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谨如:“……”
世间没有绝对的“一定”,南星的平静自然都是装的,即便他做好了视死如归的准备,但在如此让人窒息的恐惧中,他依然抑制不住浑身颤抖的本能。
“有人吗……听得到吗?别害怕,我来救你了……”
他一遍遍艰难地喊着,视线越发模糊,连呼吸都困难起来,就在南星觉得自己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微弱的哭声。
浓烟阻隔,他完全看不到,只能寻着声音一点点地摸索过去,直到在一处水缸后面,发现了一小团蜷缩着的身影。
那孩子身高还没有人的腿长,大概早就吓傻了,浑身抖得站也站不起来。
南星顾不得其他,连忙将他抱起,顺势往面前的水缸里浸了浸,又水淋淋地捞出来,随后抄起一旁的水瓢,三下五除二地舀出水,兜头浇在自己身上。
“不怕,我这就带你出去。”他将孩子护在怀里,勉强撑住最后一口气,奋力地向外冲。
此时,被烧的千疮百孔的民宅,终于到了苟延残喘的尽头,燃着猩红火焰的房梁,成着片得砸下来,发出噼里啪啦的爆破之响。
眼看着前方就是出口,南星却不知被什么绊了一跤,他赶在倒地之前,本能地将孩子推了出去。
可还没来及的站起身,忽觉一阵剧痛传来,一条粗重的房梁从天而降,不偏不倚地砸在了他的背上。
“跑,快跑!”
南星忍着痛,冲着面前的小孩嘶声力竭地喊道:“前面就是门,跑出去找你娘!”
那孩子怔了怔,终于福至心灵地点了点头,抬起小手擦了擦眼泪,之后便转过身,飞快地跑了出去。
南星终于精疲力竭地扯出一个笑来,说不出是欣慰,还是自嘲——孩子算是有惊无险地救出去了,自己恐怕要在劫难逃了。
生而为人,哪有不怕死的,可是临到近前,他想到的不是恐惧,却是这短暂一生,对于某些事,某些人,割舍不下的眷恋。
明明还有很多话没来得及说,还有很多事,来不及去做,甚至连一句告别都没有。
真是让人不甘心呀!
渐渐的,他身上的痛感消失了,眼皮也仿佛灌上了铅,一点点的,越来越沉,陷入了无穷无尽的黑暗。
“喂——醒醒!”
恍惚间,一个既遥远,又真切的声音隐约传了过来,像是一双有力的手,将他从一片虚无中蓦地拉回了现实。
南星只觉得身上的重量一轻,下一刻,撕心裂肺的疼痛如同潮水般,重新涌进了四肢百骸。
这让他有了一时片刻的清明,在无边剧痛中睁开眼,看见了一张似曾相识的脸。
“是你……”
再度醒来时,南星沉浸在庆王府熟悉的味道中,勉强撑起重逾千斤的眼皮,不知今夕何夕地愣了片刻,忽然想起了什么,猛地一挣动,扯到了背上的伤口,不由“嘶——”地皱起了眉。
守在一旁的林谨如困成了小鸡啄米,迷迷糊糊见他动了一下,顿时一个激灵,睡意全无道:“祖宗诶,你可醒了,别……别动,你背上有伤!”
南星趴在床上,想挣扎着撑起身子,却没能成功,哑着嗓子问道:“孩子呢,火灭了吗?”
“灭啦,孩子也救了,跟着亲娘呢。”林谨如道:“倒是你,背上被烫了个一塌糊涂,命都要没了,好好操心下自己吧。”
大概是疼的很了,南星的眉头像是打了结,冷汗倏地流了下来,口中喃喃道:“我记得……我明明……”
林谨如连忙倒了杯水送了过去,“嗓子哑得能当破锣敲了,赶紧先把水喝了。”
南星接过水勉强喝下,又缓了片刻,这才觉得清明了些,抬眼在卧房里寻摸了一圈,却没有见到心心念念的人。
七窍玲珑的林太医立刻反应过来,十分善解人意地解释道:“王爷守了【鬼姐姐鬼故事】|guiJJ. |欢迎您收藏,希望进入您的收藏夹!你一天一夜,知你无大碍,这才刚刚离开,去忙京城布防的事了。”
“京城布防?”
