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岁—— by池崖

作者:池崖  录入:08-31

裴怀恩:“……”
裴怀恩:“……可以了,可以了,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但打个商量,请你往后不要再学我以前说话了,确实太难听了。”

十七对裴怀恩的吃瘪目瞪口呆, 表示没眼看。
正欲起身离开,想了想,又没忍住问李熙, “……对不住, 我再插句话啊。”
“说到人选, 那容氏虽清白, 但其家中父母兄弟俱在, 足有五口人之多, 想让他们彻底接受督主并帮忙隐瞒, 恐怕不容易。”
顿了顿,意有所指地朝李熙竖起一根手指来。
“是以比起容氏, 我反倒更倾向于靖江崔家。你们想,那崔家虽比不得容氏名声好,但胜在家族没落, 如今只剩一位年过七旬的老太爷,再加一个资质平平的孙儿, 很方便利用。”
言外意,那容氏虽好, 因其家中尚有人在朝为官,说服起来却太难,但崔家可不同。
崔家是前朝贵族, 早年也曾靠着圣上恩宠风光过一时,但后来人丁凋零,子孙中能有出息的就更少,渐渐的沦落到只能靠着荫封勉强度日。因此若裴怀恩去他家, 甚至不必提前费心说服谁,毕竟一个七十几岁的老太爷还能活多久?天时地利都在, 他们只要能悄无声息地把崔家那孩子李代桃僵掉,便可万无一失了。
想法很好,然而还不等李熙开口,裴怀恩就先皱眉头。
“不妥,用死囚代替我便罢了,但何必再搭上崔家孙儿一条命。”裴怀恩很严肃地拒绝道,“即是新身份,就请不要让我从一开始便背着人命了。”
裴怀恩那边话音刚落,李熙眼珠转了转,心里虽然也不愿意用崔氏,但显然与裴怀恩想到的理由不同,却没多做辩解,而是跟随着裴怀恩的心意,顺势接话说:“……嗯,对,我也是这样想的。”
裴怀恩闻言诧异地转头看李熙,但没再说话。
十七对此倒没多想,见裴怀恩不喜欢,就也没强求,抱拳行了礼便告辞。
临走还不忘问李熙,“不走么?打算留在这过夜?”
李熙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然后摇头。
“不急,你先走吧。”李熙捻着手指尖,笑声说,“我这一路怒气冲冲的来,看见的人又那么多,就算真待在牢里审上一整夜,也没关系吧。”
十七听得眼角一抽,低声骂了句,脚下急匆匆的就跑了,像是片刻也不想在这多待。
等十七离开后,裴怀恩方才起身,伸手把倒在地上的宫灯重新扶起来,又将被砍得破烂的被褥掀起,随手丢在墙角那滩血迹上。
裴怀恩不出声,李熙就也不出声,只管跟着裴怀恩身后转。
结果没过多久,裴怀恩就被李熙跟得有点受不了,赶在收拾整理的间隙回头说:“你也先走吧,难道还真打算在我这儿过夜么?我这里破烂脏污,你又满身都是血,明日早朝可怎么好。”
李熙不为所动,索性从后面抱住裴怀恩的腰,连声说:“早朝前一个时辰回去就行,足够换衣服。”
李熙身上的血还没干,裴怀恩被他抱着,背后也跟着他浸湿一小块,黏糊糊的很不舒服。
裴怀恩没办法了,轻轻唉了声。
床底的箱子里有套新被褥,裴怀恩弯腰去搬,头也不回地接着问:“真没伤着么?”
