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当是一个足够耀眼且足够孤独的,恰如同皎皎明月与统御众星的北辰一般高悬在夜空里的帝王。
很难说清楚那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气质及感觉,只是在其侧目回首,望过来的那一瞬间,惠岸行者等脑海中便自然而然的浮现出其信息,知晓眼前的这便是那曾立下了前人所未有之功业的人间帝王。
始皇帝,嬴政。
恰如同剑在匣中,饰之以金玉,装饰有再古朴与华丽不过的暗纹。纵使尚未曾出鞘,可是那惊鸿一瞥的无尽寒芒之间,那冥府惨白的月色映照之下......没有谁会愿意去赌那剑鞘包裹之下,剑刃是否锋利又是否被折断的可能。
惠岸行者不愿,白衣观音同样不愿。因而随着脚下走近,随着陈祎俯首拜倒在嬴政跟前,白衣观音等亦是各自施礼,道是:
“见过大秦皇帝陛下。”
“爱卿不必如此。”
面容俊美且身量高挑,仿佛是叫时光岁月所凝固并不见任何老态,更不见任何生命力流失的帝王笑容温和,望向众人的目光恰似是老友再见,并不见任何锋芒。
但惠岸行者也好白衣观音也罢,俱是不敢因此而有任何放松,更不因此而有任何的掉以轻心。便是那好似没脸没皮的猪八戒以及那唯恐天下不乱的孙悟空二人,同样因此而有几分拘紧及收敛。
这帝王同那猴头之间似有几分默契,又或者有什么摆在暗地里并且未曾有过多遮掩的交易暂且不提。报了家门见过之后,孙悟空自是牵了猪八戒的猪耳,将其拉扯至一旁,且去宴饮逗乐,自有好酒好菜招待。
嬴政以手掌摩挲过那腰间剑柄,却是对那白衣观音开口,做出招呼道:
“菩萨好久不见。”
于是那一瞬间,伴随着这帝王话语而落下的是嬴政的面容仿佛由此而变得模糊,周遭之种种仿佛是因此而被隐没,而显露出不同。
视之不见听之不闻,原本隐隐绰绰的、横亘在心头的迷雾被揭开,所显露出来的,自是那洪江水面之上,嬴政以国灵之身度过天劫之际,借助天劫将观音法身破碎。
是世间种种恰如同恒河沙数,佛陀梦境之中,那帝王虽历劫数而本心不昧,不曾掉落到那诸多种种陷阱当中。反而是反客为主,以此将那梦境掌握,并且使其破碎开来。
于那整个东土大唐境内下了一场雨,一场足以使这凡尘俗世当中灵气暴涨,众生俱是可以踏足到那修行道路当中的雨。
但那仅仅只是一个开始。因为在此之后,在这铁血且强势的帝王控制之下,四处攻伐并且将一个个版图纳到大唐统治当中的并不仅仅是那大唐的军队。那一应的域外神明等种种,同样是被陨落和控制在那本应当消逝的黑水龙旗和玄鸟图腾之下。
属于这帝王之势力等种种,自是在不知不觉中,不断增长。
当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帝王之动作虽然算不得大,却同样算不得小。又是如何将那诸天的仙神菩萨们瞒过,又是如何......
脑海之中,思维与想法一片混沌,没有任何头绪。然而那本能与直觉里,却又呈现出极大地不安与毛骨悚然来。惠岸行者下意识的想要开口说些什么,甚至是下意识的想要将踪迹隐去,就此落荒而逃。
只是在眼角的余光望向白衣观音的那瞬间,惠岸行者脑海中忽然有灵光闪过,整个面容间由此而呈现出巨大的不可置信来。
然后下一刻,惠岸行者便听见那白衣观音开口,似是带了几分谄媚道:
“陛下万年——”
“菩萨您,您为何要背叛我佛,背叛西天?”
