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他的沉默,众人的视线也都移向了那道城门。
他们进城已有一盏茶的时间,若说刚到时摊贩来不及张罗,那还有点可能。可现在这些摊贩都已静悄悄观察他们许久,若是正经经商,早该抓紧些开张,央着他们照顾生意才对。
城门处的守卫照例举着长/枪,仿佛感受不到他们的目光。
凤曲咽了一口唾沫,移步走了过去。
刹那间,他感到后背汇聚了无数锐利的视线,仿佛横七竖八的小刀,阴惨惨地渗冷。而当凤曲彻底走近城门,进来时毫无异样的守卫,忽然便沉下了手腕。
铿锵的激鸣之后,左右两人低枪交错,猛地挡住了出城的去路。
“放肆!”商吹玉一声厉喝,一支箭矢飞逝而来。
然而不等箭尖撞开封锁,它在空中一滞,像是受到什么巨力的拦截,“啪”地湮作一团齑粉。
此刻,众人都听见猎猎的风动,在拂晓天幕之下,一道空灵的人声远远飘来:
“交出花游笑,饶你们不死。”
凤曲终于想明白了。
花游笑那些异样的眼神、狡黠的笑脸还历历在目。
难怪那家伙这么简单就向他们服了软,难怪他这么笃信能帮他们找到“摇光”。
大虞朝深深忌惮着巫蛊之术,无论蛊人还是赶尸,一经查明,格杀勿论。
而赶尸一脉——尤氏,举族转业、隐姓埋名,没有被斩草除根已是圣恩眷顾,多年不曾听说他们的消息,就可看出尤氏一门是何等的谨小慎微、步步为营。
但花游笑却在如此紧张的时刻,还敢多次兴尸作鬼,和他们打得有来有回。
秦鹿口中足以引得“摇光”出山的“隐患”,从来都不单指宣州的丐帮大会。
包括花游笑自己,也曾半开玩笑提到过“有名有姓的乞丐”——即便他作为乞丐不是有名有姓,那他作为尤氏后人,还敢搅和聚众滋事的丐帮大会,绝对会成为“摇光”的肉中刺、眼中钉。
只要让人知道花游笑跟过他们,“摇光”就一定会找上门来;
而以他们的战力,未必不能和“摇光”分庭抗礼。
最终鹬蚌相争,花游笑那混球又缩在角落占尽便宜。
凤曲深深呼出一口气,阿珉的嗓音同时响起:
「退。」
“boss——?现在是什么情况?”
五十弦的念头还未转通,只看见凤曲的背影在风中站得笔直。
他的气息沉稳下来,仿佛看不见只剩分毫距离的双枪,也听不见来自风里的警告。俄而,他便抬腕,手指勾落背上负剑的白布。
转回身时,那双缁黑的眼眸深如宙夜,又明如秋光。
可磅礴的杀气,已经毫不遮掩地涌了出来。
他以背相对,两个守门的官兵却先后喷出一口血来,长/枪坠地,委顿再不能起。
“躲开!”穆青娥把五十弦往路边一拽,堪堪闪开一名乔装成小贩的官兵扑来的长刀。
商吹玉纵身上檐,一个飞踢撂翻原本埋伏在那儿的弓箭手,再搭一箭,射中对面屋檐上的另一个刺客。
须臾之间,他已弓弦紧绷,耳朵捕捉着风中的每一丝异动:“五十弦,照顾好她!”
他们当中武功最弱的就是穆青娥,但他要占高地以窥局势,实在无暇他顾。
秦鹿又总是立场莫名,鬼知道他会不会临阵倒戈,一时之间,五十弦就成了最佳的人选。
可话虽如此,五十弦连答应一声的空当都抽不出来——她和穆青娥已经成为众矢之的,而穆青娥的反应居然比她还快,回过神时,她已经被穆青娥拉着钻进了一条深巷。
所有佯装开店摆摊的商贩都是官兵,几乎就在“摇光”话音落下的瞬间,他们一起掀开伪装,张弓的、举刀的、擎枪的,齐如潮水向阿珉涌去。
商吹玉咬牙环顾,一眼判断出在场至少不下三四十人,他的箭绝无可能清扫全部。
然而还未等他想出对策,只见雪亮的剑遥映日光,刺眼的刹那,满地尽是痛嚎。
“商吹玉,别管他了,去找‘摇光’!”
