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擎着灯柱,主动道:“让妾身来持灯吧。”
澹台莲州把油灯交给她,自己则取了把小刀来,亲手给赵蛟处理伤口。
殷音的手很稳,高高地端着沉重的青铜灯盏,从头到尾都没有摇晃。因为要顾着灯,视线不能挪开,她不得不看见腐肉被剜下来的画面,血淋淋一片,紧张得屏住呼吸。
三人心思各异。
澹台莲州觉得她可真是个胆大心细的女子。
殷音见赵将军从头到尾一声疼也没有喊,着实佩服他的英雄气概;也佩服太子,下刀又快又稳,比她杀鸡还要利索,早就听说太子博闻广识、剑术高超,没想到连医术也好,难怪秦夫人对他心服口服,推崇不已。
赵蛟光在忍痛,没空想些别的,若是只有太子在场,他还能嗷呜两声,可是旁边还有个女人,他莫名地升起一点倔强,觉得不可以被小瞧了去。殷音身上的香粉味道时不时地飘过来,像是在挠他的鼻尖,竟也稍微减弱了一些疼痛似的。
澹台莲州放下刀,道:“好了。”
殷音也放下了灯盏,捏着帕子上前:“太子,我给您擦擦汗吧?”
澹台莲州:“我哪儿有汗,你给赵将军擦一擦吧。”
殷音:“是。”
殷音的帕子说是擦汗不如说是沾汗,动作轻柔,但是赵蛟的脸被她越沾越红。澹台莲州已经喊了门外的小兵再弄一盆水进来,他要洗个手。
殷音只恨没有三头六臂,这活儿还是被人抢去了一件。
澹台莲州回过头就训斥赵蛟:“你这伤反反复复,这么久也没好,就是因为你管不住自己的嘴,再这样下去,我非得安排两个人从早到晚地跟着你,把你坐牢似的看着,你才能够老实。”
可惜赵蛟没意识到自己在被骂,还兴高采烈地回答:“这个主意好呀!太子您就给我安排两个人呗。”
澹台莲州又被噎住了。
他拍了下赵蛟另一边没受伤的肩膀,没好气地说:“行了,滚吧。明天就给你找。”
赵蛟别别扭扭地走了,澹台莲州支使殷音道:“赵将军行动不便,殷小娘子送他一送。”
殷音品出太子的深意,送走赵蛟以后也向澹台莲州告退了。
但是这事儿却没有完。
这几个姑娘整日里围着澹台莲州转,直让他身旁看上去花团锦簇一般。还别说,军营里多了几个漂亮姑娘,士兵们路过时身板都会挺得更直许多。
过没两天,殷音的女儿也被接进了军营里。
澹台莲州头次见到生得这么结实圆胖的小女娃娃,小脸蛋随她娘亲,糯米团子般白白嫩嫩,他稀罕得紧,亲手抱了抱,还赠了一只玉镯。
他们说的话多了,渐渐熟稔起来,似君臣,似朋友,就是没有男女之情。
殷音见太子对自己实在没有那方面的意思,暗自感慨不够有魅力,却也没有强拧这瓜,寻了个机会,再次进言:“太子喜欢怎样的女子呢?我先给您寻一个您可能喜欢的,再带来让您见见,如何?如此也能省时省力。”
澹台莲州与她老朋友似的,坦诚交代:“……我也没有讨厌的就是了。”
殷音问:“太子难道是想孤独终老不成?”
就她小半个月来的观察,太子岂止是不中意女子,他好像谁都不中意。并不是他难伺候,正相反,他是个乍一看极好相处的人,对谁都让人如沐春风,温柔得像是每个人的父母一样。
慈爱有余,却没见过他流露出半分情爱。
她是个嫁过人的小娘子,没有黄花闺女那么害臊。
在她看来,二十几岁的男人都是精力旺盛的时候,太子看着脸嫩,心态却像老人家,在这方面一直无欲无求。
甚至她在想,太子是不是有点男人那方面的毛病呢?
澹台莲州笑笑,摇头说:“我没有想要孤独终老啊。”
他反过来冷不防问:“殷小娘子,我问你,倘若你是个男子,知道你几年后就会死去,你还会与人成亲吗?”
殷音不明白这有什么好问的:“那不是更应该抓紧时间诞下子嗣了吗?”
澹台莲州因为猜中她会这么回答,得意地笑了笑:“我就知道你会这么回答。”
殷音再进言:“您身边连个女子都没有,连见都没见过,又怎知会不会喜欢?”
