秽宴—— by黑猫白袜子

作者:黑猫白袜子  录入:08-09

主要队伍里的许多人都举了手电筒来打,倒是能把路照得很清楚,但是远远缀在这一行人后面的甘棠他们就有些辛苦了。浸透了夜露的山路有些难走,滑溜溜的。但对于甘棠来说,最让人害怕的还是环境。
同样是深夜出门,城市里的深夜,跟山村的深夜好像不是同一个夜晚。
狭窄的山道两边树木葱茏,甘棠余光中总觉得有东西在动,但定睛看过去时,却只能看到些许朦胧的影子,一动不动伏在树丛之中。
四下里都静悄悄的,只有在深夜举行“借肉”仪式的村民们细而杂的脚步声。
一路上甘棠差点摔倒好几次,全靠着身侧的于槐提溜着才不至于掉队。
就这样,甘棠好不容易才连滚带爬到了山上。
村民们都停下了脚步。
甘棠被于槐拉了一把,躲在了树后面。
然后,他就看到了传说中的那口借肉井。
那口井相当出乎甘棠的意料——他想着村民们进行“借肉”仪式,又搞了那么大的阵仗,那口井应该很特别才对。
然而,映入他眼帘的那口井,看上去却格外简陋且普通。
那口井甚至都没井沿,乍一看,就是地上一个黑乎乎的洞。
洞口相当狭窄,窄得让甘棠想到了故宫里见到的珍妃(当时他就因为那口井的狭窄而倍感震撼)。
而这口井甚至比珍妃井还要更狭窄一点。
井口的周围平铺着几块青石板,隐约能看到一些模糊的字迹,应该就是于槐之前跟他说的那几句怪词。
然后,甘棠就看到,一个老妇人噗通一下,跪在了井边。
那是张二叔的妈妈。
她一跪,几乎所有人都在瞬间跪了下去。
紧贴着她的,是封井村的村长。
村长面无表情。
也不知道是不是手电筒的光的缘故,甘棠觉得他的神色有点僵硬。
男人嘴里一直念念有词,不过隔了太远,甘棠听不太清他到底说了些什么。
只能通过嘴型猜出他一直在反复念叨着“借肉”。然后村长和老妇人开始带领着全村人给借肉井磕头。
所有人都戴着面具,甘棠眼睛都瞪疼了也没找到自己的外婆,只能看到那些人反复磕头的身影。
一番仪式下来,流程繁琐且无趣、。
没有锣鼓喧天,没有好听音乐作为背景,甚至就连仪式本身,看上去也没有什么特别可疑(当然也没有任何有趣的地方)。
甘棠还相当紧张恐惧,现在却逐渐觉得脑子在发木。
他差点儿打起了哈欠,整个人都开始有些昏昏欲睡。
直到村长在漫长的祈祷后,倏然抬高了声音,用土话嚷嚷了几句。
然后,队伍里之前那几个抬着箱子的人,忙不迭地就朝着村长的方向跑了过去。
而意外也正是这个时候发生的——可能是年纪大奔波了一整夜,那几个人在走的时候,有个人脚下忽然趔趄了一下。
随即,另外三个人也失去了平衡。
在摔倒的同时,他们抬着的那口小箱子也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砰——”
甘棠被那声音吓得神经一紧,倏然来了精神。
他下意识地朝着箱子看了过去,箱子的盖子已经在之前的撞击中打开了。
一样东西啪嗒一声,直接从中间掉了出来。
最开始,甘棠完全没有认出来那是什么。
只是隐约感觉到,那似乎并不是他以为的,正常人在供神时准备的贡品……那是一团黏糊糊,湿哒哒的皮口袋。
摔在地上的时候,甚至还有一些DuangDuang的水声。
甘棠迷惑地眯了眯眼。
而就在这时,抬箱子的人已经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站了起来,然后齐齐跑了过去,提起地上的“皮袋子”。
有什么东西从那玩意的身上耷拉了下来。
是已经完全浮肿发黑的手,手指上的指甲已经脱落了。
再然后是软塌塌,从双臂见垂下来的头颅。
那颗头已经彻底肿了起来,肿得已经完全看不清面目。
但他的眼皮,嘴唇,鼻孔甚至耳朵,都被人用极为细致的针法,细细密密地仔细缝了起来。
所以,他的窍孔中并没有喷出太多血。
只是之前的跌落,让一丝细细的黑血,从缝线的缝隙中浸了出来,沾满了他的脸颊。
但已经接近于茄紫色的皮下淤血,让那些沾满脸颊的污血变得相当不显眼。
甘棠悚然地睁大了眼睛。
看到那团尸体的时候,他甚至恍惚了一下,怀疑自己可能是在做噩梦——
他看到的,到底是什么?
