
顾庭柯轻声带上了门,在发动车子之前给时栖发了两条消息:
“我都知道了。”
以及——“在家里等我。”
今天早上就该这么发的,顾庭柯望着车窗外已经漆黑一片的天色,大雨冲刷在他玻璃窗上。
浓重的夜晚让顾庭柯的眉眼敛在黑暗里,他很轻地皱了眉,罕见地感觉到了后悔。
他应该在时栖问自己有没有回来的时候就告诉他。
这样的话……时栖或许就不用一个人面对这些。
时栖是他的爱人,需要什么礼貌,需要什么克制,难道要像时臣屿和叶馥晚那样相敬如宾八年吗?
分明是他们已经分开了七年。
顾庭柯现在很想要见到时栖,很想要抱抱他,他有很多话想跟时栖说——但这一切要都在见到时栖之后。
迈巴赫在大雨之中冲进车库,顾庭柯大步打开客厅的灯——整个房间依然保持着他们之前离开之前的样子,窗帘隔绝了雨声和风声,桌上的蛋糕依旧没有人动,但是……时栖的手机却放在了旁边。
那个几乎上百个未接来电的手机,最上面还有顾庭柯刚发的两条消息,顾庭柯心脏瞬间下坠,几乎是跌撞着推开时栖卧室的门——空空如也。
“七七!”
“时栖!”
“七七!”
家里房间的门被一扇一扇地推开,顾庭柯打给林和霜,打开经纪人,打开叶潇和路舟,甚至连关越都问了一遍。
在这个大雨的晚上,所有人都在找时栖。
热搜上到了第十二条,时栖和叶馥晚的关系几乎已经扒出了七八成。
金棕榈奖入了围,经纪人还要跟时栖对各种细节和条款。
叶潇和路舟说想出了绝妙的公关方法,问时栖要不要配合。
林和霜买好了蛋糕,打算趁这个晚上跟时栖好好聊一聊。
可是时栖早上开出去的车还停在车库里,本该带上身上的手机扔在茶几,人却不在家里。
迈巴赫带起一串雨水,顾庭柯发抖的手指搭在方向盘上。
“顾庭柯?顾庭柯!”关越另一侧大喊,“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你别着急,我已经让我车队的人去找了!”
“你在开车吗?”关越说,“你现在状态很不对,不能开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