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语安猛地抬头,双眼瞪大,反问:“哪里??”
颜欢:“北城门啊。”
叶语安:“我说,哪里的支援?”
颜欢:“玉门城!”
颜欢话还没说完,就被叶语安一把拉过,她踉跄了几步,丢下了手中的锅铲,不知道叶语安要拉着她去做什么,慌忙道:“哎哎哎!!我还没有放完饭!”
叶语安甩下一句:“交给小东了!”
颜欢努力地跟上叶语安的脚步,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着急,问:“玉门,有什么不同吗?”
“说明把你接回来的那位,我师兄,被歹人拐去玉门了!”四周的滚石声,烧火声,叫喊声夹杂在一起,太吵了,叶语安只好扯着嗓子,声音都在打颤,喊:“玉门支援来了,说明他们也回来了!”
......
“阿嚏!”
刘景珉前脚刚迈进城门,就狠狠打了个喷嚏,他揉揉鼻子,看着像是笼罩上一层黄澄澄的沙尘的龙夷城,走的时候还是一副山清水秀,热闹非凡的模样,历历在目。这不出几日的功夫,就沦落到百姓逃难,将士拼死的乱城相。
林师在一旁歪头看向他,忍不住关心了一句:“将是要入冬了,别是感冒了?”
他们一行玉门支援军在城门外静候时机了半日,后同守城的西北军里应外合,破了突厥兵的围拢之势,随两人没有顶在冲锋,但入城时刘景珉身上已经全是血迹,有自己的,但更多的是蛮子的。
譬如那伪装成逃兵的蛮子四人小队。
林师在躲闪时偷偷摸摸地使了些小咒法助力,他没有大张旗鼓的打打杀杀,毕竟西北军在侧,贸然出手或许也只是平添骚乱。
虽是这样,刀枪剑戟间,他的那身白衣服上免不了也沾上了血迹,比刘景珉那一身黑上的更显眼。
刘景珉拉过林师的手腕。
这一路上骑马,又埋伏了半日,此时已经入了立冬,林师的手长时间曝露在外,冻得有些太冷了。刘景珉的手倒是不知怎得——也许是火力壮,即使在冷天里也暖呼呼的,他于是又把林师握放在手心里搓搓。
回回温,不至于冻僵。
他一边搓搓,一边头一昂,不服气道:“我身体好着呢,我看八成是有人在说我坏话。”
林师被他这番话逗得一笑,打趣着反问:“又有何人敢说我们小王爷的坏话。”
“也难说。”刘景珉做了一个‘你也知道’的表情,“看我不爽的大有人在......嗯,喏,那不就来了,你一路上心心念念的人儿。”
林师看着刘景珉怔了一瞬,心道我除了你哪有什么心心念念的?这是从何而来的醋意?
林师顺着他的目光抬眼望去,看见从远处跑来的叶语安,心中的大石头终于落地的同时,倒是懂了他口中的心心念念是个什么的意思,又因这莫名其妙得醋意无奈得想笑。
他抬手点点刘景珉的下巴,弯起眼睛,问:“小孩子在这乱城里胡跑,担心岂不是人之常情么,你这醋意也来得也太没有道理。”
“师兄!”叶语安拉着颜欢跑过来,她找了许久才看到林师的身影,跑到跟前来才长舒了一口气,又被他身上这被染红了半身的衣服吓得大惊失色:“师兄你受伤了!”
林师微笑着摇摇头:“没有,不是我的。”
刘景珉在一旁撇嘴,轻轻揉了揉肩膀:“有我在,哪能让你师兄受一点伤?”
叶语安看了他一眼,像是翻了个白眼:“是吗......?”
刘景珉忽然沉默了:“.........”
