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截稿日其实是后天,但家里现在这情况......李未末决定还是在难得清静的时候提前做好,免得又有突发事件误了时间。
他把笔记本电脑放到一边,从沙发上下来,趁太阳还未升起拉开窗帘,深呼吸几口窗外的新鲜空气,雨已经停了,空气中含着湿润润的水汽,以及草木的清香,沁人心脾。
住太高层就闻不到这样的味道了。
心肺过滤后,李未末取来靠在沙发旁的泡沫卷轴,躺上去一边放松肌肉,一边胡思乱想韩拓说的那些话。
韩拓说爱他,说想和他在一起,要说李未末听了没一点心动那是假话,但李未末不是韩拓,李未末爱得更早,忧虑得也更多。
主卧门开了,蔡鹄宇打着哈欠从里面走出来。
“早。”蔡鹄宇把自己甩到沙发上,趴着用一只眼睛半眯着看李未末在地毯上滚来滚去。
“这么早?我以为你至少得睡一天懒觉。”李未末说。
“不是你家床不舒服,”蔡鹄宇解释,“是不灭的八卦之火在燃烧我,透支我的灵魂,搅乱我的心神,令我无法安眠......”
“好好讲话。”
“好吧,”蔡鹄宇坐起来,调整姿态,神态严肃,“那位哥到底什么人?不是普通熟人吧?他这么缠着你,还住你隔壁,会有危险吗?”
“虽然看他长相咱是不吃亏的,这点我必须承认,”蔡鹄宇很认真地分析和提醒李未末,“但你也不要为了脸就糊里糊涂地失了贞操,咱长得不差,咱也不是那种外貌协会的俗人......”
蔡鹄宇发觉自己扯远了,“所以他真是你小时候一起长大的玩伴?”
李未末点点头。
蔡鹄宇想了想,“他喜欢你,你喜欢他?”
李未末纠正蔡鹄宇,“......我很久之前,曾经喜欢过他,但是高中时候的事,早就放弃了。他喜不喜欢我......老实说,我不是很确定......”
“我知道的没比你早多久,”李未末据实以告,“昨天是他第一次告白,当着你的面。”
第34章
“原来是这样......”蔡鹄宇低头想了一下,对李未末说:“要不我今天还是在你家附近找个酒店住吧。”
李未末一下子没反应过来,问:“找酒店干嘛?”
蔡鹄宇说:“上大学那会儿,你说要我跟你试试,是因为他吧?”
不得不说,蔡鹄宇虽然很多时候外在表现不太着调,讲话也时常心血来潮,令李未末哭笑不得,本质却是个机灵人。尤其在人际交往方面的敏锐度和洞察力,比李未末强出不少。
就比如那次联谊,他们到场没多久,蔡鹄宇就明白过来联谊充其量只是学姐的一个借口,帮学妹牵线李未末才是联谊的主要目的。只不过不幸的是,李未末坐在学妹旁边就是一根柱子,当学妹软着嗓音对李未末说自己够不着那边自己喜欢的菜时,李未末诚恳地建议学妹可以站起来夹,或者找人换个座位。
蔡鹄宇以为李未末是故意的,直到第二天在食堂碰见学姐,对方半开玩笑着打探,问李未末觉得那个女孩子怎么样,李未末一脸迷茫,扭头看着蔡鹄宇,说:“女生?我旁边坐的不是你吗?”
蔡鹄宇了解李未末有个脾气不很好的别扭性子,有些方面又比较钝,需要人推一把。
李未末没否认蔡鹄宇的推测,坐在地板上,脑袋靠着沙发垫,蔡鹄宇趴着,伸出一根手指戳了下李未末的额头,说:“喜欢了那么久,人家表白,要是不赶紧先趁热睡一下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李未末斜着眼睛瞪了蔡鹄宇一眼,蔡鹄宇又说:“所以我去找个酒店住,晚上给你们腾地方,够义气吧。”还嘱咐李未末,不管现在还有没有那么爱了,还是要谈一谈,处一处,睡一睡才知道合不合适,合适了就好好走下去,不合适了趁早分开也不遗憾。
蔡鹄宇讲得老道,李未末不信,挖苦说:“说的好像你就多有经验似的。”
蔡鹄宇的两只眼睛不用刻意睁着也显得很大,凝视对方的时候就显得有些一本正经,他看着李未末说:“当然。”
这下轮到李未末吃惊了,他的脑袋从沙发座上弹起来,伸直脖子,嘴唇微张着,不可置信地问:“真的假的?那你那个时候还跟我说是你的初吻......”