穆青娥的呼喊传来,她和五十弦已经彻底没入深巷,匿身其中。
商吹玉定神再看一眼阿珉的方向,如此浓稠凌冽的杀气,又和他们初遇时一样。
老师在拔剑时,总会变得异常积极,和平日的老师大相径庭。
或许事关老师的秘密,他不会多问,但不代表不担心凤曲的安危。
难道要离开老师吗?
上次捉鬼的时候,老师就因他一时失察而被暗算,落得满背擦伤。
还有曾经,就是因为他的疏忽,老师才会消失不见……
「吹玉是没听到青娥的声音吗?」凤曲已经让出了身体的主导权,但见商吹玉就愣愣地守在屋顶,秦鹿更是早就不见踪影,「他该去找‘摇光’啊……为什么还不去呢?急死我了。」
阿珉不理会他,眼前剑光如织,若非凤曲三令五申不许杀人,他的剑早就逼着命门去了。
依他看,这些兵卒个个强健,衣甲精良,绝非寻常官兵。
正相反,这摆明了是“摇光”要置他们、或者花游笑于死地,不容有误,城中锐卒尽出。
但也没必要和凤曲争论,他的目的只有考试,当下也只是“摇光”。
商吹玉不追“摇光”,他追便是。
不过念头正动时,阿珉留意到檐上执着于他的那点人影,忽然撤去了。
商吹玉背着长弓箭筒,深深看他一眼,竟然放弃了留守,转头掠向方才“摇光”发声的去向。
“他去了。”阿珉简短地答应一句,凤曲也在欣慰,将注意转回当前,和他一同面对疾风骤雨一般袭杀而来的刀戈箭镞,惨叫一声,险些没有晕眩过去。
阿珉是手下留情了,却不代表这些敌人会跟着留情。
正是招架之间,阿珉背心大空,一阵寒意如针似的紧迫而来。
阿珉一剑逼退眼前,后脚飞踢三片残瓦朝后一挡。刀光密密地绞碎了瓦片。再等阿珉落足,扬起一幕黄灰,来人侧脸避过。
只此刹那,再转眼时,方才还被几十人围杀的少年已是身形飘渺,纵去城郭顶上,睥睨的目光冷厉如星。
一眼之后,他与众人的距离遽然拔开数丈,再等他们想追击时,那个身法轻妙的背影早就不见踪迹。
最后挥刀、也是距离伤及阿珉最近的府将握刀沉默。
半晌,她掀开头上斗笠,脱去官卒白甲。在满地被阿珉扫开的哀叫声中,惋惜地摇了摇头:“如此年少,杀心竟然这般可怕。”
“府君莫急,他本来逼退我们就该出城去,这会儿还敢追着‘摇光’大人,是他自寻死路!”
“是啊府君大人,有‘摇光’大人在,这少年和他的同党都会一个不落!”
被称为“府君”的女人身穿红衣,当即把刀一丢,却没回答一干官卒的安慰。
又是一会儿,女人道:“不对。那孩子的剑……似乎在哪儿见过。”
她的表情变了又变,似在琢磨什么怪事。
其余人都不敢出声打扰,倒是静寂之中,在阿珉和官兵砍倒的一片废墟里,走出了一道颀长瘦削的身影。
女人看向对方,瞳孔微震:“秦……”
即使换了女装,她也识得秦鹿的走姿和本相,若是刚才那少年是和秦鹿偕行,那么——
“小孩子不懂规矩,一上来就打打杀杀。”秦鹿手持玉牌,露出背面的三枚掌纹,“我们是来考试的,还请大人帮忙通传,别让‘摇光’随便动了杀心啊?”
女人握刀的手猛然一松:“考、考试?!正经清白的考试,你们干嘛和赶尸人搅和在一起?!”
