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太医:“关于清创方面的?你稍等,我这就给你取来。”
散职之后,南星抱着一摞书走出太医院,抬眼便看到庆王府的马车候在一边。
“吴伯,”南星对着控车的马夫说道:“咱王府距离太医院一共没有两步路,我溜达着就能回去,以后不用劳烦您接送了。”
吴伯嘿嘿笑了一声,“郁先生说话就是客气,不过这都是王爷的意思,您一来,他就干脆把马车让给您了。”
多谢他好意!南星在心底腹诽,可是没必要呀!原本还指望多走两步路消消食,这样一搞,怕是又得胖上三斤。
吴伯感慨道:“要说起来,还真是多亏您来了,咱王府上下才能稍稍现出点生气。”
这话说得倒是不假——若大一个庆王府,除了一个死气沉沉的主子之外,剩下一群大气不敢乱出的侍女杂役,天天大眼瞪着小眼相顾无言,能热闹才怪。
南星逗趣道:“吴伯再等等,过段时间,等王爷把将军府的千金小姐娶进门,王府自然就有生气了。”
“千金小姐?您说得是上次害您马惊,差点出事的那位?”
吴伯这一问,成功勾起了南星的惨痛回忆,想起当时自己抱着坨坨在马车里的痛不欲生,简直让他浑身脑袋疼。
“老夫跟着王爷这么多年,还从没见过他冲着谁发那么大的脾气。”
“发脾气?”南星奇道:“他冲谁发脾气?”
“就是您说的那位千金呀。”
南星顿时瞪大眼睛,讷讷了片刻,结结巴巴道:“你是说……王爷冲着若琳小姐发脾气?”
“可不,”吴伯道:“王爷知道您差点出事,当下就找去了将军府,后来,方少将军不是还专程过来向您赔罪么。您不知道,方家小姐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
若不是南星亲眼看到吴伯那张一本正经的脸,他还以为对方说的都是梦话——周祺煜能为了自己的事去找方若琳发火?这不是痴人说梦么!
可眼下吴伯的表情实在不似作伪,那就是真的了?南星细细回忆着周祺煜那天的一举一动,根本看不出半点端倪。不由心生感慨,真不知他这是矜持不善表达,还是单纯的城府深,总之就是让人琢磨不透。
不过无论如何,周祺煜能够在心上人面前维护自己,这倒是让南星有些始料不及,顿时觉得整个人都晴朗起来。“等会儿见到他,得找他好好说道说道。”南星自顾自的想,可一想到今天宫里发生的事,却又犹豫起来——他已经跟李公公保证过,绝不会将贤妃娘娘的事透露给外人,显然周祺煜也是不能说的。
“唉——”南星沉沉地叹了口气,最近的“秘密”实在有些多,偏偏自己又是个藏不住的,这个不能说,那也不能说,全部一窝蜂地堵在心里,再这样下去,非要憋出内伤不可。
作者有话说:
“消渴症”就是当今的糖尿病,写着写着就想起了糖尿病足,就想起了双脚溃烂,就想起了……呃……贤妃实惨!不要打我!保证后面一定治好!
第三十四章 假死
马车很快停在了庆王府的门前,恭让利利索索地迎了出来,伸手接过南星怀里的书:“郁先生,您回来了。”
恭让原本是周祺煜的暗卫,自从上次搭救南星身份暴露之后,便干脆留在了他的身边。
当然,这在南星眼中又成了多此一举——自己有手有脚,又是无名小卒一个,平白无故要个贴身侍卫作甚?况且对方武艺超群,却要纡尊降贵地跟着他,这不是暴殄天物么。
“我这没什么事,去忙你的吧。”南星说道:“对了,王爷回来了吗?”
恭让:“主子有事外出,可能要几天后才能回来。”
“几天……”
听说周祺煜不在府中,南星不由有些失落——即便贤妃娘娘的事情不能与他说,但好歹今天是自己第一天入职,找他分享一番入职感想总不为过吧。再者,刚刚吴伯说的事情,南星也想确认一下,如果是真的,向周祺煜表示感谢,也是应该的吧。
可既然对方不在,那自然一切免谈。南星收拢心绪,抬脚去了坨坨的房间,一推门,竟发现史坨坨已经睡着了。
看到南星走进来,照顾坨坨的马婶起身问安。
南星示意她坐下,压低声音道:“小家伙今天怎么样?”
“乖得很!”马婶回道:“下午和王爷玩了一会儿,兴许是累了,早早就睡了。”
南星不由震惊!他朝着窗外看了一眼——太阳这是打算从东边落下吗?