蔡鹄宇做出一个“拜托”的表情,“咱俩大学毕业都多少年了,总不能你孤家寡人,就要求兄弟我也一直处男陪你到现在吧。”
李未末说:“怎么都没听你讲过。”
蔡鹄宇撇嘴,“你扪心自问,你对我的情感生活有兴趣吗?关心吗?”
李未末不说话了,他平时确实不太会想到主动关心这位好友的生活,大部分时候都是蔡鹄宇那边一条一条地发微信和语音过来找他,蔡鹄宇从大学就知道李未末性格独,是个挺被动的人,他自己又是个分外主动的性格,两人也算互补。
这点上蔡鹄宇和曾经的韩拓有些相似,都有些黏人和自说自话。
李未末就狠得下心十年不与故人联系,如果不是韩拓突然回来上海,又“恰巧”住他隔壁,李未末真有可能后半辈子都只把韩拓这个人压在心底的匣子里锁紧,永远不打开。
蔡鹄宇见李未末愣神,又用力戳了下好友的额头,郑重地说:“有些时候别太纠结了,你看昨晚你那发小对我的态度,那眼神,我都怕他半夜对我下毒手,你俩这状态,你还指望跟他做普通邻居?”
这句话正好说中李未末内心,他能想到的方法都试了,冷言冷语也说了,再坏的事,他又干不出来。
左右都难以下脚的时候,似乎只能在原地站着。
或许他一直不答应,韩拓再执拗,时间够长也就放弃了?
但扪心自问,如果有天韩拓真的放弃,他心里就真的舒坦?真能心平气和地看着韩拓转身和别人在一起?
如果韩拓没回来,隔着互联网的距离得知他的喜讯,李未末或许还真能诚心实意地送出祝福。
可现在,真人就在他面前,给他做饭吃,陪他去医院,亲吻他,睡在他的客卧......
想着想着李未末下意识又去触摸自己的嘴唇,余光瞥见蔡鹄宇皮笑肉不笑的“呵呵”表情,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脸上有些挂不住,恼怒地狠踹了一脚脚边的泡沫筒。
无辜的泡沫滚轴挨了一脚,咕噜咕噜滚到餐桌边去了。
蔡鹄宇瞧好友这样,又连戳了两下李未末的额头,随后收回手压在胸腔下,捂着心口的位置说:“你还有机会,别最后整的跟我似的,该说的时候不说......”
李未末额头的皮肤被蔡鹄宇摁出了一小块红,他一边揉一边皱起眉头,“我怎么觉得你怪怪的,你平时会这样讲话吗?”
这时卧室那边传出一些响动,估计是韩拓起床了。蔡鹄宇打个哈欠,两手一撑从沙发上爬起来,指挥李未末。
“想吃油墩子粢饭糕配咸豆浆,帮我点。”
蔡鹄宇来上海出差,今天不是周末,除了李未末,屋子里的另外两人班还是要上的,李未末刚被说不关心朋友的生活,此时上了点心,觉得蔡鹄宇劝他的最后那句话有点反常,便扯住蔡鹄宇的胳膊让他有事讲清楚,蔡鹄宇说没啥,李未末便直接揪开蔡鹄宇的衣领探头往里看。
蔡鹄宇胸口有小时候做开心手术留下的疤,Y型疤痕挺明显,李未末能想到的就是蔡鹄宇身体是不是出了状况,不过似乎并没有在皮肤上观察到新的开刀痕迹。
韩拓一推开卧室门就看到蔡鹄宇站在客厅和餐厅的连接处,而李未末正像只猫咪一样,整张脸埋进蔡鹄宇的宽大T恤里,只剩一颗毛茸茸深茶色后脑勺露在外面,还动来动去。
韩拓立在门口看着那后脑勺,视线穿透颅骨。
蔡鹄宇扭头看见韩拓,小幅度地抬起两只手做投降状,又隔空比了下鼓起的前襟,无辜的脸上大眼睛挑了挑,示意:是他单方面动的手。再拍拍李未末的后背,说别看了,你能看出什么来?
