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法力吞吐,手中武器劈下的沉香同样有几分愕然。只不过箭在弦上,自没有就此抽身,抑或是反悔的道理。耳边虽是有那属于凡人的哀嚎声等种种入耳,这少年却是眸中狠色微现,加紧了周身法力的输出。
于是在那某一瞬间,恍若是再晶莹剔透不过的琉璃镜面由此而破开一般,原本阻止了三圣母行动将其禁锢的那层封印破开,有五彩的光华显现出来。
霞光万丈瑞彩千条,虚空之中似是有钟磬声响,朵朵金莲随之落下。那所谓的开天神斧脱手,化流光不知飞向何方。沉香周身一阵脱力,于那仿佛是失去了视觉的双眼中所见的,是一张再是秀美不过的容颜。
“母亲。”
那是沉香的母亲,杨戬的幼妹,三圣母。
本以为遥不可及的目标终是达成,沉浸在母子相逢喜悦中的沉香显然是未曾注意到,随着那封印破碎而一起被放出的显然并不仅仅是三圣母,还有......
“那是昔年女娲娘娘炼石补天之际,所留下的五彩石!”
一众的仙神当中,不知是有谁发出惊呼,说出言语。紧随而至的,便是一阵讨论。是那天庭之中,不乏有见多识广、对诸多种种上古隐秘有所了解之辈对此做出猜测与揣度。
“女娲娘娘所留下之五彩石,又为何会隐藏在那华山之下?因那刘沉香劈山救母而出?”
“这,不好说,不好说。”
“难不成是刘沉香孝感动天,女娲娘娘神机妙算,刻意以此异象相配合,增添光彩不成?”
...... ......
纵使心中隐隐存有着某些不可置信的、足以将沉香等人以为是真相的种种推翻的猜测,下意识的,那些出口的仙神们却是选择了那最有利于自身的,再是睁眼说瞎话不过的回答。
又或者说这世间的种种本就是一个巨大的戏台,一个所谓的草台班子。仙神也好世间的凡夫也罢,俱不过只是那其中的一员,是扮演了其所谓的角色而已。
唯一有所区别的不过是有些人有所选择,而有些人,自以为高高在上的将那众生戏弄,将这人间同样是当作了游戏场而已。
于是杨戬原本所做下的安排,同样于此被曲解和解读,向着那不可测的方向发展。纵使随之那华山之下的封印被打开,三圣母与那五彩石出世,同样传遍此天地间的还有那古老威严且神圣的话语。
传递到每一个仙神及妖魔的耳。
“天数更易,万物并非是恒常。新天条出,昔日之种种规则,应当被改变。”
“钦哉!”
三圣母同沉香之间的母子相会且不提,于那封印破开之后,伴随着那话语落下的是那五彩石自行向着那天庭、向着那渺渺天宫之上而飞去。最终于凌霄宝殿之上停留,有以虫书鸟篆、道道符文所组成的字迹恍若流光一般在那五色光华之间显现。
排列组合,生生不息,无有穷尽。
只是一眼,便足以叫那一众将目光落在此间的仙神为之心神震荡,感受到那律令法则之将要活过来,将那原本的天规等种种替代。
“这竟是新天条?”
“此莫不是女娲娘娘所遗留不成?”
凌霄宝殿之上,一众仙神们捶胸顿足,发出似真似假的言语与赞叹。只不过很快的,目光与神念仿佛是于此而交汇,隐秘的信息及想法因此而交流。于是下一瞬间,有关新天条的话题被揭过,所转向的自是对沉香的吹捧云云。
只道是沉香打败杨戬这小人,劈山救母,孝心感动上天,感动上古大神女娲娘娘,所有方才有这五彩石出,新天条出世。
“旧天条不许人仙结合一项,委实太过无情,应当废除。”
御座之上的玉皇大帝开口,顺应天意从善如流,只道是从此以后,神仙亦可谈情,亦可说爱,这偌大的天宫中,当不再要求仙神断情绝欲,没有人性。
又在那刘沉香同三圣母等前来拜见之后,做出诸多种种赏赐及补偿。
“娘娘以为如何?”