大脑完全无法理解。
身体却已经自发地打起寒颤来。
冷汗一滴一滴地渗出背脊,汗毛倒竖。
他想问于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又想立即尖叫着逃跑,或者是冲出去质问这到底是干什么?
然而无数纷乱的思绪海啸般席卷过大脑,甘棠的身体,却不受控制的僵立在了原地,一动都不能动。
一直到很久以后,甘棠都很希望,自己当时能够稍微有出息一点。
如果……如果当时,他真的能够鼓起勇气,就那样逃跑,该多好啊。

那天晚上他实在是被吓坏了,完全失去了行动能力。
于是,他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村长指挥着村民,将那具尸体重新收敛好,然后提溜着朝着井口走了过去。
带着面具的村民们摇晃起了身体,开始不断吟唱着相同的音节。
“借肉一两,还肉半斤。
有借有还,再借不难。
借生还死,阖家平安。
在一阵阵奇怪的,毫无逻辑的念诵中,村长从村民手中接过了绵软的尸体,然后将尸体递给了井口旁的老妇人。
哪怕隔了这么远,甘棠也可以清楚地看到了老人在接过尸体的时候,身体剧烈颤抖起来。
甘棠当时甚至觉得,那个人好像随时能晕厥过去。
但是,老人却稳住了,她颤颤巍巍的捧着那团尸体,来到了井口边,然后跪了下去。
接着她把尸体小心翼翼地填进了那口井中。
借肉井的井口真的很狭窄。
如果是普通的尸体的话,尤其是一个男人的尸体……在正常的情况下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塞进这样的井中的。
但是张二叔的尸体如今已经完全没有了形状。
就好像他所有的骨头都已经被彻底的敲碎了一样。
如今,他的尸体,不过就是一团裹着烂肉的皮口袋而已。
最先塞进去的,是他的头,然后是肩膀,交叠在一起手臂,毫无硬度的腰,以及,软绵无骨的腿。
张二叔的尸体,被塞进了那口井。
完完全全,彻彻底底。
村民们一动不动地跪在井边,面具遮挡了他们的面孔,让甘棠完全看不出他们的表情。
然而……
然而白天明明看上去那么粗糙的面具,在这一刻似乎变得格外细致逼真,就好像如今簇拥在井口的憧憧人影,其实就是一群刚从阴曹地府中爬上来的恶鬼。
甘棠眼睛圆睁,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他想到了不久之前,自己在房间里听到的,那种令人不舒服的闷响。
他发自内心地不愿意去细想,但那些从未亲眼见到的画面却无比鲜明地闯进了他的脑子里。
——原本已经僵硬的沉重的男人尸体,被村民们七手八脚合力抬到了院子里。
然后一棍子一棍子,隔着皮肉用力地捶打不休,直到原本完整的轮廓渐渐变得松软塌陷。
他也能想象得到,有人曾经将尸体的头颅搁在膝盖上,然后垂着头一针一线的缝好他的五官。
外婆……
当时外婆就在张二叔家看着这一切,嘛,又或者动手的也有外婆,光是想到这一点甘棠就要吐了。
张二叔的尸体终于完完整整地消失在借肉井里。
然而,这一场借肉仪式,似乎并没有就此结束。
村长又一次跪在了井口前念念有词。
他的声音又快又急,甘棠这下是真的听不懂了。
他想逃,但真的动不了。
那些难以理解的土语,就像是一把把小锯子般切割着他的神经……时间在这一刻似乎变得异常漫长,漫长到宇宙都足以毁灭。
漫长到甘棠无法呼吸。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甘棠忽然看到,在那狭窄的井口边缘,似乎有东西动了一下。
脑子里好像有根东西崩断了。骆驼得到了自己的最后一根稻草。
在看到那东西时,甘棠再也受不了,差点尖叫出声——
但下一秒,他的嘴就被人紧紧地捂住了。
于槐的手冷得就像是一具尸体。
而他的胳膊则死死地圈在了甘棠的肩膀上。
“嘘——”
于槐脸色惨白,发着抖,将全身虚脱的甘棠小心翼翼地拖出了树丛。
“别叫,别,别让他们发现。”
男生低声说着,声音却有些支离破碎,他的手臂黏糊糊,也是被吓出来的冷汗。
对于甘棠来说,那天夜里后半段的记忆,已经完全驭艳微模糊了。
他只能隐约地想起来,回家的路上自己跟于槐连滚带爬,步伐不稳,吓得好像背后有鬼在追……
而最可怕的是,他们的恐惧,很有可能是真的。
不过也大概也正是因为,这样回去的路程比去时要快得多。
到了家后,甘棠便直接缩进了床铺的深处。
他一直在抖。
印象中他似乎问了遍同样的问题。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要这样……借肉怎么是这样的,怎么可能是这样?”