韩拓转身进了卫生间,蔡鹄宇心说这人咋在别人家上厕所还不知道关门,就见下一秒韩拓又转身出来,扳着李未末的肩膀迫使李未末直起身。
李未末低着头在蔡鹄宇心口仔细观察了好一会儿,有点脑充血,白嫩的脸蛋涌上血色,两颊看过去红扑扑的,突然被人抓着肩膀拉起来,琥珀眼珠里掺进了一点反应不过来的茫然,更多的则是被打断的不快。
看在韩拓眼睛里,简直跟告诉他“我在白日宣淫,我面色潮红,你坏我好事”也差不了多少了。
更不巧的是,李未末以为是蔡鹄宇想隐瞒啥跟他拉扯,下意识挥手挣了一下,不偏不倚,恰好甩在韩拓脸上,手背关节骨还撞了一下韩拓的鼻梁。
力气不算很大,但打人不打脸,看到韩拓的脸斜向一边,李未末心里多少也有点后悔,嘴上埋怨道:“你突然凑过来干嘛,吓我一跳!”
韩拓没说话,只抬手碰了下鼻子,李未末讪讪地辩解:“谁让你鼻梁长那么高......”
韩拓看他一眼,转头走进卫生间,这次把门带上了。
不过没有关严实,留了一条缝。
蔡鹄宇双手抱胸,问李未末:“他是不是以为自己在捉奸?”
李未末没在蔡鹄宇身上看出毛病,暂时放下心来,同时警告蔡鹄宇,让他把屁话都收收,还让他别动不动就捂心口装毛病,小心假话说多成真。
蔡鹄宇心不在焉地应着,然后问能进卫生间不,李未末瞟一眼半开的厕所门,韩拓正在里面举着一次性牙刷刷牙,李未末让蔡鹄宇等等,等韩拓出来他再进。
蔡鹄宇说瞧你那怂样。
李未末嘴硬,昨晚的事让他心烦,但烦归烦,一次性牙刷和毛巾已经在两人睡觉时给摆好了。
这个时间韩拓起得比平时稍早一些,李未末说不准他睡没睡好,脸色看上去倒是跟平时没什么区别,一副淡淡的模样,成熟稳重,气场强大。
昨晚那个幼稚到天上,跟蔡大眼儿吵嘴,说着狂言妄语的韩小拓才是反常,仿佛瞬间出现,又在一夜之间消失,不真实的就像他们之间那个吻一样虚幻。
从卫生间出来,两人又在打闹,李未末正把蔡鹄宇摁在墙上,用泡沫滚轴戳他肚子,韩拓看都不看,什么也没说,拿起搭在椅背上的风衣一边往身上套,一边走到玄关处换鞋。
李未末叫住他:“......我点了早饭,马上就到。”
双脚利索地踩进皮鞋里,韩拓头也不回,“公司有急事,不吃了。”
说话同时手指已经拨开门闩打开门,仿佛真急得一秒都不能再耽搁似的。
“他不吃我吃,”蔡鹄宇看热闹不嫌事大,假模假样地在大门关上前扯着嗓子喊,“我吃双份。”
然后看向李未末,犹疑地问:“你这发小,不会有双面分裂的毛病吧......”
李未末一把将手里的滚轴丢到地上,“爱吃不吃!”