叶语安拍拍手,换了个话题:“总之,师兄你没事,就完事大吉了。”
林师叹了口气:“这句话应该我来说才对。”
刘景珉在一旁幽幽地,很顺手地摸了一把颜欢那谁看见都要忍不住摸一把的头,招呼道:“哟!长胖了。”
他的手劲不小,颜欢小脸紧皱地呼啦呼啦被揉乱的短发——她的头发本来就毛毛躁躁的,捋不平整。
林师瞧见她心里的脾气,笑道:“小孩子的头可随意摸不得,老话里讲,摸了要长不高的。”
刘景珉轻哼一声,收回了手:“哪里传来的迷信说法。”
突然他发旋一重,感觉发顶被一直手揉了揉。
再一看,就瞧见林师笑着收回手,一副罕见的,得逞的表情。
“我已经长这么高了。”刘景珉朝他挑眉,露出一个表示遗憾的表情,“你再怎么摸我,也就是这么高了,矮不了。”
“哪里来的迷信说法。”这回轮到林师呛他了,说罢还朝刘景珉勾勾手,“走了,我们去他们的西支帐。”
作者有话说
写得好累啊(趴
到了西支帐,罕见地见到了这几日一直忙得团团转的廿信。
他的眼下已经泛出了乌黑,见到林师一行人掀开帘子进了帐内,睁开一只眼睛,抬手打了个招呼,又闭上了。
小东刚分完饭,自己嘴里也正叼着一块饼子,他好奇地冲一位军医处的小大夫问道:“廿将军怎么有空来我们这处了?”
小大夫看了他一眼,猜测:“可能是来找人罢。”
林师寻了处空位坐下来,他刚被吴大夫拉着检查了一番,将带血的衣物换了下来,此时只一件单衣,未着外氅。
他看着此处忙了忙外的人们,一点都不像将要轻松下来的样子,片刻后忍不住问廿信道:“前线可是稍有转机了?”
廿信闭着眼睛,摆摆手,解释道:“你们随玉门城里的支援来了,那南边的支援也到了,压力没那么大了,李自离刚睡醒,现在轮到我睡了。”
刘景珉将沾血的衣服毫不心疼地扔在一边,伤口处都缠上了绷带,幸好只是些外伤——蛮子那一拳虽然重了些,但得亏没到伤筋动骨的地步。
刘景珉盘腿坐在地上,搓了搓有些冷的胳膊,环顾四周,问:“这么吵,能睡着么?”
廿信抱着臂调整了一下姿势,几句话下来,虽然人还醒着,但他的上下眼皮死死粘在一起,就完全没睁开过:“三天没阖眼,现在的我就算在早朝大殿上面向圣上,也能睡着。”
语罢没一会,酣睡声大起。
说到一半,林师突然被叶语安拉了拉衣袖,他看过去,见叶语安正冲他使眼色,要去帐外说。
林师在刘景珉追随的目光中,跟着叶语安掀开帘子出去了。
方走到门口的空地上,林师还没站稳,就见叶语安略带焦急地拉住他的手臂,林师听到她问:“师兄,你能不能进到龙夷城府内去。”
林师拿不准自己进去会不会被拦下,但转念一想,刘景珉定是能进去的。他按住叶语安的肩膀,示意她莫要心急,又沉声问:“发生何事了?”
“我方才见到刘文易那侍卫了,在龙夷城府门口被蛮子围了,我顺手把他从蛮子刀口下救了出来。”叶语安拉着林师的胳膊,一双眉毛皱起,道,“我见他受伤不轻,龙夷城府那群人也定然不会仔细对他,师兄,你们抽空去看他一下罢。”
话音未落,刘景珉也掀开帘子迈步出来。他披了个外衣,大冬天,像是觉不得冷似的,敞着没来得及系好的领子,晃晃荡荡地露出绷带和肌肉,他见林师和叶语安神情严肃地谈话,急忙快步上前来,问:“怎么了?”