李熙摇了摇头,更用力地抱紧裴怀恩,笑着说:“没有,是猪血。”
裴怀恩恶狠狠地咬了一下牙。
“没有就松开,离我远点,脏死了。”
李熙这才笑吟吟地松手,但依旧紧紧的黏在裴怀恩身旁,说什么也不走。
“怎么,还在生我的气么。”李熙拿起灯烛为裴怀恩照明,斟酌着问,“说好不生气了的。”
裴怀恩觉得好累,他顺势捉住李熙的右手腕,教李熙把灯烛拿的再往前一些。
“其实早就已经不生气了。”裴怀恩轻声叹,“你啊。”
李熙却执拗地摇头说:“那你怎么还找美人啊。”
裴怀恩:“……”
如果没记错,李熙今晚已经是第三次提这事。
裴怀恩被反复问得有点愁,不得不郑重其事地转身,垂眼认真打量着李熙。
“早就想问了吧。”裴怀恩说。
李熙眼睛亮了下,立刻重重点头。
出于一点不便言说的小心思,自从裴怀恩入狱后,李熙便一直派人盯着他,更知道他身边美人不断。
裴怀恩说得对,他其实早就想问了。李熙心说,可他从前不知该以什么立场问,也不知该怎么问,每当牢里的消息传来,他能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在漫长的黑夜里辗转反侧,放任自己孤零零的躲在被子里蜷缩着。
忍了这么久,眼下好不容易有机会,可不得牢牢抓住?
这样想着,李熙心里那口气儿顶上来,没来由地往后退了半步,双脚踩在半块砖头上,奋力踮起脚尖。
“当然要问了,我又不瞎,又不聋。”李熙试图比裴怀恩站得高一点,然后居高临下地垂首说,“裴怀恩,之前便罢了,从今……”
裴怀恩忍着笑打断他,将他从砖块上拉下来,很无奈地说:“之前也是假的。”
李熙:“……嗯?”
正愣着,裴怀恩已倾身凑近,捏了捏他的脸。
“想什么呢,我是个残废,哪会那么急不可耐,在大牢里还开荤。”裴怀恩轻声细语地哄着李熙,说,“做戏的。”
这回答干脆,李熙听得眼睛更亮了。
“裴怀恩,原来你会好好说话啊,你还会解释。”李熙高兴极了,双手捧着裴怀恩的脸说,“真好,我忽然觉得更喜欢你了。”
话落,裴怀恩的耳朵尖有点红。
或许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裴怀恩心想,原来他和李熙之间的位置早已对调,对于如今的他而言,除去能在床上跟李熙讨到那点欢愉外,其他的时候,他好像永远都在被李熙牵着鼻子走。
不过么……
这感觉居然还不错。
孑孓独行二十余载,总算等到有人愿意牵挂他,喜爱他,裴怀恩感到很欣慰。
“乖,既然现在没疑问了,就先回去吧,当心在我这冻着了。”裴怀恩哄着李熙坐到床侧,温声对他说,“再者牢里已经被你带人砍成了这样,美人也被你吓跑了,大半夜的,我还能喊谁来?”
李熙不置可否,又不自觉看向裴怀恩的右眼珠。
“疼么。”李熙抚摸裴怀恩的右眼,很直白地问,“我是说——那日山间遇袭,你是不是觉得很痛?”
裴怀恩猜到李熙在自责,便对他混不吝地笑了笑。
“很疼,但也不是什么忍不了的事。”裴怀恩实话实说,出言安慰李熙道,“我从前受伤太多,有好多次都比那天疼,你不必多想。”
李熙却更沉默了。
良久,就在裴怀恩觉得困倦,想再把李熙往外赶时,李熙却忽然说:“裴怀恩,你可知我为何舍近求远,弃崔氏却选容氏么?”