澹台莲州有些被她说服了,说得很有道理。转眼好几年过去了,他没有再遇见心动的人,说不定是接触的太少。
“我听闻太子曾有旧爱,那人是个怎样的人呢?”
或许她可以按照那个人的性格来找相似的女子。
澹台莲州的脑海中浮现出岑云谏少年时负剑而立的模样,怔忡了下,回过神,心道:他啊……他是个冷淡的人,哪儿哪儿都好,除了不喜欢我。
想到这里,他自己都有点不明白了。
奇了怪了。
他当初到底是喜欢岑云谏哪里?
澹台莲州说:“是个长得很美很美的人,当初我见了第一眼就被迷住了。”
倾城倾国的美人啊?
这也太太太让人为难了。
在她看来,太子已经是个她平生罕见的美人了,要找到一个比太子还要美的美人也太难了吧。
美人,美人,美人。
好,她记住了!
——起码在她的锲而不舍之下,问出了点什么,多少也能向秦夫人和王后交代。
殷音退下。
她回到自己的住处,还没走近,就听见了女儿的笑声,不算好听,咯咯笑。循声找过去,她的大胖女儿正挂在赵蛟的胳膊上荡秋千,玩得不亦乐乎。
这笑声像是蜜水一样流进了她的心坎里,她笑了一笑。
却说澹台莲州这边。
他也难得地坐下来考虑了一下他的终身大事:
若是在三十岁那年,我没有像上辈子一样死去的话,我要再找一个吗?肯定要再找一个吧。
情之一事,并非计划,不是说准备爱就能爱上的。
这些年,男男女女,我遇见的人也不少了,怎么连一个略有好感的人都没出现过?
在他发呆的时候,小白往他的怀里拱了拱,澹台莲州随手摸了两下没太在意。
直到“叮叮咚咚”的轻响让他醒神过来,看见小白把他的传音镜叼到一旁,正拿爪子在敲敲打打。
澹台莲州:“?”
再看一眼,竟然还被小白给打开了。
岑云谏的声音传出来:“找我何事?”
澹台莲州拍了一下白狼的脑袋,再对镜中说:“无事,不小心而已。”
澹台莲州等着岑云谏切断对话,不然由他打开,又由他关闭,多有不礼貌。
结果他没关,岑云谏也没关。
澹台莲州:“……”
岑云谏:“……”
岑云谏问:“近来可还安好?”
澹台莲州答:“好。你呢?”
岑云谏说:“一切都好。”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澹台莲州想,要么还是由他来结束对话吧。
正要说出口,岑云谏问:“我前几天看了一眼云镜,你身边多了好几个妙龄女子,你是打算要成亲了吗?”
澹台莲州想起,这人之前喝醉酒后,问他是不是余情未了,不然为什么不找第二春。
所以,他回答:“我是个凡人,活在世上的日子短,总有一天要成亲的。”
岑云谏:“……”
澹台莲州放轻松地说:“到时我成亲,你若是有空,不妨来喝杯喜酒。”
传音镜瞬间暗了下去。
岑云谏越想冷静就越是心乱。
这近一年来,总有种混沌不清的奇怪感觉萦绕在他胸膛里,灵力运转没有问题,可就是觉得好像心不太舒服。
他闭上眼睛。
一闭上,与澹台莲州在人间的那一晚就会擅自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不止一两次,甚至不止三四五六七次。
他清醒时会刻意回避,故意不去记,然而想糊涂都糊涂不了。
他越是想要忘记的细节就越是记得清楚。
明明只是一时的意乱情迷,也不是他们第一回的肌肤相亲,没什么好稀奇。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记得那么清楚。
本来不应该发生这样的事情的,但还是发生了。
为什么呢?
问为什么已经没有意义。
没有下一次了。
那时他这样下决心。
无论做什么事,他都喜欢速战速决,有的放矢,唯有在澹台莲州这里会进退维谷,举棋不定。
想断干净,又总想去见他。
先前澹台莲州已经说得那么明白,让他们以后只做朋友,他又何必热脸去贴冷屁股。
不喝醉的时候,还是想留一两分的体面。
若是没有那个晚上就好了。
岑云谏后悔地想。
就像你要戒掉对一种食物的食欲,一直忍住也就戒掉了,中间要是不小心尝了一口,只会更加地渴望,更加地饥饿。
他与澹台莲州多半不会有下一次了。
所以他只能翻来覆去地咀嚼那一夜的亲近。
“到时我成亲,你若是有空,不妨来喝杯喜酒。”
澹台莲州怎么能笑着说出这种话呢?