林师转向刘景珉的方向,正色道:“谷余在龙夷王府,叶语安说他受伤了,我们一道,去看看他。”
谷余受伤对刘景珉来说并不是一件值得人担心的事,毕竟谷余身为侍卫,风雨来雨里去替主子办事,大大小小的伤也都受过,自己总能处理好的。
所以刘景珉虽然一同去了,但打的是“总呆在西支帐也不是办法,早晚要回龙夷城府内呆着,不如现在一起去了,林长兮也能顺势留下,不用再总惦记着旁人”的主意。
于是眼下他跟在林师身后,并不像林师那般着急,还安慰道:“既然他没有传信来,那必然是并无大碍的。”
林师的脚步这才放缓些,变为与刘景珉并肩。
他总是这般忧心身外之人,刘景珉心想,人生在世,应把自己放在首位才好。
走到龙夷城府门前,此地果然已经被西北军把守着了,看来是叶语安方才托人传了信,西北军便派人来了。
西北军派来的看守看着站在门前的林师,瞧着眼熟,但又一时间想不起来他是谁,只好拦住他,带着几分客气,说:“官府重地,闲人免进,公子请回吧。”
刘景珉站在林师身后,扬扬头,问:“我也不行吗?”
看守是西北军营里新调来的,瞧着刘景珉虽也面熟,但李自离没吩咐过,于是他也不敢自作主张,只好一板一眼说:“谁来了也不行。”
刘景珉沉默了:“……”
林师单手轻握放在嘴边,笑道:“这样也挺好的,不是么,说明西北军军纪森严,是李将军带出来的好兵。”
刘景珉叹了口气:“李平寇将军哪都好,就是人愣了点,说句不该说的……”
他压低了声音悄悄对林师咬耳朵,道:“这样搞得像把刺史大人软禁了似的,搞不好等回京会被这一行人参上一笔,纵然李平寇将军是为了刺史大人的安全着想,也不好收场。”
这下轮到林师诧异了,他转头看向刘景珉,道:“竟然有这般严重?”
刘景珉食指对天指了指,神秘兮兮道:“说严重也不严重,全看龙椅上那位怎么想了。”
“您可算回来了。”
这方正对峙着,大门口迎面走出来个人,笑容满面地迎着林师和刘景珉所在的方向来,大手横向一拍,感叹道,“看到殿下安然无恙实在是太好了,可让咱几个老臣担心坏了!”
这人直愣愣地走过来,林师没见过他,不认得,条件反射地退了一步,被斜后方的刘景珉抵住了肩膀。
刘景珉也一样,他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此人是哪位大人,地方官七七八八,只要不在长安城常驻的他一概不往脑子里记,此人应该是个什么使来的,他想,总之不重要。
他装模作样地朝那人寒暄了两句“路途艰险”,“吃些苦头”之类的。
片刻后总算支开了这人,一抬头,就见林师靠在楼梯口处,抱臂微歪着头,发丝自然垂下,目光追着他向这方看来——在等他。
刘景珉快步走过去,自然而然牵过他,道:“走罢。”
这位叫不出名字的什么使虽然难缠了些,但好就好在他和林师二人终于被李自离手下的兵放了进来,寒暄期间那位什么使还抱怨了一番,这西北军不知道吹的哪阵风,刚刚来把这府上围起来,把人吓了一跳。
“这是闹得什么事啊,他前线作战,哪有围后方官府的道理。”
刘景珉心说,他方才那句不该说的真真是猜中了,李平寇若是被召回京,可有得被这群文官在皇上面前七嘴八舌声讨的了。
他面上呵呵一笑,嘴上打了个哈哈,道:“非常时期,李大将军护咱安危心切,理解,理解。”
上了小二楼,又绕了几绕,才到了一处木门前。
这龙夷城地处边境,府内宅邸不比都城的恢弘大气。刘景珉初到那几日,免不得听见通行官员私下怨声载道,抱怨这宅邸太小太破。
如今被困在这里无处可去,这群人不知又能生出多少抱怨来。
还是一反常态地随遇而安了?