话音微转,语音转过,那玉帝却又将目光落在了那此前一直在棒打鸳鸯,堪称是原本腐朽陈旧之天规最大维系者的瑶池王母身上。
“神仙动情,三界不宁。”
长眉微挑,凤眼中恰似是有神光湛湛,无尽的光华与威严生出。恰如同牡丹真国色,然而纵使是那再艳丽与芳华不过的牡丹,又如何能够同那诸多权柄加身,便连玉帝同样要为之退避的瑶池王母相比较呢?
只不过于此一轮的争斗中,那固守成规的瑶池王母似乎是已经无力回天,再无法有任何改变。
于是沉香等人骤然色变的、几乎要将这瑶池王母凌迟的目光之下,娘娘轻笑,开口道:
“陛下与众卿既然有了决断,又何必询问本宫意见?新天条......”
双眼抬起,目光落在那五彩石上而后又收回,瑶池王母摇头,生出几分意味不明的叹息。
“本宫且看着便是!”
冷了脸,瑶池王母的身形于一众仙神目光之下化光消散,并不做任何停留。而那御座之下,一众仙神们目光碰撞,似有几分不安与为难。直至玉帝开口,将众卿家之意识拉回。
“娘娘既然有心前往那人间一行,且随她去便是。”
以手叩过御座扶手,睁着眼说瞎话的玉帝如是言,三言两语间仿佛是因此而对瑶池王母之去向有了交代。紧接着的,自是将话题拉回,对那劈山救母、迎出新天条的小英雄刘沉香做出赏赐等种种。
又有那或多或少在其中掺和了一脚,或是弃暗投明或是帮助沉香救母的一众仙神妖魔等同样受到嘉奖。自是有玉帝金口玉言之下,空气中仿佛是因此而遍布了快活愉悦的气息,所谓新天条出世,不过是又一轮的利益瓜分而已。
至于那新天条究竟包含了什么,涵盖了哪些方面,当是怎样去执行,经由谁去执行......又有谁会去在意呢?
你只要知道......
“娘,我们一家人终于可以团聚,我们一家,再也不必受夫妻分离骨肉不得相聚之苦!”
沉香开口,自是一派欢喜与愉悦。便是对玉帝的态度与想法似乎同样因此改变,只觉得那陛下当真再是好说话与宽厚不过,并没有想象中的冷血无情。
“你看啊,你的想法与意志被扭曲和篡夺。他们所看到的,不过是他们所愿意看到的而已。”
国灵之身如是言,然而那话语却不知是在就此做出评判,还是在过往做出总结。又或者说于此一瞬间,嬴政并不仅仅是在同杨戬说话,更是在同那曾经的、在那八百年前死在沙丘行宫里的自己相交流。
时间与空间的距离仿佛是因此而被抹去。于是国灵之身所看到的,并不仅仅是杨戬费尽心思所捣鼓出来的新天条被弃置在一旁,被刻意的抹黑和遮掩,更是那偌大帝国的二世而亡,是宗庙倾颓社稷被毁,所有的一切,俱是成为焦土。
“你是谁?”
嬴政话语里的那丝异常与看似平静与漠然表相之下,汹涌的暗潮自是未曾有任何遮掩的。更未曾刻意瞒过杨戬的眼,瞒过杨戬的耳。因而良久的沉吟之后,杨戬终是开口,再度将这疑问问出。
所问的,自是眼前这似仙非仙,似神非神,于二郎显圣真君的记忆中似乎并未曾露面的生灵的身份。而这一次,嬴政并未曾有任何隐瞒。不过是负手而立,开口道:
“嬴政。”
始皇帝,嬴政。这是一个于华夏九州大地上的所有仙神而言,并不陌生的人名。纵使于此世中,在这一时间线上,那暴毙于沙丘行宫里的帝王亡了便似乎当真是亡了,并没有再醒来。可是如杨戬这样的仙神,对始皇帝的名却是并不陌生的。
那曾经大肆寻仙访道,寻求长生的帝王,莫不是当真求到了那长生不成?