周祺煜和坨坨,这一大一小还能玩到一起?
一个能说却不想说,一个想说却不能说,两人凑到一处能玩什么呢,手语打哑谜吗?
想到这里,又听马婶道:“坨坨今天心情不错,多吃了一碗饭,晚上还多拉了一坨。”
南星:“……”
每当这种时候,南星都觉得自己十分对不起坨坨,好像欺负人家年纪小,听不出好赖似的。不过名字起都起了,就这样吧。常说“小名越贱越好养”,这也是为了坨坨好。
此后几天,南星对于太医院的事务驾轻就熟起来。诚如林谨如所言,宫里的娘娘无事可做,便想方设法地变着花样生病,好在南星接诊的几个,病得都不甚严重,最多也就是个“经水不利,少腹满痛”之类,开些药调养几日也就差不多了。
真正麻烦的,却是冷宫里的贤妃娘娘。
李公公果然给力,只花了一天时间,就从御膳房的豆腐坊里找到了南星想要的东西——不过毕竟要用在人体之上,自然大意不得。
南星先是配了些药水,将这堆白白胖胖的生物翻来覆去地消了毒,又用麦麸养了一天,这才最终准备就绪。
当他把这些成果呈到贤妃娘娘面前时,对方虽然没说什么,但从她紧皱的眉头与如临大敌的表情来看,显然还是抗拒的。
不过恶心归恶心,这东西毕竟是用来救命的,更何况自从被打入冷宫之后,贤妃早就将脸面之事扔出九霄云外了——死都不怕,还怕这些作甚。
南星觑着她的脸色,轻声说道:“娘娘,我需要把它们放到您的腿上,可能会有些不舒服,请您务必忍住。”
李公公终究放心不下,拦住他道:“这样真的使得?”
南星:“公公莫怕,不会有事的。”
“郁太医,”贤妃一字一顿地表态道:“我信您,就按照您的法子来吧。“
南星点点头,回身取来一双纤细的竹筷,夹起那些蠕动的小生物,一条一条地放到了贤妃腿上。
候在一旁的李公公周身泛起一阵恶寒,干脆别过脸去,图个眼不见为净,却听南星道:“有劳公公帮忙记个数,这三处一共是六十条,等下还要悉数收走,一条都不能落下。”
李公公:“……”
不久之后,这群神奇的生物一个个变得饱满浑圆,还真就将贤妃腿上坏死的腐肉吃了个干干净净。
李公公顶着一张惨绿的脸,勉强压下胃里翻江倒海的欲望,对南星道:“六十条,全在这儿了,一条不少。”
南星笑着鼓励道:“一回生二回熟,想必下一次,公公会更自在一些。”
听说还有下一回,李公公的脸难看得像是被人扎了一刀,“罢了罢了,朋友就免了,娘娘的腿如何了?”
“比我料想得要好,”南星如实答道:“如果是人力清疮,绝无可能清理地这么干净。”
“可您方才说,还有下一次……”
南星道:“清疮需要过程,自然做不到一劳永逸,不过从眼下来看,只要娘娘的腿不再恶化,约莫再巩固个两三次,也就差不多了。”
“另外……”南星朝着床上的贤妃看了一眼,见她正在闭目养神,干脆将李公公请去了门外:“公公,借一步说话。”
李公公快步跟了出来,小心翼翼关好房门,“郁太医有事?”
南星压低声音道:“我上次和您提起过,这里的环境,实在不利于娘娘的病,您和我说,‘冷宫只有人活着进去,没人能活着出来’”。
李公公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
南星:“既然这冷宫……活着出不来,那就……”
李公公怔了片刻,蓦地反应过来:“这……这如何使得!”
“公公莫怕,”南星道:“卑职自然不会让娘娘真死,您可知世间有种药名为‘假死药’?
“假死?”
南星:“吃过这种药的人,就如同死去一样,呼吸微弱,脉搏几不可探。”
李公公听得一惊一乍,“郁太医的意思是,让贤妃娘娘假死,掩人耳目送出宫?”
“正是!”
李公公:“可这药……如何才能搞到?”
“配起来倒是不难,主要用到一种名为曼陀罗的植物,不过……”南星顿了顿,说道:“这种花有毒,用量必须精准把控,且用药后的状态不可维持太久,必须尽快解毒,否则恐会假戏真做。”
李公公沉吟道:“那就是说,娘娘服药后,必须设法将她立刻送出宫?”
“最多两个时辰,”南星道:“公公可有把握?”