他这样想着,抬手敲了敲木门,木门被从里面“吱呀——”一声打开。
谷余刚探出头,瞧见是刘景珉回来了,先是一惊,随即立刻屈膝抱拳,招呼道:“主上,林公子。”
林师俯身扶了扶谷余的胳膊,将手中出门前带的伤药递给了谷余,他道:“听小语说你受伤了,我们从西支帐的军医那处带了些伤药来。”
刘景珉抄着手,靠着门边看着二人。
谷余有些犹豫地接过来,像是想不到还有人特意嘱咐来送药,又道了声谢,又把药还了回去,开口道:“我没有伤得很重,已经自行上过药了。”
他的额间确实像是上了伤药的样子。
谷余犹豫了一会,他盯着地板,说:“方才叶姑娘走得急,替我给她道一声谢。”
林师应了下,又顺手将小药瓶放在了床边的边几上。
刘景珉依然靠在门边没有进来,他挡住了从门口照进来的阳光,影子投射到屋内的地面上,他随口问起来:“怎么伤的?听说你跟着李将军上前线去了?”
谷余这才意识到这事不小,得向主子汇报下,于是正色道:“蛮子有一支小队应是没有被防住,偷溜进来了,摸准了龙夷城府的位置,府邸守卫无法抵御,属下是唯一能出手的。”
他停了停,继续道:“但属下武功欠缺,抗敌不力,只多亏叶姑娘出手相助。请主上责罚。”
刘景珉眼下没心思想什么责罚不责罚的,他蹙着眉头问:“西北军不是派人将这龙夷城府围起来了么?”
谷余答道:“西北军是叶姑娘传信后才来的。”
原来如此,难怪方才那人说西北军刚刚来,他还没多心留意。
刘景珉又突然倒吸一口冷气,心说,这“围起来”的法子不会是叶语安那丫头出的馊主意吧?
他看向林师,发现林师也在看他,分明也从林师的眼里读出了同样的想法。
刘景珉又摇摇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冲林师使眼色:不会的,李平寇虽然人呆了些,有时候做事直了些,不关心什么弯弯绕绕,但对于要事肯定是百分百尽心的,不会被一个小丫头的馊主意左右。
支援到来的三日后,反攻的号角吹响了。
李自离骑在马上,立在城门前,他看着向北撤退的突厥骑兵,长舒了一口气。
有属下问:“将军,追么?”
李自离直视前方,坚定地吐出一个字:“追。”
“追到边境线外二十里,就可以了。”廿信骑马立在他后一排,向属下补充道,“再往前深入蛮子领地,恐怕有伏。”
李自离没说话,廿信知道这代表他对于自己这番决策,是默认了的。
李自离微微向后瞥了一眼,瞧见了来人,问:“殿下,战场刀剑无眼,你真的要同去?”
刘景珉扯着缰绳吁了马,他刚赶到,从后方阵队侧面跑过来,站在了廿信旁,微微一笑,露出了一个有些无奈的表情,说:“我辈并非那种贪生怕死之徒,此去一来尽监军之责,二来鼓舞军中士气,不是同李将军说好的么?”
李自离沉默了少顷,回过头去,继而又变为目视前方。
军鼓声自城楼而起。
城楼的军旗被北风吹得猎猎作响,林师站在城楼上,他的衣角被风撩得乱飞,却没有披他往常常穿的那件大氅,看起来是匆匆赶来的,像是觉不得冷一样。
他用手拂开被吹到眼前挡住视线的头发,目送这城墙下西北军浩浩荡荡。
这几日邻近城的西北军部来了支援后,龙夷城内西北军的人数已经比之前翻了一倍,对上敌方的蛮子骑兵已经有了人数优势,李自离下令行进后,队伍跑了许久才瞧见队尾。
在最前方的刘景珉骑着快马,身影不多时便成了林师视线中一个黑黑的小点,再往前几步,就要看不见了。
他在心中默念着一句“平平安安”,旁边守城的士兵见他站在这里一动不动,穿得又少,忍不住劝道:“林公子,回去罢。”
林师知道这城楼不是谁想上就上来的,他应了声“好”,正要转身下城楼,余光忽然瞧见一个黑影,骑马从城门窜出,跟在了队尾。
看起来像哪个落队的小将。
那小将骑在马上随着队,一手扯下面上的黑巾,抬头看向林师所在城楼的方向,刹那间,林师倒吸了一口冷气,眉头骤然蹙起!