惠岸行者目光呆滞,唇角似开似阖,如此良久,方才是开口,问出疑问。又或者说红红火火恍恍惚惚之下,惠岸行者其实同样是弄不清楚听不明白,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只是在白衣观音以目光望过来之时,下意识的将那心中疑问问出,想要寻求一个答案。
但事情的答案究竟是如何呢?白衣观音以手托了那玉净瓶,低眉浅笑,悲悯且慈和的眉眼间,一派凛然神圣且不可侵犯。开口,自是语音柔和的对着惠岸行者道:
“我佛自在心中,谈何背叛?再者,过往成灰,若是背叛......”
白衣观音语音幽幽,目光与神情俱是幽幽,望向惠岸行者的双眼里,自是带着几分怅然与意味深长。
“慈航普度,我要度的是众生,却并非是那神佛。”
慈航啊。
恰如同惊雷于身周、在那耳边炸响,惠岸行者目光与神情在那一瞬间僵硬,在那一瞬间仿佛是叫什么所击中,变得混乱且无所适从。
然而那混乱且复杂的思绪里,却又有什么是再清楚与明白不过的。是什么呢?是这菩萨原本非是那百千变化,立下大宏愿将众生普救的观世音,而是慈航。玉清元始天尊座下,阐教十二仙之一的慈航。
便是背叛,便是有谁要算账,那当先要找上门来的,当是那位玉清教主才是。当然这并非是重点,重点是菩萨口中的意思......
伴随着菩萨话语而落下的,是有本以为早便已经遗忘的过往与场景于惠岸行者眼前展开。那是惠岸行者尚未成为仙神之前的种种,是昆仑玉虚宫内,做为阐教门人的过往,更是惠岸行者与大哥金吒、三弟哪吒,甚至是父亲李靖之间各奔东西的缘由。
敲骨吸髓,隐藏在那所谓骨肉亲情与血缘之下的缘由。
惠岸行者与金吒究竟是如何暂且不论,可是剔骨还父削肉还母,哪吒同父母之间的缘分原本应当是尽了的。余下的自是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将那诸多种种了结。
但世事从来不如人意,同样不如那神仙意的。哪吒受制于托塔李天王手中那玲珑宝塔且不去说,金吒木吒与哪吒这三兄弟间......
“两位兄长,对于那样的结果,同样是知晓和默许的对吗?”
那向来再是张扬且桀骜不驯的幼弟红了眼,望向金吒与木吒的目光之中,带有的自不可能是所谓的兄弟情谊与孺慕,而是......是什么呢?是滔天的怒火与恨意,是恰如同那冬日冰凌一般的嘲弄与讥嘲,更是那不屈及傲然。
是惠岸行者及兄长金吒所不具备的,那想要对抗世间之种种并且将其掀翻的勇气。那是武王伐纣,此世间最后一位人皇称号的拥有者帝辛于鹿台自焚,姜子牙代天封神之后,一众仙神尚未曾彻底归位之时。
相较于以魂魄上封神榜的一众仙神而言,李靖一家无疑是幸运的。父子四人俱是以肉身成圣,于那天庭之中,被授予的职位同样是不低。但——
“那可是你们的母亲!李靖无心无情,满口仁义道德便罢,可是你们......你们又如何能够......”
双拳握紧,目眦欲裂双眼变得通红。金吒与木吒并不怀疑,这幼弟是否会在哪一刻突然暴起,同他们刀剑相向利刃相迎,以他们头颅做为祭奠。
这灵珠子转世的陈塘关李靖之子哪吒,从母亲将其怀上之时开始便显露出异象的仙神,从一开始便同金吒、哪吒并不相同,亦同那两位同胞的兄长之间,并没有过多的情意。
遑论是在知晓了那样的真相,眼见得自身同李家人之间的最后一点牵连被泯灭之后。只是困住哪吒、将哪吒收服的从来便不是那托塔李天王,更非是其手中的玲珑宝塔,而是......
是什么呢?
“我等兄弟,就此陌路不相逢。尔等只需记住,终有一日,我定会将一切讨回,会......”