林谨如叹了口气道:“听说火场里寻到了用于纵火的石漆,这场大火应是蓄谋已久,有人故意为之。”
南星心里蓦地一沉——现在细想起来,那晚的火势,只用了眨眼的功夫,就有了滔天之意,多半是人力所为。可究竟是谁,会选在年终岁尾辞旧迎新之际,对着手无寸铁的百姓,如此丧心病狂?
他颦眉看向林谨如,一字一顿道:“我是怎么出来的?”
“你……”林太医的神情肉眼可见地现出了几分犹豫,竟罕见地吞吐起来。
南星不解,追问道:“总该不会是我自己逃出来的吧。”
“自然……自然是被人救的。”
“被谁?”
“哎呦,祖宗!”林谨如顾左右而言他道:“你就别瞎操心了,甭管是谁,反正是把你救出来了,好好养病比什么都重要。”
“究竟是谁?”见对方言辞闪烁,南星有种不详的预感,不依不饶地问道:“既然是我的救命恩人,难道不该知道他是谁吗?”
“唉……反正早晚你也得知道。”林谨如逃不过,便破罐子破摔道:“就是当初清风楼抱着你的那个……那个外族人。”
南星:“……”
那晚的记忆,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点一点地连成串,变得越发清晰起来——熊熊烈火中,他分明看到了那张较之中原人更加深邃的脸,小心翼翼地将他抱起,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对他说:“我叫乌尼……”
这是南星彻底昏厥前的最后记忆,可是……
“他人呢?”
林谨如一脸复杂,“他……他把你从火中救出来,交给我们,转身就走了。”
南星的目光黯了黯,低垂下眼睫问道:“当晚纵火的人……就是他,对不对?”
“那……那也不一定,”林谨如摆手道:“只是猜测罢了,再说,这么大的火,肯定不是一人所为,若真是他放的,又何苦多此一举,冒死去火场救你?”
南星深深地闭上眼,心里却是说不出的难受。
倘若这场大火真的与那人有关,外族人于此纵火,目的在何,简直昭然若揭。而自己又以这样的方式搅和进来,中间牵扯着国仇家恨,还有无辜百姓的生死,这样换来的苟活,还有什么活着的必要。
林谨如知他又钻了牛角尖,慌忙劝道:“你管他是谁呢,反正纵火的又不是你,况且,你还救了那么多人,你是没看见,那仨孩子的娘对你千恩万谢的模样,大燕真该封你个“英雄”,让全……”
“谨如……”南星有气无力地打断道:“我想静一静。”
“也好,”林谨如叹了口气:“总之你别瞎想,好好休息,我就守在你门外,有事喊我一声。”
等他轻手轻脚地关上门,房间里蓦地回归宁静。南星的后背依旧火辣辣地疼,可他的脑海中,却是挥之不去的那个叫做乌尼的人——清风楼时,他明明是那样的热心肠,为何要纵火,又为何要救他?
浑浑噩噩间,南星觉得自己背上的纱布被人小心翼翼揭了起来,下一刻,一股清凉之意顺着伤口弥漫开来。他明白,这是有人在为他换药,心里却是一阵烦闷,语气也不由重了三分,没好气道:“谨如你……”
话音未落,对上的却是周祺煜那张眉头紧皱的脸。
一日不见,庆亲王看上去憔悴了不少,整个人都显得清瘦了些,刀削似的下巴勾勒出一道清冷的弧线,气势陡然凌厉了起来。
南星一时间百感交集,顾不上心中的苦闷,眼泪先不争气地掉了下来,仿佛自己那些不能示人的委屈,只允许给他一个人看似的。
周祺煜脸色难看得像是跑来寻仇,可见他哭得梨花带雨,心中怨念顿时就散了大半,放柔声音问道:“疼吗?”