裴怀恩听罢就笑,随口说:“这不重要,我猜你应当是有自己的考量,但肯定不是因为不想再杀人。我还不知道你么,你这崽子面热心冷,实际阴得很,当初靠几滴眼泪就把我耍的团团转。”
李熙皱起眉来,有点不爱听裴怀恩这么喊他。
“别再这么调侃我,我不是小崽子,我已长大了。”李熙用力攥住裴怀恩的手,屁股上长钉子,一点离开的意思都没有,“裴怀恩,我都已经想好了,光嘴上赔罪有什么用?我还想——”
说着又再凑近些,目不转睛地望着裴怀恩,一字一顿地说:
“……我想在朝堂上光明正大的喊你、喊你容卿,我想在天下所有人的面前喊你名字,这是我的私心,也是我送给你的赔礼。”
容卿,容卿,此二字乍听起来,仿佛与寻常的张卿谢卿没什么不同,都是皇帝对臣子的称呼,可听在裴怀恩耳中,却又带着一点隐晦的依恋和暧昧。
裴怀恩百感交集,一时竟不知该在李熙面前露出何种表情来。
“我想让你知道,逼你抛弃姓名,隐藏身份,都是我的不得已而为之。可我不会忘记你是谁,永远都不会忘。”
裴怀恩对面,李熙还在不停地说,他轻轻勾住裴怀恩的小手指。
“是以——”
“就算说服容氏再难,我也不会选崔氏。你放心,等再过些天,我就亲自去见容家的家主,让他给你一个毫无破绽的新身份,这样一来,就算你往后要易容,不能再以你自己这张脸示人,也不必每日都顶着别人的脸,而是完全可以按照你自己的喜好,去描绘出你原本该有的模样。”
李熙把话说得真心实意,裴怀恩鼻腔酸涩,竟无言应对。
天可怜见,原来活着的感觉还能这么好。
更深露重,裴怀恩终于不再把李熙往外赶了。
“好了,别再说这些有的没的了,快睡吧,我就在这里守着你。”裴怀恩把李熙往暖和的被窝里塞,含笑道,“我的皇上啊,你现在身子骨弱,要多休息些,明天还得早起去换衣……”
话说到一半,身后竟又响起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刹那间,裴怀恩动作麻利,一下就把李熙扯下床,下意识带李熙躲过迎面打来的几颗梅花钉,面色黑如锅底。
“……真是够了,李熙——你到底有完没完!别再拿刺客试探我了!”面对突如其来的第二轮刺杀,裴怀恩恼羞成怒地低吼。
再一转头,却见李熙一改方才玩闹态,眼神变得比冰还冷了。
“……但这次真不是我做的,无论你信不信。”李熙张了张唇,抬手指着牢门外的重重黑影,转头对裴怀恩解释说,“裴怀恩,看来我们今晚注定是睡不成了。”

第149章 默契
裴怀恩看李熙是这种反应, 便知此次危局是真,没忍住笑道:“李熙,你这皇帝是怎么当的, 堂堂京都天牢, 纸糊一样, 什么货色都能进来逛一圈, 守卫呢。”
李熙凝神望来犯, 在心里悄悄计数, 同时自觉退到裴怀恩身侧。
“一、二、三……来的倒不多, 但看起来难对付。”李熙侧首朝裴怀恩笑,舔唇说, “这不是为了与你续旧情,特意都提前支开了么?”
烛火幽暗,一地狼藉, 黑衣刺客们谨慎压上,在地上映出纠缠的影。
考虑到牢内狭窄, 来人没有用迷烟,裴怀恩不错眼珠地盯住了前方。
“能行么?”裴怀恩不放心的问。
李熙冷哼一声, 小猫似的眼眯起来,浑不在意地说:“试试,虽然力气小些, 但刀锋利。”
裴怀恩就笑,伸手把李熙再往自己身后赶,眼睛盯着的方向却没变化,口中只说:“你倒占便宜, 真可惜……我好像不大擅长用刀啊。”
话落,对战一触即发!
真刺客与假刺客的最大区别就在不要命, 此番来犯虽只有三人,却是个个狠厉,出招毫不留情,逼得长鞭不在身旁的裴怀恩和内力尽失的李熙节节败退,只能勉强招架。
“十七在哪里?没带人守在外面么!”须臾刀刃割开皮肉,李熙躲闪不及,不慎叫面前那长刀在自个右臂上方划出道不深不浅的口子来,扬声朝裴怀恩喊。
裴怀恩这边也不乐观,来人都是武功高强,他现下没有称手的兵器,虽然靠一己之力拖住了两个,却迟迟不能取要害,闻言就说:“他要是走的不远,你又要怪他趴墙角。”
背靠着背,李熙使力捂住手臂上的伤口,三名刺客形如鬼魅,一言不发。
“看着像是早潜进来的,却要耐心等到这时再动手。”裴怀恩运力出拳,拳风却不刚劲,反而贴着刀锋滑上去,招式灵巧如蛇,扭头说,“李熙,看来他们要杀的人是你。”
裴怀恩这边话刚说完,李熙已抬脚踹出去。
“我倒不知自己名声这么臭,见天的招刺客。”李熙咬紧了牙,没有内劲护体,出招也比从前慢许多,“但这真是太冤枉了,天地良心,我还以为他们是李长乐派来弄你的。”
裴怀恩眸色沉沉,在又一次击退刺客之后嗤笑道:“她那孩儿原本就不该活,她若有这本事,孩儿便不会被我杀。”
李熙脸色红了又白,像是被气到了,“裴怀恩,我诈你的,没想到她那孩儿真是你杀的,亏我还信誓旦旦地在她面前保过你!”