未尽的话语消散在虚空之中,以目光深深的、静静地望过一旁的金吒、木吒二人。以脚下风火轮踩了,哪吒自是消失在这两兄长面前。唯有那分明是极具威胁与压迫的,略带了几分惆怅的话语在虚空之中回荡。
“你等当为之庆幸,母亲并未将你二人放弃。若不然,便是拼了魂飞魄散,我亦要叫你等付出代价。”
伴随着那话语而落下、掉落在空气中的,是一只木簪。
金吒木吒兄弟二人于此并不陌生。因为那本就是这兄弟二人幼年时所赠送,是这兄弟二人曾送予他们的母亲,李夫人殷氏的礼物。一直叫李夫人带在头上,并不曾离身,更不曾取下。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兄弟二人伸出了手,下意识的想要将那木簪接过,抓在手中,握住那最后一点同母亲相关的遗物。然而最终落在那手中的,却不过是一道幻影,一点一触就碎握之不住的指尖流沙。
是哪吒这陪伴李夫人殷氏走完最后一程的幼弟,对这兄弟二人的小小惩罚。
纵使做母亲的并不愿意见得那等骨肉相残局面,更不愿意叫她的三个儿子间反目成仇,但有些事情或可以克制,甚至叫哪吒不去做那过多的追究。可若说将那最后的遗物奉还,交归到这兄弟二人的手中......
哪吒从来便非是循规蹈矩之人,更非是那等心善仁慈,顾念血肉亲情之辈。于是金吒与木吒二人只是眼看着那木簪于将要同指尖接触的那一瞬间烟消云散,再没有任何痕迹遗留。
恰如同他们的母亲,终将叫那历史的尘埃所掩埋。
“这仙神的位格,这将凡俗种种舍弃,以至亲之尸骨血肉所铺就的而成的长生之路,尔等又走得可是安心?”
有谁的话语似是在耳边回响,有那本以为早已经忘却的记忆与画面呈现在眼前,惠岸行者唇角抖了又抖,良久,终是扯出一个似哭似笑,再是怪异不过的笑容。神魂仿佛是在因此而动荡。
“还请菩萨教我。”
菩萨宽和慈悲的、仿佛是足以将一切苦难度尽的目光之下,惠岸行者开口,似是要因此而寻求救赎。
菩萨摇头,浅笑,口宣佛号,只道是: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我等可还是能够回头?”
惠岸行者再问,目光与神情间似是一派茫然,渴望寻求指引。再没有任何多余的想法及打算。只是于那某一瞬间,惠岸行者忽又再开口,唤过那久未曾出口过的称呼。
“慈航师叔。”
白衣观音,抑或者说曾经的慈航道人点头而后又再摇头,却并非是将那佛法妙理讲述道: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这样的话语似乎并不符合其身份,然而在白衣观音口中的话语出口并落下的那瞬间,惠岸行者先是不解与愕然,转而升起的,却是如梦初醒一般的恍然。
是眼前之种种迷雾仿佛是因此而散去,原本似乎是有所抗拒的惠岸行者同样是因此而低眉顺目,对着嬴政拜倒。
冥府惨白的月色之下,玄衣高冠以手按剑柄的帝王对此似乎并没有任何意外,更不曾因此而流露出任何惊奇的色彩。不过是略作沉吟之后开口,似笑非笑的对着那白衣观音及惠岸行者二人道:
“那西行取经之事宜......”
“伏惟陛下作威作福,一切全凭陛下安排。”
白衣观音及惠岸行者开口,给出答案。只不过欲言又止止言又欲,便在一切之种种仿佛是因此而商定,白衣观音及惠岸行者将要告辞离去,等待这帝王安排之时。惠岸行者却又是开口,对着嬴政将心中疑惑问出道:
“敢问大秦皇帝陛下,我那三弟......”
