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叫大师知晓,你之来意我已尽知。这个西天取经一事嘛,倒不是不可以谈。”
又将手一引,做出邀请,对着白衣观音道:
“不妨我们进到府中细说?”
“啊不是,你怎么不按剧本来?为什么我心中总有不好的预感?”
白衣观音与陈祎身后,惠岸行者眼前一黑,内心之中有话语与疑问一茬接着一茬,没有尽头。然而这仙神内心里究竟是如何作想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陈祎尴尬而不失礼貌的邀请之下,白衣观音略作沉吟,而后开口,从善如流的给出回复道:
“固所愿也,不敢请尔。”
白衣观音同陈祎相携进到那陈府当中,一老一少的身影单纯以背影看来,自是再和谐不过,没有半分的违和。而惠岸行者紧随其后,同样未曾遇到有任何的阻拦。
却是那原本遥遥见得白衣观音与惠岸行者前来便眼疾手快把大门关上了的门房老老实实的由内将门打开,点头哈腰,对着几人露出笑容。但惠岸行者以眼角的余光望过,却只觉得那门房看向自己及白衣观音的目光及神情,似有几分奇异,更有几分不自然。
仿佛是有秘密在存留。又或者说这整个东土大唐,从惠岸行者及白衣观音踏足到此间的那一刻开始,便有着莫大的秘密与不协在存留,有巨大的改变生出。个中之种种,无疑是叫惠岸行者感到不安和心慌。
但恰如同那过往的时光里,惠岸行者无法阻止很多事情的发展一般。此时此刻的长安城中,这仙神所能够做的同样只是随波逐流,走一步看一步而已。
一切之种种,同这仙神做为凡人之时似乎有所改变却又全然未曾有任何改变。滔滔大势及那大神通者们的意愿和威能之下,这看似超脱凡俗的仙神同样不过是一粒微尘,一颗并不起眼的石子与尘土,被一切所携裹而已。
“所以这取经人在这中间,又究竟是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呢?”
惠岸行者心中暗付,以目光望过那长身而立,言语与态度似乎再是温和不过的陈祎,只觉得凡踏足到这东土大唐之后的种种,都具有着不同的深意。
又或者说,这一切本就是超出那诸天的仙神菩萨们预料并且在向着未知的方向而发展的。坐在主位上的陈祎开口,以指尖叩过桌案,似笑非笑的对白衣观音及惠岸行者道:
“西行取经一事,倒是好说好说。只不过......”
不待白衣观音所化之老僧开口,说出更多的言语,陈祎便以言语说出,话音转过。先是表达了对佛法妙理的向往以及求取真经,想要使大唐人民生活得更好的美好意愿。又极是谦虚的表示,自己虽然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凡人,但却并非是贪生怕死畏惧艰难之辈。
自然愿意接受考验。
临了还义正言辞再是认真与严肃不过的吟诗一首,以此来将自身志向表达。却正是——
“苟利国家,啊不是,我佛如来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似是害怕白衣观音及惠岸行者这从西天灵山而来的仙神菩萨对东土文化并不了解,陈祎似是羞涩笑过,对着二人做出补充与解释道:
“只要我大唐皇帝陛下,啊不是,只要我佛如来和这众生有需要,区区十八万千里取经路程而已,又有何惧?就是,就是......”
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原本极是俊美且恰如同敷粉的面容间似是因此而染上几分绯色。陈祎目光闪躲语音吞吞吐吐,接下来所想要说出的话语似是颇有几分难为情。
然而白衣观音身后,惠岸行者唇角微微抽搐,忍不住将陈祎那未曾出口的话语打断道:
“其实这个取经人选......”
“漫天要价就地还钱,我懂,我懂。”
???!!!
啊不是,你懂什么啊你懂你懂?没毛病吧你!