蔡鹄宇最终还是没出去住酒店,就在李未末的房子里住下了,只不过从主卧搬去了次卧。
因为韩拓没有再忘记带钥匙,自然热水器也在正常工作。
用省下来的酒店津贴和自己一点私房钱,蔡鹄宇硬拖着李未末出门东吃西玩,两只“孱弱”的小东西能去的地方和时间有限,晴天室外不行,太刺激的不行,太早不行太晚不行,一般就是蔡鹄宇下班后李未末睡觉前那宝贵的几小时,打个VR游戏或者泡吧唱K,不然就是去外滩和滨江大道,沿着江岸忆大学往昔。
往常韩拓与李未末相处也就这几小时,全被蔡大眼儿给占了。
不过韩拓最近似乎很忙很忙,这几天都没来敲过604室的门,要不是有天李未末去阳台晾衣服时隔壁忽然有微弱的光传过来,他都要以为韩拓这几天没回家,或者更有甚者,已经搬出去了。
李未末在阳台歪着头看了眼客厅的挂钟,显示凌晨一点半。他在阳台逗留了一会儿,没见韩拓出来,连客厅的灯也没有亮起,最后连那点微弱的光也熄灭了。
第二天李未末买了新鲜菜肉给蔡鹄宇发信息说今天不下馆子在家吃,而后撅着腚蹲在厨房地板一堆塑料袋中间抱着手机发了半天呆,才斟酌好词句给韩拓发信息。
今天菜不小心买多了,来一起吃?
不想浪费。
词句要简洁,表现出只是突然想到随口一问,口吻要随意,示意不是非要请你来。
又想了一下,觉得第二句有点此地无银,过了,遂删掉。不小心?太刻意,删掉。问号也不要,太客气。
【未末不是末末】:今天菜买多了,过来一起吃。
李未末蹲的腿都麻了,黑豹头像对话框始终静悄悄,李未末不相信韩拓这么长时间不看消息,但他也不能百分百确定,只能怪微信没有显示已读功能,拿不出证据。
大约过了半个多小时,对话框才施施然蹦出一条回复。
【HP】:忙,不了。
深得简洁的精髓,这三个字再多扣出一个来都不成意思。
还好韩拓没有打“谢邀”,不然李未末的火能把周围的生米烧成熟碳。
晚上蔡鹄宇回来,一双大眼睛直溜溜瞪着桌上两碗素白到反光的阳春面,十分难以接受:“......你急着叫我回家吃饭就是这个?”
李未末从厨房出来,往两边碗上各架了一双筷子,面无表情地说:“天天大鱼大肉浓油赤酱你心脏受得了?你不是说我不关心朋友吗,今天就给你清清肠子。”
蔡鹄宇打量李未末片刻,利落转身进了厨房拉开冰箱门,只见冰箱里堆满了蔬菜,肉类,还有菌菇和海鲜,地板上码着洋葱土豆山药,这么多食材,最后就弄了两碗清汤面出来。
蔡鹄宇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他再清楚不过李未末的厨艺和自己一样的烂且懒,不是父母在身边看着的话,他们不是吃预制菜,就是在点预制菜的路上,厨房只需要微波炉这一样家电就可以活下去。
这些明显需要复杂加工才会好吃的新鲜食材,一定不是为李未末和他自己买的,蔡鹄宇可以押上自己的一对招子赌这些东西必然是为隔壁黑皮帅哥采购而来。
很可惜,看结果,那位黑皮帅哥显然并没有接受来李未末家当厨子的邀请,不然也不能连累的他放下今晚江南小船上品江浙四味食色性也的机会,被迫回来就着李未末的黑脸吃白水面条。
蔡鹄宇合上冰箱门,将满满一箱红红绿绿关起来,摇着头走出厨房,看到李未末已经自顾自坐在餐桌一侧吃他那碗面,说是吃,只有手夹着筷子机械地往嘴巴里塞,眼神飘忽地看着桌面,一整个心不在焉,蔡鹄宇严重怀疑这碗白水面甚至都没有放盐,但瞧着李未末那副没失身却失神的样子,还是把“好歹煎个鸡蛋放几片牛肉煮几根青菜吧”的建议咽回肚里。
蔡鹄宇大步走过去,突然一巴掌重重拍在桌子上,木头餐桌带着桌上的碗都在震动,架在碗沿上的筷子哗啦滚落下来,李未末也被吓了一跳,呆懵地抬起眼睛看向蔡鹄宇,嘴角还挂着一根没来得及吸进嘴里的面条。
“你干嘛。”反应过来的李未末皱眉望着蔡鹄宇。
“太不像话了!”蔡鹄宇往桌上又是一击,这次震的他手掌生疼但脸上还不能表现出来,他愤愤不平地说:“这是追求喜欢的人该有的态度吗?邀请他了还不赶紧麻溜滚过来做菜!搞什么欲拒还迎冷处置!小末,这种发小我看你就别理他了,那天晚上跟我争主卧我就看出这人一点长性也没有!说一说就放弃,真有心能高中毕业十年不联系你?还会看型号分gay,十年里怕是没少玩吧!小末,我收回之前让你把握机会的话,他根本不是良配!骗子!滥情者!吃回头草的大黑牛!”