话音出口的那瞬间,惠岸行者却又似乎是感到了后悔。剩下的未曾出口的话语消散在空气里,吞没在其喉咙口中。只因为惠岸行者清楚,不管此前那陈祎所说出的话语究竟是认真也好,玩笑也罢。
但凡是反抗天庭,对那天庭不利和有害的事情。或多或少,他那好三弟终归是要插上那么一脚的。
既然是如此,那哪吒是否同这秦皇之间达成某种协议,抑或是他那三弟是否甘心情愿的想要为这秦皇而效力,其实并不重要。
死生亲友。很显然惠岸行者同哪吒从来便不是一路人,但无疑,木吒对他这三弟却又是再熟悉与了解不过的。自然是知晓,哪吒所将会做出的选择。但......
“阁下既然是好奇,又何不亲自去问上一问呢?”
洞察人心与人性,对个中之种种纠葛虽未曾尽知,却隐隐有几分猜测的嬴政开口,做出反问。继而负了手,做出补充道:
“不仅仅是那哪吒,想来故人相逢,便是同那二郎显圣真君杨戬等,几位当是有话要谈的。”
“所以先前那陈祎所说的莫非并不是胡言,您莫不是当真想要如此,认真的不成?”
心中暗付,有这么一口气堵在喉头,吐也不是,不吐也不是。白衣观音唇角微微抽搐,好险未曾将那心中的疑惑问出,将这话语说将出来。而是维持了其悲悯高深的面色,呈现出一派高人风度来。
过往的种种暂且不提,很显然,这菩萨无疑是有那么几分偶像包袱的。当然这并非是重点,重点是这帝王话中所透露出来的意思,以及那被提到的人名。
哪吒,杨戬,还有陈祎口中提及,好似是带有了无限遗憾,可惜不能拉到队伍中的如来大舅子金翅大鹏......
把这些人塞到那取经团队,再加上那孙悟空,那看似温文尔雅实则恍若黑心汤圆一般的取经人陈祎......您莫不是想要一路平推过去不成?怎么着,唐长老过境,妖魔退避,寸草不生是吧?
“咱就是说,这武力是不是有点过于充足过于密集了?”
白衣观音唇角抿了又抿,方才将那险些说出口的话语堵在了喉头。面上将那慈悲且悲悯的神色维持,开口,只道是善哉善哉。同神情一阵恍惚,不知道当说些什么,抑或是做出什么的惠岸行者一起离开了此间。
向着那城楼之下而去,很快便在宫人内侍的安排下做出安顿,消失在嬴政眼前。于是这高高的城楼之上,冥府惨白的月色之下,竟又是再只有这帝王的身影,如斯傲然却也是如斯寂寥。
仿佛是要因此而凝固成这古老城池当中,最深重的底色。直至那某一刻,有身形从那虚空里再显现出来,将那份寂寥因此而打破。
是那以隋侯之珠、大唐国运等种种汇聚并且形成的国灵之身,由此而显现。恰如同揽镜自照一般,四目相对之下,俱是如出一辙的面色、容颜与神情。
很显然,随着一切种种的发展以及这君王对此间地界的掌控,原本存在于本尊同国灵之身的联系被建立,那流落至不同时空里的国灵之身再归来。所带来的,自是不一样的信息。
是于那大唐显然湮没在历史尘埃里的时空里,一切种种都遵循着那二郎显圣真君所想要的方向而发展,其外甥沉香终是劈山救母,将三圣母从那华山之下救出,并且迎出那所谓的新天条,仿佛是因此而收获了好的、圆满的结局。
但一切却又显然是未曾依循杨戬之意念与意愿而发展的,沉香所迎出的新天条相较那旧天条而言更是恍若一个笑话,所掀起的不过是一阵又一阵愈发不正的风气,是原本冰冷且不近人情的渺渺天宫,因此而变得乌烟瘴气,再不复本来。
“杨戬,你或许应当会陨落,但不应当会陨落在此处,更不应当是以这样的形式。”