陈祎仿佛是将一切看透了的目光之下,惠岸行者面上神色变了又变,好险未曾将法器拿出,同这唇红齿白望之极是瘦弱俊美的取经人做过一场。未成想陈祎眼见得惠岸行者动作,却是目光微亮,颇有几分跃跃欲试的搓了搓手道:
“大师莫不是要在此处动手不成?”
“不得无礼。”
是可忍孰不可忍,自认为知晓真相且尚未曾将陈祎放在眼中如惠岸行者,自是不愿意忍的。只是白衣观音开口,却是有如晨钟暮鼓于耳边敲响一般,叫惠岸行者发昏的头脑冷静下来,并且陡然意识到,这里是长安。
人间帝王脚下,此世之间人道与皇道气运最是浓厚不过的长安。莫说这踏足东土大唐以来的诸多种种事情并不在此二人预料,便是一切按照那诸天的仙神菩萨们所想要的发展,此长安城中,亦非是随便的什么人可以放肆之所。
八大金刚不行,惠岸行者同样是不行。
白衣观音通透且智慧的目光之下,惠岸行者悚然而惊,只觉得自身之修行等种种都受到了莫名力量的影响,变得心浮气躁,无法自持。好在有白衣观音当头棒喝,将自己唤醒,不至于行差做错,误了大事。
大事?何等样的大事?
自然是使这被选定的取经人甘心情愿的接受考验,接下取经的职责。前往西天,求取真经。
在这样的大事面前,所有的一切都要为此而让道。但就如同陈祎口中所言的一般,个中之种种,俱是可以谈,可以做出妥协和改变。
但高高在上的仙神,纵使身处在这世间以凡人的样貌及形态而存在,又何尝不是因此而带着那超然世外与游戏人间的态度呢?
你是什么地位,也配和我谈,和我一桌?怎么,尔等凡人,莫不是要翻天不成?
三尺神台之上,那悲悯静看着众生的仙神,自然是不曾有想象中的悲悯的。而白衣观音也好惠岸行者也罢,纵使其间再深层次不过的某些真相早已经叫陈祎所揭露,可未曾真正至于那最后一刻的时刻,这仙神菩萨显然是同样不愿意因此而做出妥协的。
凡人就要有凡人的样子,又如何能够如此傲慢的自以为将一切看透,如此嬉皮笑脸的不将那仙神菩萨放在眼中呢?
因而白衣观音话语虽然落下,惠岸行者原本想要采取的手段同样因此而停止,可是这菩萨望向陈祎的目光中,同样带上了冷色。然而四目相对,陈祎不曾有任何示弱的回望过来的目光之中,菩萨低眉,只道是善哉善哉。
“猴哥你说,这老和尚究竟是何意思啊?俺老猪我怎么就听不明白呢?”
“你这呆子,这都整不明白?”
“说的好像你整的明白似的。”
“嘿,俺老孙今天就教你一招,秃驴用了都说好!”
“什么招什么招?快说快说,让俺老猪我来点评点评!”
“那当然是......”猴头的话音于此停顿,将所有人的胃口吊足,方才开口,给出答案道:
“遇事不决,你知道这事情怎么办也好,不知道也罢,只要会说两句话就好!”
“哪两句?”猪八戒捧哏,似是全然未曾因此而意识到,自己和那猴头的话语早已经是在不知不觉中传递到一墙之隔的白衣观音及惠岸行者等耳中,直叫这仙神菩萨面上的神色一个较之以一个更加精彩,隐隐有金刚怒目之相。
“自然是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知道隔墙有耳也好不知道也罢,那猴头显然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目光微闪,自是似笑非笑,给出答案。于是猪八戒抚掌而笑,只道是妙哉妙哉。而院中正有一老一少两和尚当面的陈祎忍了又忍,终是忍不住露出笑容。并且于那神态之间,颇有几分引以为然。
直至白衣观音开口,将那隔壁笑得几乎打叠的猴头与猪头身份叫破。
“悟空,八戒,你等欲要何为?”
