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好奇,但他们能忍住。
宿淮意味不明地看了白方录一眼。
很好,第一第二第三外交部都到齐了。
第三外交部成立的初衷是为了让妖族同胞们在栖息地被压缩下也有处可去,是为了保护妖类同族。
天道偏爱人类。人类寿数不过百年,却有无穷的智慧和奉献精神,如今发展迅速的人类社会就是证明。然而更好的发展势必要占领更多面积,一些深山老林因此被开发改造,栖息地被毁,一些妖对人类存了报复之心,用不恰当的方法恐吓人类,最后自食恶果。
与此同时,某些妖兽顺应天地而生,法力高深,其后代虽然血脉稀薄,骨子里的本能依旧可以呼风唤雨,这种人类无法得到的力量超出想象,其中不乏拥有敬畏之心的人类,但也不乏贪婪的人类,他们捉捕或监禁妖兽,用其图利和掌权。
妖族不像人类团结,更喜爱独来独往,他们的下场往往是物尽其用后死亡。
种种因素都证明如果妖界还不做出改变,现在只是生育率堪忧,往后可能会历史重演因而灭族,那么融入人类社会是眼下最好的选择。
而且与人类交好对妖族百利而无一害。
第三外交部的创立起初并不容易,这些年多亏应尚不停辗转周旋,才让妖界的形象变得亲切点。今天三部齐聚一堂,青云县的局面完美展示了他们三部的实力,说不定晚点一部和二部那边的高层又要发难,这下应尚又要秃头了。
白方录无辜道:“这么看我干什么?我带了这么多帮手来,不该谢谢我?”
这哪是帮忙,这是唯恐天下不安。
宿淮轻飘飘瞥了白方录一眼:“未经允许擅用传送阵,罚款三千。”
白方录:“……我是你叔。”
宿淮冷酷无情:“那更得以身作则,裙带关系不可有。”
白方录:“……”
另一边,三部的人耀武扬威地走近宿淮身侧,大家都看到了躺尸的陆霜白,其中一只化成人形的红毛比了个大拇指:“陆哥你果然命硬,跟着老大都死不了,你是人类中的这个!”
陆霜白:“……谢谢。”
你们妖的文化水平真是清丽脱俗。
这次的事主要人物是邪妖,虽带着一个妖字,却是两个物种,但追捕邪妖也归属于第三部门的责任范围内,第一第二部门果然快乐地将锅大甩特甩,宿淮阴沉着脸,不得不拿出几十块结界石布置在青云县周边,将青云县又布置成了外界看见的一片祥和的模样。
青云县地理位置本就偏僻,往日里的人流量并不大,且青云县四周被群山环绕,早在傀儡巨人的出现时便将信号塔毁之一旦,宿淮及时布下了结界,因此消息并没有外漏,除了一辆来青云县感受乡村风情的旅游团大巴……车上全体人员现下都被管控着。
众人一踏入青云县内,便闻到一股挥之不去的破败的尘屑味和腐臭味,一眼望去,只见青云县三分之一的面积都是一片焦黑状,那是被大火侵蚀过的痕迹。
被大火侵蚀过的建筑物不少已经坍塌,可他们依旧能清晰地看见数不清的森森白骨,或四散在路边,或被掩埋在土中,随着众人走近,他们脑中不禁浮现当年的情景——
无辜的人们被包裹于炙热的火焰中,痛苦叫哀,最后活生生被烧成一具具蜷缩的焦黑尸体。
看到眼前的惨状,众人不约而同沉默下来,一些多愁善感的边哭边走,为这些无辜的生命感到痛惜。
有经验老道的阴差上前快速检查一番,很快得出结论:“差不多是10年前死的。”
10年前,青云县的孤儿院发生过一场大火,死者不仅仅是孤儿院的孩子们。
范无咎是唯一经历过这件事的,他顿时陷入沉思,自言自语道:“10年前孤儿院的火灾,只是一场障眼法吗……”
若他当时再仔细点,是不是不会有那么多人死亡,是不是会有更多人得救?