背后湿漉漉的,两个人似乎都出了汗,裴怀恩余光瞥见角落里用来净手的铜盆,忽然心生一计,脚下不着痕迹的挪步。
这三名刺客很聪明,将他们二人团团围着,不许他们再躲到墙壁底下去,裴怀恩行动艰难。
“野种的骨血不能留。”裴怀恩说。
李熙听罢捏紧了拳头,不顾身前刺客攻击,骤然转身道:“但是现如今,真正的野种却被你葬在亲王陵!”
眼见二人似有分歧,围成一圈的刺客们彼此对视,皆不约而同握紧了刀,打算趁机杀上。
……就是现在!在场五人皆无声道。
李熙忽然不再与裴怀恩吵了,他奋力将裴怀恩往左推,帮裴怀恩抓着搭在那铜盆里的软巾一角。
二三尺长的布条沾了水,沉重如铜鞭,裴怀恩唇角扬起,回身一“鞭”扫过去,李熙恰在此时抱头蹲下。
水珠落雨似的溅开,裴怀恩话锋一转,也不再同李熙吵了,而是字句狠厉地问:“别留活口了吧,我瞧着他们都太安静了。”
李熙很赞同地点头,跳起来抓着一个被水迷了眼睛的刺客下死手,指尖小刀一闪而过,便利落割了他的喉。
“还留什么活口,一招不让都打的艰难,你要再留情,恐怕死的就是我们了。”李熙皱眉说,“裴怀恩,你不觉得他们都太安静了么,想是舌头早被割掉了,估摸也不见得会写字。”
俗话说小别胜新婚,哪有什么真的争吵,不过是借题发挥,故意吵给外人看罢了,死一个襁褓婴儿有什么要紧。
裴怀恩的功夫好,没了李熙故意给他当累赘,又得称手兵器,很快便将剩下两个刺客也解决掉,血水泊泊淌了满地。
短短一盏茶的时间,李熙已然力竭,同最后一名刺客双双倒下去,却被裴怀恩及时从背后托了一把,顺势带在怀里。
到处都是血腥味,目光对上,裴怀恩不确定地问:“……接下来,应该不会再有什么节目了吧。”
李熙面色难看,心里居然有点拿不准。
“我没事,但我不能在这里待了。”李熙一把推开裴怀恩,整理带血龙袍,“裴怀恩,你自己多保重,记得叫十七帮你把这些尸体处理掉,再换间干净的牢房睡。”
裴怀恩充耳不闻,只顾满眼担忧地看着李熙的伤,提醒说:“你才亲政不久,听闻大沧与南月的使臣不日便要来,此事万万不可传扬出去,更不能让他们认为京都不安全……得想办法赶快揪出幕后主使。”
李熙正在检查三名刺客的口鼻,嘴巴打开后,果然见到被齐根剪断的舌头。
“嗯,我会的。”李熙站起来说,“哪有什么刺客呢,不过是场寻常的刑讯罢了,过会让十七把衣裳偷到这里来,我换好了再出去。”
裴怀恩这才稍稍放心些,顺手将浸了水的布巾抖开,慢条斯理擦着自己手上的血。
“胳膊上的伤口怎么样。”裴怀恩问,“伤在右臂,恐怕不太好瞒吧。”
李熙又转头看裴怀恩。
“瞒不了就别瞒了吧,又不是只有刺客能伤我。”李熙若有所思地端详裴怀恩,少顷说,“这不是……还有你呢么?正如你说的,狗急还会跳墙呢。”
裴怀恩当即会意,走过来揽李熙的腰。
“说的也是,哪有什么刺客呢。”裴怀恩帮李熙扶正发冠,微微笑着道,“皇上是万金之躯,下回可要记好了,您就是心里再恨,也不该孤身一人进到这牢里,来找我这个臭名昭著的阉狗头子叙旧呢。”

第150章 时祁
翌日, 李熙被裴怀恩伤到的消息传遍京都,李长乐不肯罢休,趁机指使驸马在朝堂上谏言, 坚持要将裴怀恩的斩首刑改为凌迟, 李熙顺势答应, 与李长乐之间的关系也因此稍有缓和。