伴随着白衣观音话音落下的,是陈祎眼前道道神光闪烁,那菩萨终是将伪装除去,以真身显露。悲悯且慈和的面容间,自有其威严与神圣存在。
第110章
白衣观音以本相显露,话语落下,原本存在于一旁装傻充愣,做出点评的孙悟空与猪八戒二人自是无法再作壁上观,故意做出一副并不清楚其身份模样的。
因而不过片刻,便有此前出现过的那猴头与猪头相携而来,对着菩萨及惠岸行者还有那陈祎打过招呼。
猪八戒前世身为天蓬元帅的记忆早已经觉醒不提,那猴头却是光棍,只是接连摆手,对着菩萨做出提醒道:
“菩萨莫要错认,那孙悟空还被压在五行山下呢,又怎会出现在此?”
继而是摇头,口中喃喃,只道是:“孙悟空的事,同我六耳猕猴又有何相干?菩萨可莫要老眼昏花,找错了人!”
“所以这猴头并非是明悟了本真,反而是精分得愈发厉害了?”
菩萨心中暗付,将那升腾的疑惑暂且按下不说,自是冷了眉目,以猪八戒为突破口道:
“天蓬缘何在此?”
长安城上空之中人道与皇道气息煌煌,那白衣观音于此,自然是受到了压制的。只不过相较惠岸行者以及那进到此长安城中的一众精怪异类而言,菩萨佛法精深神通广大,又岂会全然没有半分的反抗与余力?
因而菩萨言语虽然是温和,可是落在这一众人等的耳中,却是具有莫名的压迫感。直叫人心神为之震颤,神魂隐隐有浸泡在温水里,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将一切之种种俱是吐出之感。
这并非是危言耸听无的放矢,更非是什么心神晃动之下所产生的错觉。而是这菩萨本身,便具有这样的神通,拥有这样的法术。只是这菩萨虽然非是等闲,隐隐然之间更是对在座的一众人等有所克制......
“这里是长安,是东土大唐。”
陈祎开口,仿佛是轻描淡写一般发出言语。然而伴随着其话语而落下的,是有风吹起,一切恍若恢复到正常。那菩萨虽然是素衣莲台,以本相显露,面目与身形间好似有百千变化,却并非是不可直视不可揣度,更无甚光辉神圣之感。
隐隐然之间,同那世间凡人并没有太多不同。
不过是一尊菩萨而已。但三尺神台之上供奉的仙神与菩萨,若是失去了那层光辉及神圣,失去了人心信仰、畏惧等种种加诸在其间的光环,同那泥塑木雕的傀儡间,又有何区别?
抑或者说这本就是泥塑木雕的傀儡,是某些欲与念的集合。因而滚滚人道洪流之下,煌煌大势相压之间,那菩萨自是恍若是被戴上了镣铐与枷锁一般,被从那神台之上扯下。
“菩萨啊菩萨,我等愿意同你谈,是给你面子。但你若是不识好歹......”
陈祎嗤笑。
“莫谓我言之不预。”
挺直了腰杆,这命定的取经人,于那仙神菩萨们所安排的剧本里本应当在佛前长大的如来弟子转世面上,自是一派凛然。
“嘿嘿,好叫菩萨知晓,俺老猪没什么大的理想。这做菩萨也好做罗汉也罢,都太过遥远。可是那大唐皇帝陛下所能赐予的职位和赏赐,却是实打实的。俺老猪一介俗人......”
“哈?你一个仙神,能不能有点志气?天庭亏待了你不成?”
惠岸行者一张脸乍青乍白,终是忍不住开口,将猪八戒话语截断。望向这昔日同僚的目光之中,带了浓浓的不可置信。
咱就是说,你虽然是被贬下了凡间,投在了猪胎,可好歹曾经是天蓬元帅不是?