“瞒天过海,瞒过天瞒过海,就连我都难看穿他的异域幻境,不必自责。”白方录拍拍他的肩膀,又道,“若你真的愧疚,那便把这事调查清楚,还他们一个安息罢。”
桑蛮:“白大人您也认识他?”
邪妖出世那会儿,她还没开启灵智,并未亲眼看过百年前天地都被邪妖搅得腥风血雨的模样。
“自是认识的。”白方录叹息一声,“历史上曾有一世家被当时的帝王抹去了所有痕迹,他们世代驻守边关百年,给百姓们带去百年的安宁与祥和,这便是岳家。”
“岳家四代忠君,不止在军中威望非同凡响,在百姓中也威名赫赫,甚至一度有流言说民间百姓不一定知道当朝帝王的姓名,却定知将军姓甚名谁,可想而知岳家当时的影响力。”
“你出生帝王身塌,定明白像这种情况肯定会引起帝王的猜忌和怀疑,也没有一个帝王可以容忍臣子的威望比他还要高得多。于是那位帝王自登基后便开始筹谋计划近二十年,不惜联合外敌,以国之战败为代价,终于给岳家扣上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株连九族。”
“不。”桑蛮并不认同白方录的说法,言辞凿凿,“我侍奉的那位帝王绝不是这般心胸狭窄,是非不分之人。”
“她英勇果断,善待臣子和有功之人,始终怀着一颗赤子之心,她心怀天下,是一个有勇有谋的好帝王,并非所有帝王都是多疑的心狠手辣之人,是岳家信错了人。”
白方录哑然:“你说得对,若岳家不愚忠,他们兴许不会落到这般下场。”
身后有小妖听白方录说了一半,着急道:“后来呢后来呢?”
白方录继续道,“虽扣上了株连九族的罪名,可那帝王连那一时半刻也不愿等,在扣下罪名前便派出暗卫去边关将岳家人悉数斩杀,岳星河,也就是瞒天过海客,被父兄藏在其尸体底下,这才逃过一劫,捡了条性命。”
“而京城岳家府邸,一夜之间,血流成河,三百多口人,只有岳星河那怀了身孕的大嫂活了下来,流亡在外。可那位帝王既能布下二十年的大网,势必是个心狠手辣的,他将岳家所有人的头颅都砍下来挂在城墙上,其中也包括嗷嗷待哺的三月小儿,借此逼岳星河回京,承诺只要他回京便施舍他给岳家人收捡尸骨。”
白方录顿了顿,就这短短的空档,众人都明白岳星河的决定:“他去了,但这位帝王并非是一个信守承诺之人。”
“没错。”白方录敛下眼神,继续道,“他武艺高强,即使在皇城禁卫军的围剿下,还是捡了条命逃了出来。可不巧,那夜他那身怀六甲的大嫂临产,他这大嫂出生武将之家,心智坚韧,独自诞下麟儿,也等到了重伤的岳星河。”
“为了保住岳星河的性命,他这大嫂只能偷偷去药铺买药,可二人的画像早已布满大街小巷,且被那医馆馆主认了出来上报了官府,也因此找到了两人的藏身之地。他大嫂为了护住他们,以身做饵引开了追兵,他带着孩子顺利逃脱,第二日,城墙上便多了一颗头颅。”
白方录深深叹息:“后来……也不知何原因,那个孩子并没有活下来。”
第53章
邪妖星河身世的揭秘让某些人心生不忍, 不由感慨道:“听说每只邪妖背后都有个悲惨的过去。”
白方录笑着摇摇头:“他虽身世可怜,但这并不是他胡乱作恶的原因,莫心软了。”
说着, 他注意到一旁瘸着脚跳来跳去的陆霜白, 问道:“在做什么呢?”
陆霜白脸色有点怪异, 一路上他大致数了下尸体的数量,光他看见的,就有三十多具, 且都是蜷缩状, 这说明他们死亡的时候还活着。
陆霜白:“他们为什么需要这么多的亡魂数量?”