“这个嘛……”秦鹿含笑收回玉牌,转过头,望向了阿珉远去的方向。
似笑似叹,他捻起一绺染得乌黑的发丝,语中调笑的意味却和从前无异:“那孩子太讨人喜欢,惹了豺狼虎豹,连鬣狗都会垂涎三尺,我也没有办法啊。”
“居然好意思说什么没有办法……?”
“这样不也挺有意思的吗?要是考试都变成走走过场的演戏,那才失去了筛选的价值。”
“‘筛选’这个词,就你最不配说吧?”
“唔,但我那边的淘汰率说不定是最高的喔?”
女人不耐烦地轻啧一声,抱臂别眼,但余光扫及秦鹿正要离开的身影,又不禁出声叫住:“我说——”
秦鹿微微顿步:“怎么?”
“宣州的考试,可不只是筛选而已,远比你那些玩笑残酷得多。你要是不想让那些孩子送命,还是趁早带他们绕道,放弃宣州吧。”
秦鹿泄出一声轻笑,举步走远:“刚出门就退缩,我要找的可不是那种人。”
“要是真出了意外,可别怪我没提醒!”
“不怪不怪,命数而已。”
再说直追“摇光”而去的阿珉和商吹玉二人。
他们动身的时机有差,路径也不重合,一路自是不得偶遇。待阿珉追至县城中心,扫见四周民宅皆是门窗紧闭,不少门户根本无人居住。
少有的几间,此刻也不敢动作,都缩在宅中,只有偶尔透过窗缝张望外边,一旦和阿珉对上视线,又匆匆躲开。
几里路来,都是如此。仿佛当地百姓都已习惯了这样的兵戈之灾,也习惯了这样的冷清空落。
「宣州北怎么这么荒僻?」
凤曲不经心的抱怨,倒是点醒了阿珉。
此地不仅是令仙县,还是宣州北——那个传说中正闹妖邪的宣州北。
宣州北本身当然不可能这么荒凉,紧挨府衙所在的观棠县,便近乎和明城毗邻。明城地势平旷、耕地肥沃,是大虞至关重要的粮仓,自古以来,有粮的地方,又怎么可能缺人住呢?
阿珉道:“即使没有妖邪,宣州北也一定出了大事。”
丐帮集会、人口稀少、城门异样,桩桩件件都很蹊跷。
凤曲附和:「而且,‘摇光’是不是在躲我们?」
“何出此言?”
「直觉?主要是我们追着声音过来,却完全看不到人影……不是很奇怪吗?」
“她为何要躲?”
「也不见得是躲,就是——」
凤曲语音一顿,情绪陡然急乱:「不好!阿珉,我们快去找青娥她们!」
阿珉眉心微蹙:“她们怎么了?”
「‘摇光’的目的不是打倒我们,而是要找花游笑!在她眼里,一定是我们都知道花游笑的去向。相比之下,青娥当然是最好对付的了,她说不定就是派人拖住我们……」
话未说完,阿珉已经拔腿往回奔去。
他极其罕见地对凤曲的意见毫无异议。
是他疏忽了,“摇光”从来不是恋战的江湖人。
——而是朝廷忠诚的下属。
【推荐装备:玄品武器·明月刀(一刻钟)】
【确认兑换】
曲折的巷墙上传来脚步的声响。
缓慢轻悄,像一条虎视眈眈蜿蜒而来的游蛇,又像临终时分倒数的更漏。
五十弦沉息凝神,将穆青娥挡在身后。她看上去无比镇静,持刀的右手却在微微颤抖。
【警告!玄品武器·明月刀已装备,当前对战角色具有高度危险性!建议撤退!】
【警告!当前对战预测胜率低于1%!】
而她即将面对的敌人,有关信息已经尽数呈上面板。
那些方块字挤在一起,组成了一个个令人胆颤的词组——观天楼七星之“摇光”、群英榜榜上第五。
墙上斜投而来,两把巨斧魁伟的倒影映入眼中。
随后才是来者高挑纤瘦的投影,和她居高临下、冷情不仁的问询:“花游笑,藏在哪里?”