假如他对澹台莲州这么说,澹台莲州会满面笑容地来喝他的喜酒吗?——假如仙人成亲有喜酒的话。
他想,澹台莲州会的。
他又想起他们成亲那天。
澹台莲州跟他说想要婚服,他就裁了两身红鲛纱,亲自做了衣裳。
正红色穿在澹台莲州身上极是相衬。
那好像是他记忆里澹台莲州最高兴的一天,就算嘴角没有扬起,眼睛也像是在笑,盛着光,每时每刻都在望着自己,挪也挪不开。
澹台莲州要穿着大红婚服与别人成亲吗?也会用那种目光看别人吗?
“叮叮、叮叮……”
古怪的锁链晃动声再一次在他的脑袋里幻觉出现。
不知从何而来,也不知是在何处。
微弱的。
永无结束的。
又出现了。
这个梦也反反复复地出现,身临其境一般,让他感觉自己应当真的有去过一个这样的地方。
像是陷入某种极为高深的神魄幻境,但岑云谏知道这是在做梦,只是个梦而已。
他混乱而冷静地自我说服。
不知过了多久。
他终于从梦中醒过来,浑身上下的衣服都被汗水给浸湿了。
他长吁一口气,一低头,看到自己的手背上青筋凸起。
真可笑。
他这是干什么?澹台莲州只是说了一句不明不白的话而已。
再这样下去,他怕是要走火入魔了。
可为什么会走火入魔?他为什么会这样?他百思不得其解。
要是有法诀可以斩断情魄就好了。
要是能把澹台莲州给忘了也可以。
明明这段跟澹台莲州相逢相处的日子那么短暂,日日都是平常事,对他的修炼也没有太多益处。
就算忘了也不妨碍他得道成神啊。
为什么就是舍不得呢?
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凡人,世上有万万亿与澹台莲州差不多的凡人。
脑子在异常的焦躁混乱的炽热之后,又异常地冷了下来。
别在意,不要去在意。
他隐隐约约意识到,澹台莲州是他的软肋,却已成定局,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置。
他现在倒是希望,他们从一开始就从未相遇。
澹台莲州把传音镜放回袖袋中。
他正要骂骂小白,但是一低头就看见小白用不高兴的眼神看自己,澹台莲州觉得好笑:“这时候你就开始装不会说话的狗了,你又不是不能跟我直说。你没事把传音镜偷走干吗?”
小白从鼻子里哼了口气,别过头走了。
莫名其妙。
澹台莲州想。
岑云谏莫名其妙。
小白也很莫名其妙。
他也没太多时间花在跟小白玩上面,继续研究桌上摊开的一张地图,这张图绘制了昭国全境。
最早到他手上的时候没有这么详细,他派出人以后花了一年多时间才渐渐补到现在这样比较详尽的程度。
他用一支毛笔蘸了朱砂,在图上写写画画起来。
现在手上的钱还不够多,来年或许宽裕一点,先把紧要几个地方的桥和路给修了,还有途经昭国的这条大河年年汛期凶猛,也得治理一下。
他估算了一下人力,几十年、上百年都不一定能做得完。
而留给他的时间说不定连十年都没有。
不过,幸好他不是一个人。
春分过后。
杨老将军忙完了今年的播种。
去年用河泥沤肥养过这片土地,今年的泥土看上去变得比之前要更适宜耕种了,今儿他起了一大早,把种下去的田地全部都检查了一遍。
然后再回去洗手,换了一身官服,前去觐见太子。
走到半路,遇见了黎东先生。
两个老家伙打了个招呼,索性结伴一起去。
黎东先生恭维他:“杨老将军这一年下来,看着年轻许多啊,头发都比以前要黑了,不像我,一日比一日老。”
杨老将军摸摸胡子刮得干干净净的下巴,他不光眉目舒展许多,总是笑眯眯的,连以前总是紧绷着的肩背也松垮下来。他以前听父亲说过,有些武将在离了战场去颐养天年以后会迅速地衰老,但是他没有,相反,他觉得自己是养精蓄锐了。
杨老将军回礼:“裴先生此言差矣,你看上去哪儿老了?还是一派意气风发啊。我瞧着精神头是比以前更好了。”
两人不光自己走在路上,还各自带着两三个最得意的门生。
到了议事厅,发现他们来得不早不晚,孟白乙是最早到的,却没落座,一直在门口等,见黎东先生到了,将他迎进来,等黎东先生落座了,他才跟着坐下。
座位都是定好了的。
最早跟随澹台莲州的那些个人坐在中心,后来的文士、将领则依次坐得稍远。
后来者有些不解的是,两位年少的小王子还有黎东先生、杨老将军、孟将军也就罢了,竟然连秦夫人、兰药这等弱质女流与黄毛小孩也在上座。
这个议事厅布置得并不算豪华,高柱大瓦,窗明几净,位置很好,坐北朝南,正值中午,屋内被照得敞亮,满满当当坐了近一百多号,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每人的桌上都有一杯清茶。
所有人都到齐了。
“太子这次把我们叫来是要做什么?”