甘棠吓得一直在哭。
于槐站在床边,黝黑的脸上竟然也全无血色。
他蹲在了甘棠面前,说了好多话,可到底说了什么,甘棠也完全不记得,只知道为了避免留下痕迹,于槐带走了他满是泥草的那双球鞋。
等到第二天早上,外婆再次回到家里的时候,才发现甘棠已经蜷缩在被子里打着摆子,发起了高烧。
因为高烧而导致的噩梦里,第一次没有了岑梓白的脸,取而代之的,是后山的那口井。
被塞进井里没有骨头的尸体。
以及在洞口边缘轻轻簌动了一下的“东西”。
甘棠也不知道,是不是噩梦自动补完了他那天夜里没能完全看清楚的景象。
在噩梦里,他看到的是一双手。
漆黑,浮肿。
指甲盖翻起。
正勾在井边,慢慢往外爬。
而等到甘棠再一次清醒过来,已经是好几天之后了。
而睁开眼的第一时间首先映入他眼帘的便是外婆的脸。
她还是那么慈祥,和蔼,溺爱着甘棠。
看到甘棠醒来,外婆的喜悦也异常清晰。
“糖糖啊——”
围绕着眼眶的细密皱纹里,甚至因为狂喜泛出了湿润的泪光。
“你这孩子——真的吓死我了!怎么说病就病一下子就躺倒了,你这个身体也太弱了,你妈也是,怎么还敢让你回老家?”
外婆直勾勾地盯着甘棠,见床上的少年时钟呆愣愣的睁着眼睛,一动不动,心中一急,伸出手来便来试探他额头的温度。
可甘棠却在那一瞬间打了个冷战。
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猛然后退,避开了外婆的手。
外婆愕然地睁大了眼睛。
“糖糖还是不舒服?哪里不舒服?”
老人手足无措地坐在床头,急急地嘟囔着。
也就是在这瞬间,甘棠背后窜过一抹古怪的凉意。
“外婆,你别靠近我,我怕传染给你。”
甘棠咳嗽了一声,解释道。
他的声音很沙哑,鼻子依然也是堵的。
他垂头丧气地低着头,眼角的余光却一直在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老人的脸。
而外婆在短暂的愣怔后,神色立刻就变得柔软疼惜。
不像是假的。
之前因为“借肉”而笼罩在老人身上的阴沉感,简直就像是甘棠做的一个梦一样。
事实上,在这一刻,躺在床上的甘棠,看着床边对自己关心备至,一切如故的外婆,是真的以为,自己经历的不过是噩梦。
直到有人敲开了他家的门。
而当时,甘棠正在厅堂里,目光呆滞,行动迟缓地吃着早饭。
“张娭毑?你在不咯,你之前跟我说要给糖伢子带点牛奶,我今天带过来了——”
然后,一个男人探身进来,利索地从摩托车的后座上,把用尼龙绳捆着的牛奶箱拿下来,往院子里放。
再一抬头,男人对上了厅堂里满脸惊诧的甘棠。
他微微一愣,然后便十分和蔼可亲地跟甘棠打起了招呼。
“哎呀,你醒了呀,终于退烧了啦?身体好些了没?你这几天烧的哟,你外婆都快急死了本来还想说让我把你带到镇上去挂水的……”

门口那个男人,正是已经死去的张二叔。
……已经被处理得全身骨骼尽碎皮肉软烂,被塞进了后山借肉井里的张二叔。
甘棠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但是那个男人,如今确确实实,就站在他的面前。
甘棠陡然打了个寒颤,他下意识地去看男人的脚。此时正是上午,阳光明媚。而男人脚下的影子清晰可见。
有影子,自然就说明张二叔并不是鬼。
甘棠努力地想要让自己冷静下来。
可就在下一秒,甘棠看到了张二叔的手。
正值夏天,天气炎热,可张二叔却依然穿着长袖长裤,袖口中露出来的双手上依稀还残留着些许尚未退去的淤青。
有一根手指的指甲已经被掀开了,如今指尖凝着乌黑的血渍。
甘棠心中陡然腾起一阵寒意。
少年长久的沉默,让张二叔落在他身上的目光逐渐变得有些古怪。
男人的脸上依旧挂着那种又憨厚又淳朴的笑容。
“糖伢子?”