五十弦步步后退,沉着面色,从齿关里挤出答复:“不知道。”
“……”
长影尽露,之后就是真身。
漆黑长袍罩掩着那条人影,背后巨大得近乎夸张的双斧让五十弦一瞬间幻视了歪斜的西方绞刑架。
“摇光”没有动斧,而是远远地伸出一只手,指向了她:“你走吧。”
五十弦怔了半晌,顿生狂喜,感到心脏活了过来,唯恐“摇光”食言,五十弦急忙牵起穆青娥,转头就想跑开:“感激不尽!”
然而后背一阵疾风扫来,五十弦忙乱中提刀一挡,震得虎口发麻,却连“摇光”是如何出手都未看清。
“大人你这是——”
“摇光”重复一遍:“把你身后的女孩留下,你可以走了。”
五十弦的喜悦骤然消失。
她结结巴巴道:“大、大人,我不知道,她也不知道,花游笑和我俩都不熟的。就是说,能不能让我们一起走呢?”
“摇光”的耐心便在这三言两语的对话间宣布告罄。
她一招手,巨压倾轧而下,五十弦立即感到手腕剧痛,再不松刀,只怕骨头都会迸碎。
被她护着的穆青娥的内力更是几近于无,比起五十弦,她只会更加难受。果然,五十弦听见一声压抑的痛哼,穆青娥屈身蹲了下去,脸色惨白,呻/吟着问:“‘摇光’大人为何只要我一个?”
“摇光”答:“有话问你。”
穆青娥的额角淌下几滴汗来,眼睛扫视着狭窄的天空,可惜没有看到凤曲或者阿珉的影子,她不禁懊悔起自己拉着五十弦躲进了巷子。
但五十弦一人显然不是“摇光”的对手,穆青娥咬牙隐忍,问:“大人想问什么?”
“摇光”这才停下脚步。
她从墙上跃下,影子显得奇长,可本人身材其实并不很高。
只是两把巨斧张牙舞爪似的,银亮的寒光迫人心弦,只是看一眼,就让人心中发毛。
“我要问你……”
五十弦咬牙大叫:“小穆别理她!”
话音未落,她却感到身后荡过一阵冷风。
眼光刚扫过去,穆青娥原本所在的地方空荡荡的一片,五十弦心中揪紧,当即提刀就想扑向“摇光”。然而“摇光”的袍帽竟然也被那股邪风拂落,露出一张眉头微锁的脸来。
她绑着小孩似的双髻,脸若圆盘,杏眼桃腮,长相稚嫩,气质却很冷冽。
注意到五十弦的视线,“摇光”却不在乎,自顾自仰头看向天空。
一道衣影如花瓣似的掠过她们的余光,片片飞绽,风里还透着一股冷香。
接着,便听到有人的笑声低沉悦耳:“我们可是考生,不能平白无故伤了性命的。本来是想托府君转告你的,可她脚程不如我快,我只好亲自过来,冒犯了你的规矩,别置气啊,微茫。”
“摇光”本名微茫,应声看了过去。
她照旧眼中无波,手却伸向了后背的一把巨斧:“是你。”
长风吹拂着幕篱的白纱,蒙眼的白布不知去向。
秦鹿那双金色的眼瞳便落落大方地朝向众人,高踞墙上,笑意妍妍:“咦,我已经足够惊动你的一把斧子了吗?”
微茫面对敌人大多不会亲自出手,即便出面,也不一定动用斧子。
迄今为止,秦鹿都只见过她用一次单斧,那次的对手,还是朝廷派来探她底细的衙内第一高手。
微茫未作应答,四周寂静,可是四人的呼吸声,都像兵荒马乱的交戈。
那把斧子的柄长足有半人高,斧刀更是银亮锋利。
刃锋寒光猛绽,斧面宛如一张银盘,盛载低矮的墙垣屋落、惊悸中的五十弦、及风中簌簌飘落的柳芽飞絮。微茫那张清秀文弱,却让人不敢小觑的面庞就在盘后露出一双眼:
“……考生?明白了。”
看上去足有千钧重量的巨斧被她单手舞动,威风凛凛,像是连四下空气都被切断流通,只有眼花缭乱的刀光让人心寒。
秦鹿一向含笑的神情也微微动了:“微茫,你真的明白了?”