南星撒娇似地点了点头:“疼,疼死了!”
周祺煜眉间的皱褶立刻深了几分,拿着药的手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他有心想将南星揽在怀里,可见他后背一片血肉模糊,又一时没了主意。
南星不管不顾地撑起身,一把楼住王爷,抽泣道:“我还以为死定了,再也见不到你了。”
周祺煜僵着身子,手却像是羽毛划过,轻轻抚上他的后脑,极尽温柔道:“我还当你是个二百五,傻地分不出死活。”
一句话说得南星破涕为笑,“我都这样了,你还挖苦我!”
“不然呢?”周祺煜反问:“歌颂你吗?”
“……”南星在周祺煜的颈窝里蹭了蹭,说道:“好歹我也救出了几个孩子,连谨如都说要封我做英雄。”
“争取日后再当个壮士?”周祺煜道:“一去不复还的那种。”
南星:“……”
周祺煜终于还是舍不得苛责,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道:“李院判看过你的伤,说这次主要伤在后背,还好不是太重,不过这些天不能沾水,还要再卧床些时日。”
南星松开手,泪眼婆娑地看着他,“怎么办,这下肯定要留疤了。”
周祺煜擦了擦他脸上的泪,“疤留在后面,你又看不到,碍的是我的眼。”
南星:“……”
臭流氓!都什么时候了,竟还三句话不离本行。
南星真想捶他一拳,可因为伤口太疼,且也懒得动手,于是作罢,半嗔半怒道:“你终于还是嫌弃我了!”
“彼此彼此,”周祺煜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像是幸灾乐祸地说道:“你伤在后,我伤在前,算是扯平了?”
“谁跟你扯平!”南星哭笑不得道:“明明你比我惨,当初还是我救的你呢!”
周祺煜顿了顿,落寞地垂下眼,似是心有不甘地说道:“这次……让人捷足先登,实在是可惜。”
南星动作一僵,这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自己被人搭救一事。
难得一见庆亲王竟有如此受委屈的时候,仿佛他才是那个受伤需要被安慰的人。
可这都是哪门子的歪理邪说——难到这次没能救成,还指望着能有下次不成?
南星简直无言以对,可看他那副“受伤”的模样,又实在于心不忍,于是好脾气地哄道:“幸好你当时不在,否则我得担心死。”
大概是好不容易听到了一句贴心话,周祺煜这才现出了几分心满意足,顿时原形毕露,大言不惭道:“时候不早了,伺候本王歇息吧。”
南星:“!!!”