邪妖需要吸食元气保持人类的外表,元气只存在于生者身上, 并不包括亡者,这些焦黑的尸体显然排除在外。
“我们到青云县后, 一直没有见过鬼魂。”陆霜白的话立即点醒了宿淮,结合李想一家的情况来看, 邪妖要的是魂魄,不仅只是元气, 而这10年前的大火是不是说明他们当时急需大量的魂魄?
他想起一件被自己忽略的事,在他和傀儡巨人对打时那些真正活着的人类, 他们受到牵连, 但魂魄却同那些傀儡人一样,消失不见。
他眉眼一横, 命令二部道:“二部所有人, 清算死亡人数, 核对生死簿名单!”
现场很快忙起来, 继二部被施发命令后,一部也被指挥着去救治人类, 不少被压在坍塌房檐之下的人还活着。
他们还忙着安置惊魂不定的人类,他们被安置在一处平坦的场地上,魂惊胆颤。
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看到眼前出现了一个奇怪的怪物,身边认识的朋友亲戚像失了魂一样往怪物身上爬,怎么也拉不住。那个怪物肆无忌惮破坏着县城,踩踏来不及跑掉的人类……后来,他们生活了几十年的地方变了,破旧衰败,到处都是大火烧焦的痕迹,甚至还有数不清的残尸白骨四散,熟悉的故乡顿时变成了人间地狱,他们甚至以为世界末日来临了……
这些突然出现的年轻人是谁?他们为什么这么泰然处之?
他们为什么小心翼翼地收拾着那些可怕的残骸,他们不害怕吗?
那些焦黑的尸骨,又是他们的谁?
二部的阴差工作效率很快,没过半小时就将大致的伤亡情况报给宿淮。
宿淮和陆霜白几人找了个空房间疗伤,谢必安趴在陆霜白床边哭天喊地,令人动容,不过要是眼里再憋出几滴泪肯定更逼真,直接获得这届奥斯卡影帝奖。
“陆小弟啊——你死得好惨啊!!”
陆霜白浑身血淋淋,一脸麻木地看着谢必安锻炼演技,装模作样叹了口气:“可惜了,这个月的工资还没领。”
谢必安一顿,微微抬起眼,颤颤巍巍地提出自己的小建议:“要不……陆小弟你把你的工资烧给我,到了下面我一定好好照顾你。”
陆霜白微笑着比出一个中指:你人怪好的嘞。
进来报告的阴差一言难尽地看着自己的上司,你的算盘打得北极的熊都听到了。
宿淮:“何事?”
阴差估计死得早,还留着十分有特征性的长辫,他拱了拱手恭敬道:“宿淮大人,范大人,我等已大致整理出了伤亡人数,还有宿淮大人您特地吩咐的,让小的们查查那些木头人,也有了些头绪。”
宿淮:“死伤多少?”
“近一半。”阴差补充道,“青云县大致三十万人口。”
这个数字超乎大家的想象,众人一时都沉默下来,而现下更严峻的问题是宿淮伤害了以桑蛮紫气连接的巨型傀儡人,天道便要降下雷刑,然邪妖杀害了十五万人,却没有受到任何的惩戒,他们究竟是如何逃过天道的法眼?
白方录掐着手指,不知道在算什么,他眼球一转,先开口问道:“那些傀儡人身上有什么异处?”
阴差答:“有的。那些傀儡俱是以槐木为身,刻着名字和生辰八字,且所有人在生死簿上都是‘阳寿未尽’的状态。他们身上的元气缺失,三魂七魄具在,可是魂魄皆没有意识,无法交流。还有一部分,比如您让我们调查的李招娣,我们进行了招魂仪式,但不知魂魄去向。这着实让人不解,若放任不管……”
话没说完,桑蛮打断道:“不能不管!”