“两个时辰……”李公公凝眉思忖片刻:“如果不出意外,时间倒是够用。”
若说起来,这冷宫里人不如狗,最贱的就是人命。按照宫里的规矩,倘若冷宫中有哪位娘娘殁了,原本应该上报内务府,由其派专人料理后事。
可是,内务府本就事务繁多,正宫娘娘们一天到晚鸡毛蒜皮的破事儿都伺候不过来,谁有闲情雅致去搭理劳什子又没油水的冷宫。
于是,冷宫死了人,可能更多时候都没人知道,直到尸体发臭,熏得方圆几里不得安宁,这才胡乱用破草席子卷了,径直运出宫外,在后山的乱葬岗随便找块地埋掉,就算是为这些可悲又唏嘘的人生勉强画上句号。
“从娘娘这儿,运到后宫门,多说半个时辰也用不了,只要能用假死药骗过冷宫守卫,半路不出幺蛾子,两个时辰应当绰绰有余。只是……”李公公面带犹豫,不解道:“这可是杀头掉脑袋的事,我这把老骨头倒是无所谓,郁太医与我们非亲非故,这又是何苦?”
南星被冷不丁问到,竟一时语塞——他还真没认真考虑过这个问题。这些年来,治病救人已经像本能一样深入骨髓,还需要理由吗?
可若非要给出一个答案,应该还是无法忍受一条鲜活生命从自己手中流逝的无力感吧。
南星自嘲地笑了笑,说道:“我大概是得了一种‘不救人就会死’的病,表面是在救别人,实际却是在救自己。”
不明所以的李公公听了个似懂非懂,又听南星道:“送娘娘出宫一事,毕竟牵扯众多,且风险不可小觑,最终还需娘娘和公公自行定夺。”
“一切听从先生安排!”
方才还在闭目养神的贤妃,忽地打开房门,出现在两人面前,“二位方才的话,我都听到了。郁先生放心,只要能从这鬼地方出去,哪怕把我千刀万剐,我也心甘情愿!”
南星这些年行医诊病,救过不少人,但如这次这般心惊动魄,却还是第一次。凭借李公公御前太监的关系,他辗转找到了曼陀罗花,又在庆王府的小药房偷偷摸摸熬了一宿,算是将假死药配了出来。
鉴于南星一起进宫目标太大,几经商议,李公公还是决定让他等候在北宫门外通往后山路旁的一棵千年古松下,并约定当日午后酉时钟楼敲钟前于此汇合。
这一天,乌云低垂,天空阴沉得好像浓墨沾染过一般,仿佛随时都能滴下雨来。
南星告了半天假,早早便等候在了约定地点。
此处直通后山,算是整个皇城最偏僻的地方,且杂草掩映,密林遮空,若想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简直再适合不过。
从这里再往前走不远,就是李公公口中的乱葬岗了,失宠的妃嫔娘娘们一旦被打入冷宫,则意味着彻底与皇陵无缘,下场多半都是这里。
“冷宫庭户里,才知道,千里归心,六年愁抱,不觉朱颜镜中老。”
南星不禁感慨起来,如若早知结果会是这样,当初那些冰清玉洁如花似玉的大家闺秀们,还会一心一意,矢志不渝地选秀入宫吗?
胡思乱想地等了半天,眼看着天色越来越沉,李公公与贤妃仍不见踪影,令南星不由地揪起了心:“这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服用假死药后,人体会短暂进入休眠状态,浑身冰凉,呼吸微弱,脉搏几无,在不知情的外人看来,如同死去一般。只是这种状态不可持续太久,最多不过两个时辰,必须服用解药尽快解毒,否则恐会一睡不起,再无醒来的可能。
当初几人忙忙叨叨策划此事,只顾着考虑如何骗过皇宫守卫,竟忘了将解药一同交给李公公——倘若出宫过程出了岔子,无法在两个时辰内完成,贤妃娘娘没有解药,岂不相当于一条路直通鬼门关,即便此后能够出宫,又有什么意义。
算算时间,约定的两个时辰差不多已经到了,可要等的人仍然不知所踪,南星急出了一脑门热汗,心想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有必要亲自进宫送趟解药,可身上又没有进宫的腰牌,总不能硬着头皮擅闯吧。
正当他没头苍蝇一样来回踱着步时,一抬眼,竟看到林谨如大摇大摆地从另一侧走了过来。
作者有话说:
“冷宫庭户里,才知道,千里归心,六年愁抱,不觉朱颜镜中老。”出自元代张之翰《感皇恩 立春日,次赵 堂大中韵》
南星:“你……怎么在这?”
“呦呵,真巧!”林谨如嬉皮笑脸地凑了上来,“贤弟不是告假了么,跑来这里做什么?啊——知道了,约人私会是不是?”