第七十二章 麻烦
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好端端的新年过成了鸡飞狗跳,好在这次火势虽大,但得益于撤离及时,流离失所者不少,但真正的伤亡十分有限,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至于起火原因,各方分析了一通,猜测与乞木族有关,可是前前后后查了半天,除了现场发现的石漆外,再无其他线索,单凭这些,无法证实纵火一定是乞木人所为,调查陷入僵局,只能暂时搁浅。
自此之后,周祺煜在南星面前绝口不提此事,对于将他救出的那个外族人,更是只字未提——大概是不想因此给自己添堵,也不想让南星心存负担。
不知是冲撞了哪路神仙,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最近几个月来,南星算是和一个“趴”字较上了劲,之前是因为被某人霸王硬上弓,如今又好死不死地伤了后背,反正是无论如何也躺不下,这一趴就趴到了正月十五。
可即便如此,也没能将狗皮膏药似的庆亲王赶出卧房,那货竟然美其名曰,天寒地冻需要使用南星取暖——虽然亲不得也碰不得,但至少还能发挥余热,暖个床捂个被窝之类,也不算全无用处。
原本正月十五闹元宵,往年的玉带河边,都会举行元宵灯会,今年却因为除夕那场大火,不得不就此取消。
为了迎接新年第一个月圆之夜,庆王府格外兴师动众了一回,早早便在府中各处挂上花灯,点缀得一片欢天喜地。
新年新气象,就连不食人间烟火的周祺煜也罕见贴心起来。他为此推掉了大大小小的应酬,将军府那边也只是过去露了个脸,便急急忙忙地赶了回来,若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正儿八经地陪着南星和坨坨过节。
只是,周祺煜越上心,就越让南星无所适从,抢走将军府的准女婿固然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说起来就有些棘手了。
不久前,他收到了齐寒石的一封信,驻守边关的齐将军在信中兴高采烈地表示,今年正月十五,他有机会换防回京,可在玄京小留几日。
明明都是喜事,凑在一起,却阴差阳错地成了麻烦。
寒石兄在京城无亲无故,此次回京,岂有让他独自过节的道理,可是一想到他与庆王爷两人共处一室的尴尬,南星就不由自主地汗毛倒竖。
他前思后想,抓心挠肝地纠结了许久,终于在正月十四的晚上,对正在闷头看书的庆亲王坦白从宽道:“唔,那个……寒……齐将军……明日回京。”
周祺煜听闻,微微怔了片刻,连眼皮都没抬,轻描淡写地“嗯”了一声,随即垂着头,再也没了声音。
南星见他神色淡淡,脸上的表情喜怒难辨,一时摸不清他究竟是何态度,于是小心翼翼地问道:“他回来一次不容易,孤苦伶仃的,又赶上小正月,你看……能不能邀他过来一起?
周祺煜这才抬起眼,无所谓地点了点头,“能。”
“真的?”南星眼眸一亮,喜出望外道:“你没意见?”
周祺煜漫不经心道:“有意见。”
南星:“……”
还没来得及绽放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他有些失落地埋怨道:“那你还说‘能’。”
周祺煜:“你问的是‘能不能’,我自然说‘能’。”
南星悻悻地垂下头:“你若实在有意见,那就算了。”
“你想要我‘没意见’?”周祺煜问道。
南星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这不是明知故问么。
周祺煜顿了片刻,说道:“若是今晚不用喝药,我就‘没意见’。”
南星嘴角一抽,“想的美,我有意见,免谈!”
周祺煜长眉一挑,“各退一步如何?”
“怎么个退法?”
“你喂我吃药也行。”
“当真?”南星问道。
“自然!”周祺煜不紧不慢道。
“那你等着!”
说话间,南星兴致勃勃地爬下床,径直出了门,不久后,又端着个青瓷药碗走了进来。
他满面春风地凑到王爷面前,将汤匙递到对方嘴边,“快,喝药了。”
周祺煜低头看了一眼,乌漆麻黑的药汁散发着浓郁的清苦气息,不由深深地皱起了眉。
“乖,药不苦。”南星好脾气地哄道:“啊——张嘴。”
周祺煜出尔反尔地别过头,“不喝。”
“哎……你怎么耍赖啊!”南星抗议道:“刚才可是你说的,要我喂你的。”
“嗯,是我说的。”周祺煜毫不否认。
“那你倒是喝呀!”
南星端着药碗,一脸的不耐烦,只听姓周的臭流氓不紧不慢道:“本王这里的‘喂’,向来是嘴对嘴。
南星:“!!!”