话音未落,黑沉沉的巷弄拐角疏忽刺出两条人影。
二人都着黑衣,尽是高手,如两尾玄鱼纵伏高低,上下杀了过来。甚至听不见他们的脚步,仿佛踏着轻风过来,袭向微茫空落落的后背。
然而微茫头也不回,单手的大斧只用一手秉持,向后扫起一股劲风,四五枚暗箭飞刀犹如密网扑向了她,又被斧头无一例外地砰砰击飞。
偷袭不成,两人立即后撤,微茫并不恋战,反而举斧朝前一劈。
原本空无一物的前方,忽而倒飞出一道青影。阿珉空中旋身,足下踏尘,险险擦出五六尺距离,落在微茫背后——如此一来,他同五十弦便前后夹住了微茫,只是方才被微茫挡下的暗箭飞刀,犹如泠泠飞雨一般当空袭来。
掌中剑一转,阿珉斩落袭击,微茫应声转脸看他:“你是——”
她看见了少年周身几乎凝作实质的杀气,那双眼睛看似清澄明亮,往深处窥寻,却能感受到其中压抑藏匿的凶狠和欲望。
十七/八岁的少年,居然能长成这副杀气腾腾、凶神恶煞的模样。
微茫眼神微暗,斧光冷冷:“你也有问题。”
但听当空一声鸦叫,泛着乌光的弯刀从后奔杀而来。五十弦悄无声息地逼至近前,微茫眼风一掠,让步挥出一斧,奈何她的斧刀反而成了五十弦借力的踏板,一刀不成,她又翻跃过去,又是一刀砍向微茫的后颈。
秦鹿提起穆青娥的衣领,遥遥递来一个笑容。
微茫再一眨眼,脖颈处杀意炽盛,秦鹿二人却已不见踪影。
“……秦、鹿。”微茫几乎把那个名字咬碎,旋即举斧倒劈,引起赫赫流风倒灌而去。五十弦虽然刀光未老,却也不敢和如此刀斧硬碰硬,这巷子狭窄,本该制约着微茫的斧子,可她居然还敢不闪不避,可见很有几分把握。
这会儿被秦鹿夺去了穆青娥,五十弦和阿珉又先后缠上脚步,最是微茫怒火熊熊的时候,除非以死相拼,却也没什么办法了。
但没等她定下死志,衣襟被人往后一拉,擦肩而过的是一把青锋。
金光熠熠的剑柄倒映天光,耳廓闪过冰冷的警告:“退下。”
在那庞然的斧影笼罩之下,少年衣衫猎猎,横剑阻去,玄青眸里锋芒激迸。
碎末星火于深巷中一路连溅,骇人的杀气扫开一切屏障,彻底爆发出来,如一头猛虎扑向微茫。而微茫同样不退半步,气势汹汹。
阿珉身法剑招俱显轻灵,微茫则是八风不动、泰然如山。
剑斧披拂、鸣声激越,五十弦越看越觉震撼——阿珉以轻击重不落下风,微茫单出一斧却能和阿珉周旋。
这哪里是两个人,分明是两个怪物!