她朝宿淮解释道,“老大,这是另一只邪妖的能力,她名为‘木夕’。据我调查,木夕的能力是以某种东西为媒介和人签订契约,这种契约会影响到所有相关的人,甚至后代。”
“是孩子。”宿淮道,“签订契约的媒介是孩子,不过这事尚存疑点,我已让范无咎去审了。”
疑点很多,比如李想一家将孙女卖给了木夕,和她签订契约,孩子死了,因此他们也死了。可是李招娣的父母将孩子卖给了城里无法生育的夫妇,孩子活着,为什么他的兄弟姐妹也死了?
若李招娣及家人收到波及,李南作为其后代,为何她身上却没异样?
又比如为何以孩子作为媒介,可以插手命数,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天道瞒了过去,他们用的是什么法子,难道单单只是木夕的能力吗?
早在他去找陆霜白前,他便让范无咎去审星河,作为同伙肯定知道更多事。
几人没等多久,范无咎很快找回来,他神色严肃,步伐匆匆:“宿淮大人,星河不肯说关于木夕的事,他说除非他见到陆小弟。”
“见我?”陆霜白不解,“他有说原因吗?”
范无咎摇摇头:“他只让你单独一人见他。”
“你不需要见他。”宿淮看向陆霜白,“我记得你有可以进入对方脑中查看记忆的符咒。”
宿淮指的是当时在陈阳家,作用于陈阳身上的符咒,可以让刘小玲看到陈阳对她的所作所为。
陆霜白:“对,但是这个符咒只能一人进入对方记忆中。”
进入对方的回忆和进入异域是两回事,只要能看到星河的回忆,就能知道更多木夕的事,也能救下那些被签订了契约却还没完全执行的人。
“那便你去吧。”白方录插入两人对话,“你去看看发生了什么,可好?”
他笑意柔和,令人心生温暖,也让人不忍拒绝,陆霜白爽快答应道:“可以。”
话音刚落,陆霜白察觉出不对来,他刚才为什么连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几人来到关押星河的房间,宿淮抬手便将星河打晕,示意陆霜白行动。
强盗般利落冷酷。
陆霜白将画好的符文贴在星河头上,又将另一张符纸贴在自己身上,双眼一闭,很快便进入了对方的记忆。
宿淮不满地看向白方录:“刚才为什么用法术迷惑陆霜白?”
白方录摇头晃脑道:“天机不可泄露,不可泄露。”
宿淮:“擅自对人类动用法术,罚款五千。”
白方录:“……你是周扒皮的师父宿扒皮吗?”
财神爷都没你这么爱钱!
陆霜白最先感受到的是一阵刺骨的寒冷,睁开眼,他看到了星河记忆中五百年前的模样。
五百年前,六界发生了一场大战。
这场大战中的被围剿者们在天道眼皮子底下诞生,有违于因果平衡法则,是一种不符合常理的物种,人们称之为邪妖。
邪妖为祸人间,肆意横行,六界中人时不时听到来自人间灭门惨案的消息,不仅限于人间,受害范围逐渐扩大至妖界,直到妖王之子也死于这一场祸乱中,这才开始引起各界重视。
人类在遭遇无法解决的事时,心中常寄信仰,那段时间寺庙香火旺盛,即使是路边的乞儿,也愿意花光身上唯一的铜板求上一炷香,祈求老天爷,也恳求天上的神仙们救救他们,救他们于水深火热之中。
他们不要财富,不要地位,也不要权利,他们只想求得片刻的安宁。终于,他们终于等到了救兵,一时之间,人们更确信只要拥有虔诚的心,便能让神仙下凡相助。
星河侧躺在庙宇高堂之上,只觉得可笑。他双颊泛红,身旁放着六七只空了的酒壶,不屑之情在醉意下更显嘲讽。
屋檐下,一个穿着补丁的妇人带着一个不过五岁小儿,跪在神像前祈求着,瘦骨嶙峋的稚童扯扯娘亲衣角,眼中的天真与忧愁掺杂:“娘亲,只要我们潜心祈求,天上的神仙就会把那些妖怪杀光,对吗?”