为能换得周祺煜点头,南星忍辱负重,再次出卖了色相。他竟还天真的与言而无信的庆亲王约法三章,等齐兄来了,决不许他恃强凌弱,打击报复,并希望借此机会,帮助两人冰释前嫌,打破隔阂,营造出团结友爱,互帮互助的美好局面。
齐寒石在鸟不拉屎的边关,看了几个月的大漠孤烟,渐渐将对南星的思念,动心忍性地压抑成了细水长流。
虽然他百般不愿承认,但其实心里明白,南星对于庆王的感情不一般,怕是早已心有所属。可即便如此,在他不肯认输的执拗里,总是残留着一丝侥幸与期冀,只要不到最后一刻,那些浇不灭的星星之火,仍有燃成燎原之势的可能。
齐寒石归心似箭地回了京,原本还近乡情怯,却在听说南星因为除夕大火受伤之后,再也按耐不住,当下便找了过去。
经过这段时间的静养,南星背后的伤已然恢复大半,为了迎接寒石兄,他甚至还和专业厨子学了门滚元宵的手艺,正月十五的一大早,便忙忙叨叨地将全府的元宵,一并准备了出来。
在看到南星的第一眼,齐寒石苦苦压抑的情愫终于决了堤,情不能自已地走上前,想将人一把楼入怀中,可抬起的手伸到半空,忽然想到他身上有伤,一时不知该落在哪里才好,于是又规规矩矩地收了回去,满是心疼地说道:“听说你受了伤,伤到哪里了,快给我看看。”
南星无所谓地笑了笑,“一点小伤而已,早就好了。大冷天地在这傻站着做什么,快进屋吧。”
第七十三章 元宵
齐寒石被连拖带拽地进了前厅,一抬头却见庆王周祺煜正好整以暇地端坐着喝茶。他对此倒也不怎么意外——既然决定要来,早就料想会有这么一出,于是还算恭敬地上前行了礼,周祺煜干巴巴地点了头,两人间的气氛还算融洽。
南星暗自松了口气,招呼着齐寒石坐下,亲力亲为地倒好茶,关切道:“听说近来边关不太平,乞木隔三差五地闹事,齐兄驻守前线,想必吃了不少苦。”
“知你过的好,就不辛苦。”齐寒石一往情深地看着他,“你受伤又是怎么回事?”
南星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避重就轻道:“看烟花赶上走水,被火燎了后背,没什么大不了。”
一旁的周祺煜无情拆穿道:“是没什么大不了,床上趴了半个月而已。”
南星哀怨地看了他一眼——废话怎恁多!
庆亲王视而不见,坐了个无动于衷,全当自己眼瞎。
齐寒石顿时揪起了心,把眉头皱得一团糟,“怎会这么不小心?”
“大过节的,老提这些做什么。”南星转移话题道:“倒是说说你,在嘉峪关有没有什么趣闻,一起讲来听听?”
“喝风吃沙子的,能有什么趣闻。”齐寒石一心想着南星身上的伤,若不是因为周祺煜在一旁碍眼,估计早就冲上去掀开衣服看一看了,他咬着牙忍了半晌,还是迈不过这道坎儿,不依不饶道:“烧伤不比其他,养不好会留下病根儿的,你怎不好好休息,别再……”
眼看着齐大公子要被“老妈子”附体,南星连忙打断道:“行啦,不都说了嘛,伤早就好啦,再说我好歹也是行医的,还能不比你清楚?”
说完,他见齐寒石闷着头不说话,生怕自己语气重了,连忙找补道:“趁着今天十五,我给你们露一手,尝尝我亲手做的元宵。哎——”南星煞有介事地指着齐兄抱来的酒坛子问道:“这不会是传说中的烧刀子吧?”
齐寒石点了点头,“这次回来得急,准备得仓促,只顾上带回这一坛。”
“不错不错!”南星忙道:久闻关外烧刀子大名,早就想尝一尝了。”
“好歹也是个行医的……”方才还无动于衷的周祺煜爱搭不理地挑起眼皮,有样学样道:“不知道烧伤忌酒吗?”