你一个曾经的仙神,你格局呢?你理想呢?你对组织的忠诚呢?咱不是说好要按照剧本来吗?也没听说过下一趟凡投一趟胎连带着脑子都给投不见了的啊?
惠岸行者疑惑,惠岸行者震惊,惠岸行者不解。然而滚刀肉一般的显然并不仅仅是那猴头,猪八戒同样是个中好手。甚至相较那猴头而言,这猪头更愿意舍下脸面,更能够看清那诸多种种形势。
这无疑是一个并不会叫那所谓道德之种种绑架的。因而惠岸行者一言难尽的目光之下,猪八戒只是笑,做足了一副憨厚老实又略带了几分油滑的模样,声音不大不小道:
“天庭待我如何,别人不清楚,惠岸行者你能不清楚吗?”
继而是神情夸张,一脸贱兮兮道: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有人平日里同自家兄弟没有联系,什么事情都是仅凭借着臆测的吧?”
搓了搓手,猪八戒摇头,目光中似是有几分叹息与怜悯。
“咱就是说,但凡惠岸行者你平日里多同你那三弟交流交流,就应当知晓......”
应当知晓什么呢?那陈祎及那猴头似笑非笑的目光之下,惠岸行者只觉得有什么堵在了喉头,不上不下的,十分为难。脑海中更是自觉或不自觉的浮现出自家那倒霉三弟的形象与模样。
那心高气傲却又不知因为何故,接受了天庭诏令成为司法天神的二郎神杨戬且不去说,惠岸行者固然是同其有着封神战场之上的同僚之谊,但这人对其自然是不曾有想象中的了解。可自家那倒霉三弟哪吒......
想到哪吒的惠岸行者不免有几分脸黑,更有几分无所适从。盖因为自家人知自家事,别人不清楚,惠岸行者还能不清楚自家那三弟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不成?
无法无天行事随心所欲,并不去考虑那后果。
若非是有燃灯道人所赐下之七宝玲珑塔掣肘,只怕惠岸行者这三弟早便杀了父亲李靖,反下天去,竖旗为妖。便是同自己及那大哥金吒之间......至今的父子之间尚未曾有过多的情意,这同胞的兄弟......
惠岸行者清楚,哪吒同自己、同大哥金吒之间并非是一路人。而这亦是为何自那封神一战之后,三兄弟便各奔前程,并未曾有太多的交集。只不过有些事情自己清楚是一回事,叫人就这么大大咧咧的讲出,却又是另一回事。
惠岸行者并不怀疑,若是自家那倒霉三弟哪吒在此,那么事情......
想到此处的惠岸行者忽然生出几分不确定,生出几分彷徨。眯了眼,望向猪八戒的目光中,更是因此而带上几分异想天开与自欺欺人。
“哪吒......”
“这取西经的事,又同哪吒三太子之间有何干系呢?”
猪八戒开口,再是老实憨厚不过的表达出疑问。然而惠岸行者心中的担忧却并未因此平复下来,反倒是如同雪地里的雪球一般越来越大,叫这仙神心中由此而遍布了寒意,变得极是不确定与毛骨悚然。
只觉得眼前一黑,隐隐有就此昏过去的架势。
不同于那封神一战之后,自己便去往西天,远离东土。哪吒虽是在天宫之中,可是同这人间的联系却是要较之以惠岸行者更强的。这九州大地,凡尘俗世当中所发生的种种,自己那三弟便不知晓吗?
还有那背后的天宫?
有那么一瞬间,惠岸行者不仅仅是因着那惯性思维对自家三弟生出了怀疑,便是那渺渺天宫,同样是叫惠岸行者列入到怀疑对象。唯恐原本同佛门达成一致的天庭和这人间帝王之间,又生出了什么协议。
但这却又似乎是同惠岸行者并没有太多干系,亦非是他能够做出阻止并且做出关心的。因而纵使内心里对猪八戒口中的言语持怀疑态度,这仙神面上却仿佛是叫其所说服,呈现出一派失魂落魄来。
直至一旁的白衣观音开口,目光沉沉的望向那似乎是一伙,又似乎并非是一伙的陈祎等人。
“尔等欲要如何?”