他朝着甘棠走了过来。
瞳孔又深,又黑。
“怎么了,脸色这么差,是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呀?要是不舒服就赶紧说,叔叔带你到镇里去看医生……”
他笑着说道。
甘棠却是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吓得差点惨叫出声——
“哎呀,这孩子……病才刚好呢,这不,人都迷迷糊糊的。”
一双苍老的手稳稳地扶在了甘棠的肩膀上。
外婆或是听到了动静,从厨房走了出来。
老人脸上堆满了笑,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甘棠惨白的脸色,神色如常地跟张二叔打起了招呼。
说罢,她又拍了拍甘棠,顺口似地嘱咐道:“不是都跟你说了吗?灶上给你热了一碗鸡蛋茶,那个是润肺的,你刚退烧是那个最补了。结果也不记得吃。去吧,去把鸡蛋茶给我吃了,多大的人了,病成这样还挑嘴呢。”
甘棠浑浑噩噩顺着外婆推搡的力道,一步一步远离了张二叔,走到了厨房里。
一路上他没有回头,却总觉得张二叔若有所思的目光始终凝在自己的背上。
他的身体顿时一阵一阵地发起了冷。
厨房的灶台上果然搁着一只瓷碗,里头黄澄澄的,确实是一碗用热米汤冲好的鸡蛋茶。
可甘棠分明记得外婆从来就没有跟他说过这些。
隔着厨房的门,他依然可以听到,院子里外婆依然在跟张二叔说着些什么。
隔了这么远,听得不真切,只能模模糊糊地听到些许只言片语。
“……他不知道这些的。”
“嗯,不会乱说的……你也别担心这些。”
“行了,这事都过去了……”
到了最后,老人的声音有些许提高,像是有些按捺不住的火气。
甘棠没忍住,透过门缝往外面看了一眼,正好看到张二叔垂着头似乎又跟外婆嘀咕了两句,离开他家的时候,脸色有种说不出来的阴沉,看得甘棠一阵心悸。
还没想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他便看见外婆朝着厨房走了过来。
推开门后,外婆的神色依旧平静。
“糖糖去喝点牛奶,牛奶好,有营养补身体。”
她说道。
甘棠怔怔站在墙角,抬起眼来对上了外婆的视线。
他的心一直在胸口怦怦乱跳。
半晌,甘棠终于没忍住,强压着恐慌,讷讷问出了自己最想知道的那个问题。
“外婆……”少年嘴唇毫无血色,神色异常惶恐无措,“张二叔,他,他不是去世了吗……”
厨房里陷入了一小块凝滞的死寂。
外婆皱了皱眉。
良久,老人重新垂下眼帘来,若无其事地回答道:“哦,那个啊,是搞错了。”
她轻声说道。
“当时你二叔摔了头,一下子没了动静。你是一个细伢子,所以不晓得,我们这种老东西要是不动了,就算还有最后一口气,其实也要办后事了。不过张家老二他……他年轻,家里老人家不肯放手,用了我们这儿的土办法,死马当活马医,这不就好转过来了。”
说罢她盯着甘棠,补充道:“反正这些事都跟你没关系。你这个年纪的伢子专心搞学习就可以了……我们这种乡里的事情,不要参和。”
灶台上烧了水,水汽蒸腾中,甘棠却觉得外婆在这时候看上去无比陌生。
甘棠抖了一下。
然后,他点了点头,干巴巴地应了一声“好”。
外婆这才像是满意似的。
“乖崽。”
她嘟囔道。
正当甘棠以为这件事情就这样过去了时,又听见外婆忽然有意无意地问了一句。
“对了,糖糖啊……你是不是少了一双鞋?我怎么记得你还有一双白鞋子的呀,你妈不是说你的鞋子都好贵的,怎么忽然没看到了?”
甘棠的心顿时“咯噔”了一下。
那天他跟着于槐下山的时候,踩了满脚的泥巴。
他自己没顾得上那双鞋。于槐却提前帮他把鞋子带走了。
只是他完全没有想到看上去老眼昏花的外婆,竟然连这么细的事情都还记得。
那种难以解释的悚然感一次席卷而来,甘棠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在这一刻都跳得都要出嗓子眼了。
“啊,那个……”
甘棠嘴唇翕动了一下。
极度的恐慌之中,大脑一片空白,竟然连一个敷衍用的谎都憋不出来。
好在就在这时,有人忽然在门外喊起了人。
“张娭毑……张娭毑!你家糖伢子在不咯!”