......
西北军被压在城里这么久,如今终于到了反攻的时机,各个血眼猩红,但凡见到了落单的蛮子,提枪就上。
“杀——”
北风卷着黄沙,扑面而来。
刘景珉拔剑扫开扑上来的蛮子兵,带出一串血花,那蛮子从马上坠下,轰然倒地,淹没在接踵而至的马蹄下。
刘景珉虽然自诩见多识广,但他毕竟从小到大只在岭南和长安呆过,这是他第一次踏上沙场,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景,他捂着嘴干呕了一声,又强忍着压了下去。
虽然是追击蛮子的残兵,但到底是战场,不是儿戏。
刘景珉感觉自己握剑一贯自信的手,在微微发抖。
“冲散他们的军阵!”李自离下了命令,军令声一阵阵传下去,伴着号角声呜呜。
大家都心知肚明,这是这个冬天最后一仗!
廿信的枪划过沙砾地,擦出一簇火花,他追着一个逃窜的蛮子兵,将他死死按在刀尖下,又骑马绕了一圈,停下时转头正好看见刘景珉,朝他做了个手势,上前几步,因为四周嘈杂而不得不提高声音,问:“殿下,还撑得住吗!”
刘景珉拿拇指抹掉脸上刚溅的血,答了句:“我没事。”
廿信看上去心情不错,他“呸”了一口,骂道:“这蛮子的血都是臭的!”
他又补充说道:“殿下第一次亲临战场,若是觉得难挨了,就往阵后靠靠,不碍事的。”
刘景珉看了他一眼,一扯缰绳,轻哼笑一声,好像刚才干呕的人不是他一样,说:“上了战场都一样,哪有什么殿下?”
“好!”廿信开怀大笑一声,拍手说道,“殿下有这等觉悟,我为西北军的兄弟们感到高兴!”
说罢手中的长枪在空中打了个转,扫开了想要从斜后方扑上来的蛮子。
还没高兴两声,忽然廿信面色一凛,提枪大喝一声:“殿下小心!”
刘景珉一个激灵,条件反射地往后一挡,手中长剑被金属撞击发出锵地一声巨响,震得他虎口发麻。
“你就是陵南王!”来人大喝一声,“受死罢!!”
冲他来的?!
刘景珉猛然往后一仰,后背几乎贴到了马背上,那人手中的庞然大物擦着他的鼻尖飞过去!
他这才看清这胡人手中持着一把大铁锤,体积之大,瞧着就能把人的脑袋锤烂。
“史全盛!”廿信咬牙切齿,看上去夹杂着什么新仇旧恨,他抢来提枪硬生生接下来那胡人一锤!
这一接给了刘景珉短暂的喘息时间,他一夹马肚闪身到胡人侧后,剑身刺出的瞬间映出一道寒光!
“你敢叫这个名字!!”听到这个名字,史全盛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他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你敢叫这个名字!你找死!!”
刘景珉出剑的手被狠狠一反震,他咬着牙发现,这一剑竟然被防下了!
“你也知道这名字喊不得!”廿信一口牙都恨得咬碎了,他双手握紧枪身,死死防下史全盛的铁锤,“在大齐做官五年,你就是这么报答大齐的!?”
“报答?”史全盛吼叫着反问。
史全盛多年没听过自己这个汉名,这个名字对他来说代表着耻辱。他早年为谋生计去大齐,苦的累的没脸面的什么都做过,好不容易得来一官半职,还因得罪了人惨遭流放,幸好半路趁夜逃回了突厥,曾经自豪的汉名讲出去只能遭到耻笑!他指着脸上的烙疤,恨恨想,现在他的草原儿女饿着肚子,需要他,他现在只能是阿史那座下的铁骑!