那是沉香于诸天仙神菩萨的帮助下将杨戬打败,带着所谓的开天神斧前往华山之后。昔日里威严冷肃再是矜贵不过的司法天神倒在那昆仑冰水里,衣衫破碎战甲残破,有血液仿佛是要将那潺潺流水染红。
那昔日里的杨戬再是位高权重不过又如何?很显然,所谓的公理与正义之下,这叫其外甥沉香费尽心思所打败的二郎显圣真君俨然再不能够引起任何关注。而非是做出补刀,不过任凭其重伤之下的元神一点点溃散和被泯灭,亦是沉香等人最后的慈悲和怜悯。
用以昭示同杨戬的不同,显露出自己并非是杨戬那般,六亲不认之辈,铁血心肠之徒。
“生死有命,便叫其在这此处,听凭天命而已。”
这是沉香临离去之际,将要拿了那开天神斧,前往华山之时所说出的最后的言语。伴随着其话语而落下的,是沉香等人的背影于杨戬眼中模糊,并且走远。
当然,这自非是沉香等人对杨戬这于他们眼中,再是阴险狡诈不过的小人有何善念。不过众人俱是清楚,这杨戬已然是身受重伤回天乏力。纵使尚且还能够再活着,亦不过是一介废人,苟延残喘而已。
自是较之以将其杀掉更能够叫其感受到痛苦的惩罚,而那于天宫之上,看着这一切发生和发展的仙神,同样是想要看到这如皎皎明月一般的二郎神挣扎求生,跌落到尘泥的。
“好一个心高不认天家眷,性傲封神归灌江。怎生偏你杨戬与众不同,衬得我等蝇营狗苟,和那世俗合流?”
“你杨戬若当真是高洁傲岸便罢,不同样是接了那玉帝王母的官职,上了天庭?”
“我天庭自有天情在,杨戬啊杨戬,你莫要把路走偏了,不识好歹。”
...... ......
那二郎神杨戬之真实性情如何,其所设下之局又究竟是如何,于那很多的仙神而言,其实并非是不可测不可知,更非是不可揣度。只不过那又怎样呢?
事情的真相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杨戬这一度高高在上的司法天神,终是成为一个人品低劣的小人,成为一个叫众仙神们耻于与之为伍的存在。故而于这样的情况下,纵使对着那刘沉香吹捧几句,使其找不着北,亦并非是不能接受。
再者,区区凡间小儿、人仙结合所生下的孽种而已,便是有所成就,难道还能较之以那杨戬更加难缠不成?
诸多种种因由之下,杨戬所面对和走向的并非是一般的死局,而是某种程度上的众望所归之绝路。但这仙神却又是尚未曾彻底陨落的,至少在那泰山之上流落在此的国灵之身再度睁开双眼,感受到那天地之种种变动之时,杨戬尚未曾彻底陨落。
于是自然而然的,循着冥冥中的某一丝牵连,循着此前见过之后的那一丝因果与牵引,嬴政以国灵之身出现在那昆仑山下,出现在那神魂破碎元神溃散的杨戬眼前,说出言语。
事实上彼时的杨戬双眼与意识已经开始走向模糊,有星星点点的、凡人肉眼所不能见到的元神光辉在于空间中溃散。便是额间那抹淡金色的流云纹间,亦仿佛是由此而生出血色。
但嬴政开口,话音落到杨戬耳中,却是有如同那昆仑山上万载寒凉不化的冰凌一般落到杨戬心头,那意识的最深处,将其本以为早已经是一片寂然的心绪唤醒。于是自觉或不自觉的,杨戬忽然想到那未尽的事宜,想到那尚未曾得到结果的种种。
“你便不想看看,你所推出的那个人,你选定的那个继承者,会走向何方吗?”
“一切可当真会如你所愿?”
墨衣袀玄的帝王长身而立,立在那溪流之侧,任凭那似乎带着血色的溪水冲刷过石子,溅在那衣角之上。以手伸出,对着那倒在昆仑冰水里的杨戬道:
“为何不亲自看一看呢?”