听得甘棠和外婆俱是一愣。
出了厨房门,甘棠就看到村长带着个人,正站在外婆的院子门口。
见到甘棠出来,村长连忙招呼了起来:“哎呀,太好了,你刚好在——这不,你有个朋友,特意来找你了!”
经历了之前那一夜之后,甘棠现在看村子里所有人都会感到一阵难以抹去的恐慌。
然而,此时此刻,甘棠看着村长后面那个慢慢走出来的人,竟然完全忘记了对村民们的惧怕。
他能感觉到,其实村长也有些不对劲,男人的笑容就像是面具一样又硬又假地烙在脸上,望向他的目光也充满了探究之意。
可甘棠此时却完全无暇去顾忌其他人。
他盯着那个背着登山包,风尘仆仆依旧难掩俊朗的高挑男生,全身的血液几乎都在逆流。
“岑……岑梓白……”
甘棠喉咙里溢出了一声嘶哑的呜咽。
他真希望这一刻的自己是在做噩梦。
毕竟,噩梦还有醒来的那一天。
而岑梓白……
岑梓白却是他永远都无法摆脱的白日梦魇。
甘棠完全没有料到养尊处优的岑梓白会出现在这里。
明明,明明都已经那么小心了。
明明都已经逃到这么偏远荒芜的诡异山村来了。
为什么?
为什么还是逃不掉?
“糖糖?”
外婆狐疑地看向了甘棠。
“这真是你的朋友?”
老人有些犹豫地问道。
她的犹豫是有原因的。
站在村长旁边,自称是甘棠朋友的男生,周身都萦绕着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矜贵气质。
他的眉眼极为深邃,五官俊朗,薄唇带笑。
男生身量极高,露在在t恤外面的胳膊肌肉也格外紧实精干。
……总之就很难想象,这么一个男生,会是稚气未消的甘棠的“朋友”。
可是封井村格外偏僻,好多地图上都没有标注这个地方,如果不是有人特意给地址,普通人压根就不可能找到这里来。
难不成是甘棠在这里太无聊了,所以让朋友过来陪?
外婆忍不住想道,也问了出来。
可甘棠却是木着一张脸,盯着那男生,半晌才喃喃喊出对方名字。
反倒是男生却是热情洋溢,十分爽朗地主动自我介绍了起来。
“外婆好——”
他笑嘻嘻地冲着老人喊道。
“我是甘棠的朋友,这次是来给他一个小小的惊喜的。哈哈,只是这里也太难找了,有了地址我都找了半天,还差点迷路,幸好在外面徘徊的时候被这位好心的大叔捡到了,不然我。怀疑我要露宿森林了。不得不说,我这次运气也太好了。对了外婆,我之前就经常听到甘棠提起你。他肯定没跟你说,他平时在学校就可想你了,说你做的红烧肉和杂菌丸子都特别你说。对了对了,这里的风景也好棒,比他说的还棒。哦,还有,这是我特意从A市那边带过来的礼物,是比较适合您这个年纪吃的一些补品,我奶奶特别喜欢这些说效果挺好的我就背过来了,不知道外婆您喜不喜欢……”
在说话间,岑梓白已经相当自然地走进了外婆家的院子。
一连串话下来,原本还对他有些许生疏狐疑的老人,已经被哄得眉开眼笑,就连村长都被他夸得红光满面,满脸笑容。
若只是看男生此刻的表现,没有任何一个人会相信,他在暗地里,会是那么一个令人作呕的跟踪狂和性骚扰变态。
也不会有人相信他会偷窃最好朋友的内衣用来diy;在对方的餐食里放入自己的j液;以及,拍下对他毫无防备的友人的照片用于龌龊的幻想……
噩梦一般的回忆不断上浮。
甘棠竭力控制着自己想要颤抖和哭泣的欲望,他一脸麻木地看着岑梓白站在外婆的院子里跟那两人谈笑风生。而在他心里深处,他只想尖叫,想像疯子一样哭着让外婆把这个人赶出去。
然而,一对上岑梓白在谈笑中始终不曾离开自己的眼睛,他就什么都做不了。
就像是当初在学校里时那样。
岑梓白也曾用同样的眼神看着他,森然地笑着。
【“糖糖,你说你今天不舒服在休息……可是,你明明就是跟3班的李可去网吧了吧。”】
【“为什么叫他不叫我呢?“】
【“噗嗤,糖糖,其实你说谎的样子也好可爱……是的,我会知道的,因为糖糖的所有事情,我都了解得一清二楚……所以找借口是没有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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