李未末面容扭曲:“......我觉得他应该也不至于......”
蔡鹄宇大手一挥打断李未末,“就算有点真心,迟来的深情比草贱,还好你没接受他,作为你初恋这个男人我宣布不通过,给爷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李未末先是被蔡鹄宇突如其来的怒吼唬住了一时,随机反应过来蔡鹄宇发神经一般的癫言诳语下影射的都是自己的心声,登时面色一沉。
蔡鹄宇不给他否认的机会,变脸似的立刻换了副面孔迎上去从李未末手里拿过面碗和筷子远远放到一边,温和着笑脸安抚道:“这种时候就不要再吃这些凄凄惨惨戚戚,稀稀落落淅淅的东西了,研究表明这种没油水没蛋白质没任何微量元素的纯碳水化合物吃了只会更上火,我点了炸鸡沙拉和啤酒,大哥今天陪你不醉不休!”
李未末心想我什么时候说过要买醉来着,但反应还是比蔡鹄宇慢一拍,没容得他拒绝就被蔡鹄宇拉着按在沙发上塞给他手机让他注意接外卖员电话,然后看蔡鹄宇火速端起两只碗去卫生间毁尸灭迹。
去卫生间路上蔡鹄宇还在小声嘀嘀咕咕:“......这玩意儿不能吃,真不能吃,还有多久好活怎么能浪费在这种不是人吃的东西上......”
李未末:“.........”
耳朵听着抽水马桶稀里哗啦的下水声,李未末放下蔡鹄宇的手机又点开自己的,除了两条被他看一眼就直接拉掉的来自罗豪忡罗总的未接来电外,屏幕空空荡荡,没有别的信息进来。
李未末把手机扔到沙发另一头,想起什么来,朝卫生间喊:“先说好我不喝酒,你也少喝,要不然我就跟你爸妈告状。”
蔡鹄宇解决了两碗面条,把碗拿进厨房连煮面锅一起洗了,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走出来手指指点着未末,面容严肃地警告道:“我们结为兄弟的时候你立过什么誓?这种话不要再讲第二遍。”
蔡鹄宇吊儿郎当什么都不怕,唯独怕父母,蔡家二老从小把这个儿子当眼珠子般捧着,还是那种一摔都不弹直接碎掉的玻璃眼珠子,做什么都要小心别伤了心脏,连他的学习成绩都不怎么在乎,考砸了不吼不训不打不骂,考好了抱着他泪眼汪汪,生怕逼急了让孩子情绪激动。
即使每年定期体检时医生都说蔡鹄宇心脏的毛病属于轻中度,而且治疗的早一般不会出大问题,但一般不会出听在蔡鹄宇爸妈耳朵里就意味着还是有概率出,数十年如一日小心翼翼,直到蔡鹄宇长到18岁成人,才在他软磨硬泡半哭半闹下第一次松口,允许他离家到上海念书,条件是一旦身体出现问题,退学也得回老家。
蔡鹄宇和李未末之间有君子协定,就是不管他俩闹什么矛盾或争执,李未末都不能以向蔡家父母打小报告为由来威胁蔡鹄宇,严禁程度好比情侣吵架但“分手”二字不可随便提。
蔡鹄宇把外卖放客厅地上,和李未末盘腿坐在地毯上,迫不及待拉开拉环啜饮了一口,发出满足的叹息,右手套着塑料手套,从盒里拎起一条蘸酱鸡腿撕下一大口在嘴里慢慢嚼着,才开口说:“讲讲吧,你还有什么顾虑?”