“黎东先生一定知道,你看他笑得……”
没有人高声喧哗,窃窃私语却不少。
所有人都在看着大门。
当澹台莲州伴着一只白狼缓步而入的时候,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安静了下来。
传令官唤:“太子驾到。”
同时,所有人站了起来,衣裳摩挲的声音仿佛被风卷起的海浪潮生。
澹台莲州身着太子朝服,头簪金镶玉冠,身佩双剑,脚蹬青云靴,自众臣间款款走过,在主座落座。
简化了虚礼,他正式开始讲述起自己对整个昭国的建设计划。
澹台莲州与黎东先生计划了百年,但是在这里只讲了十年,又将十年分为了每一年。
每个人都在专心致志地听讲,在澹台莲州温润的、不疾不徐又无比坚定的声音中越听越入迷。
黎东先生微微仰起头,看着高座上的澹台莲州,光落在太子的身上,犹如描上了一层金边。
主座并没有坐高太多的台阶,但他就是觉得澹台莲州比他们谁都站得高,看得远。
随后,澹台莲州开始按照单子给自己点的臣子授予官职与奖励。
恍惚间。
他似乎还身处在那场颠簸的去往昭国王都的旅途中,他们最初的几个人一起坐在一张旧草席上,笑而论道。
回过神,他身处在此,在这百多位效忠昭太子的臣子之中。
他忽地想起古籍中所记载的,一千多年前,周国的开国之王也是在一棵树下,与他的八位臣子一起商议如何征讨其他部落,建立一个国家。
彼时彼刻,是不是正如此时此刻呢?
当时那个地方后来在周国建成以后被大加修葺,改称黄金台。
之后周王封相都要选在黄金台,成就明君贤相的美名。
过去的黄金台已经名存实亡。
这里才是新的黄金台。
他望着澹台莲州想。
王在何处,何处才是黄金台。
·卷二完·
不过五年光景,洛城已经建得欣欣向荣,一派锦绣模样。
洛城的军营门外早已等满了想来觐见昭太子的各国奇人异士,他们皆是慕名而来,想要投入昭太子的麾下,为其效力一展抱负。
虽有幽、庆另两大强国君王亦招募名士,但毫无疑问的是,昭太子这里才是门扉最松、最好叩动的。
半是褒义,半是贬义。
近年来,幽王越发昏聩,好大喜功,刚愎自用,身边阿谀奉承的小人愈发变多。
曾有一佞臣在幽王听闻昭太子广纳贤臣而脸色不佳时,小心巧妙地道:“尧有九佐,舜有七友,禹有五丞,汤有三辅。昭太子有何?昭太子有四残弱。”
幽王闻言捧腹大笑,不再愠怒。
这“三弱三残”指的是澹台莲州最器重的臣子中的几个。
残弱之一是秦夫人,她身为一介女流,竟被澹台莲州委任以官身,掌管昭国财政;之二是黎东先生,他这些年身子骨不大好,听说总是病,是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人了,澹台莲州没旁人可用,居然还一直最重用他;之三是大将军孟白乙,据传是个身材矮小的瘸子,然则澹台莲州越过一众能冲锋陷阵的猛将,把这个瘸子命为大将军,规划天下战局;之四是一个奴隶出身的少女兰药,她被澹台莲州收为义妹,赐姓国姓,侍奉在其身边,总摄太子旨令,官同内宫总管。
如幽王这样的国君听说之后,不免讥笑这一窝乱七八糟的臣子。
就算识于微末,倒也不必重用至此吧?昭国是没有别的人才了吗?非要用这么一群老弱病残。
要知道,在除了澹台莲州这儿的其他国家,任命官员的标准数千年未变,既健康英俊的贵族男子。
即便可以放宽些许,也至多是摘掉贵族这一项。
昭国国内也曾有人(贵族)向太子进言过他选拔人才的方法是否有失公道。
澹台莲州竟直言自己幼时沦落于荒野,并未受到很多君主之教,不重男女,不重身份,亦无贵族之矜傲,唯贤取仕。
虽说个别昭国贵族还有异议,但是在几年前,昭国濒临亡国之际,昭国不少豪族钱贵都举家逃离昭国,留下的那些怀抱着忠君爱国之情,皆效力于太子,被委以官职。