距离行刑还有两天了, 李熙唯恐自己不能说服容氏, 又去见杨思贤, 一直在杨府待到了晌午。
杨思贤如今是真的老了, 纵使病愈,精气神也不比以前了。
伴着一盏接一盏的香茶, 李熙将裴怀恩的事情全细细说与杨思贤听,惹得杨思贤落泪。
杨思贤是天下文人的“老师”,有杨思贤作保, 又有皇帝亲自登门,容氏没道理不点头。
柳州离京都不远, 来回路程不过三日。无奈杨思贤如今下不了地,更受不住颠簸, 只得帮李熙给容氏写了信,教李熙随身携带。
一切安排都很顺利,只是临离开前, 李熙问杨思贤何时能再去上朝,杨思贤却朝他苦笑着摆了摆手。
“皇上恕罪,臣已到了老眼昏花的年纪,看不清人了。皇上若真怜悯臣, 就恩准臣自此卸职回家,闭门思过吧。”杨思贤这样说。
眼见杨思贤辞官的心意已决, 李熙无法再劝。
从杨府出来后,李熙又去了趟锦衣卫,交代王二和孟青山带人秘密调查刺客一事,消息绝不能外泄。
晚膳时回宫,看见操练回来的玄鹄正与十七切磋比试,两个人打得有来有往,好不热闹,彼此熟络得仿佛回到了两年前。
裴怀恩要假死这事,玄鹄是最后一个知道的,自他以后,也不会有更多的人知道了。
玄鹄不是个记仇的人,无论碰上什么事,只要最终能把话说开就好。十七前阵子一直忙,眼下甫一歇了,便立刻装扮成宫中的侍卫来逗他,逮着他喂招。
玄鹄进步的也快,短短大半年,已经能在十七手下独自支撑上好久,惊得十七连连赞叹,直呼玄鹄根骨好。
话又说回来,十七这回是真打算离开了,他说到做到,提前问裴怀恩要了假脸的图样,连夜赶制出来,又把自己从前宝贝到不行的易容秘籍送给裴怀恩,直说让裴怀恩认真学,往后再随着年纪变化自行调整。
裴怀恩起初不肯收,因为舍不得放十七走,可不知怎么的,差点真死过一回后,十七变得一点也不怕裴怀恩了,他嘟嘟囔囔地把秘籍往裴怀恩怀里塞,叫裴怀恩往后别再什么事都指望他。
眼下同玄鹄对招也是,十七觉得打痛快了,就把自己身上还能送的东西全送给玄鹄,与玄鹄一笑泯恩仇,甚至还拉着玄鹄拜了把子。
待到月亮升起来,李熙要留十七在宫里,想再同他仔细商量一下死囚人选的事,还想看他手里的小金傀,以确保万无一失,结果却遭到他毫不留情的拒绝。
十七说自己都准备好了,让李熙别操心,也别唠唠叨叨地惹人烦,嘴碎的像婆娘,把李熙气得差点抄起凳子来砸他,吵闹到后来,还是玄鹄出手拦下他们的。
过了明天之后,“裴怀恩”便该死了。十七说自己很快会离京,今天大约是他在宫里吃的最后一顿饭,往后他们就各自安好,再也不见了。李熙对此没异议,直言十七是个重情义的人,还说会给十七很多很多的钱,让十七自己挑个喜欢的地方,每年除夕夜带着锹到那儿挖钱去,把十七乐的眼泪都快笑出来。
酒过三巡之后,十七似乎有点喝醉了,开始拉着李熙和玄鹄讲故事。
也是通过十七的讲述,李熙方才知道,原来十七的真名叫时祁,曾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土夫子,时演收养的义子。