有什么似是因此而从那国灵之身袖中被甩出,在虚空里划过浅淡的弧线,落在了杨戬掌中。于是下一刻杨戬起了身,任凭着水珠混杂着血水从身上滴落。开口,对着嬴政道:
“固所愿也,不敢请尔。”
这仙神因此而将手放在了嬴政掌中,似是因此而达成了什么协议。有属于古老泰山神的力量传递,伴随着光辉闪烁,杨戬身上残破的战甲与伤势等种种似乎是因此而修复,变幻成白衣墨发,面目再是俊美不过的青年模样。
然后在那某一瞬间,嬴政收回了手,以指在虚空中划过,凭借着古老泰山神的力量以及山脉之间的牵连等种种,同杨戬一起出现在了那华山之下。
沉香等一众人等的身后。
国灵之身与杨戬的身影显然是并不曾叫沉香等人知晓和察觉的,恰如同水滴落到大海一般并不曾带起任何的反应。而那拿了神兵利器,得到了所谓开天神斧的沉香先是进行了一番慷慨激昂的陈述,而后使跟随在其后的一众同伴们让开地方。
终是沉了心,以手中那所谓的开天神斧高高举起,对着那华山而劈下。
“还是其原本的模样,更加适合。”
以目光落在了沉香手中,那开天神斧之上。仅仅只是一眼,嬴政便对着一旁的杨戬就那武器给出评判,做出回答。
君王的目光与眼界自然是极好的,并不弱于这世间的任何人。甚至犹有胜之。而沉香手中所拿的那武器,那所谓的开天神斧,于世人眼中或许是斧头,是神光湛湛经由昔日的父神盘古所留下的法器,但于嬴政以国灵之身看来......
不过是三尺神台之上,泥塑木雕的二郎显圣真君神像手中所握着的三尖两刃刀而已。这天地究竟是经由父神盘古所开辟也好还是伏羲大神,抑或是三清之玉清元始天尊......
又何曾有那所谓的开天神斧遗留?但——
“沉香会做好这一切的。”
杨戬如是言,却不知所要说服的,究竟是自己还是旁人。抑或者说,一切之种种不过是万般无奈之下的选择,是费尽心思之后的最优解。
第114章
但很显然,杨戬却又注定了是会失望的。曾经的神人之子,那带着幼妹于天庭的追杀中辗转流离,最终拜倒在昆仑山下的少年郎于时光岁月里成为二郎神,成为叫一众仙神们所倚重却又再是忌惮不过的存在。而沉香......
纵使有着另一人以自身成就,沉香却又无疑是并没有那本事的。又或者是说纵使同样的、恍若是并没有过多差别的境遇之下,此世之间,同样并不存在有两片全然相同的树叶。又如何能够叫那本就无心走出刘家村的沉香,按照了杨戬的意愿而行呢?
即便杨戬内心最深处所求的,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多。
“母亲,沉香今日便救你出来!”
那持了神斧的沉香如是言,身形飞至虚空之中,手中以术法做过遮掩的、便是孙悟空之火眼金睛亦是在一时间被蒙蔽了的武器落下,有偌大的光芒随之生出,对着那华山劈下。
天地间的种种似是有那么一瞬间的静止。而后便是一阵地动山摇,恍若是地龙翻身,有天罚将要降临。
“山下百姓——”
是一旁原本随着沉香而来的哪吒、孙悟空两人开口,四目相对之间,不免有几分懊悔。但此时显然并非是追究这沉香劈山一事,为何会引起这么大的动静,又究竟会对那山下的百姓造成多大的影响的时机。
神念交汇目光错开,哪吒、孙悟空等自是各自分散,将火尖枪、金箍棒等现出了,以法力施展,将一切之种种圈定,不使这力量与动静有过多的波及,勿使其向外扩散开来。
同时,又有那些或是凑热闹,或是浑水摸鱼,或是真心实意的想要帮助沉香将三圣母从那华山之下救出的仙妖们于哪吒、孙悟空的指挥安排之下,将山脚下的凡人护佑和散开,不使其受到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