南星:“……”
贤妃娘娘的事自然不能透露半分,南星避而不答,硬着头皮反问道:“林兄来这里做什么?”
林谨如有气无力地指了指身后的背篓,“这后山有片芦荟,娘娘们争先恐后地想要美白,非要我采了给她们送过去……”
“你要进宫?”南星截口打断道。
林谨如点了点头:“我不进宫难道让娘娘们出宫自取?”
“你能不能带我一起?”
“进宫?”林谨如道:“你有腰牌吗?我可只领了一块,只许一人进出。”
南星:“那把你的腰牌借我用下!”
林谨如见他一脸焦急,这才稍稍正色起来,“你要干吗?”
“林兄,算我求求你,腰牌就借我一个……不!半个……半个时辰,我马上就还给你,好不好?”
林谨如一个头两个大,“可至少你得告诉我借腰牌做什么呀!”
“来不及解释了!”南星急道:“快把腰牌给我,半个时辰,你在这里等我,去去就回!”
林谨如:“……”
凭借着从林谨如那里抢来的腰牌,南星火急火燎地入了宫,沿着他和李公公此前策划好的路线,沿途找了过去。
刚刚拐入一条窄巷,入耳先是一阵喧嚣。南星在不远处发现李公公的身影,正被一群宫人围在中央,拉载贤妃娘娘的板车就停在他的身旁。
“果然是出了岔子……”南星不动声色地想,随即放慢了脚步,打算见机行事。
李公公抬眼看到他,先是吃了一惊,飞快地递了个眼神过去,装模作样道:“郁太医来得正好,冷宫娘娘殁了,咱家正想着拉去后山葬了,可内务府的安公公似乎不太相信,劳烦您帮忙做个验证。”
南星心里咯噔了一下——内务府安公公,难道就是大名鼎鼎的首领太监安耀廷吗?李公公多次提过此人,据说是常皇后身边的红人,衷心耿耿得好像一条狗,让他咬谁,他就咬谁。
贤妃与常皇后不和,此事在宫中尽人皆知——偏偏安耀廷此时出现在这里,很难不让人怀疑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南星故作镇定,勉强维持住脸上的波澜不惊。
“安公公、李公公。”他毕恭毕敬地施了礼,随后走到贤妃面前,掀开上面的破草席子,煞有介事地查验了一番,摇了摇头道:“呼吸与脉搏全无,确实是殁了。”
安耀廷眯细了眼睛,打量着眼前人,“郁太医?看着很是眼生呀。”
“在下郁康,刚刚入职太医院不久。”
“哦?”安耀廷道:“你就是庆王爷大力举荐的那个?宫里关于你的传说可是不少呢。”
南星不由泛起一阵心酸,他一个无名无姓的小郎中,何德何能成为皇宫大内八卦闲聊的谈资?
“咱家只是好奇……”安耀廷话音一转道:“郁太医来这里做什么?这条路可是通往冷宫的,难道您要找什么人吗?”
南星暗道一声“不好”,正想着该如何搪塞,却听李公公接过了话茬,“是咱家请他来的。”
“你请的?”安耀廷皱起眉道。
“安公公大概听说了,贤妃这些年身子骨一直有毛病,特别是这两天,眼看着就快不行了,我本来是想请郁太医给他看看,这不还没看,就……”
安耀廷冷哼一声:“这些年李公公对贤妃的一片忠心真是天地可鉴,不过……冷宫的事,什么时候轮到您这个御前太监操心了,您总是这么坏规矩,让我们内务府的脸往哪搁?”
“来人——”安耀庭道:“既然贤妃娘娘殁了,那就径直送去后山埋了吧。还有李公公,麻烦您跟咱家去趟慎行司,看看这规矩该怎么定,咱们好好说道说道?”
“且慢!”南星情急之下脱口而出:“此事与李公公无关,都是我的主意!”
安耀庭愣住了,吊着嗓子道:“不是他找的你吗?怎么又是你的主意?”
李公公也没料到,南星竟然冲动地说了实话——这可是杀头掉脑袋的罪过,便急忙使了个眼色道:“郁太医怕是忙晕了,这说的是哪门子胡话?”
南星明白对方是在有意为他开脱,可眼下贤妃娘娘要被送去活埋,李公公又要去慎行司受苦,总不能空留他一人装作若无其事吧。
想到这里,他咬牙挺直了腰杆,正打算破罐子破摔,忽听身后传来一声冷笑。
“什么时候成了你的主意?你要本王的脸往哪搁?”