“是的,孩子。”妇人面色欣慰,“我们的日子一定会好起来的。”
稚童深信不疑,再次躬下身深深一拜,连磕三个响头:“请帮帮我们……”
星河喝完最后一口酒,手中的酒壶在其手中捏碎成粉末,飘散于空中,他道:“蠢货。”
人类无能又软弱,面对未知总是盼着祈求着自私自利的神明出手相救,可他们来了吗?
他们的确来了,可人类不知,上界迟来的怜悯并非是因为上万人类的死去,也不是因为他们诚心的祈求感动了天界,只是因为他们的命还没有妖族王族的一条命来得金贵。
生灵涂炭,民不聊生,行走在街上的人寥寥无几,这世道唯一能见多几个人的地方只有寺庙。若世间真的有公道,这世间便不会有冤案,不会有冤情,更不会有他们降世。
若世间真的有公道,他们早被消灭,人间不会变成如今哀鸿遍野的模样,死伤惨重。
可这世间恰恰不是由公道和正义组成的,无数冤屈汇聚成流,它们是透明的液体,消失于指缝中,亦或是蒸发于人间,无法真正存在。
所以他们诞生了,既然这不是一个有公道的世界,那就毁灭吧——
这是他们降临于世的理由。
第54章
拿起身边最后一壶酒, 星河远远看着妇人带着孩子离开寺庙,恍然间他似乎看见了另外两道重叠的身影,不过一瞬间, 他立马回神, 妇人和孩子的身影已然消失在视线中。
他许是喝多了, 他的娘亲身份尊贵,是镖旗大将军的嫡孙女,骑在马背上同父亲一起征战边关保家卫国, 是女中豪杰, 豪爽剑刃,岂是这一介懦弱的粗衣妇人可比?
寄希望于虚无的神仙?
他的娘亲靠她一己之力冲破昏君培养的黑甲军, 在重重围困下为身怀六甲的大嫂嫂冲出一条血路。作为虎门将女,娘亲半辈子随父亲征战在战场上, 怎甘最后死在权谋之下?
她宁愿高昂地抬起头颅,在他们精心呵护了一辈子的家中结束自己的性命, 也绝不向仇人低头,所以她的头颅被割下, 高挂在墙头,暴晒腐烂, 化为白骨。
他同父兄远在边关, 来不及见她最后一眼。只能在高高的城墙上,在百姓纷纷驻足时, 在他们屈膝哭喊着为岳家人叫冤时, 在官与民的混乱纠缠中, 他有幸远远见了她最后一面, 即使她已不复当年英姿飒爽。
百姓们可以肆无忌惮地为岳家人祭拜,可他作为儿子, 他却不能在城墙下给娘亲磕三个响头,烧一炷香。
看,虚无的神仙渡了谁,又护了谁?
他们渡好人了吗?
时间一晃过去百年,他已经记不得她的模样了,希望她在九泉之下也不要记得他这种岳家耻辱。
“喂,岳星河,别偷懒了,快起来赶路!”
身后传来一道清亮的女声,星河一把扔掉近满的酒壶,神色不虞:“我说过好几次,莫喊我的姓氏。”
他已抛弃姓氏,不再是岳家人。
岳家男子在冠礼时起誓绝不为祸人间,心中只为百姓生计着想。他已经违背了誓言,他不配当岳家人。
若入了九泉,爹定拿家法狠狠罚他。不过他似乎没有这个困扰了,他死后不入地府,也见不到岳家的列祖列宗。
身后之人翻了个白眼:“唧唧歪歪的,你是娘们吗?快起来,再不走天就黑了,你哪儿来的闲心躲在这儿听废话?”
“哟,我们的女娲娘娘不是最爱听人讲废话?”
星河满身酒气,魏箐嫌弃地躲开:“醒醒你的脑子吧,你若是这幅模样应战,死的第一个就是你。”
“上界一直派人来围剿我们,哪次成功了?这一次我也能让领头的身首异处,不足为惧。”
“你可知这次领头的将领是谁?”