“……不瞒你们说,其实我打小就不知道自己爹娘是谁,更不知道自己是在哪年哪月出生的,要不是时老头收留我,我早就死啦。”十七勾着玄鹄的背,醉眼迷离地说,“时老头人不错,可惜手艺缺德,我才跟他过了几年好日子,就眼睁睁看着他因为刨别人家祖坟,叫人抓着打死了,啧……真是的,当初说好要替他养老送终的,结果也没送成,自己还被连累了。”
江湖中人贪婪,垂涎时家天下第一的易容术,曾在时演被打死后,接连找到十七讨要秘籍,十七那时尚年幼,没办法,只得整天被一群舞刀弄枪的亡命徒追着跑。
“再后来,老子被追得实在受不了,就去老头坟前烧了两炷香,把秘籍挖出来,想毁了它,心说反正老子都已经把里面的内容背下来,大不了等以后消停了,再找机会重写一份就成了,难道还能真便宜那群恶人么?”
十七说到这里,忽然重重砸一下桌,气得满脸通红。
“结果你们猜怎么着?老子前脚刚把书烧到一半,那些臭不要脸的后脚就赶到了,他们从柴火堆里抢下半本秘籍,还抓老子回去死命揍,非让老子帮他们把秘籍补全。”
“老子自从跟了时老头之后,哪遭过这个罪?当天晚上又冷又饿的,心说补就补吧,实在不行就故意写错点,让他们即使得着秘籍也学不会。没想到他们眼尖,好像看出老子的心思了,老子这边才落笔写个书名儿,他们就说老子在嘲讽他们,又冲上来揍老子,害得老子还没来得及真往下编,就险些被打死。”
“但是他们都忘了,老子会刨地啊,他们看老子进气多出气少,就没再捆老子,当天就被老子抓着机会跑了。”
半路遇着裴怀恩是意料之外的事,十七早年被时演收养,学了一身好轻功,还有一手易容的好本事,后来却又因为受时演连累,被迫重又伪装成乞丐,到处躲避追杀,这本是他的命数。
然而那日裴怀恩从晋王府出来,奉命出城办事,碰巧在城门口把十七从仇人手里捞下来,还给了他两个馒头,问他要不要和自己进宫去。
裴怀恩那会就在琢磨着募私兵了,他看出十七有本事,便想带十七回去好好的教,找名师帮十七练功夫。
“进宫要切子孙根,我原本不乐意,可我转念一想啊,横竖留在宫外也是个死,还不如进宫去,自此隐姓埋名……再说我又不知道自己亲娘老子是谁,生来浮萍一片,传什么宗。”
顶着李熙和玄鹄听入迷的目光,十七有些落寞地饮着酒,半晌叹息道,“……至于那个时老头,那老头自己挖坟挖多了,五行缺德生不出来,咋能真指望我呢?我……我又不是他亲儿子,平素对他已经够孝顺的了,我是要活命的,为了报恩就把姓命丢掉这种事,我从来不做。我那会功夫太差,既然救不下他,被吓得掉头就跑也很正常么。”
接下来发生的事就很好猜了,十七为了躲仇家,自此顺势改名留在裴怀恩身边,辛苦练好了功夫,供裴怀恩驱使。
其实十七起初真打算让自己换个活法的。裴怀恩喊他去杀人,他不乐意,他觉得这是让他又陷在了数不清的打打杀杀里,只想着护好裴怀恩的安全就行了。
“旁人都当我忠心耿耿,殊不知我进宫没多久就后悔了。督主面上是个多凶的人啊,我心里怕他,觉着自己这是刚从虎穴逃出来,就又进了狼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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