杨戬以目光静静回望过这将身份揭晓的帝王,原本存在于内心当中的、因嬴政身份而存在的疑惑似乎就此消散。转而是一派恍然。仿佛所有的种种,都俱是因此而有了答案。
此世之间第一位一统六合且以皇帝自称者,纵使只是世间凡俗,是普通凡人,亦是特殊且不同的。纵使存有了那么几分玄妙莫测的手段,亦在这仙神可以理解的范围之内,并不会因此而生出过多的惊奇。
更不必说杨戬曾以李冰之子李二郎的身份行走人间,同那大秦之间,多多少少有那么几分并不紧密的渊源。
但秦皇又何以会出现在此,而非是投入到轮回?秦皇身上,又为何会具有那上古神明的神力留存?
几乎只是在嬴政话音出口,将自身身份揭露的那瞬间,杨戬便自然而然的将其认可,并没有任何怀疑。又或者说相较嬴政的身份究竟是真是假而言,更叫这二郎显圣真君、昔日司法天神感兴趣的,是这人间帝王的遭遇。
是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与变故,方才会叫这帝王再重返这人间。
还是在这样的时间,以这样的形式。
但这种种重要却又未曾有想象中重要,杨戬目之所见的,是凌霄宝殿之上,众仙弯腰俯首,齐诵玉帝圣明。沉香等人老老实实谢过玉帝恩典,而后便要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至于新天条——
“这新天条中,莫不是便只记述了准许神仙谈情说爱这一项不成?”
仿佛是一点点回过味来,意识到不对的孙悟空开口,将那金箍棒从耳中取出,置于手中。一口气吹过,使其放大成成人大小棍棒模样,有一遭没一遭的在手中舞过,开口,仿佛是再是顽劣不过一般,并不怎么认真的做出提醒道:
“俺老孙是个粗人不懂那些弯弯绕绕,不过照你们说来,既然事关那上古大神女娲娘娘,当诚心以待,将其抄录落实下去才是。又怎可......”
“嘿,猴哥,你这就不懂了吧。”
不知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抑或者当真是老实憨厚,看不出这天庭里那一众仙神们那看似恭谨态度之下的敷衍。俨然是成为净坛使者的猪八戒开口,一指那凌霄宝殿上空的五彩石,将孙悟空话语截断道:
“正是因为这是女娲娘娘遗留,同女娲娘娘相干,所以大家伙才要慎之又慎,再怎么小心谨慎都不为过,对不对?你们说俺老猪说的对不对?是不是这个理?”
猪八戒一脸老实憨厚的笑意,以目光望过,似是在寻求认同。而这猪头目光之下,众仙神则是纷纷回神,如梦初醒一般开口,做出附和。
“净坛使者言之有理,正是如此!”
“此事关系重大,我等自当恭谨应对,从长计议。”
“事有轻重缓急,这新天条既然是因刘沉香刘小英雄而出,当是女娲娘娘预料到了小英雄劈山救母一事,被这母子情所感动。所以陛下先将那仙凡不得结合的禁令废除,再谈其他,又有何不可?”
“是极是极。旧天规虽然是腐朽落后,但想要将其更易,同样非是一日之功。大圣好心,那迫切之情,我等自然是知晓。暂且稍待便是。”
...... ......
伴随着猪八戒话音落下,有仙神起头,不断有人发出言语。于是原本威严庄重的凌霄宝殿当中,一时间竟是如同乱糟糟的凡间菜市场一般,仿佛是有苍蝇在不断叫唤。没有个体统。
又或者说这天庭也好那所谓的天宫与神仙威严也罢,于不少人而言,本便是不存在的。
孙悟空目光微闪,抓耳挠腮无端生起诸多烦躁且不去说。杨戬冷不丁的开口,落在国灵之身耳际的语音中,自是带了些许的飘忽与恍然。仿佛是将那久远的回忆从时光长河里找出,有什么于眼前再现。
是什么呢?是昔日的桃山之下,杨戬的母亲云华仙子叫玉帝以十日晒化,那早在沉香之前便劈山救母,意图将母亲救出少年持了手中武器,一路打上天庭。
“仙神与凡人,其实并没有太多区别的,不是吗?”