面色与神情间冷意散去,白衣观音以目光悲悯祥和的望向陈祎,却又是开口道:
“又或者说尔等身后,那大唐皇帝陛下,想要如何?”
“自然是使我去往灵山,求取真经。”
陈祎微笑,给出答案。又于此做出补充道:
“菩萨放心,对于西行取经一事,我大唐皇帝陛下向来关注并且十分支持,断不会有任何阻碍。只不过......”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欲言又止止言又欲,于白衣观音及惠岸行者愈发暴躁的、几乎维持不住笑意的目光中开口,陈祎尴尬且不失礼貌道:
“这取经的具体程序方面,再变动一二如何?”
“哦?此言何解?”
“我作为取经人,同样是大唐子民,身兼大唐使臣这一职位,这很合理吧?托塔李天王叫李靖,李卫公同样叫李靖,叫那哪吒三太子在李卫公手下任职,这同样很合理吧?哦还有那二郎显圣真君杨戬,此前曾为秦蜀郡太守李冰之子。又及,这悟空与八戒二人叫我大唐皇帝陛下授予官位什么的......”
???!!!
“你当这是过家家呢!”
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惠岸行者只觉得胸中有一口气恶气不吐不快。未成想那陈祎搓搓手,颇有几分遗憾道:
“只可惜灵山脚下距离此处太过遥远,要不将那我佛如来大舅子金翅大鹏一起拉到我们这取经队伍之中......”
第111章
累了,毁灭吧。这西经,不取也罢。有那么一瞬间,白衣观音仰角四十五度望天,只觉得天空中似是因此而布满了淡淡的、明媚的忧伤。
只可惜不待这菩萨伤春悲秋,由此而生出不一样的感慨。下一瞬间,这菩萨的法眼便叫那长安城上空,赫赫煌煌恰如同鼎沸的人道、皇道气运所照耀,呈现出短暂的失神与空白。直至那某一刻,白衣观音低垂了眉眼,目中似是有什么飞快闪过。
恍若是错觉,看不清楚任何痕迹。
陈祎等人看似是礼貌友好,再和谐与融洽不过的态度及目光之下,白衣观音开口,再认真不过道:
“尔等当清楚,此事事关重大,并非是儿戏,又怎可......”
“好叫菩萨知晓,我大唐向来是以理服人的。断不会叫菩萨为难。”
陈祎微笑,将手一引,将菩萨话语打断,却是再开口道:
“事情成与不成,个中之细节如何,并不重要,不是吗?”
伴随着陈祎话音落下的,是那孙悟空与猪八戒二人或是有意或是无意,俱是同其站在了一边。而素衣玉冠恍若是寻常儿郎打扮的陈祎手掌之所引,有封印与门户仿佛是于此而被洞开。所通往的......
通往的自是那护城河的水面之下,同长安城遥遥相对并且相照映,恍若幻影一般的另一方城池,另一方世界。
那里是——
“咸阳!”
惠岸行者失声,望向陈祎等人的目光之中,自是遍布了不安、惊愕等诸多种种神色。伴随着其话音落下的,是虚空之中好似是有莫大的吸力因此而生出,自然而然的,等到这一众人等再回神之时,便已经是至于那咸阳城下。
曾经辉煌且古老的城池之间。
同城墙等高的俑人等种种仿佛是幻影,于思维里一晃而过,唯余下深深的不可思议与震撼。然而更叫这一众见识不凡的仙神与妖魔们为之而感到不安与压抑的,却是这脚下的土地,是眼之所望目之所及,看到的恍若那穿越时光长河而来的古老建筑。
八百年的时光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自不当被这长生久视超脱于世俗的仙神们所铭记。只是那样一位将六合一统只差最后一步便踏上上古人皇道路的人间帝王显世,或多或少,这漫天的仙神菩萨们对此是有过关注的。
不,并不仅仅是关注,更有无数仙神插手在其中,将那俨然成型的气运长龙斩断,配合以诸多种种的天命、意外,方才造就那帝王的死去与那帝国的崩塌。所有的一切,俱是成为泡影。
“所以这是那帝王,又再回来了吗?”