那声音冰冷得好像数九寒天,却熟悉地让南星周身一震,他不可思议地回过头,蓦地睁大了眼睛:“殿……殿下……”
冷不丁看到周祺煜,安耀廷被吓出了一身冷汗,足足愣了半晌,这才想起来阿谀逢迎,一脸谄媚地迎了上去:“这是什么风,竟把王爷您给吹来了?”
周祺煜眼角眉梢全是冷意,不耐烦地扫了他一眼,“安公公闹出这么大动静,本王不过来看看,岂不是对不住您一番苦心。”
安耀廷的笑容僵在脸上,打了个哈哈道:“这都是奴才们的小事,怎敢劳烦王爷大驾。”
“公公好大口气,”周祺煜道:“本王吩咐的事,到了你这里,竟成了奴才们的小事?”
“您吩咐的?”安耀廷惊疑不定地指了指“死去”的贤妃,“您是说……贤妃她……”
“本王听说贤妃病了,就派了郁太医和李公公过来看看,”周祺煜的目光锐利得像把刀子,盯住他道:“该不会也坏了你的规矩,折了内务府的面子不成?”
“折煞奴才了!”安公公“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一边磕头一边狂抽嘴巴道:“奴才真是瞎了狗眼,分不清好赖,一时冲撞了王爷,罪该万死。”
他身后的小太监们见状,纷纷有样学样地抽起了嘴巴,噼里啪啦地响成一片,直到一个个被扇成了肥头大耳的充血冬瓜,周祺煜这才心满意足地抬起手道:“安公公日理万机,就不耽误您了,别因为这点小事,误了您的正事。”
安耀廷素来知道这个庆王是个混不吝的主,眼下连常皇后都奈何不了他,自己一个狗奴才,留在这里等着被他抽筋扒皮吗?
他赶紧顺坡下驴地连磕了两个头,冲着身边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叽里咕噜地爬起身,便头也不回地跑了。
见那群人走远,李公公长长出了口气,顺势就要跪下,“多谢庆王殿下……”话只说了一半,却被周祺煜挡了下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先把贤妃送出宫再说。”
愣在一旁的南星这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王爷,你怎么来了?”
周祺煜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周身散发的寒气似要把人冻个对穿,勉强压下翻滚的怒意沉声道:“跟我走。”
南星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乖乖跟了上去。
有了庆王这个“皇家腰牌”的护送,李公公一行顺利出了宫,随即找了处偏僻的地方,喂贤妃吃下解药,又与宫外之人汇合,将她安置到一处民宅,这才最终告一段落。
别过李公公后,南星揣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跟着周祺煜登上了回府的马车。
这一路走得鸦雀无声,就连两人间的空气都半死不活地凝固成了一团。
庆王面色凝重,怎么看都像是风雨欲来的模样。
南星自知闯了祸,小媳妇似地埋下头,随时做好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暴风骤雨。
可是他战战兢兢地等了半晌,别说骤雨了,竟连个雨点也没看见——周祺煜沉默地一言不发,令悬在南星头上的这把刀迟迟落不下来,这反倒令他更难受了。
眼看着马车进了王府,周祺煜面沉似水地下了车,南星终于硬着头皮叫住他道:“王爷就没什么要问的吗?
周祺煜倏地顿住了脚步,转过身看向他,“郁太医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南星叹了口气,解释道:“贤妃是我入职太医院的首个病人,总不能眼睁睁地见死不救吧。”
“入职太医院就忘了‘自不量力’怎么写了吗?”周祺煜沉声道:“贤妃岂是你想救就能救的了的?”
“可若不试试,又怎么知道呢?”南星据理力争道:“再说王爷不也说过,我入职之后,至少不能把人给治死了呀?”
周祺煜长眉一挑道:“郁太医是不是对太医院的治病救人有什么误解?本王是让你治病,没让你去找死!若是方才我晚到一会儿,你有把握能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吗?”
南星鲜少见到周祺煜生气——主要是他那张脸,表情寡淡得很,实在是难辨喜怒。不过此时此刻,即便是瞎子也能看出来,不苟言笑的庆王爷正在气头上!
他深知哄人必须顺毛撸的道理,于是主动示弱,认错道:“这次怪我莽撞,若不是殿下及时赶到,我这条小命,恐怕早就拿去给贤妃陪葬了。哎——”他话说到一半,忽然想起了什么:“你怎么知道我去了冷宫?”
第三十六章 龙遗
为护南星周全,周祺煜特地将恭让留在他的身边,此人暗卫出身,想要获知南星的一举一动,自然不在话下。
此次好在有恭让通报,周祺煜又恰好回了京城,这才得以及时赶去宫中解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