杨戬似是在因此而对着嬴政问出疑问。只是恰如同嬴政此前的话语,所说的并不仅仅是当下,是杨戬被“打倒”之后,留存下来的安排与意志所将面临的困境一般。杨戬此刻的言语与疑问,同样是不需要任何回答的。
仪容清俊的二郎显圣真君以唇角笑意收敛,天生便再是多情不过的眉眼里,一派讥诮与寒凉。隐隐现出几分冷峻。
恍若是那威严冷肃的司法天神再归来。
以手伸出,轻轻点过,有路线途仿佛是因此而被勾画。杨戬开口,继续道:
“从那桃山之下至此处,再至此处,再到那南天门......”
有如玉石一般冷硬的,却又好似是带着几分虚幻光芒的指尖点过。轻描淡写间,昔日杨戬于母亲云华仙子陨落之后,白衣染血一路杀至南天门下的身影仿佛是因此而浮现。个中之痛苦、仇恨与艰难,自是隐藏在那平淡的话语间,并没有任何波澜。
“那南天门,自然是毁了的。不仅仅是南天门,甚至于这天宫......”
过往之画面与场景等种种仿佛是再重临,杨戬看似平静的话语间,嬴政仿佛是因此而得见那其中的血雨腥风,得见那隐藏在这二郎显圣真君身上的、不为人知的过往。
身怀家仇的少年举起了手中的利刃,恍若疯魔一般一路神挡杀神,将这渺渺天宫与天庭的威严践踏在脚底。世俗之所谓的仙神,自然从没有那想象中的高高在上,更并非是不可战胜。
纵使是曾帮助天庭要将那孙悟空捉拿,但这二郎神同天庭之间的关系亦未曾有想象中的和谐。这嬴政在原身身上醒来,翻阅过那《西游记》之时,便已经知晓的。
然而那彼此之间仇怨与牵连,竟然曾到了这等地步吗?
嬴政不免因此而生出几分兴趣与好奇。只不过很可惜,恰如同那孙悟空大闹天宫,却最终被关押在五行山下五百年一般,杨戬很显然却又是失败了的。
若非是如此,这天地早便已经被改换。又何至于有杨戬之苦心孤诣的图谋与算计,以及那一腔心血东流?
于是杨戬将那指尖最后于那凌霄宝殿之前停留,将手收回,开口,对着嬴政道:
“如你所想,我止步在此之前,被打落下凡间。”
但很显然,相较于五行山下被压了五百年的孙悟空而言,杨戬却又无疑是幸运的。这幸运并非是因为杨戬是那玉帝的外甥,其母亲云华仙子同玉帝之间有着兄妹关系。而是杨戬背后的师门,是昔日里再是鼎盛不过的阐教。
从教主玉清元始天尊开始,护短从来便是阐教习俗。更不必说杨戬是阐教三代首座弟子,是那一辈的门人弟子,天资与根骨、心性等最是优异者,是受伏羲大神与女娲娘娘一众上古大神青睐的后辈。
只是纵使是如此,一切却并非全无代价。但......
“这天庭也好,天规、天条与仙神,又哪有什么神圣的呢?”