“什么来头?”
“是宿淮。”
“哦?”星河摇摇晃晃起身,一边冷嘲热讽道,“那个闯下弥天大祸的疯子?哈哈哈,不过是个可怜虫罢了。”
魏箐眼梢一挑,笑意不明:“轻敌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哦。”
星河嗤笑一声:“在战场上能打败我的人还不存在。”
魏箐往旁边一挪,一点儿也不想理这个自大狂,要不是事出有因,她才不想和一个喜欢折磨人的变态一起行动。
两人行至一片竹林,见到一块残缺的石碑矗立其中,这块石碑的年份许是很久了,破旧不堪,刻画在上头的字也在风吹雨淋下边缘模糊。
星河挑眉:“安河桥,平安渡河的桥?真是个好名字。”
魏箐嘟囔道:“阴阳怪气。”
天色渐晚,月影横斜,天边升起的残月带着萧瑟与荒凉,将凉冷的月光撒落林间。
两人正在赶路,星河顿然停住脚步,侧耳倾听,魏箐不疑有他,严阵以待,可四周只有一片树木之间碰撞的沙沙声,不知过了多久,魏箐刚一挪动脚步,星河却突然伸出一掌打在她右侧肩膀处,他借力往后连退,也将两人拉开不小的距离,他嘴角勾起愉悦的微笑:“让我看看你够不够格与我同行。”
“你这个疯子!”
这一掌力道极大,猝不及防间魏箐连退几步这才稳住身形,她右边的肩胛骨被打碎,右肩不自然地下垂着,来不及咒骂,一道白光从远方袭来,她险险避过后看向来人的方向。
依靠着并不明亮的月光,只见一抹粉色衣角从树林中由远而近,不过两三次的眨眼间,便已走近两人面前。
来人长相清隽俊雅,衣着却花里胡哨,精致的梨花图案绣在衣摆处,栩栩如生,走动间飘逸至极,小小梨花仿若带着淡雅的清香扑面而来,是件漂亮衣裳,来人却不是个正常人。
魏箐不由皱起眉头,一个男人竟穿着带绣花的女式粉袍,这是什么特殊癖好?
像极了烟雨楼里的兔子头牌。
来人一脸笑意,明明没有太阳,也没有下雨,偏偏还要装腔作势地举着一把画着同样花色的油纸伞:“姑娘,我掐指一算,我俩有缘。”
放荡的登徒子!
“君子动口不动手,你的同伴先走了,姑娘可否抽出点时间与我聊聊?”来人将伞微微一抬,好心提醒道,他笑意温和,“我乃白泽,这天地间没有我不知道的事,姑娘可有兴趣与我做个交易?”
就在魏箐好奇打量来人时,星河早已偷偷离开,他并不在意自己的“同伴”是否会死在白泽手下。
他由人转化为邪妖,力量非凡,魏箐一个由妖转化的次等邪妖,要不是骗来了信仰之力,有什么资格作为他的同伴?
她若能解决棘手的白泽,到时候再承认也不迟。
星河随手摘下路边的竹叶,轻按于唇间,一呼一吸间,流畅清亮的音调逸于唇齿间,宛转悠扬。
这是他在边关时唯一的娱乐。
以星空为被,以松软的黄沙为榻,他的乐器是父亲在他六岁时亲手做的陶埙。
他年幼时淘气,父亲总愁他性子不定,耐性不足,这在战场上对于一个战士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没有稳重的性子便会沉不住气,掉入敌人的陷阱;没有足够的耐力在围剿敌人时会让人急功近利,损兵折将不说,还容易丢了性命。
也不知道是谁出的馊主意,父亲特地给他做了一个陶埙,试图用音律培养他的耐性,记得父亲当时做着青天白日梦,说岳家都是粗人,万一让他培养出一个懂音律的状元公子就是祖坟冒青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