李未末先前才塞了半肚子面条,这会儿还没什么胃口,脊背靠着沙发腿目视蔡鹄宇吃的满嘴生香,问他:“你现在有正在交往的对象吗?”
蔡鹄宇挥了挥手里的鸡腿,“没,现在空窗期,上月刚分了一个。”
瞧他满不在乎无所谓的模样,李未末觉得应该也是不需要安慰的,但他还是想了解一下,“你交往过的这些对象......你都很爱他们吗?”
蔡鹄宇停止咀嚼,眼珠转动看着天花板,似是在努力回忆和思考,前任有点多,最早的几位脸在他的脑海中都已经有些模糊,记不清长什么样,是什么性格了。
“也说不上多爱吧,”蔡鹄宇道:“有些算第一印象有好感,但交往起来却发现并不是那么回事。或者是认识久了,以为性格合适,但谈恋爱没有激情,反正总有这样那样的原因,”蔡鹄宇满目真诚,“先讲清我可不是渣男,哥们儿瞧不起脚踏两条船的,都好聚好散。”
李未末母胎单身,不混gay圈,私生活干净清澈的比那碗白水面条还寡淡无味,以他的标准看蔡鹄宇跟海王也差不多,没有无可代替的感情怎么能草率的在一起,遂摇摇头:“无法苟同。”
“我知道,”蔡鹄宇又喝了一口啤酒,“我知道小末,你怕不长久,你怕分手。”
第36章
害怕代表软弱,李未末不喜欢软弱,更不喜欢让自己在别人面前展露出软弱的一面,软弱就会受欺负,他从很小就认识到大部分时候,要靠勇气和拳头才能解决问题。
李未末下意识要反驳,他想说分手有什么可怕的,但接触到蔡鹄宇一双烁烁明亮的眼睛,仿佛穿透皮肤骨骼看进他的内心深处,李未末突然又失去了底气去讲违心的话。
他其实是有些害怕的。
无论是怕韩拓分不清对自己真正抱着哪种感情,还是缺乏勇气了解对方在这十年里的恋爱经历,亦或是日后面对韩拓再一次离开的可能性,归根结底,李未末对他们在一起的未来是没有多少信心的。
甚至可以说,信心匮乏到零。
这十年的分离,对李未末的影响,比他自我想象的,要沉重而压抑的多,只是李未末一直将关于韩拓的所有锁在心里,假装不在意,假装的自己都忘了真实的感受,日积月累变成了堪比潘多拉魔盒的东西,他催眠般控制住了自己不去打开,对突然出现的钥匙本身却无能为力。
再强力的香皂也无法洗干净自己,再强大的内心也难以安抚本能的躁郁。
“小末,”蔡鹄宇干干净净解决完一根鸡大腿,抹抹嘴巴劝道:“不管啥样,咱不能憋着。研究表明人憋久了身体会出大问题,女的会乳腺结节,男的会肾亏精虚我告诉你。”
李未末看蔡鹄宇又拿起一对炸鸡翅开始啃,突然就特别羡慕蔡大眼儿这份洒脱,端起杯子喝了口水,白开水忽然有了酒精的成分,脑子昏昏,嘴巴却放开了。
“我没法相信他,不是说人品,而是我觉得他分不清与我在一起到底是为了爱情,友情,还是别的什么感觉更多,你没有见过我俩小时候几乎形影不离的样子,同学起外号说我们是连体婴,他对我是那种,”李未末的手在自己面前晃了晃,“那种我觉得根本早就不该存在的滤镜,或者说负担,一种莫名其妙的责任感,我,我不知道,总之就是......反正你懂吗?”
李未末有些语无伦次,最后还是放弃地垂下手。——蔡大眼儿怎么会明白自己这些纠结的情绪,他是那么简单又想得开的一个人。
没想到蔡鹄宇看着李未末,说:“我懂。”
李未末没有表情地扯了下嘴角。
蔡鹄宇牙齿咬掉塑料手套,抽了张纸巾擦擦嘴,摆出一副准备开始认真说教的表情,对李未末说:“我真懂啊。”
“那,虽然不完全一样,但我觉得对你现在这种心理还是有点借鉴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