杨戬似是在问自己,又似是在问一旁的嬴政。又或者说这仙神心中早便有了答案。只是洞悉人心与权术的帝王或许读不懂仙神,读不懂那所谓的天规与天条,却是清楚那人世间之变革等种种的。
“徙木立信,从先祖孝公启用商君之法开始,至朕一统六合,奋六世之余烈。”
这帝王并不讳言,自己是站在了前人的肩膀之上。只不过,嬴政自有其骄傲与狂妄所在。
“朕本以为朕当可以立万世之制,建万世不灭之王朝的。”
恰如同杨戬自以为可以算计好一切,让所有的种种俱是向着他想要的方向而发展。
“天命。”
嬴政轻笑,终是回忆起沙丘行宫里生命突然消逝的无能为力,回忆起那生老死病席卷,人生之无常。
回忆起那凡人所不能突破之枷锁。
“朕错了。”
嬴政为那过往给出陈述。
第116章
嬴政似乎是为此而认错为此而后悔了的,昔日帝国之种种,以及那死后大秦的二世而亡,这帝王自然当付有其所应当承担的责任,并为此付出代价。
只是过往成灰所有的种种尽数被掩藏在历史的尘埃里,唯我独尊刚愎自用到极致的帝王,又怎会有错呢?即便是有错,错的不会是自己,而是天下,是世道,是那所谓的天命。
所以嬴政言语与态度间,一片平静,并没有过多波澜。恍若是未曾将那教训吸取,更未曾因此而有任何悔悟。但立在嬴政身侧的杨戬清楚,若是重来......
若是重来,嬴政应当会如何且不去说。以指尖摩挲过腰间剑柄,墨衣袀玄的帝王眯了眼,以目光望过那似乎忘了自己该当站在哪一边,正在不断替天庭、替玉帝说话的沉香道:
“你同样错了,不是吗?”
杨戬错了吗?自然是错了的。若非是有错,此间的种种,又何以是这样的情形?又或者说杨戬也好嬴政也罢,于他们这等极聪明且极擅长于掌控一切的人而言,让一切之种种超出他们的预料,向着他们所不能控制的方向发展,本便是最大的错误。
即便这世间之种种,本身便非是在他们掌握。但......
“一切还未有定论与结果。”
这二郎显圣真君似乎于此并不甘心,更不愿将那结果接受。即便杨戬心中,对这一切早已经有了答案。于是嬴政并不再言,不过是同杨戬一道看着那接下来事情的发展而已。
很显然,蝇营狗苟一众仙神们的共同意愿之下,即便是孙悟空察觉到了不同,同样无法将这一切更改的。遑论此时的孙悟空,是取得西经修成正果,成为斗战胜佛之后的孙悟空。
从成佛的那一日开始,又或者那更早之前,便注定了这猴头早便不若那曾经一般自由。
“悟空,天庭之事,玉帝自有定论。我等叨扰,当早早离去才是。”
是白衣观音开口,于一片嘈杂声中对着孙悟空做出提醒。而猪八戒赔笑,望向那菩萨的目光之中,自有几分几不可见的闪躲与忌惮。将孙悟空的衣角拉了又拉,方才对菩萨做出回应道:
“咳咳,菩萨放心,俺们师兄弟有分寸的,有分寸。”
这猴头成佛与否在这菩萨面前似乎并没有任何区别,又或者说孙悟空头上的紧箍虽然是被破去,可是那无形的枷锁早便已经将这猴头束缚。使其再无法同过往一般,无法无天,将这世间之种种踩在脚下。
遑论是那原本受了孙悟空帮助的,同此再是相干不过的沉香开口,邀请孙悟空、猪八戒等人于刘家村参加宴席,恭贺他们一家人团聚之余。对于那新天条里剩余的内容同样是兴致缺缺,并没有任何过多想法。
纵使从那刘家村中走出,修的一身神通与法术见识了那于普通人而言,再是玄妙与神奇不过的风景。可是本质里,沉香似乎仍是那个胸无大志只想做个混吃等死的员外的少年郎,并没有任何改变。
这少年所看到的,不过是眼前的一亩三分地而已。于是杨戬摇头,面上不由得因此而染上几分苦意。
“说来好笑,这孩子之所以踏上那救母路途,不过是叫我所逼而已。”
只是少年人的心性太过飘忽同样是太过不定,纵使叫杨戬所激,于这冷血无情舅舅的安排下踏上这神奇的路途,同样未曾因此而生出任何过多的归属,更未曾因此而有所流连及向往。不过是叫那一时的成就迷了眼迷了心。
并不曾有过多的野心及志向,愿意于此再花费任何过多的心思而已。
“呔!”