可是不等她再看一阵好戏,长巷之外响起一阵脚步。
拖甲带兵的衙卒终于找了过来,其中还有一股尤其惊人的刀意,敛藏其中,蛰伏窥伺。
“boss,不要恋战!”五十弦提刀欲去拦截,眼尾却扫见阿珉一剑刺进了微茫肩胛,不等高兴,微茫竟然毫无痛觉一般再次举起负伤的右臂,丝毫不见阻滞,就此劈砍下来。
若是让她一斧砍中,只怕阿珉不死也要落个重残。
五十弦当即掷出明月刀去,刀光如剪,断开斧子直坠的气势,而她自己飞扑而去,系统紧急响应,手中再多一把黄品照雪刀,自上而下攻向微茫。
微茫受了重创,依旧没有拔/出第二把斧,而是冷冷看了两人一眼。
官兵涌进巷子,为首的女府君大喊:“‘摇光’大人,他们只是一队考生,想是被花游笑那厮利用而已。望您手下留情,不要伤人性命——”
血腥味早已在风中散开,五十弦刀光将至,却见微茫竟然弃了阿珉,转身朝她一掌拍了过来。
掌风凛冽,五十弦下意识便闪步避开,不料恰好让出半个身位,微茫伺机一跃,躲开阿珉的剑,又往五十弦肩上一踩,借力登上矮墙,连纵屋檐,滴落一路的鲜血,飒飒离去。
五十弦被她踩得一软,砰地砸向阿珉。
阿珉眼眉刚皱预备追寻微茫,可不知何故动作一顿,鬼使神差地抬手接了一下五十弦。
这一接,二人摔在一起,杂乱的脚步声后,府君带着兵卒赶至。
只可惜,“摇光”微茫,在众人眼中再次不见了身影。
——除了两支穿风破云,同时刺穿微茫双髻的箭。
擎弓之人距她足有四五座屋顶之远。
就这样遥遥等待着微茫冲破围杀,钻出巷弄,在一刹那射出完全足以夺她性命的箭。
微茫静了片刻,看向敌人。
那是一个和刚才两人年纪相仿的少年,金丝白衣,乌发如墨。
和阿珉、五十弦两人炽烈的杀气不同,甚至和秦鹿纯粹的玄妙轻功也不同,这个少年是真正的蛰伏,一直隐藏在极深的暗处,连她也毫无察觉。
“……”微茫开口,“考生?”
商吹玉答:“在下商吹玉,瑶城人士。与同伴一齐来寻大人求个许可,刀剑无眼,多有冒犯,还望大人海涵。”
微茫问:“为何不和他们一起围攻?”
若是那样,说不定她就要拔/出双斧应对了。
“我们要的只是考题,而非大人的性命。在下希望成为老师不可替代的助力,而非单纯的一把弓箭。”商吹玉收起长弓,对她一礼,“但不知道,是否还要补上什么论证?”
假如微茫继续为难他们,他也不惮立刻欺身上前,再和微茫近身缠斗。
而微茫静静打量着他:“商吹玉,秦鹿,你们还是凑到了一起。为何队伍中不见商别意的影子?”
商吹玉皱眉:“他是另外的队伍,另外的路线。”
“……原是如此。”
对答之间,微茫便感到身后多了一道呼吸。
不消转脸,她也知道秦鹿那厮看够了戏,这会儿又返场和她捉弄了。
不过,只是作为考生,闹到这一步也就差不多了。
“你们当真不知道花游笑的事?”
“确实不知。”
“昨晚有人来报,亲眼看着你们坐了同一辆马车,为什么到了令仙就分散了?”
秦鹿失笑:“那你该问花游笑去嘛。”
微茫白他一眼。
这人还把穆青娥藏好了才来,明摆着是和她作对。
不过,来日方长,不急一时。
“观棠县观天楼,你们去了,报上名姓,有人会带你们去考场。”微茫戴上袍帽,警告似的甩了一记眼刀给秦鹿,“下次考试再用影卫,本座绝不认可你的资质。”
秦鹿道:“可我武功不好嘛。”
“……”
“好吧好吧,你的建议我记下了。”秦鹿笑眯眯地揉揉微茫脸蛋,“下次再议~”
微茫拂开他惹人讨厌的手,再看商吹玉一眼,随后纵身连跃,隐没在楼宇之间。
余下两人都不愿看对方的脸,默默跳去巷中,想找凤曲等人的踪迹。商吹玉走得更急,秦鹿懒懒缀在后边。
沉默中,血腥气侵入鼻腔,商吹玉的表情一紧,自然没有逃脱秦鹿的眼睛。
秦鹿慢条斯理道:“小凤儿那副样子,不可能吃亏的。”
商吹玉这才缓缓扭过头来:“……你是为了那个才加入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