白衣观音心中暗付,眼角的余光里自是注意到,惠岸行者的目光向上望去,久久停留在那振翅欲飞的玄鸟图腾间,好似是将心神遗失,看到了那过往。
仿佛是在时间里被掩埋却又分明是有所存留的过往。
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同玄鸟有关系的自不仅仅是昔日的大秦,还有大商。当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那早便陨落在时光长河里的秦皇,难道还能再归来不成?
白衣观音也好惠岸行者也罢心中俱是没有答案,然而那答案却又似乎近在眼前,只待他们去探寻。直至陈祎开口,于那再是庄重且森严不过的宫殿前开口道:
“请吧,诸位,皇帝陛下有请。”
“不知你口中的皇帝陛下,究竟是唐皇,还是秦皇?”
眉眼沉沉敛去了所有慈悲之色的白衣观音开口,言语与神情间自是带了几分说不出的冷意与警惕。而那惠岸行者同样是回神,眼观鼻鼻观心,默默跟随在菩萨身后,并不曾因此而发出过多的言语。
至于那孙悟空与猪八戒则好似是没心没肺,并不曾察觉到其中的异样与不同。又或者是于此并不在乎。不过是东看西看,间或做出品评,端的是一派闲散与悠闲。同那如临大敌,好似是深入到险境的白衣观音及惠岸行者并不相同。
“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秦皇与唐皇,那皇位之上所坐究竟是何人,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区别,不是吗?”
陈祎的回答似乎有些并不怎么走心,然而当迈开腿,脚下走出的那一刻,白衣观音却又忽然意识到,这或许并不是陈祎的想法,却一定是那朝野内外,无数察觉与意识到不同的生民的想法。
所以白衣观音与惠岸行者接下来所要见到的,是唐皇,却也同样是秦皇。是那本应当被埋存在的泥土里的、暴毙在八百年前的大秦皇帝陛下。
“正是正是,不都是一个鼻子两个孔,又有甚区别?”
孙悟空开口,自做出附和。一旁的猪八戒同样是嘿嘿而笑,表示只要能够食宿管饱,待遇优良,最好是能够给他个一官半职,叫自己对翠兰及老丈人有个交代......
“俺老猪可不管我们这接下来要见的究竟是唐皇,还是秦皇?”
“呵呵,行,你们清高,你们了不起!”
惠岸行者心中暗付,只觉得自己一身修行,那于西天灵山也好南海珞珈山也罢,数百上千年来修身养性念佛求经的工夫一朝尽丧,绝对是同这几人之间脱不了任何干系。
但很显然,惠岸行者心中究竟是如何作想其实并不在这几人考虑之内的,甚至于惠岸行者本人同样是很快收拾好了心情,认命的跟随着陈祎及白衣观音等踏上路途,踏上那拜见大唐,或者说大秦皇帝陛下的道路。
不同于大明宫的恢宏壮丽及灯火辉煌,一派盛世华丽之景象。那恍若是穿越了时光岁月而来的,从八百年前倒映在此间的咸阳城、秦王宫,无疑是极肃穆与庄严,充满着威慑和压迫。
更不必说这宫殿本就是以黑色为主体,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恰如同那不可名状不可言说的庞然大物一般,雄踞在虚实之间,在那长安城的另一面。
但直到将那站立在高处的身影倒映在眼前,直到目中呈现出那如渊如山,双手背负在身后背对着众人的身影,周遭之种种忽然便成了陪衬,成了背景及不值一提的配色等种种,俱是为了其存在而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