澹台莲州看似不动声色,实则平衡得恰到好处,几方臣子都因为他而聚集在一起,大家不一定能吃到一块儿去,但是都信服他,是以相安无事,共同将这个巨大的国家运转起来。
之后在洛城办了两场比试。
一场是数算财务的比试。
一场是行兵布阵的比试。
前者无人能胜过秦夫人,后者无人能胜过孟白乙。
于是挑战者们心服口服,愿意屈居于人下。
因为这两场比试广为流传,在输了比赛的人之中也拔擢了一些人做官,便有人提议用这个办法来选人材。
澹台莲州准了,每年都开一次。
开得这么频繁是因为这几年昭国的修建的确非常之多。
考试虽难,可是苦于没有晋升之门的人更多。
由此一来,澹台莲州收纳臣子的标准也传了出去。
他所用之人,有男,有女,有贵族,有平民,有奴隶,有本国之人,有别国之人,有身体矫健之人,也有病弱病残之人,有貌美之人,也有其貌不扬之人。
在世人目之所不及之处,许许多多有才华却投考无门的人纷纷来到了洛城,求见昭太子。
令人惊异的是,其中残疾者竟不少见,也有部分贵族女子,超过半数都是从其他国家来的,只要能通过澹台莲州设立的考试,他都会录用。
为了区分不同的人才,还设立了不同类型的考试,每月一次,交足一笔很少的报名费就可以参与考试。
每个人来到洛城的第一件事都是打听如何接近昭太子。
这时,百姓们会如实相告,想见昭太子,说难很难,说简单也很简单。
刻意求见的话没什么法子,太子住在军帐,军纪严明,军营固若金汤,而且他没有娇妻爱妾,无人可讨好。
但是吧,太子这人武艺高强,出入万人军阵如入无人之境,所以平时他若有空就喜欢到处行走。
你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出现,出现在哪里,但假如他出现了,他必然是正义潇洒的。
百姓们喜之、敬之,也畏之。
慎独之风渐盛。
听说太子每次出行,身边没有卫兵,只有一只神兽白狼。
若要寻太子,不如平时就遵守礼仪,见到身伴白狼者尤其注意,听说前两年有一群学子在茶馆里辩论,结果太子就坐在下面一道听,大加赞赏。
所以现在昭国的学子们都流行去茶馆里高谈阔论。
不过,因为太子带起的风气,如今不少人家都爱养只小白狗。
原是想有样学样地养小白狼,可白狼不好找,那么,白狗总行吧。弄得昭国各城很多人都爱养只大白狗看家护院。
那么,昭太子澹台莲州现在在哪儿呢?
也有人听说,他现在似乎已经不在洛城了,去到别的地方施展他的点石成金之术。
当抱着小白狼的澹台莲州走进茶馆时,并没有引起轰动。
茶客们因为他生得美所以多看了好几眼,但是没人往他是太子身上猜。一是因为听说太子身边的白狼身形巨大,坐着都有两米多高,可以轻易地把骑士撞得人仰马翻;二是澹台莲州的神态太过坦然,而且生得实在太美,他肖母,近来因为王后与女官的势力不小,常有贵族女子身着男装出行,倒也不奇怪。
只是看他身边护卫的人一看就不是普通人,美是美,不敢多看,还是喝自己的茶去罢。
为了赶路方便,也为了不引人注目,澹台莲州命令小白变小。
最近小白都是变成可以站在掌心的大小,或是钻进他的怀里,或是站在他的肩膀,澹台莲州时而把玩之,觉得甚是有趣可爱。
澹台莲州一落座,店小二立即殷勤地上前询问要吃些什么。
各地食材不同,饮食烹饪也各有不同,澹台莲州破有兴致,问:“有些什么吃的?”
店小二听见他的声音,愣了一愣。
先想:这声音和人一样美。
再想:原来是个男的啊。
男的就男的吧,倒也无妨,美到这地步,男女也无所谓了。不过,再美也不能耽搁他们店挣钱。
店小二见他衣着不凡,多半是个有钱的主儿,还是个外地口音。口齿伶俐地介绍说:“我们城靠河,百姓多以捕渔为生。我们店的大厨做鱼和虾最拿手,还用了洛城产的辛香料与块菜,客官可要尝一尝?就是略贵一些,要一两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