纵使提起了金箍棒,似乎无法再站在那一众仙神菩萨对立面,更无法再做出任何改变的孙悟空龇牙咧嘴,以目光望过一众仙神,而后将目光落在了沉香身上。手中金箍棒扬起,似是要对着其挥下。
“大圣?”
试探性开口,眼角微微跳动,沉香望向孙悟空的目光中带着几分不解与清澈的愚蠢。对孙悟空、猪八戒这师兄弟同白衣观音之间的暗潮汹涌也好,仙神们看似和蔼面色之下算计也罢,都似乎全无所觉,并没有丁点的知晓。
于是孙悟空忽然就这么泄了气,将手中金箍棒收回,以手合十,口宣佛号,低眉顺目,只道是善哉善哉。
恰如同那昔日里沉香叫杨戬追杀,一路逃到孙悟空所在地界之时,最开始所见到的那斗战胜佛模样。
“罢罢罢,是我不当强人所难。”
孙悟空因那新天条,以及这聪明的猴子察觉到了什么而引起的骚乱与动静很快被平息。沉香、三圣母等终是回到刘家村中,一家团聚幸福美满且不去说。
只是眼见得那高悬在凌霄宝殿上空的五彩石以及那上面的新天条被刻意曲解和遗忘,眼见得不过区区数年,天上也好人间也罢,所流传的不过是沉香劈山救母,是天条被更改人仙可以结合,神仙有情神仙有爱。
杨戬不由得喟然长叹,身形与面目仿佛是因此而模糊。将要化作轻烟散去。
又或者说原本的昆仑冰水里,在嬴政以国灵之身赶到之前,这仙神便已经要元神散尽便要陨落了的。只不过——
“竹篮打水,你可是甘心?杨戬。”
嬴政以目光静静望向了这仙神,透过那层恍若是轻烟一般的身形中,自是隐隐可见杨戬留存在此间的最后意识似乎是将要由此而散去。只不过伴随着嬴政话音而落下的,是杨戬神情有那么一瞬间的怔楞。
然后杨戬伸出了手,以手摊开,手中所存有的,恰是一枚钱币。
天圆地方,工艺简陋且粗糙,有字迹被铭刻在其间。
“大唐建中。”
是当日嬴政以国灵之身进到那陌生的唐朝时空,那帝国的余晖将尽国灵之身将地劫度过之时,唯一从那陌生的时空里所带出的物什。
一枚再是普通与寻常不过,却又明显带有了不同意义之钱币。在那钱币之上,分明是有不屈的灵魂在燃烧,有穿越了时光岁月而来的精神在飘荡,在给予这钱币以特殊而不同的含义。
但纵使是阴差阳错之下,当时下意识将这钱币握在手中的嬴政同样未曾想到,其最终的归所,竟然会是在杨戬手中。抑或者说这本应当意识散尽就此陨落的仙神,因这钱币的存在,而有了那么一丝的喘息之机。
这亦是为何沉香也好孙悟空也罢,抑或者那天宫里的一众仙神,对大摇大摆从那昆仑冰水里走出的杨戬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并未曾有谁因此而察觉到杨戬及国灵之身的存在。
盖因为从这钱币自嬴政手中被抛出并且落在杨戬手中那一刻开始,从那昆仑冰水里走出的,便不过是那昔日里的二郎显圣真君留存在此世间的一丝残魂,一点不甘的意念而已。
依附在那钱币之上,因这具有了特殊意义的凡物而存留,而未曾彻底消失在此世间。只是杨戬甘心又如何,不甘心又如何,这仙神所能做的,不过是看着一切的发展,看着那一切种种向着所不能控制的方向滑落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