南星:“……”
有了之前冀州三人行的前车之鉴,南星对于三人一同吃饭这件事,十分心有余悸。为了防止往日悲剧再度重演,他煞费苦心地将坨坨一同请了出来。原本以为,多一个孩子,总能多一份热闹,少一些大眼瞪小眼的尴尬,却出乎意料地低估了坨坨裹乱的能力。
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这个还没有人腿长的矮团子一出场,便对南星与齐寒石实施了“第三者插足”,活生生一座密不透风的小山,阻隔了两人间的叙旧与交流。
南星抻长脖子,绕过坨坨,冲着齐寒石喊了半天的话,终于忍无可忍地败下阵来,于是简单交代了一句,径直去了膳房,事必躬亲地煮起了元宵。
等将白花花的元宵下了锅,他拿起勺子,熟练地搅了搅,忽然,一双纤长的手从身后伸了过来,牢牢扣住了他的腰。
南星被吓了一跳,手中的汤勺差点飞了出去,等他勉强定下神,这才发现是不着调的庆亲王在搞突然袭击,连忙下意识地扫了一眼四周,慌乱道:“光天化日的,别让人看到。”
周祺煜附在他耳边,压低声音道:“月亮都赏了半天,你哪只眼看出现在是光天化日?”
南星:“……”
专挑这么个节骨眼儿,周祺煜简直就是故意的!偏偏他嗓音低沉,带着几分难以抗拒的魅惑,温热的气息近在咫尺,沿着南星的耳根,一路长驱直入,仿佛过电一般,让他的双膝一软,整个身子顿时酥了大半。
“别闹!”南星揣着一颗节拍错乱的心,负隅顽抗道:“这是膳房,人多嘴杂,让人看见怎么办?”
“没人,都被我赶出去了。”周祺煜利用说话的空档,轻轻咬了咬他的耳朵
南星整个人一激灵,当场就炸了,半嗔怒半讨饶地说道:“寒石还在外面,快放开!”
周祺煜手劲不松,充耳不闻。
南星彻底没了脾气,只好耐着性子哄道:“乖,等晚上回房了再说,都听你的,好不好?”
鉴于他一贯君子作风,鲜少能说出如此高纯度的情话来,周祺煜对此十分受用,于是将南星转了个身,不由分说地栖身吻了上去,直到将他的嘴唇连亲带咬摧残了一溜够,这才意犹未尽地松了口。
也不知这俩人在膳坊里勾勾搭搭磨磨蹭蹭了多久,反正再出来时,堂堂庆亲王的手里纡尊降贵地端着一盆黏黏糊糊的浆糊,南星则像个受了气的小媳妇,一脸哀怨地跟在后面。
等当那盆浆糊稳稳当当上了桌,南星这才顶着一张熟透的脸,言辞闪烁地说道:“不小心把元宵煮化了,成了一锅粥。”
周祺煜似有若无地笑了一下,那表情十分好整以暇,仿佛觉得十五的元宵本就该这么吃似的。
齐寒石方才便觉出不对劲,眼下等南星走近,借着头顶的琉璃灯光打量了一番,即便是再迟钝的人,也能从他潮红的脸色以及略微红肿的嘴唇看出点端倪来。
就连一旁冷眼旁观的坨坨都不忍直视地用胖手遮住了眼。
南星:“……”
齐寒石觉得自己的胸口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了一下,顿时一阵疼痛难忍。可是残存的理智让他勉强隐忍下来,生硬地扯出一个不怎么合格的笑,对南星安慰道:“不要紧,化了更好,这下彻底团圆了。”
他说完,也不等人回复,端起面前的碗,几口便吃了个干干净净,又仿佛不过瘾似的,径直取过自己带来的酒,一把撕开上面的泥封,满满灌了一碗,仰头一饮而尽。
那“烧刀子”以“烈”著称,烧的是个名不虚传。齐寒石情场失意,干脆借酒浇起愁来,可自己偏偏是个海量,接连灌了几碗,反倒越喝越清醒。
明明方才还好好的,忽然间就闷头喝起酒来,南星眼再瞎,也能看出齐寒石心中苦闷,连忙上前一把拦住他道:“好酒也不能贪杯,齐兄喝的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