刘景珉这一剑攻不成,挽剑又出一式!史全盛全身都包裹的铁甲,密不透风,不知是有多怕死。刘景珉心生一计,对着他座下那匹突厥宝马的后腿未覆马具的一处,狠狠就是一剑!
突厥宝马痛苦地嘶吼一声,可毕竟是草原上养的,万里挑一的战马,非到气绝硬是不会倒下的。
“今日就是你大齐王室的绝种之日!”史全盛大喝一声,力气之大,廿信的枪几乎被压弯了,几近坚持不住。
“你做梦!”
刘景珉提剑硬劈铁甲,他的剑足够好,他相信,总能劈开!
剑刃擦着铁甲划过,带出一串血花,刘景珉心头一惊,廿信同样瞧见了,使出全身解数狠狠地甩开史全盛铁锤的压制,大喝一声:“就是现在!!”
还没等刘景珉再出剑,那史全盛忽然大手一挥,长着尖刺的铁锤又对着刘景珉的方向重重砸下来!
刘景珉不愿意放弃这来之不易的机会,他左手青筋暴起,猛扯缰绳,身下的马蹄随着他的施令疾驰着低下,他右手挽剑,剑刃擦着史全盛的铁甲划过,发出尖锐的呲呲声,摩擦得太狠,刘景珉只能死死地握着剑身才不至于脱手。
史全盛腰间爆出一大片血花。
成功了!
于此同时,那砸下来的铁锤已经很近了,刘景珉咬牙闭眼,在廿信怒吼中,后背一重,被惯性压得往前猛然一扑,后肩先见了红,随后咳出一口血!
廿信目眦欲裂,仿佛自己掉脑袋的情形近在眼前了:“殿下——!!”
刘景珉五官因为疼痛紧皱成一团,手上却不敢松一点劲,生怕缰绳松了,剑掉了。他刹那间想,刚刚还说什么战场上没有殿下,眨眼就遇见个冲着陵南王来的,这战场上得亏死了。
还有这伤,好像还挺重的,回去能不能瞒过林长兮啊?
身后传来廿信接敌的声音,应该是廿信将史全盛的追击挡下了。刘景珉深吸一口气,调转马身,又迎上去,对着先前划开的铁甲缝隙又是狠狠一剑!
这一剑使出了他浑身解数,又深又狠,刘景珉甚至能感觉到剑刃划开血肉与骨骼的手感,血顺着剑身涓涓流下到剑柄,流了刘景珉满手,滑腻腻的,甚至让他有些握不住剑。
史全盛的模样像一匹挣扎嘶吼的野兽,因疼痛而全身扭动着。那把剑嵌在史全盛体内,又因为刘景珉自身手抖,疼痛,加上浸过来的、滑腻的血液,还有激烈的挣扎而握不住剑,最终还是脱手而去。
廿信忽然觉得那被自己接住的铁锤不似方才那么大力气了,于是乘胜追击,枪身给了史全盛迎面一棒,打了他一个眼冒金星。再定睛一看,才发现那史全盛腰间插着的刘景珉的那把剑。
廿信大声夸赞一声:“殿下好身手!”手上也没闲着,对着史全盛正面又是满力气的邦邦两枪!直到史全盛力气耗尽、血流如注地摔下了马,两人才喘着粗气松懈了下来。
疼痛随着脑内神经的松懈而席卷上来,刘景珉咬牙强忍着拔出自己拿把剑,几乎只有吐气没有进气:“他死了。”
“他是蛮子这次攻城的总指挥,沾点阿史那血统。”廿信大喘一口气,说,“他死了,我们这次追击…完成得很漂亮!”
廿信正要说一句: “殿下辛苦。”
忽然看见卸了力的刘景珉以剑撑地,地几乎要支撑不住,急忙作势要叫几个匆忙赶来的小将士扶住他。
刘景珉干咳了两声,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他站起身来,草草抹了一把脸,心想,从前自己处理过的人、见过的血和尸体也不少,沙场和长安,到底还是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